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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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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酒令、猜花谜。

公卿们的游戏,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历来公卿的性子最是残暴,真被谁看见小小个下婢瞎转悠,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这么一想,她特意加快了步子。

裙角摩在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不等走远,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绷紧的冷嗓,透过花影层叠,厉声斥问:“你是谁家的丫鬟?”声音离得很远,应该是从草丛深处传来的。

许是哪个烦厌热闹的主子,特地寻了一方静处休息。

就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奴才,唐突了主子,才惹来这么一顿喝问。

刘盈不想惹麻烦,连忙加快两步,想要离了这是非。

可没等她走开,劲风一掠,一个鬼魅似的高大人影,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刘盈一抬眸,恰撞上一双凶狠的厉眸,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这双眼睛,眼影略青,瞳仁晶亮宛如暗夜中的火焰,透出焚烬一切的危色。

刘盈心下受惊,险些尖叫出声。

下一瞬,她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掐紧,粗暴地拧着颈子,悬空而起,空气陡然稀薄起来,颈骨似乎都发出“嚓嚓”的脆响。

有那么一瞬,她察觉到死亡的恐惧。

对方的声音凶残恨厉,透着血腥的残酷,厉声道:“谁许你私下乱逛?”

……是宁王。

她急切地想找出证明自己身份的人,却发现所有人都散了。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也……没办法……呼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死……

就在刘盈神思恍惚,几近晕厥过去,一个娇稚好听的女声忽然响起,脆声道:“十九皇叔,您在这儿做什么?承认自己输了吗!”

声音清亮,如春风过雪,让人不觉中放松心神。

对刘盈而言,这个声音就像在极黑暗的地方,忽然透出的一道光。

虽然微弱,却也能彻亮天地。

因为这个声音,掐住自己脖颈的力量生生撤了一半。

宁王绷紧了线条优雅的下颚,沉声,“本王何时输过!”

“没有输吗?那我就不明白了,您干嘛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不该你明白的事儿。”

“哼,您就知道忽悠我,依我瞧,肯定是这丫鬟猜错了花谜,行错了酒令,在芙蓉宴上,让您丢了面子,您才会这么生气?”

“胡说八道!”

随着宁王的低斥,刘盈被狠狠挥开。

大力驱使,让她一个踉跄,禁不住狼狈地伏倒在地。

粗粝的砂石刺破她细致的手掌,泛上一阵阵尖锐、细微的疼痛。

她抿紧唇,慌忙压住几欲出口的痛呼。被抽空、稀薄了的空气,一点点吸入肺叶,一寸寸冰凉下来的肌肤,渐渐浮上暖流,只是颈骨,火辣辣的痛着。就连呼吸,都会擦伤肺叶,带来撕裂似的疼痛。

“那你说说,你在这一人和丫鬟生什么闷气。”这小公主倒是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刘盈有些佩服她的胆量,果然是无知就是福。

宁王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丁点儿冲撞,都能惹得他*然大怒。

从这么短暂的相处中,刘盈发现宁王不喜欢听见任何人的声音,他生气就像一个堆叠的积压,因为忍耐、压抑到极点……所以再次听到吵闹的声音,哪怕仅仅只是裙角蹭地,窸窸窣窣的细响,也会引来他强烈的反感。

自己应该就是这么撞上火山的。

刘盈无奈,果然是倒霉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

小公主缠了宁王一阵,发现对方压根似个冰坨儿,根本不愿搭理自己,于是又道:“十九皇叔,这丫鬟挺顺我的眼,你把她送我,好不好?”

宁王淡淡掠了那草地上狼狈女子一眼,不答。

小公主耍赖道:“反正您都要杀了她,送给我,那叫物尽其用,不过是一个婢子。要不,咱们来猜花谜,谁赢了,听谁的……”

小孩家的玩意,刘盈以为宁王根本不愿搭理,可宁王居然陪小公主玩了起来。

刘盈微惊,心中暗暗思量,十九王爷何时来了容人的雅量?

谁不知道十九王爷性子粗暴,连幼皇的面子都敢拂。难道……想到一种可能,刘盈不动声色去看小公主,但见她气质容貌虽然出众,放在皇族中,也不过平平之姿。只有一种可能,小公主是摄政王过继给太后的养女——湘宁公主。

盛宠,无权。

这是胡荼当初随口道出的四字总结。

这四字的评价,违和感极浓。自古得宠的,必然是有权。可这位小公主却只有宠,没有权。在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她得的这个宠,虚比实多。

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可悲人。

她的这个宠,是因摄政王而盛的。

她无权,也是因摄政王而起。

刘盈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湘宁公主得的这个宠,即便是虚的,但毕竟也是宠。自己如果能借力而起,应该不难离开这里。

