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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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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来了。奉明手上拿一张名贴,向来老成持重之人现在居然行色匆忙,司马兰廷诧异道:“什么人求见值当如此?”奉明一脸喜悦:“不是求见殿下的,是请见二爷的。”奉明高兴是有原因的,苏子鱼进都以来除了那正邪不清的魏华存,就没有半个朋友上门。天天吃素念佛的,不求经世之道,害得他老人家总担心老王爷的儿子会突然变成和尚。现下得知苏子鱼也有士族中的朋友,怎能不高兴。小鱼在里间听得奇怪,扬声问道:“谁要见我?长沙老家的人么?”奉明现在才知道他在里间沐浴,转过脸来对着屏风道:“是武昌祖家。祖越名。”苏子鱼“啊”了一声,袍带未系好就急忙钻出来:“祖七啊!人呢?人呢?”埋着头就往外跑。奉明也跟着兴奋,二爷愿意跟这些人交好那是好兆头啊!比老跑到寺里找和尚强多了:“越名公子昨晚上也来过一趟。”降低声音接着解释着“那会子王爷和你都不在,他放下礼品就走了。我把礼品送到二爷的西厢了。二爷没看到么?”苏子鱼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我昨天到今天都还没进过屋呢。”心里头觉得对不起人家,更急着往外跑,却被司马兰廷叫唤住。“吃过早饭再去见客,让明叔先接待着。”苏子鱼那还有心思吃饭,肚子饿也不当回事了,死活不干。抓了两块饼边吃边跑。司马兰廷又不好事无具细都管着他,说他几句不成体统苏子鱼压根没听到。祖七正在花厅等候,两名柔柔软软的侍女正在为他煮茶,忽然听到外面“扑通”一声,接着又“哎哟”两句,苏子鱼跌跌撞撞的进来了,嘴里嘟骂着:“该死的台阶……”祖七站起来一看,立马想起两人初见之时,乐得合不上嘴。苏子鱼还是老样子,一身锦袍白底绣着淡绿的暗纹,本来清爽又英挺却被他松松垮垮的穿着。一条银带本应该系在腰间,却被他拿在手里。虽然好笑,却并不觉得对方不恭敬,这么倒靴来迎反显出他对自己的重视,心里不禁高兴。苏子鱼笑得春光灿烂,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明俐欢畅,剑眉就像云插入鬓飞扬轩昂。走到近前,两个人相视而笑,把臂大乐。一个潇洒任达,一个洒脱不羁。臭味相同,义气相投,见面熟连客套也无。“好小子,你还真想着我。”苏子鱼不知道他到洛阳来干什么,但人家是赶着他生日上门的,当初他们不过互相交换了一下生辰大小,难为祖越名记得清楚。这份情意确实让他喜出望外。祖七上下打量着他:“几日不见,你似乎长大不少。”苏子鱼拉着他坐下,颇有点感慨万端,又有些故作老成:“唉,世事无常啊。这几个月经历的倒比我过去十几年都多……”正想大谈他的心酸史,突然想起什么抱歉到:“昨夜我不知道你要来,对不住啊。多谢你的礼物了。”“哪里。我昨天到得晚,明总管说你已经歇下了,我就让他别多事通禀,想着一早再来会你。”他想起苏子鱼方才衣衫不整的样子,奇道:“你竟起得这么晚么?”苏子鱼大叫冤枉,气鼓鼓的说:“哪能呢。这是我练完功,我哥逼着我洗澡。”祖七正待笑他,这时候女侍将茶煮得了,小心翼翼的给他二人盛过来。苏子鱼低头一瞧,挥挥大手:“不喝茶,拿酒来!”七十章宝马香舟(一)祖七也附掌大笑:“说得好!”