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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种夫录-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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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臃肿的黑色身影缓步走近,明灭摇摆的篝火照映下,满菊才看清,是慕容渊横扛着一只野兽。才放下一半的心,在男人走近之后又高提起来——慕容渊半身都是血,那身破烂不堪的白锦亵衣已彻底染成了血色。

“你,没事罢?伤到哪里了?”小丫头忧心忡忡地走上前,心底叹息,开始烦恼要为慕容渊缝补哪些地方了。

慕容渊砰地一声将肩头扛的野兽甩到地上,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没事,都是狼血。别担心。”

满菊有些讪讪,瞅了瞅男人单薄肮脏的破衣衫,张了张嘴,还是没干出什么小包袱变出大棉袄的傻事,心虚地调转头去,研究那只倒霉遇上慕容渊的野狼。

慕容渊露着一口白牙,似是很高兴,不住地笑,见笑得小丫头浑身发毛,下一刻便要跳起咬人,这才识相地收敛了。他半蹲在地,将狗腿刀往口中一咬,双手麻利地将伤痕累累的狼尸翻了个个,灰白的腹部朝天。而后便是电闪般的几刀,开膛剖腹,砍去狼头,将刀沿着皮肉之处飞快地刮弄,很快便剥出一张血淋淋的狼皮。

满菊惊讶地看着他双手翻飞,将狼锉骨分尸,搞得一块地像是凶杀现场般,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慕容渊很快剥好了狼皮,将骨肉堆在火边,双手血淋淋地拎起狼皮一展,对着小丫头一笑:“莫怕。借它件袄子穿穿。”言语间,他放下皮子,又拿起根尖头的木柴,掘起地上的土石粗粗将血迹埋了,道:“山里的野兽鼻子极灵,血腥之气最惹事非。”弄好了现场处理,男人才盘腿在火边坐下,拿起根烧红的炭火,往手中粗剥的皮子内层仔细烫去。

“给,填填肚子。”满菊闷声看着他操忙,见慕容渊终于坐下,便拿个饼子递上。

慕容渊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满菊,又笑得山花烂漫。高兴地接过了饼子,用力咬下,细细咀嚼,眼睛却直盯着小丫头的脸蛋,仿佛不是在啃难吃的饼子,而是在品味满菊精心调制的美味佳肴。对男人自主或是不自觉的强力放电现象,满菊抽抽着嘴角,视而不见,只当自己老花了,马赛克屏蔽之。

心满意足地填了肚子,慕容渊也把那块狼皮收拾得差不多,虽然一面焦黑粗糙,却也勉强能御寒。他低头看看身上挂的破锦烂衫,皱皱眉,随手将血渍染尽的亵袍撕了大半下来,丢进篝火之中,裸了瘦骨嶙峋上身,便欲将狼皮裹上。

“等等。”满菊看他寒冬腊月的就打算披张狼皮过夜,实在忍不住开了口。解下自己背上的大包袱,掏啊掏啊,到底还是掏出件薄薄的粗麻男装来,递上前,道:“这是我为自家准备的,虽有些小,好歹也能挡挡寒。”

“小菊花,你待我真好。”慕容渊的笑容几乎闪瞎了小丫头的眼。

听这动人的昵称,满菊嗷一声似被惊天霹雳当头打中,一阵恶寒,无力地反对:“你别叫这,这名字!”