碧绿宛如翡翠的叶实中,那些粉白、桃红的花朵,轻盈地跃然枝头。

此时,谜面只剩六个。

湘宁公主猜中的三个,都是最简单的。

剩下的六个谜面,除非湘宁公主能猜出四个,否则宁王稳赢。

一阵风吹来,木莲仿佛在胭脂里汲饱了水润的颜色,妖娆而舞。

宁王扬手扯下花枝上挂着的竹签,墨丝似的长发顺着脸颊散落几撮,睫毛浓密,衬得他面容竟带了几分惊人的薄媚,粉颊玉容。湘宁公主笑着接过竹签,眼前一亮,“头上草帽戴,帽下有人在。短刀握在手,但却人人爱。这个好猜,是——花。”

草帽取草字头,下面有人,有刀,刀也是匕。

所以谜底是“花”,也应了芙蓉宴。

这不难猜。

淑宁公主运气不错,猜的这些都是简单的字谜,一连猜对了三个。还有两支签,挂在最高、最大的那朵木莲花边,小公主指着其中一朵粉白色的花朵,兴致**,“我要这个,十九皇叔摘这个,我来猜!猜对了,这丫鬟可就归我喽!”

她说的是刘盈。

刘盈也指望着她能猜出来,跟着单蠢天真的湘宁公主,可比跟着喜怒不定的十九王爷要安全多了。从宁王对淑宁公主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宁王一点儿也不蠢,不仅不蠢,而且十分精明。他精修府邸、高调行事,做出一副好色嗜血的模样,不过是给摄政王和宫里那些娘娘们看着。

恐怕,除了一个本性确实残暴,这十九王爷身上没一处真的。

这王府会“说话”,府中的闹鬼传说也会“说话”,它们对提防着宁王的掌权者“说”:“咱们家的主子成不得大器,既贪婪、又好色!芝麻大的小人物!”

摄政王不把宁王当一回事儿。

宫里的那些娘娘也不当宁王是个人物。

至于那个年幼的小皇帝,更不会注意到这个酒色财气的十九王爷。

对上位者而言,宁王无用,无用最好。

可刘盈真正接触到宁王,几个回合,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宁王若真的好色,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更合理的行为,应该是“色”而后“杀”。宁王若真的不理政事,何必设下芙蓉宴。芙蓉宴来往的尽是王孙贵族,而那些小姐公子们,根本是口无遮拦。宁王要打探什么消息,易如反掌,足不出户,网罗天下事。

刘盈可一点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为宁王的野心铺垫大路。

她小意地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心中暗暗着急。

小公主倒真是雅兴不浅,猜一个,又是一个。花谜也确确是孩子家的玩意,刘盈听了一会儿,便困顿迭生,偏偏那两位叔侄女还在猜的有趣。一会儿是个“花”,一会儿是个“和”,一会儿是个“你”,一会儿是个“我”。

从花卉,一直猜到草药。

刘盈无聊地在地上拣起开败的木莲,花瓣凋零,只剩下单薄可怜个花心。七、八支花梗顶着粉黄色的花蕊,孤凄如许,透着分清冷冷的寂意。

小公主猜了许久,终于还是输了。

见刘盈手中拢起几枝残花,只当她奚落自己,一把劈散在地,*然大怒,“*婢,没的摆弄这些废物,也是个蠢物!”

刘盈借木莲花蕊提示她半天谜底,最后反得了这么个评价。这姑娘冤得紧,一口气噎在喉中,越发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烫,她不可思议看着小公主跑远的影子,总算明白当初胡荼为何评价淑宁有四个字,盛宠,无权。

要得到盛宠,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极聪明,一种天真单蠢。

连宁王都察觉出自己细微的小动作,淑宁却分毫不觉。

真是……让人担忧的“天真无邪”。

就在刘盈心念空茫的时候,隔水处陡地又传来一阵阵喝彩,喧天而响。与先前那阵似有不同,阵阵喝彩穿云裂石,隐约间暗涛激流。

一个青衣小厮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口中不住地喊着,“王爷!”

宁王剑眉一竖,不耐厉斥:“何事喧闹!”

“是……是花谜,全猜完了!”

“芙蓉宴刚刚开始,一共三百六十九个花谜,要全部猜出,也得费些功夫!”

那小厮被这么一吓,慌忙扑到在地,跑的太急,连气都没歇稳,不迭道:“奴才不敢妄言,一共三百六十九个花谜,真的全猜完了!”

宁王皱了皱眉,不语。

一连许久未得到回复,小厮怯道:“王爷难道不去吗?”

“猜完了,各自游苑便是,还让本王领着吗?”宁王不快,这些个奴才,办事越发的糊涂。可怜小厮,刚好撞上宁王心情不畅,碰了一鼻子灰,委屈道:“各位主子哄闹着,还等着看王爷您许的好处,好歹是这些年第一个出现的魁元。”

所谓魁元,也就是芙蓉宴上猜出了一半以上的花谜,才能得到这个称号。称谓是虚,实的是能得到王爷许诺的一个愿望。宁王原本已经极其不耐,听到这句,眉尖一笼,眼角掠过一丝精光,“有人猜全了花谜?”

