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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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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她也无需担心自己无法偿还那份恩情。只是……正如他所说,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那样恼怒又亲昵的神情。
    最开始本是她大着胆子想要与他相识,可是到最后,也是她自己未曾对他以诚相待。
    她敢指天发誓,自己对面前这人所说的话句句出自真心,可是她却不敢说自己已经讲清了该对他说的那些事情。
    比如华鸢的那份情意。
    两人几乎从未谈起过姜华鸢这个人,比起没必要提前,更像是避而不谈。引商也不是傻的,她知道花渡必然很清楚华鸢的事情,可是他也从来不说,只等着她先开口。
    直至今日,那个人已经离开了长安。
    哪怕只是为了给出一个交代,引商心知自己也要将这些事情都讲清楚。
    “无论他是难忘前世的缘分还是想要偿还从前的恩怨,我今生欠他的恩情,永远都还不清了。只是恩情归恩情,以命相偿我也宁愿,唯独一点,此生不能以情字报还。”
    一字一句,她说得清楚。
    即便是花渡,也为这决绝的话语震惊了一瞬,险些不知自己又该如何开口。
    最后,反倒是引商先问了他一句,“被迫奉自己的仇人为主,一定很累吧……”
    夜空下的长安城依旧喧闹,少女的叹息却轻得只有彼此才能听清。
    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引商本也有些犹豫,反复想着现在就说这些事是不是太早了。可是到了此刻,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许是因为华鸢的离开,许是她觉得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正好……总之,她终于说了。
    在华鸢离开后的那三天里,她静下心来想了许多事情,也总算是将这些恩恩怨怨全都想了个清楚。可是,当她终于想通花渡为何会那么轻易的出现在她面前与她相识相知之后,她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全无怨恨失落,只有满心的歉疚。
    “我给你讲个故事?”不等他开口,她便继续说了下去,“从前有个仙君,他在拜师学艺的时候与自己的师姐有了私情,可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又与那师姐有了嫌隙。后来师姐来了凡尘,投胎为人,他也跟着来了人间,只可惜这一世两人虽为夫妻却仍是结了怨,师姐从他身边逃离时幸得另一人相救……”说到这里时,她顿了顿,却没再去看花渡的脸色,接着说道,“后来,他将师姐在那一世的死,全都归咎于那个救命恩人。”
    于是,动了杀念。
    引商从不认为自己是聪明人,如果她真的足够聪明,早在问华鸢那六个问题时,就该明白那人的六句回答都是真话,而不至于直到离开之后才想通一切。
    就在离开前,他还曾说过,“我不想说,是因为我觉得我能说的已经说尽了。”
    而直至他离开,她才终于弄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哪怕旧事再难开口,他到底还是在从前那些只言片语间将真相全都告知了他。
    无论是酒肆里的回答,还是姻缘簿上那个故事……若他当真不想告诉她,也不会让她听到看到这一切。
    只是,真的难以开口直言罢了。
    怕是从一开始,他就猜到总有一日她会想清这一切。不知为何,引商的眼前突然闪过了那一日在酒肆,他笑着说“你很聪明。”时的神情。
    可是想得太清楚,真的是好事吗?
    “你早知他就是酆都大帝,也知道自己是因为酆都大帝而死,只不过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她笑着看向他,“你想从我这里知道这些事吗?”
    她说得这般直白,其实全无恼意,也不怨他是为了此事才与她相识的,更多的是想告诉他,她不想再与那人有什么牵扯了,他无法从这里得知更多的真相。
    而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花渡的身影始终隐匿在黑暗之中,站在月下的她渐渐几乎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可是从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她就顾不得他是喜是怒,打定主意要将一切都讲清。
    若是错过今日这个机会,两人怕是永远也不会讲这些事都讲个明白了。
    “你说得倒是都没错。”倏然间,黑暗中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只是,这世上的恩恩怨怨到了最后都不会像最初那样简单。”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画中鬼(8)
    这话说得大有深意,但那声音其实有些轻佻。
    未见其人,仅仅听了这声音,引商就已经猜出来者是谁了。虽说对方总是不请自来,可是眼下她刚刚将一直深埋在心里的话讲明,这个人出现得实在是不合时宜。
    “你若是真害怕在下面与他们打打杀杀,就干脆在阳世安个家一辈子别回去了。若不是,就安安分分的回去当你的统帅别再出来了不成吗?”她蹙着眉看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没多时,那里果然走出个身形纤瘦的年轻人来,“我这不是惦记着你嘛。”
    “若你敢在你们北帝面前再说一遍这句话,我才佩服你。”事到如今,他敢这样口无遮拦,她也没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果然,对方一听这个就连忙摆了摆手,“你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花渡扭过头瞥了一眼这人,然后微微弯了下身,算是示礼,“八爷。”
    “这又不是阴司,哪来那么多虚礼。”范无救神色悠闲,慢悠悠走到两人身前,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说道,“我是不是不该这个时候来?”
