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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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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未时,终于听见敲门声。卢氏连忙坐正,清了清嗓子叫道:“请进。”她叫“请进”而不是“进来”,显是知道来人并非女侍了。



来人推门而进,一双深细的眼睛,透露出狡黠多疑的个性,正是苏子鱼那天在八面风遇见之人。



卢氏白白等了这么久,看到他来本是心中一轻,却偏偏端起架子,以轻描淡写的口气道:“世侄真是大忙人啊。”



哪知来人并不卖她的帐,也不就坐便沉着脸道:“夫人,我想今后我们还是别再见面的好。”



卢氏心下大怒,勉力控制住心绪冷声道:“世侄这是要过河拆桥了?苏冬可还没有死……”



来人立刻打断了她:“苏冬没有死,是他和那丫头的造化”想到什么微微一笑,接到:“本来嘛,这么一个美人用来顶罪也可惜了点。至于我,目的已经达到。家父认为苏冬品性不端引来杀祸,怕连累到家妹和整个阮家,已经考虑取消婚约了。”



阮振,大士族阮氏旁支。族上累世为官,文帝时期出了个风流不羁的阮籍,名列竹林七闲,阮氏一族风光无限。苏卿怀在世时家容鼎盛,阮家和苏家定了亲,但其妹阮诗长成后才德兼具,端丽无双,称为郡内第一美女,阮振就想撇开日渐中落的苏家,用妹子的婚姻攀上更高的枝头,因此便有了一出嫁祸投毒的戏码,却为苏子鱼所破坏。



卢夫人的脸色越听越难看,手上不可抑止的颤了一下。因为苏子鱼的关系常夫人和苏冬已经对她起疑,如果这时候她最大的依靠抽板而去,她在苏家的倒台指日可待。卢氏的亲子苏秋虽是现任家长,却有一个忧患,苏秋因有隐疾成婚六年未育一子半女。一旦苏冬成婚生子,她长房的地位立时不保,下场堪忧。



卢氏稳住心神,盯着墙上“奏之以人,征之以天”的字幅,自失地一笑:“就算此事上苏家有错,阮家想取消婚约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再说了,难道世侄真的就忍得下伤臂之仇么?”



阮振无所谓的一笑,眼神中却尽是阴鹜。



卢氏眼睛瞟见挑拨有用,心中一动:“啊,世侄觉得红玉这丫头如何?”



阮振笑了:“或可鸳帐暖床。”



卢氏也笑了:“老拙这里有一策,可报世侄之仇也可尝世侄之愿。”



阮振不置可否却任由卢氏说出了全盘计划。



从广和楼出来,已近傍晚。卢氏的小轿又静悄悄进了苏府后门,让小厮们退下后自己慢慢转进内院,到中庭时发现苏子鱼和那三个随从在路边石凳上乘凉,心中一阵惊跳。



“……调息静心,常如冰雪,炎热亦于吾心少减,不可以热为热,更生热矣。”



“闭嘴。”



“你自己住一间房,害我们三人挤在一处,你到是常如冰雪了,我们只能热上加热。”



……



卢氏听他们没上没下的胡说八道,冷哼一声,暗道:“果然是贱种,一点规矩都没有。”反而放下心来,堆起笑容朝苏小哥走去。



这边,苏子鱼摸摸鼻子,刚闭了口。他在三人面前已经完全丧失了地位,就因为他非要搬进幼时居住的房舍。母亲过世后,苏子鱼就住在苏卿怀书房背后的精舍,这个小院只有四间厢房,现在敞厅做了灵堂,还剩下三间:一间作为厅房,一间苏子鱼居住,剩下一间奉勇三个人不得不挤在一起,再大的房间都显得狭小。



奉勇三人看卢夫人过来,执礼退到一旁。卢氏眼光朝三人一扫而过,复向苏子鱼笑道:“我正到处找你。”



苏子鱼不动声色回道:“不知夫人有何事?”



卢氏看他态度不甚恭敬,暗暗咬牙,表面却不露痕迹:“今日过节,冬儿身体也好多了,正好给你接风,一家人团聚一下。”



苏子鱼按下一声叹息,应到:“好,我换洗一下就过去。”



二十九天不予寿(一)



卢氏走后,苏子鱼站在原地良久。



那三人看得有些心酸,天下豪门内斗之事太多了,可苏子鱼已经离开苏府多年,除了当初上山时苏卿怀留给他的一些钱银细软,并没有继承任何房产物什。为什么还要对他除之而后快?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却被亲人怨恨到如此地步,难怪他不能接受。



奉勇轻叹一声,走上去拍拍他肩头:“等下我们会在门外守着。”他本来不赞成苏子鱼管苏府内斗这档子事,但事到如今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出声,既然是毒瘤还是早点拔出的好。苏子鱼闷闷地答道:“嗯。劳烦勇哥去跟老四那边知会一声,让红玉称病,今晚就不要过去了。”



