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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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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他俩人借风力,风助人威,好一场比试。两人虽然说都是庙东村做庄稼活儿顶尖儿的名将高手,但还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谁都看得出来这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之上有能人,牛德草的表现,处处都比牛连欣要略高一筹,手中出活路;尽管举手投足也可能没有牛连欣那么花哨,近似舞蹈动作,但工效可要比牛连欣高多了,扎实、实惠。然而居心叵测的牛保国却别有用心,这会儿为了实现自己的既定方针,就又适时地开始了他的舆论宣传工作:“你们大家都看看,都看看……连欣这娃干得多美!哎,不是我夸哩,说实话,在他们这一帮子年青人里面,还没有一个能敌得住他的。”
  最近,牛德草在紧张的劳动中不止一次地听到牛保国这样故意歪曲事实,言过其实地评议牛连欣,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后来却越来越觉察到牛保国这样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用心,这以来逐渐就觉着他这话说得有点儿出格、肉麻,听着让人恶心,于是身上就直起鸡皮疙瘩。只是他审时度势,觉着一时还没有必要由自己去点破天机,惹是生非,仅仅只是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牛保国一眼,什么话也都没说。
  不过,世上这事情往往是过犹不及,要知道,话说三遍比屎还臭。牛保国类似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其他人即使再笨,就也能察觉出牛保国这话说得有失公允,太得极端,过分溢美牛连欣了,心里怪怪的,总觉着有些来头不正:明明是牛德草扬场要比牛连欣强得多,这牛保国还是牛德草的亲叔父呢,像他这样精明的人,怎么能连亲疏远近都分不出来,昧着良心胳膊肘朝外弯,疏近亲远,说连欣是庙东村生产大队青年人中的凤毛麟角呢?他这样说是无意的过失呢,还是有意而为之?用心又何在?
  当然社员群众中也有一些灵醒一点儿的人心知肚明这里边的奥妙,暗暗不住在赞叹牛保国的棋高一着。德草与连欣哪一个离牛保国血缘近,在牛保国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秃子头上的虱子——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还用谁说?于是他们就都瞅着牛保国不说话,只管一个劲地讪笑,想把自己心里的那些鲜为人知秘密,全都通过这讪笑尽情地表露出来。
  当然,这牛保国人也不蠢,他立即发觉了人们这一异样的眼神和笑多少有点儿味道不对,自然知道这里的蹊跷,就赶紧自我解嘲,找话岔开大家的注意力道:“快,风正了,咱们别只顾说话,把活路都给耽搁了。赶紧趁风抓紧时间干活儿要紧!”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会儿只管说话斗心思,牛德草和牛连欣他俩一劲子猛扬,没经过掠行的麦粒已经都积聚得很不少了,几乎都把他们的脚面给埋住了,麦粒堆子就像一条大鲸鱼躺在那里,被风吹不出去的那些生麦穗、短麦秸秆儿,夹杂在麦粒中间,随着麦粒落在了粮食堆子上,有不少都已经被麦粒埋住了半截,让人看着十分扎眼。于是他们就都紧张起来,忙着干开了活儿,谁也顾不上再去扯淡聊闲,啄那些没颗的食了。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什么事情都经不起旷日持久,舆论的感染同化也是一样,其作用万万不可低估。有一些事情,其面目本来往往不一定就是那个样儿,但是如果有人那样说得多了,说得时间长了,人们就会自觉不自觉地受到一种潜移默化,慢慢地习惯了某种现成的说法,不再劳神费力去考虑其事情的本来面目,随声附和,人云亦云,顺理成章地认可成说,积非成是了——这样以来,黑的常不常也就被人误当成白的,牛保国夸赞牛连欣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实例。一开始,好些人对牛保国过分夸赞褒扬牛连欣的说法还多少有些听不惯,很不以为然,常持异议,颇多微词,但随着斗转星移,日月更替,久日久之,牛保国那不厌其烦的精神,喋喋不休的说道,就使人耳熟能详,所以也就不可幸免地受了他的感染,潜意识里不得不背离事实的真相,接受他的观点,觉着牛保国似乎也言之有理,牛连欣确实要比牛德草在某些方面技高一筹,更强一些,在他的那些同龄人中的的确确算得上个鹤立鸡群的凤毛麟角。再说了,牛德草他就真的比牛连欣强又能怎么样呢?单家庭成分这一样儿就把他压弯了腰,压得彻底抬不起头来了。他不论怎样说,反正都是块儿上不了席面的狗肉,为他和人争高论低伤和气,顶什么用?于是,慢慢地,慢慢地,牛保国的观点在庙东村生产大队就成了不刊之论。