赞同过后又调侃苏子鱼道:“难道这一阵子苏兄酒量大增,准备一雪前耻么?”苏子鱼抓抓头:“是……增长了一点……”想起以前丢的脸,颇觉得好笑,复老实交代道:“其实也没增加多少,赶你是差远了。”奉喜、奉勤一直跟在苏子鱼后边,听见二爷闹着要酒,嘴角抽搐,还是乖乖让人提了酒来。新酿的桂酒,芳香馥郁,口味醇清。俩人干一碗,祖七赞一声,“酒是好酒,就是淡点。”苏子鱼咂咂嘴,点头:“是淡了点。要不咱们换种?干脆咱们上梨花阁喝去,那里风景好又清静,适合咱们说话。”从前王府“夜饮舞迟销烛,朝醒弦促催人”的梨花阁打从苏子鱼进府开始,彻底沦落为鸦鹊无声,门可罗雀之所。能不清静么?“那不如到洛水上喝酒去。”这是一位好广阔景物的,倒跟喜欢水的苏小哥不谋而合。苏小哥眼睛亮起来:“好主意!把王府的好酒带去,咱们慢慢聊。”俩人说话间就起身,让奉喜去搬几坛好酒来,向前院马棚走去。苏子鱼本来想往牛车上爬,还没等他动作,却被祖七拉住:“好一匹千里良驹!我方才便一见倾心;正想问这是谁的坐骑?”祖七指的是郑方圆送苏子鱼的宝马。通体暗红,气质神骏雍容,体态匀称精壮,彻头彻尾的一份大礼。原来那郑方圆和奉明一般心思,他自己是武将出身,这些年看苏子鱼在佛寺生活得优哉游哉,当着慧远面不好直说,其实心里是不大愿意小鱼儿就这么长伴青灯古佛的。如果说奉明想让苏小哥走仕途,那郑方圆就是想让苏小哥建功沙场。所以,一得信儿苏子鱼离了庐山东林跑到洛阳,立刻高高兴兴送来宝马良驹。苏子鱼挺喜欢这马。不过他单纯就是喜欢马本身而已,根本没考虑到马的用途,也没考虑到什么千里良驹。走过去拍拍马身,乐呵呵道:“我的。难得你喜欢,可惜是我叔叔才送的,否则我就送给你了。”祖越名牵过自己的马来,也拍着马脖子,朗声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可没那心思。你看我这匹翠龙如何?”正是年少雄心,怎能不好名剑宝马?苏子鱼哪会看什么好坏,一本正经的盯着祖七的灰马,翠龙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于是他眼睛也跟着发亮:“好马!”祖七以为他真是看出门道才说好的,满意的抿嘴一笑:“你那马叫什么?”他要不说,苏子鱼压根想不起还要给马起名字。眼睛一转,突然灵光闪现:“红玉,我的马叫红玉。”奉勤下巴掉了。苏子鱼的心理没几个能懂的。普通人哪会在畜生身上用自己亲人的名字,避讳还来不及。可苏子鱼偏生不同,他觉得给喜欢的动物取喜欢的人名那是感情的证明。所谓众生平等倒是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祖七不明就里,以为纯粹是按毛色取名的。不住赞道:“其色墨红,质如佳玉。好名!子鱼高才。”奉勤打了个冷颤,用不可思议的盯着祖越名,心道这祖家公子虽然薄有大名可眼神真不好,咱家二爷横看竖看都跟“高才”二字沾不上边儿啊。苏子鱼跟谦虚二字才是真沾不上边。接受人家的夸奖半点不脸红,欣欣然翻身上马对奉勤道:“我跟祖七出去聚聚,你们别跟来。”奉勤想说什么,被奉喜一把拦住,指着几坛酒陪笑道:“可爷拿不了这许多酒啊。”苏子鱼犹豫一下,勉强应了奉喜跟着,俩人骑头并进中还一边向祖七抱怨,家里管得太多,出门都不让自己清静。祖七略微想了一下,觉得这实在不像结拜兄弟间的相处,一时看不清虚实并不作评。苏子鱼嘴上叨念几句,遂转问起祖越名入都的缘由来。一些小事在他无可无不可,心里其实没多计较。上次在魏华存手里吃过亏后,司马兰廷的话他已经不是一门心思对着干了。