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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流年遍开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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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了我几秒钟,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哦,你手很白,放下来的时候很平稳,还有有股消毒水的味道,酒精味。”我当然是胡扯的,因为我看到他的胸牌——东华医院,顾宗琪,普外科,主治医师。

“刚才割腕的急诊5床是你妹妹?”他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出奇的好听。

我忽然就种想说很多很多话的冲动,“是啊,我亲妹妹,长得不像吧。”

他点头,“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担心?”

“为什么要担心,不是没死的了嘛。”我翻翻白眼,“我已经被她杀杀杀的搞得很麻木了,再杀下去我估计都要有强迫模仿症了。”

他表面很平静的听着,波澜不惊的说话,“你妹妹有轻微的抑郁症?”

“是啊,我倒是希望她有一天真的能够到鬼门关绕了一趟,睁开眼大彻大悟。”我嘶溜的吸了一口雪碧,终于见底了,“好死不如赖活,再说她又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没做声,过了好一会,“人活着是很好。”

大白话,但是实在是真理,我很配合的点点头,他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清楚,而且是很温柔的语调,让人不禁的心头一漾,我估计他把我当一病人了。

普外的医生,没几个小绵羊脾气,而且多半都是大大咧咧的个性。

这种人能在普外生存下来倒也是一个奇迹,想来应该很受病人喜欢,也应该很受菜鸟实习生和小护士的爱戴。

“我叫顾宗琪,诚如你所说的普外的医生。”

“喻夕,我们学校外语学院的。”

他点点头,我伸手把空的小雪碧杯子扔到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你值班?”

“恩,我是住院总,刚才有一个手术,急诊打电话让我们去做的,刚做完。”

“做手术好玩吗?”我莫名其妙的问出口。

如果做手术好玩,那么我可以原谅童若阡那时候生活中只有他的手术手术,连陪我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腿上,很坚毅修长的手指,优秀外科医生的生命,他好像很谨慎的回答,“会有成就感,一个有责任感医生的幸福感多半来自这里。”

我很喜欢这个答案,非常的配合的真诚笑起来。

半夜的急诊寥寥几个人,也许这是一个很平静的夜里,也许所有在医院里值班的医生,都在提心掉胆的害怕任何突发事件发生。

也许是自己病房里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也许是急诊。

医生的这种生活,总是惶惶不可终日。

电视里正在播放太太静心口服液的广告。

于是我忽然就很抽风的问旁边的帅哥,“你会不会睡不着觉?”然后觉得这句话有点指代范围太大的歧义,连忙解释到,“我是说你值班时候,手机开着,睡觉会不会神经紧张?”

我有轻微的神经衰弱,手机开着,永远没办法睡着。

他抿起嘴淡淡的笑,“肯定会紧张,但是没有办法,有时候自己知道自己是睡着的,神智还特别的清醒,还在等手机响,很痛苦的一种感觉。”

“但是还是要睡?”

他嘴角微微的翘起来,“是的,能睡着绝对不眯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

我觉得他说话好没幽默感啊,而且还挺自我陶醉的,于是我真的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只好问,“你刚才做的什么手术?”

“肠段切除吻合术。”

依稀记得童若阡提过这个手术,那时候我问他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只是不耐烦的丢过一本厚厚的外科学,头也不抬的告诉我,“自己有兴趣就去翻吧。”

那本外科学,真的跟砖头一样厚实,而且很贵,我专业所有的书,除了现在看的诺顿英国文学选集,都比不上那本。

再加一本内科学,就天下无双了。

我只是翻了两页,都是各自各样的病,看的我完全没有心思了,而童若阡显然没有打算告诉我的意味,我默默的把书放在他手边,干自己的事情了。

不是觉得隔行如隔山,而是这么简单的被打发了。

也许看到我眉头皱起来的样子,帅医生试探的问,“病人因为肠扭转需要做外科手术,想知道怎么一回事吗?”

我点点头,“想知道。”

上天可鉴,我是真的想知道,不是刻意跟这个帅哥医生搭话,虽然间接起到了这个效果。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抽出一支笔,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刚触到纸面,又停下来了,“能分清楚小肠的结构位置吗?”