    他倒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
    引商本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出口,因为多了一个他,此刻也有些说不出口了,只能上前扯了花渡就走,“我们走。”
    倏地,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小声问身边的人,“怎么能甩掉后面那人。”
    花渡想说这实在是有点难,但凡是自己会的本事,后面那位黑无常也都会。可在看了看她的神情之后又无法拒绝,最后还是揽住了她的肩,一动手腕,撑着那把红伞跃上了房顶。
    两人凌空越过了几个市坊,最后停在了亲仁坊中的一条街上。这是引商今日一直想来的地方,也就是陶胥的住处。她本来担心着程玦带着怒气过来会闹出什么大事来,可是眼下一看,却见这座府邸安安静静的,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范无救几乎是与他们同时到了此处,只是他刚站到这府邸的大门外就忍不住“咦”一声,好奇道,“这里好像……”说着又看向了引商,“难不成程玦也来了阳世?”
    自从引咎卸任之后,阴间就少有人知道程玦的下落了。范无救这一问,倒证实了他根本不知引商近况的事实。
    引商本以为他是带着目的前来,听了这话,也稍稍松了口气,“他也是刚来长安,还不过两日。”
    “这就有趣了。”范无救似是想到了什么事,突然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极为诡异阴森,一看就是想要谋财害命的神情。
    引商扭过头不去看他,转而扯着花渡问道,“你可知对付画中鬼的法子?”
    “把那画烧了。”花渡想也不想的回答,说的也与引商所知道的办法相同。
    “可若是那恶鬼还关了一个凡人在画中呢?”她忧心的只是薇娘的安危。
    花渡一愣,“那就势必要进到画中了。”
    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张画,其实已经成了画中恶鬼的保命之处,只要不离了那画,她就能在其中为所欲为,旁人在画外实在是奈何不了她,唯一的法子就是进到那画中与她一斗。
    可是怎样才能闯进一幅古画之中?
    “这个倒是不难。”说着,花渡便示意她跟上自己,两人从院墙上跃下,然后偷偷跟着一个仆从寻到了陶胥的屋子。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陶胥却还未歇下,想来是因为心里还惦念着薇娘的安危。而那幅画就摆在他面前,画卷是整整齐齐卷起来放在盒中的,他只是盯着锦盒出神,不敢去看画中那两名女子的身影。
    若想办成这事,还要他配合一二才行。引商也没想瞒着对方,敲了敲门,便干脆利落的推门进去,顾不上去看对方脸上诧异的神情,很快指着已经收了红伞的花渡说,“今日能不能救薇娘脱困,全看这位高人了。”
    她想不出自己能给花渡编个什么身份出来,只能这样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
    陶胥忍不住问道,“这位就是小道长您说的相识吗?”
    他怕是把花渡当成引商所说的程玦了。
    “不是……”引商连忙摇了摇头,但又解释不清这许多事,只能示意他先把那画拿来给自己看看。
    画卷铺展在桌上,上面所画的景物依旧,只是竹屋中的两个女子不见了踪影。
    “那女鬼怕是又带着薇娘去屋后的林子了。”陶胥倒是没觉得奇怪。
    “屋后还有一片林子?”
    “屋后是一片竹林,只不过没有出去的路,走到一半就不得不折返回来。”在画中住了几日,陶胥对里面的情形十分清楚,“那女鬼想寻的另一幅画画得正是一片竹林,也就是剩下那半条路。”
    听他这么一说,引商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日在程念手中见到的画,画上画着的好像确实是一片竹林,只可惜那画已经被程玦撕了,女鬼再想出来已无可能。
    “不对。”一直看着桌上那幅画的花渡突然蹙起了眉。
    引商有些紧张,“怎么了?”
