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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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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又回到了橘林里。



对这对情人来说(现在他们是情人了,除了没有最亲密的身体接触之外),他们觉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事实上才不过四十五分钟。夏天最后的月亮,虽然已经逐渐缩小,但仍然很明亮,继续照耀在他俩的头顶。



苏珊带他沿着其中一条小道一直走到她拴马的地方。派龙点点头,朝罗兰轻声地叫了一声。罗兰发现苏珊为了不让马出声颇费了点心思——每一个搭扣都被裹上,马镫也被毛毡包住。



他转身面对苏珊。



谁还记得年少时那些痛苦和甜蜜的滋味?记忆中,纯洁而真挚的初恋比高烧时的幻觉清晰不了多少。那晚,在残月的照耀下,罗兰·德鄯和苏珊·德尔伽朵渴望着对方,但这种渴望与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背道而驰,他们心痛不已,万分绝望。



他们慢慢靠近彼此,随即分开,用无助而迷恋的目光看着彼此,又向前,再停下。苏珊突然害怕地想起罗兰曾说过的一句话: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但无法和另外一个男人分享她。她不会——或许是不能——违背当初对托林的诺言,而看起来罗兰也不会(或许是不能)为了她打破这个诺言。最可怕的事情是:尽管卡像风一样难以抗拒,可他们的承诺和名誉可能更加有力。



“那你打算现在怎么办?”她觉得嘴唇发干。



“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再和朋友们商量一下。回家后,你姑妈会不会找你麻烦?她会不会追问你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



“威尔,我,还有你自己和你的计划,你担心的是哪一个?”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过了一会儿,苏珊垂下了眼睛。



“对不起,我这样问太残忍了。不,她不会找我麻烦的。我常常晚上骑马出来,尽管一般不会离家太远。”



“那她不会知道你到底骑了多远?”



“不会的。这些天我们都很小心地避开对方。简直就像同一个屋子里放了两个火药库一样。”她伸出手去。她已经把手套塞进皮带里,罗兰发现她手指冰凉。“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小声说。



“不要那么说,苏珊。”



“我必须说。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罗兰。”



罗兰拥她入怀,吻了她。当他松开嘴唇时,她把嘴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要是你爱我,那就爱我吧。让我违背自己的诺言。”



有好一会,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而他则一言不发,她心中渐渐扬起希望。然后,最终他摇摇头——只摇了一下,但很坚决。“苏珊,我不能。”



“你的名誉是不是比你对我的爱更重要?是不是?算了;就这样了。”她挣脱他的怀抱,哭了起来,她翻身上马,罗兰伸手抓住了她的靴子,但她不理睬——也不理他轻声说,等一等,苏珊。她一把扯开拴派龙的活结,用没有马刺的靴子踢了派龙一脚,让它调转马头。罗兰还在叫着她,音量抬高了一些,但她还是气乎乎地让派龙奔跑起来,从罗兰身边跑开。上了托林的床之后,他是不会要她的,可她和托林做出约定时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罗兰这个人呀。事情就是这样,可他怎么能认为名誉尽失、遭受羞辱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呢?今晚她又失眠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想到,实际上他并没有那样认为。甚至在那之前,还没有出橘林时,她无意间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那里是湿的,并且意识到原来他也哭了。



18



罗兰骑马奔驰在城外的小路上,月亮下山已经很久了,而他在试图控制一下奔腾的思绪和心情。他想好好思考——发现西特果的秘密之后该做些什么,但他的思绪总是回到苏珊身上。在她想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没有要她,这是不是很愚蠢呢?没有分享她想要和他分享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愚蠢?要是你爱我,那就爱我吧。这句话把他的心都快撕裂了。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在那里他能听见父亲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不管她怎么想,这并不仅仅事关名誉。但如果她愿意的话,就让她这么想吧;也许,她恨他反而更好,比意识到他俩身处险境要好。



大约三点钟,他正打算回老K酒吧,突然听见大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从西边传来。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为什么这么做以及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就调转马头,躲在了一个高篱笆后面。将近有十分钟,马蹄声一直在变得更响——声音在清晨的静寂里能传得很远——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罗兰猜出是谁在黎明前两小时全速赶往罕布雷。他没猜错。月亮下山了,尽管只能透过篱笆的空隙看过去,他还是毫不费力地认出了罗伊·德佩普。到黎明的时候,大灵柩猎手就又变成三个人了。