“什么?小菊花?”慕容渊对宅女的联想力想象不能,好奇地问。

“总之,叫满菊也行,小菊也成,就是不许叫这个小,小……名!”小丫头咬牙切齿。

男人从善如流,笑着点点头,麻利地扯开对他而言过小的麻衣,在上身一裹,再捆上狼皮。随手将早已乱成一团麻的长发高高挽起,衬着他高鼻深目的眉眼,顿时显出勃勃异域野性,再不复吕府囚居时华服锦袍的华贵形象。

慕容渊把柴火收拾到一边,将篝火往旁移了三尺,重新架好,又添了几根硬柴,而后将原本被篝火烤得焦黑的那块地面平整一番。

小丫头好奇地看着他动作,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火烤之地寒气已尽,你便在上头打个铺,不会得风寒。”慕容渊一边回答,头也不抬手脚不停,很快便将满菊的地铺平整完毕。

“那,你呢?!”满菊颇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一下,还是顺势在那块热地上将包袱皮摊上,权当铺盖了。

“我守着,你放心睡罢。”慕容渊终于在篝火边坐了下来,将放在一边的狼肉架上烤炙,说是当做来日干粮。

满菊从包里掏出盒盐巴以及一小盒孜然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慕容渊识得盐巴,却认不出孜然。

“安息茴香。一种香料,也叫孜然。用这个烤肉不会腥膻。我……从吕府顺来的。”

慕容渊好奇地闻了闻,却摇摇头,将孜然递回,只将盐巴涂上狼肉块,道:“这香料倒是极好,只怕人喜欢,野兽闻着更喜欢。日后得空再用。”

满菊接过孜然盒子,点头收起,盘腿倚着山壁半眯起眼,听着寒夜北风呼啸,柴木在篝火中哔剥燃烧,鼻中闻着隐隐飘来的烤肉香气,一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哎!我看你身份也不低,怎么这些粗活都如此精通。”突然有些好奇,满菊冲着背对着她守夜的男人低声问,暗夜之中,语声被冷风吹散。

慕容渊坐在向风侧,缓缓转着烤肉,就在满菊以为他没有听到问话时,他开了口,低沉的声音仿佛凝滞了无数说不出口的伤感怨愤,语调却是出奇的平静:“我生在草原之上,自生出时家族已没落,我识数以来,便没见过几次父亲。我母是父亲掳来的汉女,与族妇言行大不相同,终日哀哭不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五日倒有三日要病倒。所以我得干所有的活,喂马、牧羊、猎狼、割草储冬、做饭……养活自己,养活母亲。我七岁时便已杀了第一只狼。

我本以为一生便是这样过,看着她哭泣,等着她死去,然后在草原上默默度过这一生。只是,没曾想有人还念念不忘,惦记着故燕王孙。十七岁那年,秦魏联军扫荡边界,将我部族屠戮殆尽,母亲死了,我亦被吕铎老贼秘密囚于故居……”

“对不住……”满菊喃喃说道。

慕容渊转头一笑,道:“不说这些陈年烂账,闷得慌,我吹支曲子给你听罢。”说完不待小丫头回答,便低头在狼骨堆中翻找起来。未几找出几根细骨比了一下,挑了根尺长的细骨,一刀斩断,又细细削了几下,拿到嘴边试吹,发出了尖锐的哨声。

满菊好奇地看他细削狼骨,又在骨头上切出一道细细哨口,一会儿功夫就做成了支骨哨。

男人将骨哨凑在唇边一吹,尖锐却又低沉的哨声如北风般割过耳膜,古怪的异域曲调明明刀锋般凛冽激荡,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凄凉哀伤。小丫头听在耳中,只觉心如针扎,又痛又闷却又忍不住要听,眯眼皱着眉头,渐渐沉沉睡去,只余凄厉的哨曲伴着男人挺拔消瘦的背影,郁郁散于寒风之中。

……

次日清晨,满菊突尔惊醒,迷蒙之中只觉脸颊之上紧绷粘腻,伸手一抹,却是不知凝了多久的两条深深泪痕。捧着脸呆了片刻,才想起昨日是听着慕容渊的小曲听睡着了,不想这天魔哨音竟有梦中催泪之效,嗯,要警惕!忽尔觉得身上暧洋洋的有些不对头,睁开惺松睡眼一瞧,大恨!

