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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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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债的形式由皇明朱室承担下来,给出凭证,约定十年为期归还本利。

朱慈烺以十万两为标准,给出百分之零点二的年息。每少一万两,就减百分之零点零五的利息。不过太监们很清楚,自己买这个国难债并不是为了吃利钱,而是买一个既往不咎,携手共退的承诺。

让朱慈烺诧异的是,他不小心抛出来的小数点概念,竟然被这些太监无师自通,没有解释就被理解了。而且还是按照一百份里一份的十份之一如此标准的逻辑顺序理解的,然后换算成厘、毫这样的传统单位。这不能不从侧面证明,只要涉及到钱的问题,某一类人就能表现出惊人的理解力。

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在没有大卡车的情况下,朱慈烺肯定无法将这些贵重金属运走。

唯一能做的,就是花钱。

朱慈烺以高价收购了北京城里的骡马牛羊,甚至还买到了少量的骆驼。这些活物更容易运输带走,其中一部分在天津就会被消耗掉,剩下的则用海船运到山东,作为基础建设的主要动力。

至于剩下的银子,则被堆积在了承天门前,名为“买命钱”。

“闯王进京之后,总有军纪不好的营伍要烧杀抢掠,这些银子就是皇太子留给闯贼,买百姓平安的。”

北京城里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常能引人一阵唏嘘。城里人并没有受到加派的苦,想想崇祯皇帝多灾多难。却没为难过北京城里百姓,也是颇有同情。

李自成终于失去了耐心,拼着围城三个月,也得动手结束这场天下归属之战。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李自成大军攻打北京城。北京城里听得炮声隆隆,只以为交战激烈。其实全是大顺军的火炮。那几门架在城头的红夷将军炮,一声都没有发。

……

“是道非常道,

在家已出家。

相将一片石,

飘渺白云遐。”

张缙彦坐在书房里,听着外面的炮声,眼中只看着这首五言绝句。这是他往年参佛所写下的遁世诗,现在看看却还不如当初金榜题名就挂冠而去,或是参佛或是入道,何必惹上这身龌龊。

“老爷!”家人冲了进来:“听说陛下南幸。好多人家都走了!”

张缙彦缓缓闭上眼睛,道:“走?能走哪里去?这天下转眼就是大顺的了。”

“那咱们怎么办啊?老爷!”家人手足无措。

张缙彦猛地心跳两下,几乎要冲出了胸膛。他猛然站起身,脸上浮出一丝狰狞:“既然你们要走,那我就送你们一程!来福,点齐家人,随我走!”

“去哪?”

城门!

大明兵部尚书张缙彦,开门献城。

北京城经历了大半夜的炮战。再次归于和平。

北京城里的百姓在帽子上贴了“顺民”两字,家门口排了香案。上书“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迎接李自成进京。

李自成身穿蓝衣,头戴毡笠,在一干文臣武将的拥簇之下骑着马从德胜门入城。看着御道两旁跪迎的百姓,李自成无比满足。这个当年的驿站马夫,终于骑着高头大马。仰视着承天门。他想起自己喂马扫粪时的麻木,也想起了丢了驿站差事后的茫然,更想起了率兵横行,最终被打进商洛深山的落魄……而如今,他意气风发地站在这里。他是这里的主人。是这个天下的主宰。

忽然,李自成开弓引箭,劲簇直中承天门的门匾。他哈哈大笑,在御道上策马奔驰,直往禁中去了。

……

“老子晕得很!官兵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罗玉昆坐镇军中,一拍大腿,跳了起来。他刚得到军报,山东总兵刘泽清率兵从临清南下了。

临清是运河商贸的枢纽之地,繁华不逊江南。虽然临清几经劫难,最近刚刚被满洲人血洗劫掠,但因为它优越的地理位置,并没有像其他州县那样变成死地,而是再次聚拢人烟,眼看着又恢复了起来。

当然,这与富家豪门流行扎寨自守也有关系。他们在山里暗自建了土寨,招募乡勇看守,贼来防贼,官来拒官,谁都不认。这便是“小乱住城,大乱住山”的道理。因为有这样的传统,所以即便临清被人洗劫,大户们也总能有口元气恢复。甚至因为小商贩们家破人亡,他们还可以多赚一笔。

而阳谷县,就在临清州正南一百五十里的地方。

罗玉昆受命去打兖州府,抄没鲁王的家产。现在才走到的东平州,刘泽清就抄了他的后路。这种顾头不顾尾的行军作战方式倒的确符合闯营的一惯形象,但罗玉昆可做不到李闯那般的洒脱——老营被人端了就端了。

阳谷县现在就是罗玉昆的老营。来投军的流民,青壮者编入军中,老弱妇孺都留在阳谷。若是阳谷围,老营被破,本军的军心也就可知了。

罗玉昆抱怨道:“老子好好的官兵,让徐惇那贼厮带成了贼寇!格老子的,他拍着胸脯保证官兵不敢打我,结果呢!别个抄我后路去了!虫子,你说现在咋子办?”