奉勇应了一声,却向奉勤、奉毅交换个眼神,一抹狠绝在三人眼中闪逝。



司马兰廷和苏子鱼分手时,曾经对他言道:“你生性聪慧,为人机警,我本不应替你担忧。怕只怕你没有俗世经历而过于单纯,对实事一味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人所趁。”人说血脉至亲自有切割不断的联系,他和苏子鱼相处不满一个月倒将对方性情看得十分清楚。



司马兰廷点评这两句正是说中了苏子鱼的软肋。他和奉毅跟踪卢氏去了广和楼,躲在隔壁将那毒计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兴许是在上次苏冬醉酒上有了启发,卢氏这次仍是打着借刀杀人的算盘。她向阮震要了一种催情的淫香,晚宴时点在苏冬身侧,苏冬大病初愈定然无法抵抗,在席上露出常性侮辱红玉时,必会惹怒苏子鱼。苏子鱼只要一动手,阮振派出的高手混迹在仆役中便可趁机要了苏冬的命,嫁祸于他。



知晓一切的苏子鱼却希望事情能够挽回,守在卢氏回屋的路上想给她一个紧省。那知卢氏毫无所觉,顺便提出了晚宴邀请。即使如此,苏子鱼采取的仍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希望红玉的缺席可以阻止一场阴谋。



晚宴设在淡香庭,奉勇留在红玉身边防患于未然,奉毅、奉勤跟去赴了宴席,留在厅堂外守着。苏子鱼到达时已是戌初,常夫人和苏秋都还未到,但见厅内设有四席,案上菜肴精致已然齐备。苏家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另一个幼妹比苏子鱼小两岁,并不列席。



卢氏笑脸欣然:“还是六儿来得快,快快就坐。”



苏子鱼向卢氏行过礼,却一屁股坐在苏冬席位上,顺手抚开点在席旁的熏香:“这样的天气就不用熏香了吧。”



卢氏见他态度倨傲蛮横,脸色微变,语气就无法如刚才般适意:“六儿出去几年,本事见长,脾气也更大了。”



苏子鱼压住不快,淡然而言:“破坏夫人雅兴是我的罪过。四哥大病初愈,小子只是担忧这些熏香会影响他的身体。”



卢氏听见他这么说身体不禁轻轻一颤,脸上渐渐僵硬,她正欲说什么话,常夫人和苏冬到了,因为知晓今晚卢氏的布置,看见厅堂内如此情况也没什么表示。



也不知道是卢氏太会演戏还是心机太深,看到三人似有的默契居然还是长袖善舞镇定自如,于酒席上极力周转。苏冬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还算充沛,原是等着看卢氏失态,却发现对方并未有出格表现,反而生出一肚子怀疑,不停拿眼睛询问苏子鱼。



苏子鱼这边也暗自纳闷,照理说红玉没有出现,熏香也被破坏了,卢氏应该无所依持,为什么还能兴致勃勃,难道她有其他的打算?或者改为在菜肴里面放毒?这样她怎么嫁祸给自己呢?



钩心斗角地用着晚膳,苏子鱼头一次觉得美味佳肴失去了吸引力。像砧板上的鱼一般,苏冬和常夫人也是浑身不自在,对食物挑挑拣拣小心翼翼,生怕中毒。但直到苏冬受不住压力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先行退席都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厅堂一隅,侯府的乐班继续吹弹奏着欢畅的楚曲,席上剩下的三人默默举箸,卢氏的活跃也像用尽了一般渐渐沉寂。



死静和喧闹,内外强烈的差异让苏子鱼心里越来越慌。卢夫人真的放弃阴谋了吗?搅动着一盘豆腐羹,苏子鱼突然想起那时和师叔在船上的情景,一个人在正面从舱门吸引注意力,另一个人从船沿做探察,心中一个灵醒,猛然一震!



抬头看去,卢氏的笑脸中狰狞隐隐。“啪”地一声扣下筷子,苏子鱼拔腿而出。他太疏忽了!他原是跟阮振交过手的,阮振内力深厚,武功并不比自己差,很有可能在广和楼时发现隔墙有耳。因此卢氏那番破绽很多的毒计,就像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偏偏自己信以为真了。卢氏就是那前门之人,而阮振这个窗后之人恐怕早就向红玉下手了,以奉勇的武功能护得了红玉么?而且苏冬已经回去,怕也是凶多吉少。



苏子鱼狂奔至水竹院,后面跟着奉毅和奉勤,三人发现整个院落人音渺渺,居然一片漆黑。今天夏至节,难道把所有的仆役都放假了么?



苏子鱼一边往内屋走心里一边“咚咚”地打着鼓,苏冬内室房门大开,红烛昏昏,照尽室内情景。苏冬横倒在门旁,而床榻上红玉衣衫凌乱人事不醒,奉勇抵着墙壁瘫在角落,地上血红一遍。



苏子鱼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一地惨状,脑中好一阵空白。身后传来两声抽气,奉勤撕心裂肺地一声:“勇哥——”在空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奉毅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推开呆呆的苏子鱼往室内抢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他回过头来怒目通红,苏子鱼道:“我们又中计了”平静的话语中,并无多少沉痛。



嫁祸?他在担心嫁祸!奉毅气得浑身颤抖,他们是中计了!奉勇死了!为什么苏子鱼还这么平静?都说他慈悲心肠,王爷看走了眼,他们都看走了眼!



