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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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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商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偶尔抬眼看看他,“没了没了,下来吧。”
    这孩子傻,但是手脚勤快又不埋怨,生怕被赶出去似的,可见在泾河时,他要被兄弟们欺负成什么样子。
    等到枕临从墙上一跃而下蹦到她身边后,她招呼他一起坐下,然后好奇的问道,“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的兄长们都要与你作对?”
    一提起这个,枕临就露出了一脸哭相,“这原本与我无关的。”
    他家中有两个哥哥和两个表姐。大哥和大表姐原有过一段旧情,可是很快就觉得彼此不适合,无仇无怨的分开了。后来大表姐倾慕二哥,便与二哥好上了。而二表姐一直苦苦想着大哥,三番两次示好,大哥却无动于衷,始终与邻家一个小娘子纠缠不清。直到有一天,大表姐和二哥反目成仇,争执间大表姐打碎了家中最重要的一件宝物,匆匆逃家。二哥带了全族的人去追大表姐,可却遭到大哥的阻拦。这时大哥与大表姐已经全无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亲情,未保大表姐平安,只能与二哥大打出手,以一人之力对抗了全族。谁知二哥本来也不是为了抓大表姐回来,而是为了偷偷保护大表姐才假意带人出来,这下子看到大哥如此护着大表姐,不由起了妒心。
    二哥自小就事事不如大哥,又对大哥和大表姐曾经的那段□□十分在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与大哥打了一架……
    “等等……”引商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都是你的哥哥和你的表姐,那你做什么了?”
    “我?”枕临更是欲哭无泪,“我不知道这事是不能说的,父亲问我他们都去了哪里的时候,我就将他们的去向说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告密啊!”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说的!”枕临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又怎么知道兄弟姐妹之间发生了什么纠葛,只因为无意间透露了他们的去向,就被哥哥们,甚至是表姐们视为仇人,他们设计赶他出家门还不解恨,上了岸还要追着他打。
    引商不由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你待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那可不一定。”刚好过来吃饭的姜慎插了一句嘴,然后瞥向了屋里的华鸢,“有些人不就是以欺负人为乐。”
    自从她与卫瑕住在一起之后,华鸢就想尽了办法给她们添乱,而且丝毫不觉失礼。久而久之,这叔侄两人表明的客气再也维系不下去了,姜慎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女子,现在更是不想给自己叔叔好脸色看。
    别人的家事,引商无法多言。可是她瞧了这么久,还是有些可怜姜慎这个当侄女的。哪怕不顾叔侄之礼,姜慎几次三番与华鸢争论,也从未占过上风。
    有时候,引商也会反复的想,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治得了姜华鸢这个人。自从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又对她言明心意之后,论身份、论执着、论脸皮之厚,周围这些人就没一个比得上他的,谁又能降服得了他?
    “今日天气这么好,就别吵了。”卫瑕把手中的书放下,皱着眉揉了揉额头。虽说他也不忿华鸢这些日的举止行径,可是天天这样吵吵闹闹的也不是办法,只吵得人头疼。
    “就是就是!”相好一说话,姜慎就跟着附和,也不想想刚刚还在拿眼睛瞪着华鸢的就是她自己。
    “砰!”就在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正准备站起身的引商被吓了一跳,差点又跌回榻上,半天才爬起身仰头看去,然后便见有人推开了二楼的小窗探出个头来。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天灵,不,应该是顶着天灵那副皮囊的苏雅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看向了院中的几人。
    引商怔怔的看着他,几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从阴间回来已有几日了,可是苏雅一直未醒,华鸢解释说,“他与寻常的鬼魂不同,很难附了凡人的肉身,更何况是已无生魂的尸体。之前又有几次施术伤了身,这次能不能再用这具肉身在阳间生活,全看造化。”
    幸好,最终他还是醒了。
    只不过很难再变回从前的那个“天灵”了。一来身份已经说破,他没必要再装下去。二来这次不像是上次匆匆附了身,“身体”已无大碍,连结巴都治好了。
    今后他就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了。