虫子的本姓陈名崇,也是内书房出身的文化宦官。他是东宫第一批训导员,这回被派到到了川军这边担任营训导官。罗玉昆本以为这个“训导官”是个监军似的角色,开头还好吃好喝供着,没两天便发现其实所谓训导官就是个文书,根本不用给什么好脸色。

因为陈崇胆子小,男人的那话又佝偻萎缩如同一条小虫,还不小心被罗玉昆看见过一次!罗玉昆从此便以“虫子”称他。

陈崇却知道训导官名为官,实际上却是要忍气受辱的角色,加上的确性子太软,便真的应下了这个别号。

“这个……咋子办呢……”陈崇陪笑道:“罗总爷,我脑子笨,要不让殿下给您配个作战参谋来?他们都是脑子好使的人。”

罗玉昆瞪了他一眼:“你洗我脑壳嗦?”他顿了顿又道:“也莫得其他法子,总得回头先把这刘泽清干掉,否则兵士逃都逃光了。”

罗玉昆领的五千川兵虽然战斗力堪比边军,但善战的士兵和能够领兵的军官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是五千跟在大将身边耳濡目染的家丁,可以毫不费力地撑起五万大军。然而这些川兵中许多还是头次出川,连口音重些的官话都听不懂,如何去当军官。

所以罗玉昆也只能跟着闯营学,将这五千嫡系编为中营,又将流民编练成前后左右四个营,挑选几个能撑场面的老川兵过去当营官,打仗的时候只能靠人海涌上去……当然,进入山东至今,罗玉昆的大军还没打仗。

那些因为违反军令而被处斩的人,比敌人还多。

听说阳谷被官兵围剿,兵士中有家室的不由担心。他们并不都是山东人,还有河南、河北逃来的外省人。所谓人离乡贱,在一个口音不同的环境里很容易被官兵抓出来。还好罗玉昆下令回防阳谷的命令下达及时,否则肯定会有一大波逃兵潮。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北京城沦陷的第二天,罗玉昆带领着三万人马——其实还不止——回到了阳谷县。他好歹是跟秦良玉从过军的人,虽然从未统领过如此庞大的军队,但扎营立寨之法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徐惇也送来消息,说:“刘泽清只有五千人,不要怕他,往死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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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故国飘零事已非(一)

罗玉昆这回不敢晕了,咬着后槽牙心中盘算:就算前后左右四个营全都打光了,我手里还有五千川兵!这两万五千人就算站着让刘泽清砍,他也总砍累了吧?等他一累,我再领川兵打他侧翼,未必这都能打输!

罗玉昆计较妥当,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规划。他又想了想,陈崇到底是太子派来的人,从来没给他添过乱,自己也不能得寸进尺,便将这作战思路跟陈崇说了。陈崇听他说完,颇有些羞涩:“总爷,我对山东不熟,你说的这些地方,我心里没数啊。”

罗玉昆怒道:“这一路走来不都是亲眼看到的么?怎么还没数?”

“我不记路……”陈崇不好意思道。

“去吧去吧,反正你知道就行了。”罗玉昆无奈道。

“那可有什么要我做的?”陈崇道。

“你?你好好活着就行了。”罗玉昆嘴里嘟囔一声:“老子晕得很!碰上这样的训导官。”

陈崇也十分不好意思,看着罗玉昆的背影,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这支部队人虽然比东宫侍卫营多了数倍,实际上的战斗力却完全没法跟东宫侍卫比。关键是在哪里呢?因为没有操练?唔,的确如此,还有恐怕就是没有操典!

既没有实战经验又没有按照操典操练,这帮流民拿着棒子上了战场岂不是手足无措?陈崇刚追出两步,心中又想:现在再按照东宫操典来训练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没有作训部的教官,自己如何能操练这么多人?

不过鸳鸯阵应该没问题吧!

陈崇心中暗道:变阵比较麻烦,但一个个让他们排好队,有功同赏。有过同罚,这个只要罗玉昆发话,就可以做到。有了鸳鸯阵,再给他们配上青衫医……唔,现在找不到青衫医,不过哪里没有郎中大夫给人正骨疗伤的?抓两个回来先顶着呗!

对!还可以让一帮民夫烧水煮布当绷带!就算没有药。总比血淋漓地露着伤口长蛆好。

陈崇心中计议妥当,连忙追上罗玉昆,将这事与罗玉昆说了。罗玉昆早就见识过东宫侍卫营的军容,也听说过侍卫营近乎神话的战绩,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他挠了挠头皮:“老子晕得很!有这么好法子你不早说!还有徐惇那厮也不跟老子说清楚!当老子喜欢看着那些人送死么!”

