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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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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清毫无同情更无惭愧,倒有点气愤:“你身上怎么这么臭,你嗅嗅你那脚,还是人的脚么!”原来他想挠苏子鱼脚板芯,却被好久没洗澡的苏小哥熏到了。



苏子鱼哧溜一下缩进被窝,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他师叔哪是司马兰廷那么宠他顺他的,大手一伸,在被窝里准确找到苏子鱼的耳朵,用力就是一拧,苏子鱼窝不住了,“哇哇”叫着钻出来,彻底醒了。



“师叔,您老人家行行好,给我条活路吧……”一面挽救自己的耳朵,一面求饶,语气都带了哭声。



慧清知道他撒娇,半点不让,一把揽过他那颗臭头就是一通蹂躏:“快点打水去澡堂洗洗干净,还有事等着你做。”



苏子鱼哭丧着脸,只得叫上灰狼提了两桶热水去了澡堂。



百廿七释天大法(三)



苏子鱼洗了澡出来,瞧见一旁准备好的新衣物时就有所怀疑了。



他提着一件颇精致的雁衔草绣花绸衫问灰狼:“咱们包裹里有这些东西?”



灰狼穿衣服和他行事一样,少有拖泥带水的,三两下穿戴整齐。他因为自己身体的缺失,对于赤身裸体这种事始终不大自在:“这是下午的时候,慧清大师让我出去买的。”



“你上过街了?”苏子鱼转着心思,到了建康他也知道没把握拖得住灰狼不趁机跑去报信儿。现在只有快点解决上清道的事尽快启程了。



两个人再去斋堂的时候,上东明寺众师兄弟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迅速抢了眼前的馒头躲得飞快。苏子鱼讪笑着小声嘀咕:“小气!真是小气!”他估摸着晚上慧清肯定有事找他出去,所以也不着急,出去吃哪儿不是菜啊?



慧清还真是要是找他出去,可惜不是找菜吃,是找人。



“你来信曾提过,在洛阳时候和魏华存有过一段交往?”



苏子鱼立时想到玉荷院里险些丢了小命之事,心里还有个小疙瘩。但要解决上清道的事,魏华存那人还真不得不见啊!



于是就有了这出:月夜下,小巷里,三个鬼祟的身影。



“咚咚咚……”



“咚咚咚咚……”



“敲了半天门,不像有人在住,真是这里?”



“上山里弄,水井左边门前有棵老槐树。是这里,没错。”苏子鱼抬头再确认了一次门前的槐树,眼睛有点避开慧清不敢看。



慧清带着假发头套,一身江南公子的打扮,旁人看着还好但苏子鱼确实怎么看怎么别扭。



“敲这么久都没人开门,我翻进去看看得了。”正想动作,被灰狼一个剑柄压住了。苏子鱼翻翻白眼,这都要争?



“那你去吧。”



灰狼一个闪身从院墙翻了进去。



这处居家小院和江南地界日常看到的民居并无二致,不甚大,灰瓦白墙三四间房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灰狼从里面打开了院门:“这里面没人,也没有居住的痕迹。”



“那应该是这里了。”慧清装模作样的摇着扇子跨进里院:“这可能是魏华存偶尔拿做私用的地方,看来他确实没骗你。”



苏子鱼毫不客气的推门进到堂屋,看到里面家什摆设都比较素雅简单,清清冷冷却一尘不染的样子,狐疑道:“也许是他的什么联络点,应该常有人来照看的。不如给他留张条子得了。”找来纸笔写了张拜访签压在榻几上。



仨人从上山里弄出来,边走边商议:“虽然人家没全骗你,不过找不到人一切都是白搭。”



苏子鱼来的时候也没抱很大希望,所以现在也没多大失望。但上清道的事别人都拖得,可他拖不得,所以表现出少有的积极:“师叔,你都来这么久了。难道就上清道其他的门庭?他山门在哪里?我们干脆直接找过去得了。”



慧清一个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找去行得通我还用得着你?我去过三次,明里暗里的才觉察上清道可能已经易主了。”



一时沉默四皆无语,半晌灰狼迟疑着问道:“大师可知道六福楼?”



只有苏子鱼一头雾水,慧清解释道:“是,都说六福楼的东家是上清道,我去过一次可没摸到主脉。如今换了装束不妨再去试试。”



苏子鱼听得明白,大为赞成:“是个吃饭的地儿吧?正好我晚上没吃饱……”



慧清一脸鄙夷,用扇子挡着脸朝灰狼喊:“快,拉住你主子,别让他在街上丢人。”



灰狼听而不闻,一脸漠然。



六福楼是秦淮河边最受欢迎的酒楼之一,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栈,连着香舫花舟,每天晚上座无虚席。苏子鱼这是头一次见识到秦淮河的繁华香艳,比之洛阳人流如织的夜晚毫不逊色。远远就能听到牙板丝竹之声,柔柔软软的浅吟低唱镶嵌其间,十里内外灯火相映,画舫往来,河里岸边酒香浮动。好一派温柔乡,销金窟,繁华盛世纸醉金迷。