“喂!喂!慕容!慕容孔雀!孔雀仔!”奋力挣开八爪章鱼般死搂着她的男人,满菊越吼越大声,越吼越不客气,这混蛋,不是说守夜吗?怎么守得和自己抱成一团了?要是俩人在梦里让狼吃了,谁负责啊!真是亏大发了。

慕容一脸倦意地睁开凤眼,歉疚万分:“对不住,小菊花。我是守到凌晨,实在太累,又冷,所以……”男人露齿一笑,又道:“不过你放心,便是有野兽来,吃了我也不能让它吃了我的小菊花。”

小丫头无语凝噎地望着恶心话张口就来的孔雀男,再没力气和他争辩昵称的问题,小菊花就小菊花吧!反正这世上大约也没其他人知道菊花的另一个销魂含意,至于自己,吐呀吐呀也就习惯了……

忧郁的小满菊,领着一只随时放电的孔雀男,走上了漫漫征途。

===

。、目的地

“你打算去哪里?”慕容渊的这个问题很正常,既然上路总得有个目标方向。

问题在于……满菊茫然瞪着远处山脉,半晌没吭声,斟酌着语句吭吭哧哧地问:“有没有那个,民风纯朴、土地肥沃、没有战乱……”看着慕容渊越瞪越大的凤眼,满菊翻了个白眼,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男人体贴地笑笑,道:“并州及兖、青、冀、司、幽、益等诸州俱为侨州,流民北民聚居,地少人多,侨姓贵户更多,除黄白籍区分本民流侨之民外,并有断土之策,即将侨、流民就地入黄籍,以裕财实兵……”小丫头皱眉点点头,嗯,战乱移民城市,还要挂临时户籍,随时有没收资产和充军的危险,不能去!

慕容渊又继续道:“北雍、东益等北方边塞诸州战乱不息,大多建坞堡以自保,防流民如防大敌,若无亲友相投,流民前往十不存三五,不是充边军便是被打了草谷……”满菊眉头几乎纠成了团,北方边境有胡乱,又极排外,不能去。

“那南方呢?就没有平和之地?”满菊将希望寄托于大江之南。

“不说路途遥遥,流民盗匪纷起,便是到了南方诸州……”慕容停了停,平静地望着满菊,道:“能耕作的土地绝大多数为巨姓门阀所有,盘剥酷烈,我想你大约也不会想做一个佃民,况且女户审核极严……若是去穷乡僻壤,南方阴潮,瘴厉之害为烈,山中土著野蛮凶狠。你当真想去嘛?”

满菊咬着唇,不满道:“照你这么说,天下哪里都去不得了?!难不成还乖乖回吕府当个有饱吃有暖衣穿的囚……”愤愤抬起头,却见慕容一脸冰冷,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失言了……那,你想去哪里?”有个参照也好。

慕容渊神色缓和下来,抚了抚小丫头的头顶,柔声说:“不打紧,我的小菊花若不是心善看不得我受苦,此刻我确是还在那阿鼻地狱之中。”他语声铿锵,绝然道:“只是,便是要千刀万剐,我也再不会让人囚而困居,受尽□,总有一日……”说到此处,慕容的声音已低沉到再听不清,他突尔一笑,道:“我却是打算去京城。”

“京城?你就不怕……”满菊大奇,不是说吕铎吕大将军就在京城居住吗?他这送上门去,是打算自找死路还是去同归于尽?

“不要紧,我有故知在京城戍卫从军,托他弄个户籍不难,且天子脚下富庶平安,做个小买卖糊口不难,大隐于市再妙不过。此地至京城坐马车不过半月路程,路途也算平坦安全。”慕容孔雀半眯起眼,邪魅一笑,道:“况且,古人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满菊刚被电力十足的笑容闪花了眼,又听到一句古龙式名言,一时言语不能,片刻之后才抽抽着嘴角问:“这,这是何方圣贤的名言?”

慕容渊微奇:“咦,不是前朝龙轩辕说的嘛?”