我理所当然的摇摇头。

“肠道是消化器官中最长的管道,它包括十二指肠、空肠、回肠、盲肠、结肠和直肠,刚才的病人是因为乙状结肠扭转。看,就是这个位置。”

“扭转,顾名思义,以肠系膜为轴旋转,一般的话顺时针扭转360度以内,严重的可以转到360度到720度,。”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要绞断了,我暗自擦汗。

“肠扭转一般分为小肠扭转,和乙状结肠扭转,前者是青壮年,多位饱食后剧烈运动,后者是老年人,多有便秘史,特征为腹胀为主,这种病很危险的,死亡率达30%。”

我托着腮看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用余光打量他,表情认真很有言传身教的做派,估计是给学生上课上的多了,讲话依然是慢条斯理的。

立刻就觉得他性格一定是温吞的白开水,波澜不惊。

最害怕这种性格的人,会较真,有时候还很烦人很聒噪,好脾气的让人吵不起架来。

他浅浅的讲了一下,然后问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是都听懂了,可是我真的很想问他,你干嘛跟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现在都开始害怕自己不小心就挂掉了,而且你不值班么,那么悠闲的跟病人家属搭话。

医生不能招惹病人,可是能不能招惹病人家属,是个严肃的话题。

我正胡思乱想呢,我爸那边喊我,他问我,我们学校有没有好的心理咨询老师,他觉得喻璐的抑郁症和自杀,需要找一个更好的心理咨询师。

可是我觉得喻璐需要的是几个巴掌,而不是心理咨询师的迁就和无止境的溺爱。

我告诉他我学习有一个心理咨询大师,对本校学生免费,对外人一小时收费三千,我爸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了电话就给秘书指派任务。

看了躺在床上安睡的喻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她是克星,是煞星。

用来克我爸妈的,跟我无关。

我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那个帅哥顾宗琪医师正在本子上圈圈画画,我忽然就沉默了,然后我说,“可是我真的有些希望有些人,从来没存在过。”

他明白我的意思,一定明白。

有一个人聆听,然后跟你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好过永无止境的深埋。

我又说,“我是不是挺邪恶的?”

然后我看着他没给他回话的时间,又说,“你怎么还没回普外科,你们应该在桥二楼吧。”

还是不说话。

于是我悲哀的发现,我干嘛要说那么多话,我现在不是应该坐在这里等帅哥医生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吗,为什么我好像在乞讨别人的怜悯。

结果他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彻底底的没有了话说,“其实,我做完手术得到消息,我爷爷脑淤血过世了,所以……”

所以不下去了。

我已经心知肚明了,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说话的人,而我恰好在这里,而且话还比较多。

我想抽死我的自我感觉良好。

所以我就站起来,然后想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安慰一下,可是我究竟是没有。

我只是说,“别想太多了,能回去就回去看看吧,也算是尽到最后一份孝心。”

因为住院总是可以不值班的,下面还有一线和三班实习生。

他抬起头,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轻轻的笑起来,好似三月春风拂面,我却又开始难受了,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没事,明天交班后我就去。”

“谢谢你。”

我又到麦当劳买了一杯小雪碧,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喝,于是我就挤纸杯子,把雪碧都挤了出来,一直挤到宿舍楼前。

天已经全部黑透了,秋天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承载在夜风中。

我上网去找高师兄跟他扯皮,他一上来就问,“夕夕,你有男朋友了没?”

我很不耐烦的回到,“我还没二十五岁呢!”

高伊辰是童若阡的师兄,绝对的花花公子一枚,这年头长的帅的倒不稀奇,有点钱的也不难找,他倒是那种高智商的知识性人才才显得稀有。

他真的很花,而且是那种类似艳照门之前陈冠希那种魅力,各路女孩子都能哄的服服帖帖的,他真的是可以说没有那种女生追不到的男人。

曾经这家伙还打算写一本书,叫《谁动了我的美眉》,作为一部励志传奇自传。

跟童若阡分手之后,他来调戏我,我无聊,跟他玩闹,说话半真半假的,高伊辰一直对我的身体抱有很大的遐想,尤其是知道我跟童若阡还没啥不清白之后,更加的流氓。

我长痘痘,他就说我激素分泌失调,需要男人。

我痛经,他就说需要男人帮助平缓。

可是我也不恼他,他虽然是个流氓,可是他是一个文明的流氓,有素质的流氓,他调戏我起码证明了我还有点女人的特质,而不至于被失恋摧毁的一塌糊涂。

所以有一次我跟他说,如果我二十五岁生日时候还没男朋友,我就挑你算了。

不是做男朋友,都市男女都知道。

于是他每次必问,你还有没有男朋友,然后迫切的数着我二十五岁的生日。

他在东华医院的器官移植科做主治医师,我问他认不认识顾宗琪。

他说认识,我说这个人怎么样,他说人倒是不错,但是……

我喜欢听的就是“但是”这个词,凡是高伊辰鄙视的人,在男女关系上一定规矩的很,而且一定是那种会有很多机会送到嘴边,不吃的那种。

果然他说,顾宗琪人好,脾气也温和的很,一点普外的架子都没有,就是太呆了。

我不去接话了,我去做测试。

算男人的价格,底价都是1000元——身高超过180,每超过1CM+100;身高低于170,每低1CM…200;排球、篮球、足球会打的各加100;网球斯诺克各加100;溜冰…300;游泳+100,体重超过150的每超过5斤…100……