三个人衣着光鲜,虽是进了六福楼愣是没找着落坐的地儿。小伙计看几人气宇不凡,也没敢怠慢,上上下下张罗几趟还是没个结果,陪笑道:“三位大爷,咱们前楼确实客满了,我看三位都是有来头的人物,大爷们要是不计较花费不如上咱们后院去。今晚七娘还有场表演,要是缘分的还能被邀上画舫饮酒呢。”



苏子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隐隐约约觉察到什么可到底不太懂,倒很有自知自明的闭口不言,免得说错话。反正对他来说,只要有东西吃哪里都没差。



慧清也是个没吃过“猪肉”的,可他胆子大荤素不忌,一脸跃跃欲试,跟苏子鱼顾虑的一样,怕说错话也没开口。但他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这里面最熟的要数灰狼“常吃猪肉,也常见猪跑”。他瞧见慧清的意思,看了一眼苏子鱼迟疑了一下,对那小二淡漠地说道:“前面带路。”



六福楼前楼到后楼不过几步路,回字型的后院中间是个楼中小楼,一方水池一座假山,还搭了台子,池子里几尾红色锦鲤很是打眼。小二领着几人从旁边穿过,小心翼翼的问:“三位想瞧七娘的歌舞,还是想赏秦淮河的夜景?”



苏子鱼不耐烦的盯着高高低低各个雅间,这里倒是比较安静没有前院那么喧哗。



慧清一下一下敲这扇子问:“这有个什么讲究?”



小二笑答道:“若几位爷主要是想看看咱们七娘的歌舞,小的就将几位安排到楼中楼;若是想看夜景,小的就安排几位爷到外楼……”



灰狼抬眼环视了一下布局,制止住小二的继续啰唆,抛过去一锭银子道:“不用废话。”



那小二手忙脚乱的拿稳了,心里明晃晃的知道遇上金主了,领着三人往正前方的外楼而去。那里是景致最清晰的至高点,江景歌舞两不误。



慧清悠悠闲摇着扇子笑得灿然,反正又不花他的钱。苏子鱼跟在灰狼后面眼睛乱转,灰狼铁定去过齐王府的联络点了。



“这雅间本是东司方大人包下了的,但他今晚上想必是不会前来清谈聚会了,他几位好朋友都在隔壁东海王牟都尉那里。三位可以放心享用。”



灰狼听闻东海王三字,脸色不由一沉。苏子鱼慧清倒不在意,高高兴兴点了一席素菜,坐到窗边看画舫上的灯火去了。



百廿八释天大法(四)



“东海王有什么不对么?”



还以为苏、慧二人没注意,结果等小二一转身出去,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出来。



“建康靠近东海王司马越的属地,常见东海王府的人本来没什么,但其人一直心怀不轨,和江左士族间往来太过亲密,实在令人担忧。而且,司马越一直想蚕食王爷青州那片封地和我们一直不大对盘。”



苏子鱼听着就厌烦,可仍有些不解,止不住问道:“我哥的封地不是在许昌么?”



“许昌是王爷自己的封地,青州那片是老王爷的封地,老王爷过世后自然也是由王爷继承的。”



苏子鱼咧着嘴跟慧清傻笑:“呵呵,还真是有钱……”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灰狼也适时打住。



伙计陆陆续续传莱上来时,中庭那边也响起了丝竹声,这歌舞表演插入得正是时候。苏、慧三人本就来得晚了,其他客人这时却是酒足饭饱之际,闲暇之余正好赏看。这几人都不是附庸风雅之人,也不好什么美色妖娆,只是慧清有些好奇伸个脑袋出去望了半天,就看到几名女子飘来荡去的甩着长袖,颇觉得有些无聊:“七娘什么的就是这几个姑娘?”



那小二瞪大了眼睛,正恍惚自己听错了问话,苏子鱼白了他一眼,趴在慧清旁边回道:“师叔你少土了,正角都是后面出场的,哪有一开始就蹿出来蹦的,那样多掉分。”这屋里为了方便客人观景,两面雕花的对窗开得特别大,三四个人一排同立都不影响视野。



慧清气道:“你小子出去一趟开眼了?敢臭你师叔,我明天就叫你师伯不给你饭吃!”



苏子鱼咕哝了两句小气,把头缩回来时正看到隔壁有人伸脑袋出来瞪着这边,师侄俩一起狠命瞪回去,直把那人瞪得脸色发黑退回了房里才罢休。



小二摆完了菜,尴尬的赔笑道:“几位爷是外来的兴许不知道段七娘,她可是咱们江左的琵琶大家,几位等会就知道了……”然后扯着托盘落荒而逃。雅间里苏子鱼还在跟他师叔耍宝:“师叔,枇杷你一次可以吃三箩筐,其实你也是枇杷大家……”



慧清一个巴掌拍过去:“丢人!人家说的是琴瑟琵琶,给我坐过去点,别说你是我徒弟。”



“我本来就不是你徒弟,你能教出我这么出类拔萃的徒弟么?”



