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尼金斯基by青镜晓颜-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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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都无法运动，因此起床，吃饭，穿衣都必须要人照料。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杨茉这次受伤会耽误多少比赛，大家已经顾不上了。
为了更好的保护杨茉，照料她平安度过最难捱的头两个星期，陈青娥搬来与杨茉同住。为防止恢复不好留下后遗症，影响手臂功能进而影响她的动作质量，杨茉暂时过起了婴幼儿的生活，吃饭、穿衣乃至洗澡都由陈青娥代劳，所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
而负责技术方面的耿金华也没有闲着，养伤期间杨茉的冰上训练是无法进行了，但体能训练以及部分柔韧训练还是没问题的。为了防止再出事故，近五十岁的他天天陪着杨茉绕着基地快跑。
每次看到挺着啤酒肚的耿金华一大早骑着自行车督促自己，尤其是上坡的时候，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艰难蹬着车，杨茉都觉得非常内疚——如果自己不受伤，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被自己连累？
只是无论她怎么心急，骨折的伤势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好起来。而两位教练都劝她安心养伤，9月份开始的新赛季并非奥运赛季，总算真的因为伤势恢复不顺利而不得不放弃大奖赛、四大洲甚至世锦赛也是可以理解的。
起码国家队教练组都是做好了放弃世锦赛准备的，杨茉还年轻的很，何必为了区区一个世锦赛冠军断送她的运动生涯呢？刘翔的教训还没过几年呢！再说中国又不是没有其他的世界级选手。
这个时候就显出二号队员周婷的重要性了，一个国家在某个体育项目上是否强大，最重要的是梯队力量以及后续的人才储备。日本就算安藤美姬退役又失去了浅田真央，还有藤泽亮子、村上佳菜子、今井遥、国分紫苑、庄司理纱、宫原知子……美国的齐丝妮、弗拉特退役了，长洲未来还是当打之年，后面的肖恩与苏珊娜也顶上来了；俄罗斯的图科塔谢娃与索尼科娃两位都是世界一流选手，加拿大罗切特之后有艾什丽接班……韩国除了金妍儿，找不出第二个实力相近的选手，所以金妍儿退役后，韩国一夜之间仿佛在国际花样滑冰比赛中“消失”了一般。
看杨茉的伤势，无论如何是赶不上眼下9月就开赛的大奖赛了，所以只能遗憾地放弃，争取能够参加明年的四大洲与世锦赛。
当周婷在日本站比赛中大放异彩的时候，杨茉就只能像2014年索契冬奥会时的周婷那样，守在电视机前默默看着队友的表演了。
女单短节目那天正好是周六，李淇也来到国家队训练基地。看到杨茉闷闷不乐，情绪低沉，他是非常自责的：如果没有他叫杨茉出来说这些事情，如果当时自己亲自送她过马路，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现在后悔也不能挽回，只能尽量将这些伤害减低。
他走到杨茉身边，问道：“上次给你的那些曲子，都听过了吗？喜欢那些曲子？我就选那首曲子给你编下个赛季的还有表演滑节目。”
最好的忘记伤痛的办法，就是向前看，虽然这个赛季才开始，但杨茉的这个赛季注定是不会有太大的作为了，不如看得更远一些吧。
杨茉想了想，道：“我觉得《沉思》挺好的。”
《沉思》是法国作曲家马斯涅的作品，选自歌剧《泰伊斯》，是一首宁静典雅的小提琴曲，表现原本堕落的女主角，亚历山大城名妓泰伊斯受到修道士的感化，终于决心摆脱了花天酒地、纵情享乐的世俗生活，而皈依宗教。而现代人演绎下的《沉思》不再有那么浓重的宗教色彩，根据各人的不同理解，赋予这首曲子新的含义：申雪赵宏博，金妍儿、许廷意都以这首曲子为配乐，有过精彩的表演。
不过，杨茉的理解，似乎有那么些不一样的地方。
“……这首曲子听起来很悲伤，有点儿，嗯——”杨茉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词汇，忽然想起了不知从哪儿看来的一句话，“欲去又还不去？”
一旁的耿金华呵呵笑了起来：“从哪儿看来的词儿，这么文绉绉的？”
李淇的心下一顿，杨茉居然把握到了马斯涅当初谱写《沉思》想要表现的情绪：想要与往日告别，想要从今以后过上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就得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对于身为名妓，身为女人的泰伊斯而言，从此告别华衣美食，抛去身为女人的一切肉体上、感情上的享受，从此专心专意将全部的热情与虔诚奉献给神明。所以，泰伊斯的痛苦与纠结也就可想而知了。
