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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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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你别这样……”

“你不用怕,一切我来承担。”寅初立刻打断她的话,既像安抚她;又像对冯良宴的示威;“即便你爱他,也要知道他现在有了未婚妻。据我所知冯赵两位大帅是生死之交,赵小姐既然来了;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何况你现在这种情况……为什么还要隐瞒?带着孩子去受人白眼么?与其寄人篱下,不如自己自在。只要我们结婚;你在白公馆就名正言顺。可是一旦回冯家,不管是寘台也好,陏园也好,今非昔比,你懂是不懂?我不逼你,只是让你明白利害关系。你若是愿意像冯夫人说的那样,大可以跟他走,我绝不再来干涉。”

南钦突然觉得恨,他们都在算计她。她像个三夹板,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进退维谷,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算良宴不娶赵小姐,她在冯家人面前也没有半分脸面,总不能叫他和寘台脱离关系。寅初呢?言之凿凿把她推进深渊,明明是良宴的孩子,为什么他要把她描摹成个荡妇?这就是所谓的爱么?都是不顾她死活的爱,哪怕得到个躯壳也无所谓吧!

她的头剧烈地痛起来,十指插进发间用力撕扯才能缓解。她什么都没有,她是孤身一人,所以让他们这样摆布。 

“你胡说!”良宴扑上去抓住寅初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嘶吼。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两个月,恰巧是南钦离开陏园之后。难道她在登报离婚时就已经和他在一起了,所以孩子两个月大?怎么会这样呢,他几乎绝望了,难怪会让白寅初过夜,连孩子都有了,天知道他们偷偷摸摸了多久。也许现在到了可以正大光明的时候,因为再也掩盖不下去了。可是他虽痛,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就算是真的,那也一定是姓白的诱哄她。他的南钦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拳挥过去,打飞了白寅初的眼镜。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觊觎南钦那么久,到今天狐狸尾巴终于全露出来了。他怪自己手不够黑,早知今日,上次南钦生病就该把他干掉,留到今天,果然留出祸来了。

寅初是斯文人,被他打倒了并不还手,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道:“少帅,有些事用武力解决不了。”

良宴心里恨出了血,真觉得两拳打死他方才解恨。又扬起手来,南钦在一旁道:“要打你们到外面去打,我这里地方小,施展不开手脚。”

他顿下来,满面凄苦地看着她,“囡囡,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也好,寅初也好,都让她感觉疲累。她说:“我不会跟你回陏园,眼下北边开战了,你不需要我,你需要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同盟。回去吧,听你母亲的话。”她微微哽咽一下,“和赵小姐结婚,你们门当户对,至少比我更合适。至于姐夫,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时候好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片心了,真的没法子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对不起南葭,也不能对不起……对不起你。你们让我自生自灭,横竖我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占优势。寅初却急起来,“现在在打仗,你怀着孩子,绝不能一个人。”

良宴感到困惑,如果真的是白寅初的孩子,南钦为什么不跟着他?这是不是表示孩子是他的,她只是被他母亲唬住了,忌讳赵大帅的女儿,才由得白寅初信口雌黄?他突然有了底气,拉住她问:“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你说。”

南钦掣回手道:“你这样在乎孩子是谁的?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走吧!”

“我不信。”他高声道,“就算只有两个月,你离开陏园前两晚,我们还……”

他忙着举证,把他们闺房里的事也抖了出来。南钦恼羞成怒,这人简直就是疯了!她指着门外呵斥,“你给我出去!”

他还想解释,她不由分说上来推他们,两个都往外哄。她怀着孕,谁也不敢妄动,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弄堂里远远一盏路灯发出微弱的光,门外的两个人脸上阴霾丛生。

俞绕良赶过来,脚后跟一碰,低声道:“二少,形势似乎有变。”

他心头一跳,转身便往外走。想起什么来,回过身道:“拨一队人过来,不许白寅初再出现在共霞路。我可不管什么社会反响,要是看见了,格杀勿论。”

他有职权,谁让他是少帅呢!寅初站在那里气得腿颤身摇,倒不单是为了冯良宴那两句话,最主要的还是南钦的态度。她那么拧,一个都不接受,以后怎么办?他是真的爱她,明里暗里六年了,一个人有多少个六年能够消耗?眼看着有望了,最后竟弄得这样结局。他真的感到心寒,不管手段光不光彩,他只想和心爱的女人能有个好结果,有错么?她曾经也对他动过情,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现在怎么就一点都不剩了呢?她真的那么爱冯良宴,就算他伤害她无数次,也还是一门心思爱着他么?