我是那么讨厌的数学啊,我还把顾宗琪的价格算了出来,连带童若阡的参考价格。

估计在2500到1900之间,而童若阡只有1500。

差别好大啊。

于是我又开始臆想了,顾宗琪真是不错,如果长的帅加分的话,他价格肯定更高,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就关了电脑,爬上床去准备睡觉。

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没梦见童若阡,也没梦见顾宗琪。

我就梦见我干爸,给我讲肠扭转,我啥都不懂,他气的吼我,于是我笑醒了。

第二天我去找老板,他最近对超现实主义特别热衷,搞了好几幅这样的画作放在办公室里,不是达利瘫软的时钟,就是毕加索乱七八糟的眼睛。

看的我觉得很诡异,但是又不能说不好。

他让我翻译米罗给乔治?拉亚尔的信,然后提出送我一幅超现实主义画的复制品,可是我总是觉得实在不符合我的审美观,权衡之下我搬了一幅毕加索的向日葵回去。

我一点都没觉得这向日葵好看,甚至有些讨厌。

说到我的老板,真的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去年他跟我们一起合译了多丽丝?莱辛的好几部作品,他那时候就笃定的说,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很有可能是这个老太太。

他说,再迟,人都挂了,给荣誉也无福消受了。

我译的是她的短篇《无魔法可售》(NoWitchcraftforSale)和《温柔的蝗虫》(AMildAttackofLocusts),最后跟我师姐师兄译的其他的一些短篇集结成书出版了。

后来果真是这个老太太得奖了,那时候我就觉得我老板应该去押研究生考试英语题目。

因为诺贝尔文学奖,她在中国一下子成名了,然后我们的书就连夜加印。

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于是我就傻乎乎的拿着那幅画出了院办,没走几步远就听到我师兄喊我,我这个师兄也是奇人一只,炒股票的很牛的一个散户。

老板的老婆炒股票,买基金,于是我师兄每星期都要到老板家吃饭、谈心。

有一次我问他,“你都赚那么多钱了,干嘛还要过来念研究生?”

他很干脆的回答,“我怕哪天大盘崩了,我奔驰进去裤衩出来,有了硕士文凭,起码我还可以去大专当个英语老师,不至于没饭吃。”

我当时就很敬仰了,连后路都想好了,怪不得这么勇往直前的。

他叫住我,愁容满面的,我以为是今天股市跌停了,连忙问到,“怎么了?赔了?”

我师兄说,“哪里啊,要是赔了我就没这么烦神的事情了,喻夕,你帮我个忙行不,我表叔家那个小妹妹要住院,但是东华医院那边说没床位。”

我问咋回事,我最近挺怕人生病的,尤其是小女生。

他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刚才查出是乳腺纤维瘤,要做手术的,可是普外那边说没床位,给拒绝了,手术起码要延期一个星期。”

“多大?”

“十七岁。”

我立刻就同情心泛滥了,我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肝胆外科的值班室,然后得知我干爸在医院参加会诊呢,我立马就拉着我师兄去东华医院。

结果我忘记我手上还拎着那幅向日葵。

然后就被误解了,我干爸会诊完一看到我手上这个玩意,以为是我师兄给他送礼来着呢,脸一板一吼,“干嘛,拿回去!”

我翻翻白眼,“少来了,我老板给我的复制品,你以为我给你送礼来着呢啊。”

他“哦”了一声,然后仔细听我师兄把事情讲给他听,然后他又火了,“普外什么没床位啊,就是指望病人给送红包的,医德败坏!”

我干爸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医生办公室的主治和实习生都被震的头发一竖一竖的,我觉得他这么一吼过之后,起码一段时间内肝胆外科没人敢收红包了。

然后他就打电话给普外的主任,没两分钟那边给消息,说是马上就可以办理入院手续。

我和师兄都笑了,可是我干爸就更气了。

于是他开始把那些手术安排重新看了一下,提前了好几个,也延期了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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