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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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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还是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值得悉心守护。

十年的相处,绝非虚假。

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不想再失去这个世上唯一能带给她温暖的东西,就算是被伤得体无完肤——至少,她尝试了去做。无论结果如何,倘若连付出都不曾有过,根本没有权利去怨恨任何人。

在竹林暖阁中,她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没有仔细地去了解过胡荼。

那个阴戾清冷的少年,那么倔强,还在孩提,便把自己伪装成浑身是刺的小刺猬。

根本不容许自己贪恋一分的温暖,总在光亮大显的时候,维持好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生疏有礼地面对诸人,即便是笑,却永远带着一分讽刺的意味。

那个少年,那么孤独,纵是他一手策划了天下大乱的计谋,却也不过是孩子的心性。就是因为孤独已成习惯,才不想一人独赴黄泉,才有了这场惊天的阴谋。

回想起来,无论如何,十年来,他对自己却一直是很好的。

就算违了师徒间的伦理,对自己做出了那样的事。

可终究不是一时兴起。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见面尴尬,他甚至以游学为名,周游了大半个冬夏。因为知道自己心仪于西丘文字,他便费劲心血寻到了天封。

可自己却一直伤着他、激着他。

这样的自己,纵是被他狠狠抛弃在一边,从云端摔到了泥泞地,也是咎由自取!

刘盈痛得几乎要窒息,却不是为自己,而是胡荼。

她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一手抓住左心口的位置,几乎将那里的衣服拧成了抹布——在那个位置,揪痛的感觉在刹那间袭遍了全身。她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拧眉下的双眸仿佛连焦距都没了,茫然地看着一处,也不知那儿到底有些什么。

“胡荼……胡荼……”

她的口中,却还唤着胡荼的名,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里的痛。

“啊——”

丫鬟小叶子被刘盈的眼神吓到,尖叫一声,和自家的姑娘牡丹抱做了一团,瑟瑟看着那个蹲在地上,仿佛木了的年轻女子。

“姑娘,您说,这人是不是疯魔了?要不,叫妈妈找人来把她弄走吧!”

小叶子用脚尖踢了踢刘盈,见她没反应,装起胆子,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才来一盏茶的工夫,就把含烟楼弄得鸡飞狗跳!谁不知道牡丹阁里不论武啊,她居然掐着姑娘的脖子威胁姑娘!这么美的美人,她也忍心下手?

牡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刘盈眼角那一道光亮,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随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姑娘,您怎么了?别过去啊,这个女人是疯子,您忘了她刚才是怎么掐着您的脖子吗?您会被她杀了的!”

小叶子尖叫连连。

牡丹走到刘盈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女子宛如拢了烟霞的美眸,不带丝毫感情地打量蹲在地上茫然若失的刘盈。

“二少不在生墓,你这样哭,作给谁看?”

尖锐的女嗓,狠狠掷下。

刘盈眼皮都没抬一下。

牡丹眼中的不悦闪过,优雅地伸出涂了鲜红蔻丹的纤纤秀指,指着刘盈,轻蔑道:“二少曾经对你百般迷恋,依我看,你长得不如我,性子也太乖僻,实在没什么值得二少倾心的地方。你站起来,我们来打个赌……”

她只管说她的,刘盈毫不理会,只低头看着地上,睫毛上沾着泪,一滴一滴如鲛人之珠。

她其实并不想哭,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牡丹根本就不是怕死的人,鱼微说,这世上只含烟楼、牡丹阁的主人才知道到底怎么进生墓。倘若牡丹阁的主人不愿意告诉她,那么纵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办法了。

断了,一切都断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救不出胡荼,连最后一眼都看不见,指甲刺到掌心,恍恍惚惚中,连疼痛都察觉不到。

“二少曾说,这世上,他的小夫子是个切切实实的学问人。不管你问她什么,她都能告诉你。无论是经史子集,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二少也曾说,倘若奴家有哪一处,比得上你,他或许能有一点喜欢我。”

这个牡丹,果然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儿。

大约是生得美貌,自信出众,如今,她便是面对情敌,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刘盈听见“二少”两字时,呼吸都仿佛被人抽空,脑袋狠狠一懵,只下意识听她的话,头脑沉重得像灌了铅……

可是,到得最后那一句,却仿佛有尖锐的银针贯穿心口。

是不是痛到极点,连呼吸的勇气都没了?

她“呵呵”笑了起来。

谈什么欢喜不欢喜?

小狮子在生墓里,都不知是生是死!

