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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骨 作者:小秦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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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相别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陈平忙碌了一下午,不消细说,终於备妥了礼品,一律装入红箱之中,堆放在厅堂正中。夜晚,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心中辗转著无数问题,他也在思忖,这般自把自为地准备婚事,连老庄主也没告知,将来只怕不好交代,哎,这可怎麽办。左思右想,越想越是睡不著,他干脆从床上蹦起来,呆坐著苦想了许久,终於有灵光闪过,茅塞顿开,於是迅速摆上笔墨纸砚,奋笔写了一封信予叶家老四叶静云。
信中内容避开了叶惊澜的婚事,只说了小六闹腾,请他来接回山庄。陈平的烦恼仿佛都灌注在笔尖写了出去,搁笔时就舒畅多了,他打了呵欠,往床上一躺,蒙头入睡,准备明日差人送信上伏阳城。拉展开黑色的夜幕将其盖住,後半夜无话。
第二日,市集尚未苏醒,陈平已然扛著礼品来至武家大门口,後遣送两个仆人先行回去。他还是知轻重的,若是大张旗鼓的来,结果必定铩羽而归。武家左邻右里都是农家,这会儿早出门了。奇怪的是,武家的大门竟只虚掩著,他犹豫了会儿,最後还是直接推门踏了进去,不言不语地把东西搬到厅里。几次来回过去了,摆放停妥,他抬头一看,武夫人正端坐在主位上,仪容素净,衣饰简朴,像是恭候多时了。
“老夫人,多日不见,您身子安好?”陈平上前行礼问道,带著亲切的微笑。武夫人的双手放在腿上,道:“老身一切尚好,谢陈管家的关心了。”说著,她扫视过堆在桌椅上的礼品,视线中带有轻蔑的痕迹:“你这些厚礼,恐怕是送错了地方吧?”陈平又往前几步,正色道:“夫人,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也不拐弯抹角。我今日前来,是为我们五爷上尊府说亲来了,还望夫人能成就这一段锦绣良缘。”武夫人将袖子抖了抖,掩嘴而笑,说:“叶五爷莫不是瞎眼了?想我年过五旬,他倒瞧上我这老婆子了?”陈平听了,也咧嘴笑出来,回道:“非也,我家五爷可不敢有此冒犯,他欢喜的是您家武年。”武夫人形色不改,只是眼底一点不见笑意,缓声道:“嗯?那岂不是瞎得更彻底了,陈管家?”
早已设想过老夫人这藏针带刺的言辞,陈平毫不退让地迎上了武夫人的目光,从容道:“老夫人,依我说,我们五爷若是没有眼光,也不会瞧上武大哥了,您说是麽?我们五爷有几分真心,您不妨点检一番。”言罢,他从怀中取出礼单,毕恭毕敬地双手呈递上去。武夫人不得不接过手来,她打开礼单瞄了两行便又合上了,竟是完全不为所动,道:“陈管家,你且自带回去罢,我等寻常百姓家,受不起这般重礼,会将腰杆子压折的。”两指捏住折角,将礼单又递回去。陈平却不肯收回,他直起身子,沈稳有力地道:“夫人,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五爷与武大哥命中有红线相牵,您何苦一丝余地都不与人?”武夫人的嘴角微挑,笑得寒气逼人,她一面慢慢地站了起来,一面向陈平嘲弄道:“真是个好笑,我生的是男儿,叶五爷也非女儿身,红线从何而来?你倒与我看看?再者,你口口声声称叶五爷真心,可他要迎娶我儿,这便将我武家脸面置於何地?堂堂男子嫁人为妻,这等扰乱三纲,败坏五常的事情,我虽是无知妇女,尚且知其可耻,叶五爷却连这都不明白?”这番逼问的尾声已是近乎尖厉了,她话未完便把礼单狠狠掷在地上,愤然转身背对著陈平,冷硬地道:“陈管家,你请回吧!五爷的好意,民妇受不起!”