    为难的只有知晓了他身份的这些人。
    这些日子,引商一直盼着他快些醒过来,可是真的看到他醒来了,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没有迈过心里那道坎。
    并非是还未释怀天灵的死,而是不知该怎样面对顶着天灵面孔在她面前生活的他。
    论理,他在天灵死后伴她生活将近两年,她与他的熟悉早已不亚于华鸢。可是那时的他装成天灵的样子,她的真心相待其实是给了天灵的,而不是真正的他。
    在阴间,她曾见过他真正的面容。他明明有着天下间最出挑惑人的容貌,又有着她难以想象的凄惨过去。而她的天灵,却是这世上最淳朴最善良也是最平凡的人。
    从今往后,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突然有些迷茫,该把自己面前那副熟悉的面孔看作是谁。
    “引商。”旁边的卫瑕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总算拉回了她的思绪,“不要多想了。”
    他多多少少明白她的心思,可是事已至此,再为此多思惆怅,苦的只有自己。
    引商茫然的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而楼上的苏雅见她如此,也在心底叹了声气,转身下了楼。
    今日天色确实是好,艳阳高照却不刺眼,华鸢对小楼和院内发生的一切都只当做自己看不到听不见。引商一起身,他就霸占了院内那张软榻,悠哉悠哉的躺了上去。
    尴尬为难都是别人的事,与他何干?哪怕这主意最开始是他出的。
    “今天天气这么好,是不是要出大事啊?”枕临对这些事毫不知情,见哥哥姐姐脸色都不好看,就傻傻的嘟囔了一句。
    而他话音刚落,华鸢就倏地从榻上坐起了身,警惕的看着门外。
    “姜哥哥,我是说笑的……”见对方这样在意,他连忙摆了摆手。
    可是华鸢却没看他,仍是眼也不眨的盯着门口,连手心都沁出了冷汗。这样的神色在华鸢脸上实在是少见,院子里人都不由住了嘴,引商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中央,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没一会儿,原本虚掩着的院门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一张一合的晃个不停。华鸢抬手隔空一挥,将原本向内敞开的大门重重关上,重响之后,院门紧闭不再晃动。
    可就在引商跟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原本安分下来的院门竟又开始微微震动着,这一次比前一次势头更猛,门板大张大合,几次都重重撞在两边的院墙上。
    华鸢眉头微蹙,又是抬手一挥将门掩上,不过就在院门即将合上紧闭之时,门外也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厉风,狠狠撞开大门不说,还直直朝着华鸢打来,震得后者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震惊之下,院内其他几人都向着门口望了去,未见什么妖魔鬼怪,却看到了一个神色漠然的年轻人。
    院门早已被那力道震碎,断木散了一地,那人站在门槛边,神色淡然而从容,冷冷看了一眼院内的惨状,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华鸢身上,眸色中看不出喜怒来。
    引商从未见过有谁能在华鸢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不仅仅是从容,甚至是带了几分审视和不满。她本以为华鸢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落了下风,可是紧接着,便听站在院门口的人先先开了口,“不过百年未见,连规矩都忘了?”
    仍是那沉着得几乎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压得人几乎站也站不住。
    紧接着,引商就看到了本以为自己至死都看不到的一幕。
    站在院内的华鸢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咬了咬牙却一言未发,然后恭顺的俯身下拜,神情间未有丝毫不敬,“拜见大师兄。”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浮生梦(2)
    到底是哪里的师兄,华鸢没说,引商他们也没敢问。
    自从这位师兄进了门,刚刚还很喧闹的院子一下子寂静了下来,所有人噤了声不说,还都规规矩矩的站到角落里,只剩下华鸢一人站在院子中央。
    而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踏过满地的断木走到院内,垂眸瞥了一眼这惨象,不过抬抬手,一切就恢复了原状,院子整洁如初。
    “进来。”经过华鸢身边的时候,他淡淡说了一声,原本垂首不语的华鸢立刻转身跟了上去,两人一起一后的走进了小楼。
    身为这个宅子的主人,对方如此失礼,引商却根本不敢多说一句。院内的几人都紧张的看着那师兄弟进了小楼,经了这么一闹,他们也几乎忘了刚刚心里的别扭,引商捅了捅身边的苏雅,偷偷问道,“那是谁啊?”
    看苏雅那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想来是对来者的来历很清楚。
    而苏雅睇着小楼里的场景,掩了嘴低声问她,“昆仑山听说过没?”