陈崇连忙道:“要想练成侍卫营那样的强军,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侍卫营第一次上阵,碰上了刘宗敏带领的闯贼亲卫,也是一样死伤惨重。”

“能多活一个是一个,打仗不死人算锤子事!”罗玉昆倒是看得通透。道:“咱们说练就练起来,多杀一个少死一个,都是功德。郎中大夫能抓多少是多少,也让他们穿青衫!”

陈崇心中一喜:“那我先把鸳鸯阵的阵图画出来。”

“那劳什子鸳鸯阵就算了。”罗玉昆道:“那个我听说过,又是火铳又是毛竹的,一时半会不好搞。”

“东宫侍卫营用的是改了的鸳鸯阵,不用火铳,也不用狼筅。只用藤牌圆盾、长枪镗钯。”陈崇道:“威力不减。”

罗玉昆本想刺他一句:你见识过戚爷爷的鸳鸯阵?不过转念一想,这阉人能想到这个。也算是尽心尽力,还是不要打击为好。他拍了拍陈崇的肩膀:“练阵的事,就交给你了,先从咱们川兵开始。”

鸳鸯阵是以十人为一队的竖阵,若是战场广阔,就多放几队。战局逼促就少放几队。从平原大战到城中巷战,都能有效遏制敌军,实在是极佳的阵法。后世的城市特警也多采用这种阵型,可见戚继光对战阵见解深刻精辟,经得起时间和世事的变化。

这五千川兵虽然也是良莠不齐。但到底还有“良”的一拨。以优带劣,很快就掌握了鸳鸯阵的基础阵型。至于其后的各种变阵,尤其是鸳鸯阵与三才阵之间的变换,却是陈崇自己都不了解的,更不可能教别人。

“不过就是排队嘛,有啥子用处?”罗玉昆看了有些不耐烦,甚至有些后悔浪费了半天时候练这个阵。

“有用有用!”陈崇当了半天的教官,找到了自信的感觉,不自觉间说话声音都响亮许多。他道:“只要死死认准了队伍,就不会被人打散。只要不被人打散,自然就不会输了。”

“万一打散了呢?”陈崇追问道。

“那就看军衔谁高听谁的,重新列队!”陈崇说完,心中一愣:哦哦,原来东宫弄出个军衔扛着,就是为了这情形啊!

“放屁!这些流民谁管那么多!就是我们川兵也不一定能死扛得住。”罗玉昆越发觉得这阵型鸡肋。真的上了战阵,怎么可能为了别人的性命死也不退?见血之后一哄而散,这才是常态啊!

从河南河北一路走来,看到的不都是这样的部队么!

“所以东宫才要操练,队里每个人都是兄弟,才能上阵打虎。”陈崇说完这句套话,心中回想起以前自己的工作,除了教授文字、讲解操典,无非就是嘘寒问暖,开解劝慰。当时觉得挺婆妈的,现在想想莫不成也是皇太子殿下统合军心的法子?

“不管了,练都练了,就先这么用!总比乱哄哄往上冲要好看些。”罗玉昆大手一挥,又问道:“东宫是怎么让他们有功同赏,有过同罚的?”

“主要是跑步的时候,按本队最后一名算成绩。哪怕九个人跑得极快,一个人最后一个跑完,这一队就算是最后一名了。”陈崇解释道:“成绩好的队能先吃饭,还能吃肉。成绩不好的没肉吃,饭菜也都冷了。”

“唔,咱们不用这么麻烦。”罗玉昆道:“传令下去,队伍跑散的,全队抓起来打二十军棍!这样行不?”他问陈崇道。

陈崇吞了口口水:“大概……或许……可能……试试看吧。”

……

“老子晕得很!刘泽清到底会不会打仗!”罗玉昆郁闷地站在阳谷县低矮的敌楼上,恨不得爬到楼顶上去。

整整两天了,竟然看不到刘泽清的旗号!

“临清到阳谷不过一百五十里,就算路上走得再慢,他也该到了呀!”罗玉昆郁闷道。

陈崇站在罗玉昆身边,也觉得有些纳闷:“会不会是他北上勤王去了?听说李贼的大军已经到北京城外了。”因为交通不便,罗玉昆这一部还没有得到北京陷落的消息,更不知道刘泽清早在北京陷落之前就谎报坠马,压根没想过勤王这回事。

城下的流民部队在川兵带领下已经能够基本排出鸳鸯阵的模样,也大致知道了阵型的重要性——一旦乱了阵型就要吃棍子。

“报!报将军!”探马用力鞭打着马匹,疾驰而来,冲到城下喊道:“将军!官兵过了莘县就往朝城去了!”

“老子在这里等他,他却往朝城去了!”罗玉昆重重跺脚:“他不知道老子在阳谷?”

“兴许……他不是来打咱们的?”陈崇疑惑道。

罗玉昆重重一挥手:“他不来打老子,老子就去打他!格老子的,让老子白等了两天,连兖州都没去,误了老子的差事!”

“要不……等着甲率再上去点……”陈崇听罗玉昆要对山东总兵下手,很有些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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