    “这画已经进不去了。”说着,他伸出手想去触摸那画纸,只是很快就被一道红光弹了回来,“有人封住了去路。”
    这事很可能是那女鬼做下的,也可能是程玦……
    “什么意思?”陶胥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一看这两人忧虑的神色也心知事情不妙,“没办法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不过很快,引商倏地一拍手掌,“有法子。”
    “什么?”其余两人都看向了她。
    “既然能从那竹林走出来,自然也能进去!”她开始在自己随时带着的小袋子里摸来摸去,最后摸出个铜镜来。那小铜镜本还不如巴掌大,一被她拿出来,就成了圆盆那么大。她对着镜子想了半天,最后试着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等了片刻,镜面上果然浮现出了那日程念带着画来到姜宅的场景。
    花渡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也留心去看那画,然后在镜中的程玦撕画之前记住了那画的样子。
    待镜面恢复平静,引商带着期盼看向他,果见他对着她点点头,“可以一试,只不过我一人怕是有些难,还有没有其他人见过这画。”
    “有!刚巧也是个过目不忘的。”
    “你……你们在说什么?”陶胥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便听他们两个似乎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好歹这事本就是为了帮他,引商只能将自己想到的法子对他仔细解释了一番。
    想当年程玦画这画时也不过是寻常凡人,加在这画上的法术自然不是他自己画出来的,所以那画至多只能算是个桥梁罢了。引商本想着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竹林,与眼前这幅画拼在一起,然后借着花渡这个阴差之力进入画中。可是让她迟疑的是,程玦不在,到哪里再寻一幅与原本那幅画一模一样的画作来,直到她想起眼前这个相好可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借着那面铜镜之力让他看一眼已被撕掉的那幅画,再画一幅相同的出来怕是不难。
    听到这里,陶胥已弄不清眼前这两人到底是人是神了,不过事出危急,他也顾不上别人是怎样的身份,只要能救出心上人就是好的。
    “你们还缺些什么?我都可以去为你们寻来。”他也隐约听到他们说缺了些东西。
    只不过这一次缺的是人。
    “我们要找卫瑕。”
    说着话,引商就忍不住叹了声气。花渡擅长的是书法诗词,却没把握单独画出那幅画来,幸好还有个同样过目不忘的卫瑕。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卫瑕与姜慎出门未归,又叫她去哪里寻他回来?
    “我自己试试也无妨。”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花渡忍不住宽慰了她一句。
    可是引商也知道,他其实并不擅长作画,不然一开始又怎么会说出找人帮忙这种话来。
    正犹豫间,两人忽见陶胥拿起了桌上的笔,“让我试试如何?”
    引商一愣,不过转瞬就想到此人乃是青玄先生的学生,而且多年闭门不出唯有研究书画解闷。
    她让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刚刚在镜中看了那画,再加上有花渡相助,两人在烛灯下共同提了笔,不时商量几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竟真的画出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画来。
    引商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除了满心的“厉害”,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话来称赞。
    而陶胥心急,根本不想听什么夸赞的话,只是恳求的看着她,盼着她真的能用这一幅画救出薇娘来。
    事不宜迟,引商看了一眼花渡,后者很快将这两幅画摆在了一起,然后在它们上方轻轻一挥手,微光闪过,两幅画竟真的连成了一体。
    接下来就是进入画中救薇娘了。
    只不过,就在引商想让花渡带自己进去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她身后拽了她一把,“也带着我如何?”
    扭头一看,引商就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与我没什么关系。”范无救爽快的承认了,但是很快就指了指花渡,“不过,一会儿你们若是在画中动起手来,你还指望着他能对程玦下手?”
    没想到他在窗外听了一会儿竟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明白。而他这意思引商也不是没听懂。
    程玦好歹也曾是阴间的总领狱官,统领着阴司大大小小一百三十八座地狱,地位自然不是花渡这样的小小阴差能比的。一会儿若是真发生什么事,难不成还能让花渡帮她对着程玦动手。
    别说是花渡了,她自己都不敢招惹那个阴晴不定的性子。
    不对!她不过是去帮陶胥救薇娘,为什么一定要与程玦打起来?
    “可我不一样。”范无救还自顾自的说着,“虽说一会儿也不一定真的要动起手来,可是程玦若是拦着你做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帮你打他!你别看他现在是什么总领狱官,生前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罢了,这些年强装出气势来唬人,真要动起手来,我十招之内必定打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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