武夫人的一字一句都犹如冰雹打将下来,陈平给砸得无言以对,盯著弃於地上的礼单,叶惊澜精心准备的画面历历在目,如今被人视作草芥确实可气,他实则不知怎去反驳,唯有嗟叹而已,拱手道:“夫人,礼既送到,便绝无收回的道理,还请夫人收下,莫要叫陈某为难。而您这番说话,我自会去禀明五爷,後续为何当由他上门向夫人解释,请夫人勿要过早下结论,陈某这先告辞了。”话讫,他便弯腰後退数步,调头往外就走。在他将要踏出门前,武夫人轻悠悠地递过一句话,她说:“陈管家,麻烦你转告五爷一声,我家年儿,日後断然不会再与他相见的了,也请他莫要纠缠。”
陈平停住脚步,他沈思了小晌,复才回过头来凝视著她的背影,神态间多了一分严肃,道:“夫人,您可得想清楚了,富贵荣华弃之甚是可惜。”武夫人是全不应答的,她只以眼角斜睨著他,略带著些许挑衅。陈平会意地颔首,微笑著又行告别之礼,这他看似满不在意,但背过身时他的脸上立即冷了许多。这次,陈平是当真离去了,并无纹丝迟疑。
待到陈平出了大门走远之後,武夫人捡起礼单放到礼品中间去,她冷睨著面前堆砌满的富贵荣华,仿佛忆起了往事一般,目中微闪著浓厚的恨意,喃喃自语道:“……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以权势相逼,最厌恶的,便是以富贵相诱。当年那帝王都逼不得我低头,何况是你?权当是笑话呢。”说完大笑三声,她将手臂打横挥过,敲碎了一把玉如意,也将叶惊澜的心意抖落了一地。此番事宜始末武年是俱各不知,他经了整夜的胡思乱想,早疲惫不堪了,正在屋内休息,岂能料到醒来又是万丈波澜。
武年的话头可暂时放下,先且说说关慎争访问许老头的事儿。那日,经了陈平的指点,他便寻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铺。门前斜插著一面锦旗,上书“掐指知命理,铁口道福祸”两行字,人不有很多,倒是收拾的颇干净。关慎争在门前确认停当,提脚走进店内,见得一位老年人在桌案後玩龟壳,便上前行礼,道:“许前辈,我奉师公命令下山,至此领回一柄宝剑。”许老头放下龟壳,抬头看他,把他浑身都详细打量了一便,方才问:“你师公可是方虚子?”关慎争应道:“正是。”许老头懒洋洋地打了好大的呵欠,道:“来得不早不巧,你白跑了一回,我前半月托人送去登仙山了。”
奔波劳碌的许久,亏了不少钱财,还受了一个小鬼的气,现在全落得白费功夫四个大字。关慎争心下有些恼火,他敛起两道剑眉,仍是有礼地向许老头道了谢,既然东西不在,也就往外走了。许老头瞄见了他提在手上的雪梨,连忙重咳了数声,道:“贤孙是否忘了留下见面礼了?”关慎争望了望手上的雪梨,又望了望许老头期盼的摸样,直言相告道:“前辈,这是别人赠我的,不是给你的。”好不晓事的少年,许老头不满地眯起了眼睛,琢磨了会儿,又商量道:“这样吧,天气热,我又渴得很,你与我两个雪梨,我为你看看命理,如何?”咽了咽唾液,直勾勾看住人家的雪梨。天气真热,树上的知了也齐声乱嚷。
关慎争不是小气之人,他当即取出了两个梨子,一语不发地往桌上放下,也不等他看相了,动动身子便又要往门外去了。许老头向来不受无功之禄,他几步抢先拦住关慎争,先前已看过他的相貌了,现只握住他的双肩迅速摸了几回,沈吟了些时,很是高深莫测地压低了嗓音,道:“我与你师公乃是生死之交,你从何而来,我心中有数,只你虽生在富贵家,却是全无掌权的命,幸你气相上也不似迷恋权势之徒。你家祖先杀孽过重,行为过於狠毒,致使子孙後代都受了牵连,有的逃得过,有的则不能幸免,你可知我在指什麽?”关慎争沈默了,後不急不缓地问道:“有得医治麽?”许铁口老神在在地抚著长白须,笑呵呵地说道:“你已然生成,我便无法可施了,但你若舍得花些银两,我倒可以修剪修剪你命里横生的枝枝杈杈,这样你诞下的後代便可不受此扰……”他还未曾道完,关慎争已听不得他胡话,一把掀开幕帘出去了。许老头见他不信也就不去追赶,只自己高高兴兴地捡起梨子,用衣角擦拭了拭,吧嗒就是一口,真个好甜。不得不说,关慎争真是错失良机,不过他又怎知日後所会发生的事呢,就是知了,现在的他也是不信的。
关慎争也确是时气儿不好,自出了许老头的命馆,他合计了剩余的盘缠,怎麽都是不够的。他於是计划在凤凰多逗留几日,从码头处干点体力活儿,好换些路费,岂知一回头客栈的小二来说,他的老马不知怎地就口吐白沫死了。关慎争只顾在马厩前发呆,死马是如何都不能骑的。这厢灾祸甚多,那壁困难也不少,武年酉时才起了身,勉强将自己打点得能够见人,才到了厅堂,便见到武老夫人在等著他了,大抵有不小的事要找他。