  又一年开春了,生产队调整干部领导班子,召开社员群众大会选举作业组小组长。全生产队的社员群众又都聚集在饲养室内牲口槽前的过道里,在牲口不住吃草的嚓嚓声中酝酿起今年该推举哪几个人担任生产队作业组小组长这一职务来。生产队作业组小组长这个职位别看官儿小,连队委会委员都算不上,然而在推举候选人时对其各方面的条件要求都可严格了,不仅要所选的人出身好,而且还要精通务庄稼的各类活路,是个能身先士卒,带领群众冲锋陷阵的实干家。作业组小组长必须由一个既很有组织才能,又具备指挥能力的人来充当。别看一个生产队里有的是人,可是要在这么多的人里边挑上一个这样六头都能占全的人,那可还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然而作业组小组长,这官儿你别看,当然不大,级别也不高,没有什么品,可是他所管的事儿那却还真不少,实权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挺大的,在生产队的日常事务中,各种具体活路几乎全都是由他来出面来安排协调的,一天分派谁干什么活儿呀,哪个社员一月的出勤日该定多少天呀,甚至谁有点儿小事要请个假啦什么的,等等,这些事基本上都是由他一手管着的。生产队召开队委会,他也大都能参加,而且在会上还有发言权,所以社员们对这个职务还都是挺看重的,都想推举一个既能走到人前去,胜任这项工作,又能代表自己利益,为自己谋事说话的人来担任。你看,这会儿会场气氛可活跃了,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众说不一,聚讼纷纭,莫衷一是,嗡嗡嗡,到处都是一片像蜜蜂在叫一样的说话声,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肯轻易率先站起来发言。他们都担心要是自己一马当先,提出了一个候选人,就会立马成了众矢之的,进而被其他人后来另提的某个候选人给否定了,因而都持着一种观望的态度,等机会,看火候,以图后发制人。
  对此,牛保国不由眼睛一亮,心里暗想:“何不趁众人举棋不定、莫衷一是的时候,自己主动出击?”但他又考虑到自己的阶级成分——地主、阶级敌人、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觉着如果自己赤膊上阵,率先提名作业组小组长的候选人,恐怕不仅不会于事有益,反而还会自讨没趣,弄巧成拙,结果适得其反,因此他不敢贸然轻举妄动,草率行事。然而男子汉做事总不能首鼠两端,摇摆不定呀?后来他着急得忍无可忍,实在有点儿憋不住了,于是只好挖空心思,谋划着别出心裁,给他来个曲线救国式的先发制人,——自己出面另外活动活动个人,让他打头炮代表自己利益说话,然后自己相机行事,出面摇旗呐喊、擂鼓助阵,以成其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牛保国及时抓住这一机遇,毅然决然地暗暗朝牛百顺跟前靠拢、凑去。
  牛百顺这个人可不像他哥牛百善,是个政治风向标,总看风使舵,遇事顺乎潮流,把形势一味跟得紧,脑子转弯转得快的甚至让人都觉着似乎缺点什么似的。他不仅为人刚直正派,敢说敢当,而且还有相当的人情味儿,向来老觉着自己的哥哥牛百善分了牛保国家前院的那两间厦房,多年来一直都住在那里不说,还对人家牛保国一家是那样的态度,实实地骚扰了人家的正常生活,给人家确实添了不少的麻烦,因此在牛保国面前总觉着有一种歉疚感。他这个老贫农,根子正,天不怕、地不怕,为人心直口快,无所顾忌,有啥就会说啥,从来不考虑得罪人不得罪人,只要是他自己认准了的事,就一炮放,不怕有人说三道四;不过像他这人身上的缺点就是有些鲁莽,性急,往往把问题会想得过于简单了一些,动不动说风就是雨。
  牛保国借着向牛百顺借火点烟,顺势坐到牛百顺身边,别有用心地给牛百顺递了一支香烟,并且装做漫不经心地跟牛百顺套起近乎来:“来,尝尝我这烟。”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嘛,不然是会伤对方脸面的。牛百顺想到这一点,就扭回头看一眼坐在了他身边而且笑容可掬的牛保国,嘴里虽然一个劲儿地谦让说:“不抽,不抽。我这儿有我自己地里种的烟叶,我抽习惯这那东西,抽你那纸烟没劲儿。”但是手还是禁不住把牛保国给他递过来的那香烟接住了,脸上同时流露出了些许友好的神色,“唉,你看这……咋能好意思好事无干地抽你的烟呢。”“你看你这人,一下子把话说到哪里去了?说得那样生分,这谁还不知道世上烟火不分家这个理儿?现在是我的烟,你的火,咱俩谁也不沾谁的光。你说是不?”牛保国一边假意嗔怪着牛百顺,一边用牛百顺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着了自己的烟,然后就又热情有加地去给牛百顺点烟,同时单刀直入地就把话引入了正题,“喂,百顺,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没看成不成?”“行嘛,咋不行呢?有话你就尽管说。”牛百顺不假思索地满口应承着。