早在她看见牡丹阁中,四壁贴着小狮子未曾填完的墨迹时,就隐约猜出牡丹必然是喜欢小狮子的。所以在最后,她手指再用上一个大力就能掐断牡丹脖子的时候,她松开了手,颓然地蹲在了地上。

只因,她和自己一样,欢喜上了那个冷漠疏离、惊才绝艳的少年。

为了那个少年,牡丹连死都不怕了。

这让刘盈想到了自己。

她的这个学生,果然有祸水的潜质。

第二十一章

牡丹似乎被她的笑激怒,忍不住高声道:“我们比下棋,倘若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如何进生墓,何如?”声音如锐剑,横刺而下。

“刷”地一下。

刘盈的眼中的火光猛地亮了亮。

那一瞬,她忽然站起。

分明纤秀的身量,牡丹却仿佛被她身上的斗意所震慑,忍不住退了两步。不多时,丫鬟布好了棋具,“姑娘,何必与这疯子一般见识!”

她走过刘盈身边的时候,声音刻意大了几分,浑不顾刘盈的面子。

刘盈眨了眨眼,一声不吭地坐到了牡丹对面。

布局行棋素来是牡丹最擅长的,其实当她说要和刘盈比下棋,然后用生墓的秘密做赌注,那话音刚一落下,牡丹就已经后悔了。

生墓的秘密,她不该说。

可是眼前的人是刘盈,是二少曾经从来不舍得放下的刘盈。

她不服,她牡丹哪点比不上刘盈。

*之下,话音落地,便引来了这场赌注,可当棋局摆出的时候,她又顾不得那么多,这是唯一一个证明自己比刘盈强的机会。

只因,那少年曾说过,她倘若哪里比刘盈强上一分,或许他会稍加青睐。

为了这句话,她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棋盘上,纵横十九,黑白乾坤,棋如星子。

刘盈执白棋,原本是一场恶战,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盈心思缜密,下手又准又快,落子声清脆入耳,她完全不给牡丹任何思考的余地。

这一场对局,不过半盏差的功夫就结束了。

看着棋局上自己溃不成军的黑子,牡丹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就连一边适逢左右的小丫鬟脸色也不由难看起来。

真看不出这样的女子,竟有这样好的棋力。

牡丹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着刘盈清冷的嗓音,静静落下,“生墓的秘密。”

“不过是一局棋,我们比别的。”牡丹犹不服气,娇俏的小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她双手攥紧成拳,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自己大约撞上了刘盈最擅长的,倘若比比别的,没准就能赢了!

她心中始终是不服气的。

空气中,暖香渐浓,分分寸寸地飘散出来。

在这样一个屋子里呆久了,所有的意识都会松弛下来,脑海中的那根弦,也会不复绷紧,真真是温柔乡,销魂窟。

也不知是谁这么精明,竟然在屋中放了这样的熏香。

刘盈静默地看了一眼角落处的小香炉,转了视线。

一室的温暖,逼得人后心渐渐起了一层薄汗。

牡丹和小叶子都已经娇颜酡红。

唯独刘盈不是这样,她嘴角始终挂着清冷的弧度,宛如刀锋般淡淡一撇,仿佛下一瞬,那刀锋般的冷意就会破空而出,让人心中禁不住胆战心惊。

牡丹借着暖香逼出的那股子劲头,干脆耍起了无赖,一把*了棋盘,大声嚷嚷着,“重来,重新来,换一个比法!”

刘盈是什么人?

哪能容她这样胡闹。

“刷”地一下,刘盈一把捏紧了女子纤秀滑腻的手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冷冷逼视着眼前这个美得玲珑、媚得诱人的女人。

“姑娘是爽快人,言而有信这四字,姑娘该当比我更明白。不明白的话,且看看右墙上的山水图,那上面是如何写的。”

牡丹的脸色,霎时间黑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那是胡荼的墨迹,她岂会不知。

刘盈若是拿别的事来激她,还不知牡丹会想出什么招儿来推脱。

可是,那墙上偏偏是小狮子的手笔。

谁也不知,小狮子写什么不好,偏偏在那副山水画上,竟写了“言而有信”四个大字。

一幅画,堵住了牡丹所有推脱的念想。

女子怔怔看着墙壁上的水墨画,滑润如青葱的纤纤玉指几乎要触碰到画上的字,却猛地像烫了手似地缩了回来,似乎怕亵渎了作画的人。

她的眼中,霎时间流露出说不出的悲哀。

生墓的秘密,终于一清二楚。

在从牡丹阁,手持着宫灯一路往下的时候,刘盈回头看了一眼,但见牡丹痴痴地坐在那儿,依然是美人,依然是眉目宛然,依然是说不出的娇媚迷人——可是刘盈心中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胡荼啊胡荼,他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儿,让这些人对他死心塌地?