“是……”

他皱眉,正要去看看虚实。

但见战战兢兢的小厮憋着气,似凝聚了极大的勇气,终于一口气说完了最后一段:“小人来时,魁元劝您把身边的人带着,说是用得上。”

宁王疑惑之余,一眼瞥见一树繁花下那抹纤弱的浅绿色影子,不耐挥手,“你,跟上来。”

刘盈一愣,旋即低头应下。

第六章

离得远远,就见着一片霞色围着什么。

明红、浅粉、缃黄、淡紫……霞光明媚,云色缭乱。

走进了,才瞧出那不是霞色,轻袍缓带,油光水滑,原是一群光鲜的“麻雀”。他们披红戴绿,叽叽喳喳,有一个笼统的称呼——公卿家的公子小姐。

男男女女围着一个身量挺秀的锦衣少女,说着些什么。

那锦衣的少女青丝如瀑,笑靥如花,流转的眼波比秋水盈动,当真是凝脂鲜荔,顾盼神飞。莫非,这就是谜试的魁元?

刘盈暗暗留神。

只见大伙儿簇拥着少女,可少女含羞带怯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另一处。

刘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看见花树旁侧立一个沉默的黑衣少年。

少年笔直的背脊,线条流利如画,可即便是一个侧面,也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阴戾气息。

云霞团簇,芙蓉花盛,也近不了他的身。

那是孤鸿掠空,惊破九重云霄的寂冷。

如封尘的宝剑,吹开一角的尘埃,折射出锋锐的噬人的寒光。

在他周身,人不近、花不亲,独立一隅,比天心月华还要沉静从容。

刘盈心口一热,电光石火间,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名字。

不待仔细看清,众人已经上前和宁王行了礼。

错身的空儿,公卿云聚,挤得刘盈只得缩在宁王身后做乌龟。

青衣小厮在旁边,小声向宁王解释:“魁元是容相爷家的千金。”

话中的容千金——那位顾盼神飞的锦衣少女,耳朵忒尖,当即嘴角扬起粲然的笑容,行礼脆声道:“笑笑见过王爷。”

“魁元免礼。”

“王爷过奖了,笑笑不敢自称魁元……”

话音未落,就被一位身着石青色衣袍的俊俏公子截了句,“容小姐这么说,在下无地自容,小姐学富文史,何必自谦。”

又一人接语:“您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

不愧是游历花丛中的公子们,拍马屁都能这么温软柔和,满脸的真诚纯良。

刘盈在后面,笑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得不说,这个容相爷家的笑笑小姐,的确漂亮。红唇勾出一抹笑花,眼波流转间,风情旖旎,就连身为女子的刘盈,都不由*。

这样的美人,很容易得到男子的好感。

纵是脾气古怪的宁王,态度也温软下来。

他唇角翘起一分笑,眼中掠过一丝惊艳,和声道:“本王设芙蓉宴,曾许下承诺,谜试的魁元可得到本王一个,魁元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容笑笑问:“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本王做不到的。”

容小姐刚要脱口的话语,在听到这一句,忽然一咽。

也不知她想到什么,清美的脸上添了一分胭脂似的薄媚,神色间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那双亮闪闪的美眸如最美的宝石,一瞬间似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清声道:“笑笑想请王爷帮忙主婚。”

“主婚?”

此语一出,众人大惊。

一树繁花下,沉默疏离的冷郁少年眉心微不可查地一皱。

容笑笑一鼓作气,大声道破心尖藏匿的一份少女情怀,“您说,这世上只有笑笑想不到的,没有您做不到的。笑笑别无他求,只求您为笑笑和他主婚!”

细致柔软的手指,指向的那个“他”,竟是树下那位几乎被忽略的沉默少年。

声音清亮而坚定。

少女怀春的心思如款款绽放的芙蓉花,娇羞地吐出柔软细致的花瓣,微微颤着期盼、羞涩、喜悦与激动,柔韧地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心意。

其实,她原本应该说出的愿望,应该是要走宁王身边的绿衣丫鬟。

可听到宁王的允诺,她鬼使神差地忘记了一切。

她不仅忘了父亲的嘱咐,忘了自己应做的事,更忘了那个男人根本并非自己所能肖想。

还记得赴宴前,父亲再三告诫,芙蓉宴上,一切听小胡公子的差遣。

那时,自己口上虽然应了,心里却有些不屑。

她才不买什么小胡公子的帐!父亲贵为当朝宰相,而她是相爷家的千金,凭什么要听一个无名小卒的话!父亲说到小胡公子时,姿态谦卑,语气中流露出崇敬与钦佩,让容笑笑十分不屑。

她带着少女隐藏的敌意,随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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