罗兰让拉什尔回到原路,赶着和朋友们会合。



第十章 鸟、熊、兔子和鱼



1



苏珊·德尔伽朵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在这天,她的生命就像是放在转轴上的石头般被改变了方向——在她和罗兰的油田夜色之旅的两周后来临了。那天之后她只看见过他六次,总是遥遥相望,在不得不照面的时候,两人就会像并不熟悉的人似的挥挥手。然后各走各的路。每次,她都心如刀割……尽管说来残忍,可她希望他也会心痛。如果这难熬的两周有任何好事可言,那就是她的担忧——担心城里会有关于她和那个叫威尔·迪尔伯恩的年轻人的流言——被证明是杞人忧天。但她又觉得失落。她和他之间能有什么流言呢?没有任何东西会落人话柄。



那一天来临了。那一天,商月引退,猎女月升起,卡终于来临,把她卷走——房子和谷仓,所有的东西。这一切始于门口的一个人。



2



她已经刷洗完毕——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所以这项家务活很轻松——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要是敲门的是收买旧货的人,马上打发他走,知道么!”科蒂利亚姑妈在另一个房间喊道,她此时正在铺床单。



但那个人不是收破烂的。是玛丽娅,滨海区的女仆,看起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收割节上苏珊要穿的第二件衣服——为市长府邸的午宴和之后的茶话会准备的丝绸衣服——被弄坏了,玛丽娅说,她急匆匆赶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弄不好她会被赶回奥尼福特,她可是家里的惟一支柱——哦,那样可就太残酷了。苏珊能不能跑一趟?拜托了!苏珊很乐意走一趟——最近,只要能离开这个屋子,离开她姑妈那泼妇般的抱怨声她就很开心了。看起来越是临近收割节,她和姑妈就越无法忍受对方。



她们骑上派龙往市长府邸赶去,派龙倒是挺乐意驮着两个姑娘吹吹清早的凉风。路上,玛丽娅很快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苏珊马上明白了,事实上玛丽娅在滨海区的差事并没有岌岌可危;这个黑头发的小个子姑娘天生就很会大惊小怪,一点小事也能说得像天要塌了一样。



收割节的第二件衣服(苏珊称它为小珠蓝裙;第一件是为早餐准备的,她叫它为高腰肥袖白裙)是和别的衣服分开放的——因为还需要加工一下——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一楼的缝纫间,几乎把裙子咬成了碎片。如果被咬坏的是点篝火时或是其后舞会上穿的裙子,那情况倒真是严重了。可是镶小珠的蓝裙子不过是一件有些夸张的日间装,离收割节还有两个月,有足够的时间另换一件。只有两个月了!以前——去见巫婆的那个晚上——她还觉得那段时间像一辈子那么长,要等那么久才能了事。可现在,只有两个月了!她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小姐?”玛丽娅问。苏珊不让这个女孩叫她女士,但玛丽娅也不愿直呼女主人的名字,于是就只好折衷了一下。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苏珊只有二八芳龄,玛丽娅自己也不过比她大个两三岁。“小姐,你没事吧?”



“只是背上有点抽筋,没事。”



“嗨,我有时背上也抽筋。感觉真不好。我有三个姨妈都死于这种慢慢折磨人的病,每次痛的时候,我都害怕——”



“什么动物会啃掉蓝裙呢?你知道么?”



玛丽娅向前俯下身去,这样她就能和女主人说悄悄话了,就好像她们是在拥挤的市场上,而不是在一条通往滨海区的小路上。“有人说,一只浣熊从窗户爬了进去,要知道因为天热,白天窗户是打开的,到晚上却忘了关。但是我仔细闻过那个房间了,津巴·莱默下来检查的时候也闻过。就在他派我来找你之前。”



“你闻到了什么?”



玛丽娅靠得更近一些,这次她是真的在耳语了,尽管路上根本没有人会听见她们的谈话:“狗放的屁。”



苏珊好像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就笑了起来。她笑得肚子痛,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是不是说小—小—小狼……市长自己的狗……钻到楼下缝纫间的柜子里,咬烂了我的——”但她说不下去了,她笑得太厉害了。



“对啊,”玛丽娅大大咧咧地回答道。她似乎并不觉得苏珊那样大笑有什么不对……这正是苏珊喜欢她的一个原因。“但是不能怪它,门开着的话,狗就会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楼下的女仆们——”她停下来。“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市长或是津巴·莱默吧?”