一个两个也罢,就连牡丹这样的美人,都为他*,甘愿在含烟楼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这个男人,果然是祸水。

从牡丹阁的地道往下走,宫灯散发出莹莹的光芒,柔和地洒落一地,照得墙壁泛出了淡淡的冷光。

地道里很干燥,空荡荡的,几乎一眼都望不到头。

这样走下去,不知道在哪里,终点又在哪里,一个人持灯而走,不过三分钟的空儿,竟让人心里生出一种极诡异的感觉。

仿佛,周遭伸出了无数的手,要将人活活拉下地狱。

倘若是胆小,或是心智不坚定的人,恐怕走不过五分钟,就会被自己的幻觉逼疯。

然而,刘盈向来是执念的人,一旦做了某件事,就会一直走下去。

她目不斜视,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光线忽然大亮——

不知这到底放了多少颗夜明珠,竟然照得墓室中宛如白昼。那夜明珠,也不知是什么成分的,竟和普通的珠子不同,散发出暖暖的光华。

若不是如今是寒冬天气,地道里空气寒冷逼人,他还真以为是艳阳高照的时候。

看得出,建造生墓的人,必然是下了工夫,竟如此巧夺天工。

胡荼,他到底哪来的银子?

刘盈脑子忽然蹦出了这个古怪的问题,还不等她继续古怪下去,忽地,脚下赫然一空,“啊——”一声惊惶的尖叫,她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堕了下去。

下面是空的!

一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入脑海。

她当机立断松了宫灯,紧接着反身,迅速扒住了后面粗粝的巨石。

身子的冲力好半天才勘勘停下,她还没长好的指甲刹那间被强烈的下坠之势弄得鲜血淋漓。

不过,好歹是顿住了身子。

刘盈半悬在空中,轻轻呼了一口气——好险。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传来“砰”地一声脆响,应该是宫灯掉到下面摔碎了。刘盈心里有些发悚,刚才如果是从这里掉下去,恐怕摔碎的就是自己这颗脑袋了。

她手指紧了紧,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往下看了一眼。

只一眼,后背刷地出了一层薄汗。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剑阵,恐怕落下去,先就得被捅成个透明窟窿。

刘盈手指攀住巨石,足上借力,一个翻身,勘勘爬了上去。一坐到平地上,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看来,就算是找到生墓的捷径,也不能太过马虎。

刘盈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虽然很亮,却算不得宽敞,刚才自己就是被这道亮光给迷惑得往前走,才险些跌落剑阵。

前面似乎已经到头,四周没有任何出路,难道,生墓的进口就是从这里下去?

刘盈不敢往下看,下面仿佛一眼见不到底,直接看去,是密密麻麻的剑阵。刚才悬在半空,全部的心神都在上面,所以没觉着。

如今,她再往下看一眼,眼中立刻一片眩晕。

她忙缩回脑袋,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眩晕的感觉稍褪了一些。

看来,除了从这下去,没有第二条路了。

刘盈稳住心神,继续低头看了几眼,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料,绝处必有生路——在峭壁上,有一条软梯,一直延伸到下面的剑阵里。

她伸手试了试软梯,粗厚的麻绳十分结实。

峭壁大约十数丈,往下爬的时候,刘盈眼观鼻、鼻观心,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小夫子原本就有轻微的恐高症。

何况,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剑阵,倘若手上打滑,掉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不知爬了多久,也许是短短一瞬间,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刘盈浑浑噩噩,根本记不清楚。

“啊——”

忽地,她脚下又一个踏空,手上差点一滑,身子晃荡了一下,险些跌落下去。

空荡荡的声音回荡在峭壁底下,激起一片“哗啦啦”的剑鸣声。

那声音近得很,仿佛就在耳边。

刘盈双手死死抓着软梯,壮着胆子往下瞄了一眼——她居然已经到了剑阵上方不到一丈的距离?

她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在剑阵中挑了一个比较空的地儿,跃了下来。

“轰隆!”脚尖刚刚点到地面,地底忽然发出巨石轰隆的声音。

“嗡——”

先是一柄剑身微微震动,紧接着,所有的剑身都在晃动起来,诸剑一齐发出清越的剑鸣,那么多柄清华绝世的宝剑,闪烁着一溜儿如水的光芒,银晃晃的光亮耀着眼,几乎要灼伤眼睛。

刘盈慌忙用手遮了一下眼。

眼角的余光中,她似乎看见有一柄宝剑斜斜在地上,自己手中刚才提着的宫灯,就在那柄剑的周围,被摔了个粉碎。灯油蔓延在地,几乎要浸湿宝剑。

她仔细再看了几眼,发现这剑上都刻了字。

那似乎是——

沈氏的宝剑!

小狮子居然用世人千金难求一剑的沈氏的兵器倒插成剑阵,真是奢侈!

不过,她素来不是嗜武的人,只看了一眼,立刻从剑阵中寻到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出了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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