南钦从楼上看下去,都走了,天下太平了。她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望着帐顶。有人爱着应当是愉快的事,可是到她这里居然变成了愁。良宴也好,寅初也好,都让她不堪其扰。大昌做不下去了,所幸手上还有点积蓄,先换房子,搬离了这里再另找工作。要紧的是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最好是不让他们找到。可是要打仗了,不知道会不会打到楘州来……她摸摸肚子,仰天躺着的时候微微有一点突起,感觉不到什么,心里却伤嗟并欣慰着,总算以后不是一个人了,等孩子生下来,她就有亲人了。

傍晚愈发闷热,石库门房子里招蚊子,虽看不见,蚊呐声不停嗡嗡在耳边盘旋。她起来点蚊香,扳掉圆心的一截套在一只酒瓶上,酒瓶搁在盘子里,落下来的灰不至于弄脏了地板。

她坐下来盘算,九个多月就瓜熟蒂落了,她的预产期在十一月里,恰是冬季的中间段,得早点准备好炭。伺候月子也要人手,实在不行只有雇人。


苏州姨娘勤快本分,比寻常的贵些,五块钱一个月,连着三个月倒还负担得起。就是孩子太小不能出去做工是个难题,她长长叹息,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能帮衬,她这一辈子,开头的二十来年过得安逸,接下来的日子当真是无望。


嫁了男人本以为有依靠,现在父母亡故,夫妻无缘,以后多了一个人,担子全要靠自己挑起来。

第二天起来打算到大昌辞工,顺便去房屋介绍所打听一下行情,还没出门就看见一个打扮时髦的小姐挨着砖沿走过来,弹簧头不那么卷了,变得玉米缨子一样。鬓角夹了两支水晶发夹,看见她眉花眼笑,“二嫂,别来无恙呵!”

南钦有些意外,“雅言啊,你怎么来了?”

“我这段时间被管制着,根本不许出门,要不然早就来找你了。”雅言进了屋子四处看一圈,“这不是要打仗了吗,我才趁乱跑出来……嗳,这里环境不大好哦。”

“和大帅府当然是没法比的,不过对我来说也足够了。”她请她坐,殷勤倒水,笑道,“没有咖啡也没有红茶,白开水将就喝喝吧!”

雅言满脸的怜悯,“二嫂,你这是何苦呢!过这样的日子,你不委屈么?”

其实暂时生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困难,不过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确实是不能接受的。人嘛,逼到那个份上,没有吃不了的苦。她说:“也还好呀,至少很自由。下了班回来洗洗涮涮,没有时间想别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是在熬时间么?活了一天两个半天?何必当初呢!”

南钦看到冯家人总感到羞愧,“我不告而别,弄得你们鸡飞狗跳,现在想起来真是难为情。”

雅言道:“是呀,派出去那么多人,连着找了一个礼拜,把城里所有的场所都找遍了,没想到你藏得深,死活没找着,你有本事的!”姑嫂两个一向感情不错,调侃两句就又热络起来。雅言像房子验收师一样啧啧挑眼,“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这种地方怎么好住人呀!连个电话都没有,万一有事联系都联系不上。”

南钦含糊道:“再说吧!”

“我看不行的。听说你在一家食品公司上班?那你以前学的东西不是全扔了吗!洋行小职员能赚什么钱,亏你愿意做!我有个同学的表哥在请声乐老师,教六岁的女儿学唱歌,你愿不愿意去?”雅言重新坐下来,往前探了探身子,“我问过,包吃住,十二块钱一个月。孩子学校回来教两个钟头,平常几乎没有什么事做。”

条件很诱人,可是好过了头,反倒不真实。她很为难,“我看靠不住。”

“我在这里,你还怕靠不住么?又不是旁人介绍的,是我要好的小姐妹。”雅言拉着她的手道,“你这样真叫我心疼,也不能坐看着你吃苦头。你听我说,到那家不用担心有什么不方便。她表哥和表嫂是包办婚姻,感情一直不好,所以一个在老家,一个在楘州。现在孩子大了要接上来读书,家里请了几个阿妈带孩子。她表哥做生意,三个月里只有一两天在家,要遇也遇不上。你不要管别的,孩子在,教她练练发音。也不用上纲上线,捣糨糊(不干实事)会伐啦?看见有人么‘啦啦啦’吊嗓子,又不吃力的。”

南钦怀疑是良宴把她怀孕的事告诉雅言了,才引得她来替她安排这样的工作,便问:“你二哥昨天和你说了我的情况?”