“皇上授我‘上骑都尉’,我是入都领职受爵的。”祖七年纪尚小,并无寸功就能封到正五品之职,不知引得多少人羡慕。虽因他盛名在外,主要还是靠祖萌之福。可惜,苏子鱼对这些品衔封号没啥兴趣。他跟从小立志抱负远大的祖越名不同,对保家护国沙场建功既不向往也不羡慕,只对朋友能否留在洛阳陪他感兴趣。祖七以为苏子鱼怎么都会恭喜自己两句,没想到对方毫不惊羡,有点摸不着头脑。听他问起也只得答道:“留在洛阳有什么意思?受职之后便要转赴边关,在洛阳最多能呆2个月左右。”苏子鱼颇有点惋惜,又对祖七能离赴边关生出些艳羡。他听闻西方诸国风俗景物与中原大不相同,早就生出过游走四方的心思。心中一动道:“我师祖近来有意派僧侣团去往西域诸国交流佛释之道,就是路途遥远险阻太多,如果能跟在开赴边关的军队后面想必会顺利很多。”随即讲起道安的传道经历来。两人一路讨论,到达洛水河畔不过巳时正。长河浩荡宽广,山光水色之间的洛水宛如一幅丹青长卷,连绵不尽的浪涛在秋日阳光下泛着粼光。寥廓浩渺之象让人心旷神怡浮躁立去。三人正寻河畔的船家,远远有人呼喊祖七的名字。放眼望去,一艘华舫游船正徐徐靠近,船头几位锦衣华服的士人公子笑语而立。苏子鱼听身旁祖七招呼道:“巧了,原来是你们在此。”为首一人相貌俊秀身形挺拔,一身儒雅文质彬彬却不失阳刚福威之气。在他身旁之人面白似冠玉,貌盛桃花,双目黑白分明流转之间顾盼生辉,让一望之下只觉似明珠灼灼眼前。饶是苏子鱼心无外物,又见惯了“美人”,仍看得目不转睛。奉喜急忙凑上来给他解释道:“来人是贾谧,他和王爷之间素来有些过节。在他右边的是潘岳。”七十一宝马香舟(二)“潘岳?就是什么三大美男里的潘岳么?”奉喜差点忍不住翻白眼:“不然还能是谁。”这么漂亮的人儿,只要有眼睛的都猜得到。苏子鱼又仔细看了看,船离岸边还有段距离,也不怕人说他没礼貌。然后凑到奉喜耳边轻声说:“没我哥漂亮。”奉喜讪讪一笑,司马兰廷为人酷厉,在他面前时时得承受迫人的气压,他们这班从小跟到大的老家人对着那张美轮美奂的脸,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心里只觉得惶恐,怎么想得起那些风花雪月的评价。当然,司马兰廷对苏子鱼不酷厉。苏子鱼就算给他哥一个天下第一的“美名”也合情合理。船靠近后,贾谧带着潘岳腾身而起,落在祖越名旁边。三个人像久违的朋友,击掌大笑。互相拍拍肩膀,潘岳埋怨着:“你到了洛阳也不说声,还瞒着我们来游河。快快上船,今日定要好好罚你。”祖越名是个好酒的,但即使心里无惧表面上也得假意求饶:“我昨日才到,原想拜会一个过生日的朋友就联系你们,可巧就遇上了。”遂向二人介绍苏子鱼:“这便是我那位过生日的朋友,长沙苏子鱼。”二人向苏子鱼施礼,苏子鱼知道两人并不怎么看重他,但风度礼仪无懈可击,也一本正经还了。施过礼潘岳眼睛一转看到奉喜牵着的暗红骏马,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好马!”再看向苏子鱼的眼神也亲切很多。祖七继续介绍:“子鱼是成武候的六弟,东林慧远的弟子。”前头那句话便罢了,后面那句话将两人隐藏的轻慢态度霎时消除得一干二净。清谈之风此时风靡在大晋南北的文人雅士之间,而谈佛论道正是主流。像慧远这般俊逸清明,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高僧乃是人人倾慕的偶像。其效应就等于司马兰廷之于王胖子烧腊铺的王飞燕。热情陡升,两人竭诚邀请苏子鱼上船同游。苏小哥皮笑肉不笑,有吃有喝有热闹,何乐而不为。