……



灰狼举箸大啖,充耳不闻。



清音响起的时候,苏子鱼正跟慧清商量把小二叫进来探探口风,结果猛地听见那熟悉的曲调时苏子鱼愣了一下,呼地一声蹿到窗边目不转睛。



小池边的山台上,那清丽女子举着琵琶一勾一拨,铮铮两声丝弦绕梁。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晶莹剔透的玉指弹动,她盈盈而立,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一欠身一回袖,一半转一扭腰,一挫步一停顿心无旁骛,白衣如雪,脸似红霞,曲、歌、人,洗练、纷扬,宛如秋水明月中的荻花,天边舒卷自如的流云。



但苏子鱼在她的十指歌喉下却只看到脑海中徘徊不去的记忆,一段红颜薄命的伤逝。



苏子鱼那声悲叹,不知怎的在一片叫好声中显得异常清晰而突兀。慧清吓了一大跳,看他竟然眼含泪水,大奇道:“人家都看得兴高采烈,你怎么看哭了?”



这时候掌声虽然小了却还没停,噪杂声中那名女子竟然闻声看了过来,眼睛闪过一抹异彩。又接着几首曲子,苏子鱼倒没了听的心思,愣愣的坐在窗边发呆,突然转头过来问灰狼道:“你说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灰狼一怔,方明白过来他问的什么。缓缓进下一杯酒,过了半晌才答道:“他不是坏人。”



苏子鱼没再说话,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慧清站起来道:“什么好人坏人,再向小二探探口风才是要紧的。”拉开门一看却不是小二。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立在门边,欠身施了个礼道:“我们姑娘请这位小公子移步到座船一叙。”



两双眼睛探寻齐刷刷的望向苏子鱼,苏子鱼二人逼视下只觉得莫名其妙,硬着头皮问:“什么你们姑娘?”



“段七娘啊。”那梳着双垂髻的姑娘蒙着嘴笑,唇边开出两朵酒窝。看苏子鱼皱眉,颇有些意外地补充道:“就是方才弹琵琶穿白衣的,公子不是看了么?”



苏子鱼方醒悟:“哦!原来是她。”正想说不去,看到慧清向他使眼色,心里骂着色和尚,还没等他开口,旁边雅间门开了,曾被苏子鱼和慧清瞪视回去那人慢悠悠走出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七娘好偏的心啊,胡某回回来捧她的场也不见七娘赐见一回。怎么这个连七娘是谁都分不清的小子,七娘反倒感兴趣了?”



那人带着鄙夷不屑看过来,神色间有嫉妒、有嘲讽、有不甘竟然还带着一丝哀怨。苏子鱼看得别扭,心里一阵不舒服,按照老脾气早一脚踹过去了,堂堂七尺男儿这像个什么话?!



那双髻姑娘又是蒙着嘴儿一径笑:“胡大人说哪儿的话。胡大人是老朋友了,咱们姑娘心里自然记得清楚的。今日姑娘只是有些疑问想问问这位公子,姑娘说人人看她的歌舞都在笑,唯独这位公子不一样,想问问可是有什么意见。胡大人千万别见怪了。”



这胡大人还待说话,那雅间里突然有人叫住他:“宣城可别为难小宋姑娘,牟兄还等着敬你酒呢。”



他朝苏子鱼冷哼一声,到底转身回去了。



苏子鱼觉得这妒恨来得冤枉,他又不贪爱美色,那美色更不是绿珠,因此不想平白节外生枝跑这一趟,正想罔顾慧清的意思出言拒绝,那小宋姑娘飞快地递了意见事物到他手心。苏子鱼用手一捏便察觉出着是一枚细针,猛的想起什么立时改了口风。



“如此,便请姑娘前面带路。但我师叔和大哥定是要同去的。”



小宋觉得有些为难,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苏子鱼,第一次遇上不买段七娘账的人又觉得很是新奇,抿着嘴委委屈屈的同意了,只说:“原只请了公子一人,这下子不知道七娘让不让呢,等会公子自己解说吧。”



百廿九释天大法(五)



进到船舱中,苏子鱼发现和自己想像中的相差甚远。没有浮声浪语,没有觥筹交错,一室清幽雅致仿佛回到了齐王府某间厢房。桃木的屏风器柜,泛着淡淡的香气,舱内烛火昏黄,矮桌上摆了几样果脯并一壶清茶。主人盈盈站在一旁迎客。



段七娘人并不算很绝色,但美得很有风韵,浅浅的笑容让人觉得真诚而亲和,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细腻。苏子鱼几乎是在和人家说了几句话后即刻就喜欢上了这名女子,称呼直接就上升成了:“段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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