雅言耸了耸肩,“寘台来了位赵小姐,大概把他吓回陏园去了,昨天起就没看见他了。不过也可能是战事吃紧,留在指挥部回不来吧!”言罢看她脸色,细声道,“联姻的事你听说了吗?我知道二哥心里只有你,他是反对这门亲事的,你也应该相信他。”

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只要冯夫人在,她一松口就得做姨太太,实在折不起面子。她也不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正好打算换地方,吃住是其次,工钱合适最要紧。毕竟雅言介绍的,比报纸上登广告的更有底。那么就准备准备,先见见工再说吧!



、37

 雅言说不必联系,雇主早就交待好,只要她愿意去,和家里阿妈说一声就可以了。


地点在零和路。那条路像个口袋,只有一个入口,邵家在口袋的底部。 雅言的车送他们过去,因为偏僻一路上行人稀少。南钦  依着车窗,远远看见绿树掩映的一所宅邸,雪白的墙头红屋顶,有雕花镂空的大铁门和喷泉。她扭过头来问雅言,“是那户人家吗?”


雅言唔了声,“没错,就是那里。”


到了门前说明来意就放行了,里面的阿妈迎出来,对雅言鞠躬叫了声冯小姐。
雅言点点头指着南钦道:“这是南小姐,上次宝珠和邵先生打过招呼的,是新来任教的音乐老师。”


阿妈道是,“这事我晓得的,表小姐电话里交代过,说今天有位先生要过来。。。”忙引路进厅堂。
请两位坐,倒了茶水过来伺候,又对南钦 笑道:“先生真年轻呵!我们先生也知会过,表小姐的朋友是上宾,绝不能当作普通朋友看待。待遇问题冯小姐同你说过伐?十二块一个月包吃包住的。住宿的地方早就安排好了,不用准备什么,带点换洗衣服就可以了。我姓孙,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先生不用客气的。”


南钦 被她几句先生弄昏了,微欠了欠身道:“我是来做工的,你这样子我真不好意思。”


“哎呀没什么不好意思,先生就睡先生,和我们不一样的。”孙妈热络地问:“那今天还走吗?要是不走我去吩咐厨房加一个人的份。”




南钦 从进门起就看见到孩子,便道:“还是要走的,先来见见工,等准备好了再过来。你家小姐读书去了么?什么时候接回来?”


孙妈兜着两手说:“暂时还没来婺州,不凑巧得很,本来昨天就该到了,可是临走又发热,只好在老家耽搁几天。不要紧的,先生留下,用不了三五天小姐就来了。工钱照你搬进来算起,我们先生人很大方,不在乎这点的。”


“那倒蛮好。”  雅言笑道:“我看比那家洋行条件优厚。现在时局不好,街上兵来兵往不安全。邵先生这里是私宅,外面再乱也殃及不到这里,你说是不是?”


南钦 想想也对,安全是顶要紧的。可是自己怀孕做不了多久,瞒着雇主似乎不大好。思来想去还是要据实说,别到时候闹得不愉快就没意思了。因对孙妈说:“待遇我是没什么可挑拣的,只不过我自己的情况还是说明的好,我肚子里有小囡,不能一直教下去。如果邵先生可以接受我中途请三个月假,那我明天就可以上工。如果不能接受也没关系,毕竟耽搁三个月等于前面学的都打了水漂,对学生是不大好的。”


雅言啊了一声,“你怀孕了?”


南钦 惧怕起来,又碍于在别人家里,探讨这个不方便,便囫囵道:“你别嚷,回头再告诉你。”


孙妈脸上显得不确定,“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问问先生才行。两位宽坐,我去打个电话噢。”


厅房里只剩两个人,雅言挨过来拿肩头顶她,“既然怀孕了还做什么工,跟我回去吧。天大地大孩子最大,你稳稳当当在隋园,谁能动你一根寒毛?联姻的事也一定不能成,二哥肯定高兴死了。他本来就反对那门亲事,现在更有理由据理力争。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雅言实在太年轻,年轻人想地简单,以为奉子就能复婚,完全不考虑外在因素。南钦 却时刻记得 冯夫人的话,要让良宴置个宅子安顿她,让她遮遮掩掩地做姨太太。有了孩子能改变什么?孩子到了月令不生也得生,生完了她的利用价值也就到头了。也许还会弄的母子分离也说不定,她断不能冒这个险。自己的命运攥在别人手里,别人给你脸你就荣耀,不给你脸你就忍辱偷生活着。算什么买卖!


“你二哥知道这件事。”她说,“ 雅言,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无论如何不想再有牵扯。冯家我是不会再回去的,你也知道回去了没有立足之地,何必再蹚浑水。我自己作的决定自己要负责任,到底大家都不是孩子,婚姻也不是儿戏。”


“可是你怀孕了。”  雅言不能理解,“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二哥商量?他那么爱你,会让你没有立足之地?”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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