最后，对宗教的憧憬战胜了世俗的情感，泰伊斯终老修道院，获得了心灵上的宁静，当然，也失去了一切世俗的欢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泰伊斯做出了她的选择，杨茉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莎乐美

因为不参加912月期间举行的大奖赛，杨茉难得在九月一日按时出现在六中的校园里。秉承良好的校风校纪以及重点中学的自负，六中的学生没有像东林中学的学生那样“光明正大”围观杨茉。当然，私下里的偷瞄是不能避免的，大家都很好奇：奥运冠军到底长什么样？有电视上那么好看么？见了真人的又偷偷议论：真的很漂亮呢！
这样一来的结果就是，大家对杨茉颇有些敬而远之，开学近一个月还没有哪一位学生与杨茉能交谈超过三句话。男生是为避嫌，免得有“献殷勤”的说法，女生们有自己的矜持，加上一点点小女生的酸意，结果没第一个人打头，所有人都不愿上前跟杨茉搭话。
最终打破这个僵局的是一位高二年级的男生。
那天，杨茉又是一个人对着镜子跳舞——其他舞蹈特长生，无论男女都宁可扎堆，谁也不愿意走近杨茉一点。
这个时候，外面又进来一个学生，杨茉从镜子里第一时间认出了他：就是当初在东林与自己一起跳过爵士舞的郑鸿！
当时杨茉惊喜地叫出了郑鸿的名字，对方稍稍愣了一下，也笑道：“哎，想不到你也来六中了！”
郑鸿并不知道一年级学生们对杨茉的孤立，他性格和善，加上杨茉也是认识的人，所以很热心地再一次成为杨茉的舞蹈“教练”。此时杨茉的右臂虽然拆了石膏、支架，但还不能作太大的动作，而很多双人舞中女方的右臂是要搭在男方的胳膊上的。是郑鸿不厌其烦地在只能握住左手的情况下帮助杨茉练习步法，寻找乐感。
吸取了上上赛季不太成功的《蓝色狂想曲》的教训以及上赛季《阿兰胡埃斯协奏曲》的成功经验之后，这个赛季李淇再次选择了北美系裁判们喜欢的风格——奥斯卡获奖影片《芝加哥》开场那段惊世骇俗、极其刺激、极具冲击力“监狱探戈（cell　block　tango）”作为杨茉自由滑的曲目。
当时周婷就就嘀咕说这曲子给她滑更好，当然被史兰真给堵回去了。但杨茉自己是深以为然的，她更偏向古典的风格，使表演的时候怎么都放不开，看回放的录像自己都觉得不满意，但是李淇坚持自己的选择，这样顽固的态度，绝对是有原因的。
杨茉不可能一直可爱下去，小女孩也总有长大的一天。耿金华与陈青娥原本对此持怀疑态度，但看了李淇的编排之后，觉得未必比莫洛佐夫编舞的短节目《莎乐美》逊色，前提还是杨茉可以驾驭这样的表演风格。
奥运会是明年的事情，这个赛季冒点险，成功的话杨茉的表演之路可以大大拓宽，失败的话也就是这个赛季而已。
听了杨茉的诉苦，郑鸿解释道：“《芝加哥》那段，是结合了爵士舞的美式探戈，你以前学的芭蕾，弗拉门戈都是传统风格的，不习惯那么夸张的表演方式很正常。”杨茉沉默不语，郑鸿倒是很热心地执起她的手：“没事，你就按照爵士舞的感觉来跳就好了。”
被他带着起舞，杨茉忽然有种不自然的感觉，从前也不是没有与男生搭档跳舞过，包括与郑鸿，但这次似乎有种异样的东西。她的脑海中总是不停地闪回电影中那活色生香的场景——全部女性角色都身着黑色的暴露服装，在黑暗与昏暗灯光下，疯狂飙舞——舞蹈凌厉、冷冽，充溢着火热激情的挑逗和欲拒还迎的诱惑，毫不掩饰地展现着女犯们心中最原始的欲望，用周婷的话说，这就是红果果的淫秽汇演嘛，紧身衣、皮鞭、绳索都全了。表现在舞蹈动作上，就是很多传统古典舞蹈中没有的强烈踢腿、扭胯动作，刚劲而充满了性的诱惑。
周婷是理解的，起码是知道的，郑鸿也是知道的，而杨茉则是似懂非懂——李为国以及王旭、李淇将她保护得很好，而且这三个男性的长辈是不可能开口向她解释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如果是前两年，杨茉可能就想着模仿并且山寨电影上的表演过关了事，可现在她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她朦朦胧胧地觉得，她可以理解并自己诠释这首曲子了。
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那种激情四溢的疯狂，在郑鸿的臂弯里，狠狠地跺脚、踢腿，与男人争夺主动权，不管旁人的眼神如何惊诧：“如果当时你也在那里，我保证你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又怎么能说我错了呢。”她们是监狱中的末路狂花，她们没有一丝悔意。
舞蹈的最后，杨茉情不自禁地模仿电影里几个女杀人犯的动作，手肘搭着郑鸿的肩膀，踩着舞步绕着他转了一圈，一个高抬腿的旋转，后仰亮相，然后是两个人的探戈飙舞。杨茉的手抵在郑鸿的胸口，女进男退，间杂急速的停顿，后踢腿——这是探戈的标志性动作。
探戈本来就是“男女对峙”的一种舞蹈，两个搭档在气势上要能够旗鼓相当，之前杨茉一直感觉不好，就是她始终无法与郑鸿相提并论——不是技术上，而是那种表演的激情，但是今天她第一次做到，甚至压倒了郑鸿。她的手指顺着郑鸿的胸口慢慢往上爬，颇似调情的动作，但是就在一男一女干柴烈火一触即发的时候突然翻脸，恶狠狠扼住郑鸿的咽喉，稍稍一用力，郑鸿倒是很应景地“倒下”了，而且倒得干净利落。