趁空向祖七挤眉弄眼,祖越名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不禁失笑。他知道苏子鱼在深山寺庙里长大,并不和寻常的士族子弟般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甚至对人待物总带着浮夸和雅癖习气。只是,没料到他来洛阳这么久竟然还未同化习惯。奉喜虽然想跟上去看着他家二爷,可心有余力不足,被留在岸上看守马匹。他倒不但心有人能欺负到苏子鱼,就怕苏子鱼不知道轻重欺负了别人。但转念又想,反正他家二爷无官无职的,惹了麻烦拍拍屁股走人就是,真要有人让他给踩了,那是活该倒霉,难道他小奉喜有什么办法拦着主子不成?这么一想就心安理得,小喜子爬到树上补瞌睡去了。苏子鱼上船才看到除了一直站立船头之人,舱里还有二位正提着棋子拼杀不休。苏子鱼对黑白纵横的棋盘不敢兴趣,贾、潘二人也不欲打断他们,只粗略介绍到:“临淄左思,吴郡陆机、陆云。”洛阳国都,天子脚下,士族集中,但也分个三六九等。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大户名门也不少,这么多豪门贵胄聚到一起,谁不是眼高于天?于是沽名钓誉的、假作清高的、口若悬河的、任性而为的、漫行于世的……想尽了办法拔尖冒头。可真正名扬天下的并不多,但今天苏子鱼遇见的这几个却正是洛阳城里鼎鼎有名的人物。左思,广有才名,皇亲国戚。其姐左芬乃是武帝贵妃,也是才德兼备诗名远播,但为人淡泊自律。武帝在世时皇后杨氏善妒狭隘,一向不能容人,却偏偏容下了左芬。武帝大行后,左芬贵为太妃,左家一门仕途平坦无碍。陆机、陆云,更是名门之后。祖父陆逊,父亲陆抗,前吴权臣。归晋后举家牵往洛阳,二陆本身也是14岁便领兵沙场的英雄人物。但毕竟是降臣,为避间嫌弃武从文,反而异军突起,以文章华美著称于世。就连司马兰廷对二人也是另眼相待的,曾语道:“北海以后,二陆而已。”面对这几个大大有名的人物,任是谁都会趁机好好结交一番。可苏子鱼是什么人呐?朝廷内外毫不操心,世俗之名漠不关心,外加有点自恋,普天之下他服个谁?也就是个道安,慧远。于是苏小哥听了也就听了,两耳穿过万念不起。这几个人出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见苏子鱼没有罗唆纠缠反而引为同道,不多话、不侧目也不忽略排斥,当下把苏子鱼看成本来就存在的一份子。左思跟苏、祖二人打过招呼自己拿起鱼竿竟一旁钓鱼去了。苏子鱼笑得璀璨,也不介意。只把那几坛好酒当成搭船的谢礼就送给了美人潘岳。他自然不可能说什么“几坛浊酒不成敬意”之类的话,他说:“这些都是好酒,当成谢礼你可一点也不亏。”潘岳看着塞在怀里的几坛酒,有些傻眼,忙向苏小哥解释道:“苏小公子误会了,长渊才是主人。”苏小哥也不脸红,伸手改将谢礼提给贾谧。祖越名哈哈大笑,潘岳莞尔,谁都没注意到贾谧低头看着怀里的酒脸色一沉,嘴角微抽。那边二陆之间还在方圆之间杀得难分难解,黑白两龙正纠缠到要紧的时候,无暇分心皱眉不语。左思不善言辞,性情木呐,自己钓自己的鱼。剩下四人正好围坐一圈自得其乐。贾谧一脸好客豪爽,拍开苏子鱼送的酒对三人笑道:“苏小公子骑得好马,送的必是好酒,大家来品评看看。”坛口方破一股澄澈甘香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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