奉勤却趁机抢进室内,爬到奉勇身前一把抱住他身子大哭,哭着哭着身音都变了调。奉毅咬着牙齿喝道:“放手!我要给阿勇报仇!”苏子鱼皱着眉头,一脸古怪却毫不松手。纠扯间,卢夫人冷冷的声音传来:“是谁杀了我冬儿,我还要找他报仇。”



惨烈的气氛中,卢氏身着酒宴上的一袭盛装阴生生的立在门旁。屋内三个人全都停住动作,她眼中肆虐的怨毒,如同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即使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辨:“是你杀了他吧,六儿。就像你打死你养父一样,没有任何伤口,五脏六腑却全部糜烂。你这个弑父杀兄的禽兽!”



三十章天不予寿(二)



屋内一遍沉静,呼吸都不可闻。



“谁说我死了?”苏冬有些文弱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卢氏的震惊下,苏冬的尸体缓缓爬起来,脸上还淌着血。接着榻上的红玉也动了动,蜷缩着整理衣衫,红着脸从榻上坐了起来。奉勇拉开奉勤的头,这小子哭到一半发现抱着的不是一个死人,怕忍不住笑一直把脑袋埋在奉勇怀里,蹭了满襟泪涕。



奉毅笑了,他不好意思的松开苏子鱼,原来他是早发现屋内的人都是装死的才会阻止自己。尴尬地盯着奉勇问道:“这他妈究竟怎么回事?!”



室内亮起了明烛灯笼。



苏冬笑了,带着胜利者的骄逸。



红玉笑了,带着即将摆脱噩梦的期许。



奉勇笑了,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卢氏那番话在奉勇三人听来只是胡言乱,在苏冬听来是挑拨离间。谁都没将卢氏的话放在心上,谁都没有注意到现场和卢氏一样苏子鱼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老子知道这婆娘要玩猫腻。四少爷一走,府里的管家就来让丫头们放假回家。我就觉着不对劲,把殇子花制成的毒剂涂在红玉姑娘衣衫上,又用蝎子草提炼的毒丸调了水涂在窗上门边,结果还没等我弄完,那兔崽子就来了。哈哈,还是着了我的道。”说着,从侧室拖出已经昏迷的阮振。



奉毅奉勤听他说得轻巧,也知道其实当时凶险万分,乍舌道:“蝎子草?这小子死了没有?多亏了王爷临别时给了你这些宝贝。”



他们兀自高兴,苏子鱼却对这番解释充耳不闻,只是怔怔地、痴痴地望着地面。他尽力控制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发抖,卢夫人的话像一道霹雳,让他一阵眩晕,五脏六腑都在痛楚,一些模糊的印象突袭而至。



卢夫人那双眼睛一直紧盯着苏子鱼,看见他的一举一动,突然高声笑了起来。从苏子鱼出现那一刻起,她的目标就转移了。比起来,苏冬死活都次要了,她要的是苏子鱼声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是的,她失败了。即使阮振已经无法帮他完成心愿,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你怕了!你怕你的丑事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哈哈哈哈……”卢氏像癫狂一般的叫喊,终于引起众人的重视。



“你说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苏子鱼恍恍忽忽地问着,他觉得害怕,一种心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你重伤我的儿子,杀了我的丈夫。你这个野种,你以为你做的孽有人替你遮掩,就没人知道了么!哈哈……可笑的苏候爷,从小把你当个宝捧在手心里,自己的亲生儿子看都不看一眼……被你害死了还要替你遮掩……可笑啊,可笑!哈哈哈哈哈……”



苏子鱼捧着脑袋,无力道:“你胡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的奉毅眼明手快扶住了,急道:“二爷,你别听这贱人胡扯。”



可是苏子鱼却想起了很多东西,当初下山时慧清那句:“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小鱼儿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你还担心什么呢?”



临别时,司马兰廷解说着:“凡是死伤之后表面毫无所异,内里心肝脾肺肾却为五行真气所夺,出现金、木、水、火、土特征的就是中了释天大法……”



他的记忆力很好,偏偏对上山前后的事记忆模糊,牵连到小时候的回忆都似有似无……想到这里不尽泪流满面,他直觉卢氏的话是真的!



“阿弥陀佛——”一声清正的佛吟嘎然响起,拨开黑夜穿越而来。



但见一个灰色衣和尚站在了卢氏面前,众人居然都没看见他怎么出现的。“女施主,别白费心力了。小鱼儿可不会干杀人灭口的事。”



苏子鱼一见那和尚出现,便挥开奉毅的手,冲上去拉住他衣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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