旁观的学生们都震撼地鼓掌起来——这样的表演，冲击力太强了！有男生甚至夸张地给郑鸿配词儿：“oh！　I’m　dead！”
这么一鼓掌一叫好，杨茉才恍然反应过来，旁边还这么多人围观呢，不禁羞红了脸，郑鸿麻利地翻身而起，也拍巴掌说：“真的，真的，刚才翻脸无情的狠劲，力量和情绪都很饱满，我都被吓到了。”
杨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恢复到青涩萝莉的状态了。但是刚才激情的一刻，内心似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那是完全不同于得到冠军时的激动，那是可以用语言表述的，但是现在她无法用语言，不，是不能用语言表达这种感觉，那是心底最深的秘密，连两个哥哥，杨茉也直觉地认为——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从9月到12月，杨茉与郑鸿合作和很多舞蹈，有高雅的芭蕾舞，传统的华尔兹舞，弗拉门戈舞，阿根廷探戈，美式探戈，快步舞，爵士舞，拉丁舞……几乎把会跳的舞种都尝试了一遍。对于郑鸿来说，他没有遇到过没有比杨茉更好的舞伴了，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交流彼此的感受。而对于杨茉来说，没有比郑鸿更耐心更能发掘她内心热情一面的人了。她也没有遇到过比郑鸿更了解自己的人了，他总是说：“你可以的，只要你是个女生，你就能体会这些嫉妒、疯狂的极端情绪。没有恋爱过也不要紧，想象一下，另外一个与你不相上下，但是与你完全不同的女生，嗯，你端庄，她妖媚，总之跟你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优秀。本来谁也不比谁更优秀一些，但是你最在意的那个人更喜欢她不喜欢你，你的优点在他眼里全是缺点，但是他舍不得放开你，也不愿意放弃她，你要怎么想？”
“我……”杨茉搔头，“我跟她学呗。”
“傻啊你！”郑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杨茉的脸蛋，“你干嘛要学人家？不是你不优秀，问题就不在你身上！”
“你该做的是恨！狠狠地恨！随便你恨谁，恨你的对手也好，恨那个男的，比如我也好，你——”郑鸿点着杨茉的鼻子，“要坚信你是无辜的，你自己要理直气壮，我是优秀的，我不比任何人差，是别人犯了错，是别人诱惑了我，你们凭什么说是我的错？你要说服观众，用你的身体！一个伟大的舞蹈演员，不能只是让观众在台下看着你而已，你必须要让他们爱上你，疯狂地爱上你！”郑鸿调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语言，说的口沫横飞，手舞足蹈，最后干脆一把抓住杨茉的肩膀，让她的身体紧密无间地贴着他，让他的鼻息划过她的耳畔的。
“现在我诱惑你了，该你回应了。”
杨茉的身体瞬间僵直了，郑鸿死死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杨茉赶紧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郑鸿泄气地放开她：拜托，就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除了萝莉控，谁会有兴趣？
不是有天仙般的容貌，就拥有倾倒众生的吸引力。而没有性的袒露，一个女人永远只是个小孩。
这样的杨茉，还是茉莉花，还是天使爱美丽，还是睡美人奥罗拉公主，还是亚麻色头发的罗斯玛琳，就还不是女人，所以注定诠释不了监狱里的末路狂花们与欲望的象征莎乐美。
郑鸿有些理解李淇和莫洛佐夫选择《监狱探戈》以及《莎乐美》的用意了：好的表演不是练出来的，是爆发出来的。像杨茉这样动作精准却毫无热情可言的表演会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无法取得进步，现在她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突破。
练舞之后在换衣间，有同学问郑鸿：“今年的全国比赛，你的搭档选好了没？我看你这几个月都跟那个奥运冠军一起练舞，她能行么？”
郑鸿闷闷地回答：“她现在不行，根本放不开。还不如十四中的方丹呢。虽然是芭蕾改行练的国标，不过动作很标准，可惜就是性子太独，一点都不懂配合——她还是跳独舞芭蕾合适些。”
他的同学嘿嘿笑了：“这形容太准了，那妞成日当自己大姐大，练过芭蕾又怎么？你我都是练过的，谁也没她这么嚣张！十四中又怎么了？这又不是比谁的学校牌子亮？哎，那你这几个月不白费功夫了？现在比赛都要开始了，你不能连女伴都定不下来啊！”
郑鸿不答，他并不觉得自己白费了几个月的功夫，有那一次的成功经验，杨茉不是不可能有激情迸发的表演，只是她还不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