满菊颓然点头,明白了,种马兄爱看古龙书,也不知还有没有“出卖你的往往是你最亲密的兄弟”之类的名言警句流传于世?

京城,满菊远眺北方,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和这麻烦一起去那个龙潭虎穴。想了片刻,突尔拍了自己脑袋一记,真是被人忽悠傻了,他去京城安居乐业也好,报仇雪恨也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何必跟着趟那麻烦无比的混水?这一路上既有半个月的时间,慢慢考察沿途,见有合适的地方悄悄溜了就是,挥挥手,不必带走半点麻烦!

心中有了前程规划,小丫头顿时小脸晴空万里,豪气地挥挥手:“便是如此,我们一同上路,出发!”

“慢着!”慕容渊哭笑不得地一把扯住行动力超强的小丫头,“总得先收拾一番再上路吧?你倒还好,我这样子一上路,不是被官兵乡军捆了去,便是把路人吓晕了。”

满菊一瞧,确实,美男此时形象堪虑:雀巢头,血渍斑斑的狼皮衣裹破麻布片,加上那野性的气质,高鼻深目的异族长相。嗯,上路确实有很大的安全问题,相当有碍市容,极有可能让人当蛮族奸细砍了。

那怎么弄?小丫头不解,也没处找洗换的地方啊?

慕容渊笑嘻嘻地牵起小丫头的手就走,脚下不停,道:“跟我来。”

满菊被他拉得一踉跄,忙奔了几步追上慕容的大长腿,一时忘了挣开某人的手,好奇地问:“去哪儿?”难道他也能凭空变出衣物来不成?

从边上侧穿过昨日慕容去的那个密林,再爬过一个小山包,眼前出现了一间破旧的木屋,半倚着山壁矗立在林边,旁边挡了棵尺径的大树,不细看还真难找到。

慕容渊拉着满菊伏倒在地,悄悄地观察那小木屋。满菊此时才想起甩开男人的手,悄声问:“你昨日发现的?”

男人点点头,也悄声回答:“应是隐匿户籍的猎户之居,昨晚我见屋中有灯火,不便下手惊动……”

满菊一头黑线,敢情昨日就踩点盯上了,只是没机会偷。

“无人。”慕容渊点点头,扯起满菊便往屋子方向跑。第一次做小贼,满菊久经考验的强大小心肝居然也开始扑腾乱跳,小手拉着慕容的,已捏出一手的汗。

慕容渊忽地顿了顿,笑着回头,悄声道:“没事,手到擒来!”

满菊吱唔着应了声,被他扯着奔到了屋前。

慕容放开小丫头,小心地从门缝往里张望,回首摇摇头,没人!继而飞快地拔出“定情宝刀”,刃尖朝下,熟练地勾拨几下锁头,又从发上拔下根簪子轻轻一挠,嗒一声轻响,锁头门防已无奈地大开。

“成了。”慕容渊一挥手,领头冲进了木屋。满菊看着他熟练地四下翻找,很快便找出件反皮袄子,又摸出条破裤,其实很想问一声:您到底干哪行的呀?打家劫舍开锁偷盗都在行的很啊!

“快走。”慕容渊很快收拾好自己,把换下来的狼皮往地上一丢,拉着满菊就跑路。

“等等。”满菊迅速从怀里掏出枚银钱,丢在那狼皮之上,想想又掏了两个硬馕饼放下,权当是换袄子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呢!这世上艰难,劫个贵人满菊一点不亏心,劫个苦哈哈就有些……

慕容渊神色柔和,轻声说:“我的小菊花便是好心。”

“走了。”满菊红着脸,夺门而出,实在有点撑不住某人的电力,你说夸句好心都能说得这么荡气回肠,真是,先天级的妖孽啊!

慕容渊却不肯就此上路,事儿倍多!他找了条小溪,割下把头发切成短截,又在溪边找了棵野桃树砍了几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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