    引商狠狠点了几下头。这世上又有谁不知道昆仑山?传说中,那可是连仙人们都要毕恭毕敬的世外神山。
    “这位……”苏雅悄悄指了指楼里的那位大师兄,“就是昆仑山玉虚宫的主人苏世神君。”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这本是屈原写下的诗句,意为远离世俗独来独往,敢于横渡而不随波逐流。
    苏世的名字就是因此而取。不过这并非他的本名,只是早些年在人间游玩时听说了这句诗才随口取了这个名字。至于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听苏雅说,这位苏世神君和他的侄子是这世上仅剩的两只麒麟了,在天地初开之后便已诞生在世间,走过了洪荒时各族争霸的岁月,看尽了沧海桑田,论辈分论资历,都让那些小辈的神仙们难以望其项背。
    这一番话讲下来,引商听了个目瞪口呆,只觉得云里雾里的,像是听了一场从来没听过的戏那般茫然。
    她在早上时还是为了吃穿忙碌的市井小民,这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竟成了有幸见过上古神只的人了。
    谁也不知道苏世在小楼里到底与华鸢说了些什么,不过依华鸢对苏世的毕恭毕敬,也不用担心发生什么大事。
    引商突然想起前几日花渡口中所说的“昆仑山西渡神君”,想来华鸢当年也是出身昆仑山。他们师门规矩极严,当师弟不敢对师兄有丝毫不敬。而姜西渡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他在昆仑山时的名号了。
    突然发生这么一桩大事,几个人都呆呆的站在院子里胡思乱想,直到有人敲响刚刚修好的院门。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谢十一是顺路过来的,手里还牵着缰绳,探进头来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也不等他们回答,便说了声,“过几日就是七夕,晚上没了宵禁,街上人多,你们若是无事,那日便随我去巡街,有重金相酬。”
    乞巧节对寻常女子来说,算得上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了,可是引商向来不在意这个,每年七夕都无所事事。听他这么说,正要点头答应时,又一队人马也出现在了院门口。
    “小道长若得闲,郡王与您有事商量。”金吾卫的长史在门外喊了一声。
    他们认识的郡王,也就只有李瑾了。
    谢十一先转过身看了一眼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目光落在李瑾身上后便迅速收了回来。这几年他们闹得水火不容,可是终究没有在大街上公然闹事。两方在院门外各退了一步,见李瑾有事与引商等人相商,谢十一便先行离开,一言未发。
    现在家里还有一位上古尊神,引商哪敢让外人再进来,谢十一一走,她便走出去反手关了院门,倚在门板上看向李瑾等人,“不知郡王有何事?”
    这副姿态明摆着就是在不想让他们进门,长史也看了李瑾一眼,无言的询问现在该怎样做。
    这次前来本是有事相求,李瑾不欲为难他们,默默点了下头。
    长史了然,很快叫人牵一匹马过来,“那就劳烦小道长与我们走一趟。”
    正说着,卫瑕从院子里轻轻敲了下院门,隔着门问道,“我与你一起去?”
    他是担心李瑾等人再为难她。
    不过有了三年前在郡王府的那件事情在先,如今引商已经不算畏惧这些官府之人,轻声回他一句没事,就上了马随李瑾等人离开。虽然三年未见,不过李瑾这样的人主动来寻她,定然不是为了叙旧。
    几人去了安业坊。
    安业坊南有一座道观,名为唐昌观,观中有玉蕊花,传为唐昌公主亲手所植。
    引商此前曾听赵漓说,谢十一居无定所,闲暇时最常去的就是安业坊。只是那时她还没来得及听卫瑕细说此事,就为了画皮鬼一事奔波,直到今日来到唐昌观,才又想起了这桩没有说完的事情。
    唐昌公主之死,与废太子一案牵扯甚广。如果没有废太子一案,身为太子妃兄长的薛锈便不会遭受牵连而死。薛锈是唐昌公主的驸马,夫妻情深,丈夫一死,唐昌公主也郁郁而终。这些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而若跟在谢十一身边的那个女鬼是唐昌公主的话,谢十一与唐昌公主又是什么关系?他在废太子一案之中做了什么事情?
    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若是谢十一当年真的参与了此事,他现在已是接近不惑的岁数,而非二十出头的模样。也难怪当日卫瑕会感慨说,谢十一不该是看起来这样年轻。
    正如谢十一亲口所言,华鸢说他短命相,可他其实早已过了短命的年纪。
    “想知道谢十一的年纪?”听到她这个困惑,李瑾难得笑了一下,然后答道,“他今年三十有七。”
    自从两人来了唐昌观,引商就猜出李瑾是为了谢十一的事情而来,听他这个语气,便心知自己没有猜错。
    “您想让我怎样做?”她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玉蕊花开得虽美,可是一想到当年亲手植下此花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再美的景色也免不了会染上一抹哀色。
    现在此地只剩下他们两人,李瑾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同样直言道,“谢十一,留不得了。”
    于公于私,他们两人都结怨已久,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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