“玛丽娅,你说这话真让我吃惊——你太小瞧我了。”



“不,小姐,你知道我敬重你,但做事最好还是保险些。我想说的是,天热的时候,楼下的女仆们常常到缝纫间去吃饭。因为缝纫间正处在瞭望塔的阴影下,所以是整个市长府邸里最凉爽的地方——甚至要比那些主客厅还要凉快。”



“我会记住的,”苏珊说。她想到,在那个重要的日子里,若是把午宴和随后的茶话会都放在厨房后面的缝纫间里该是多么滑稽,想着想着就又笑出声来了。“接着说呀。”



“没什么好说的了。”玛丽娅告诉她,就好像剩下的故事都是不言自明的。“女仆们吃完蛋糕,房间里留下了蛋糕屑。我猜小狼肯定是闻到了味道,而恰巧门是开的。吃完蛋糕屑之后,它就尝了尝裙子的味道,就当是第二道菜了。”



这次她们都笑了。



3



但在回家的路上她就笑不起来了。



在科蒂利亚·德尔伽朵看来,她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肯定是终于看到那个总惹麻烦的侄女出了家门,了结她跟托林之间那档子事儿。苏珊离家去市长府邸两个小时后,马蹄声终于响起,她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到厨房窗口。她很肯定这是苏珊回来了,她也很肯定出了什么事了。在通常情况下,那傻丫头是不会让马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快跑的。



她看着窗外,紧张地搓着双手,苏珊粗暴地猛一拉派龙的缰绳,这十分不像德尔伽朵家的作风,然后很不淑女地跳下马来。她的辫子散落了一半,那头该死的金发(既是她的虚荣,也是她的祸害)四下飘散开来。她皮肤苍白,除了颧骨上方两块绯红。科蒂利亚很讨厌那副样子。帕特在受惊或是生气的时候颧骨上方也会变得很红。



她站在水槽边,咬着嘴唇,搓着手。哦,还好那个惹祸精回来了。“你没惹什么麻烦,对不对?”她小声说,苏珊正把马鞍从派龙背上拿下来,牵它到牲口棚里去。“你最好别惹麻烦,年轻漂亮的小姐。不要到这时候了还给我惹事儿。最好不要。”



4



二十分钟后,苏珊走进屋里,她并没有看到姑妈的紧张和怒气;科蒂利亚已经把这些情绪放到了一边,就像是藏起一个危险的武器——比如枪——藏在高高的五斗橱上。她又坐回了摇椅,做着针织活儿,苏珊进门时看到的是一张平静的脸。她看着苏珊走到水槽边,接了一脸盆水,然后撩起冷水往自己脸上泼。她没有拿毛巾擦干手和脸,只是用一种让姑妈看着都害怕的眼神盯着窗外。哼,那丫头肯定自以为做出的表情既恐怖又绝望;但在科蒂利亚看来,不过是孩子气的任性罢了。



“好了,苏珊,”她压住怒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那丫头绝不会知道要做到这样有多难,更别提保持了。除非等到有一天她要面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个年龄,也这么任性。“孩子,你烦恼些什么呢?”



苏珊转身看着她——科蒂利亚·德尔伽朵坐在摇椅上,像石头一样沉静。那一刻,苏珊觉得自己真想冲向姑妈,把她那张瘦小而自以为是的脸撕碎,她想向她尖叫是你的错!你的错!全是你的错!她感觉受到了侮辱——不,那样表达还不够;她感觉自己很肮脏,但事实上还没发生什么呢。某种程度上说那才是最可怕的。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你看出我很烦恼了?”她简单说了一句。



“当然啦,”科蒂利亚回答。“告诉我,孩子。是不是他向你示好了?”



“嗯……不……不。”



姑妈还是坐在椅子上,针织活放在大腿上,都没停手,只是抬了抬眉毛,等着苏珊说下去。



最终,苏珊还是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语气很平缓——只是快讲完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但也仅此而已了。姑妈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切不过是傻丫头又开始穷紧张了。



替换用的裙子,就像所有的替换用品一样,不会那么顺利就做完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因此,玛丽娅把苏珊带到脸孔瘦削而严肃的首席女裁缝康吉塔·摩根斯特恩面前,后者一言不发地领苏珊来到楼下的缝纫间——苏珊有时候想,要是沉默果真是金,那么康吉塔·摩根斯特恩就会像市长的妹妹一样富有了。



镶小珠的蓝裙就穿在低矮屋檐下的一个无头模特身上,尽管苏珊能看到裙子边缘撕裂的地方和背后的一个破洞,但损坏情况比她预想中的轻得多。



“难道补不好了?”她小心地问。



“不行,”康吉塔·摩根斯特恩简略地应了一句。“把裤子脱下来,姑娘。还有衬衫。”



苏珊照办了,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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