  “你看,咱们队这一次作业组小组长,选谁好呢?”谁知道牛百顺一听这话,立马就把他那牛眼一瞪,事不关己,不以为意地说:“我管得他妈嫁给谁去?反正不管谁当这个鸟组长,他能把我怎样?”“哎,你看你这人,先听我给你把话说完嘛,急什么呢。我是和你商量说,咱们把牛连欣这小伙儿选上,让他给咱当这个组长,你没看行不行?”牛保国嘴里叼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了一股白色的烟雾,似乎完全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他是在蓄意试探牛百顺的口气。
  怎奈牛百顺这人向来就是个快言快语的直肠子人,他对牛保国所说的这话根本上就没作太多的考虑,随话答话地说:“行呀。那怎么不行呢?反正对我来说,选谁都行。那娃我看农活还干得挺麻利的,遇事蛮有心眼不说,接住人也挺热情、和气——没问题。”牛保国一看牛百顺满口答应,知道他这人是个宁折不弯的主儿,只要话一出口,就是撞死到南墙上也都是不会回头的,于是就赶紧乘胜扩大战果说:“那你怎么就不站起来提他的名字呢?”“我?……”牛百顺一时被牛保国给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其实他这人一般是很不擅长在人前说话的,迟早心里一着急总是爱以行动去表示,这会儿你看他急得直挠头。“你怕什么?老贫农,革命依靠的对象,又不像我……”牛保国紧追不舍地鼓动说。“我……我怕什么?我还不就是怕一时说不准了,惹大家笑话。”牛百顺此时十分为难地禁不住咧了咧嘴,显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色。“哎,准不准那有什么关系?现在是提候选人呢,又不是最后表决,你说的那是你的看法,关他谁的什么事儿?队长这会儿正提倡大家发言哩,哪一个人敢把你的嘴捂住?说不定队干部见你发言给大家带了一个好头儿,还会当场表扬你呢!”牛保国给牛百顺灌了一肚子的米汤,随即又给牛百顺在头上戴了顶高帽子,一下子就把牛百顺给促得飘飘然起来了,头脑一热,忍不住激情冲动,高声说道:“队长,我给咱提一个组长候选人!”
  这会儿正在为大家都只是小声嗡嗡嗡,在下边议论而没有一个人肯带头发言而着急的生产队长拴牢一听这话,马上就十分高兴地说:“好啊!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听我们的老贫农牛百顺给咱提一个作业组组长候选人!”牛百顺于是应声站了起来,干咳了两声,由于情急,似乎有点儿窘迫,脸一下子居然都给红到脖子根儿上去了,直憋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我看连欣那小伙儿行,给咱当个作业组的小组长没问题。”
  当时农村人文化水平普遍都不高,好些人没有自己的主见,一般都是随大流、走顺水。凡事只怕没有人带头,只要有人一带头,他们马上就会一窝蜂似的闻风响应、顺水推舟,一般是不会有人提反对意见的。因为他们担心谁如果提了反对意见不顶事儿,那就白把人给得罪了,如果这人一旦上了任,那就肯定会给自己小鞋穿,更何况这事此前牛保国已经都在群众中间做了好长时间的舆论工作,一个劲儿地在给牛连欣吹喇叭,大家头脑里多多少少也都有了一点儿先入为主的意识,再加上今天这人是牛百顺这个倔棍子在会上率先提出来的,人们谁愿意执拗,给牛百顺红脸,没来由平白给自己惹对头?所以当牛百顺一打破僵局,带头提名让牛连欣充当作业组小组长的候选人,会场上经过了一瞬间的沉默后,大家就都七嘴八舌,乱糟糟地抢着说开了:“行啊,让连欣给咱当这个作业组小组长,那是好事!这谁还能有什么意见?”“就那样,咱们也还得再提上两个候选人啊;不然的话,我们这场民主选举该怎么选呀!”队长拴牢进一步引导大家说。接着就有人按照队长的意图,再提了两三个组长候选人。生产队长拴牢就以候选人提名的先后顺序为次序,主持让大家进行举手表决。由于牛连欣是队长第一个让大家举手表决的组长候选人,所以理所当然地人们就都给他举了手,投了赞成票,于是牛连欣担任作业组组长这事就这样顺顺当当地给定下来了。
  牛连欣这小伙儿一直为人乖巧,心眼儿灵活,自然知道这是众人对他的器重,因而在这种场合也就没有做作什么推辞,马上高高兴兴地当会向大家表示了他要干好这项工作,把生产队的事当作一回事,多为社员群众谋福利的决心,第二天立马就走马上任了。他一开始工作,还真的表现不一般,立时赢得了人们的交口称赞。当然,牛保国嘛,自此以后也天遂人愿,在牛连欣的暗中关照下,不仅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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