此时已经门窗紧闭了,武年战战兢兢地过去,问道:“娘,您用过晚膳了吗?”武夫人虚应了一声,看向了桌上摊著的猪肉粥,道:“给你留了一些,去吃吧。”武年心内有所不安,他坐到桌边,盛了一碗粥,有点食不知味地吃了半碗。武夫人突然轻叹了声,道:“年儿,你晚上把东西收拾收拾,明早我们便离开凤凰城。”只这一句,武年险些儿把碗给摔了,他惊疑不止地望住武夫人,急声问道:“娘,离开凤凰?为什麽?”武夫人瞥过了他的脸庞,口吻温和地道:“为了避开叶家五爷,为了阻止你还想著他,怎麽?你不愿意吗?”又是只这一句,便让武年的天地颜色尽失,他委屈地微低下头,死忍著眼泪,闷闷地应承道:“是,我一会儿就收拾。”
此事这般计议敲定了,有些琐碎事情便不一一赘述,武年这夜再是不能入眠了。叶惊澜在叶府也是睡不著的主儿,他在床上抱著长条枕头翻来覆去,一会儿拿它当武年亲个没完没了,声声喊著宝贝儿娘子,一会儿那它当武夫人又捶又打,大骂不知好歹。他好不安生地闹了整夜,守在门口的丫鬟也便听了不少,她们只得面面相觑,连叶惊鸿半夜起床去上茅厕,路过他房门也蹲在窗下偷听,听得可劲儿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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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年在凤凰成长,临别时,他发现自己收拾得了的竟只有一个包袱。屋内的家私摆设俱各是不能带走的,还好它们并不是太昂贵,而这间房子更是生根在此,他能携在身边的不过是几件衣物与多年积攒下的银钱。天色昏昏沈沈,左邻右里均未有动静,他背著包袱站在门前,小心搀扶著母亲的手臂,神态中有许多难掩的倦怠。
武夫人在门前翘首等待,似与人有约,等了大致有两柱香之久,街角处终於出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此人年岁三十上下,生得是相貌堂堂,举止动态均流显著几分刚毅,衣装虽是老旧简朴,却没有分毫寒酸味儿,特别干净。他且走且寻找著附近的房屋,比对门号,显然是对路径不太熟悉,幸得方向却是没错的,直往他们这处而来。
武夫人也不甚肯定地盯住那人,待到近时,她几步迎将了上去,轻声问道:“先生可是姓乔?”并将此人打量了一番,不必深想便很是满意,只这人双目已明露著正气。那人急急忙向二人深深一揖,又向老夫人行礼问安,回说:“在下敝姓乔,单名一个木字。因来凤凰的时日不多,不甚清楚这城中的路道,故此让二位久等,实在抱愧。”武年的精神不好,他也通了姓名,道了几句客气话儿,尔後便不再搭腔了,只在旁静静作陪衬。得知了他的姓名,武夫人沈吟了片刻,略微皱眉,问:“可是蒋家少夫人的亲戚?”看来确是他无误了,因乔木闻言面色霎时有点窘迫,随後他就平静下了,全不退缩地面对著武夫人,声腔平稳地道:“蒋玉符正是我亲妹子的丈夫,因他一时失心疯所作的荒唐事,让夫人见笑了。”他这回答不卑不亢,足见他是很明白事体的,否则也不会一纸诉状将妹夫告进了牢狱中了。
这乔木,就是这段时日以来,城中老小均熟知的人物之一。这桩大舅子状告妹夫的离奇案件有两三个说法,流传最广的是乔木因老家遭遇涝灾,於是从千里迢迢之外来到凤凰,想投靠他的妹子,岂知他不来还好,一来便闹出了天大的笑话来丰富凤凰人的生活,其中有讽刺乔木勾引後又故作姿态的,也有猜测蒋玉符天生断袖的,总之是蒋玉符放言要娶他的大舅子进门当小妾,後来小妾没讨进门,自己倒先进了牢房了。
武夫人即使是不好管闲事,也免不了听到些蒋家的风言风语,她再度瞧了瞧乔木,想想是无立场去过问他的私事,於是她又缓和了脸色,开解道:“乔先生无需介怀,这蒋少爷的疯病多寻几位名医,总是能医治的。”然後便言归正传,将事情一点一滴说道清楚:“李大娘应该与你说过了,我们母子这次出远门,指不定何时会再回来,我这所房子和屋内的陈设便一并作价,房契在这里,你可以看看……”乔木挨近去看,也将自己腰间的钱袋解下,具体事宜中间人昨日替双方传达过了,现只需另作核对即可。他们二人正商议,武年无所事事地蹲在门边,屋前的小水沟里有两只小青蛙,他支著下巴继续发呆,结果却撞见两只青蛙嘴对嘴像在接吻,使他的心情一下子变的极难过,更加沈默了,不自觉地去拔著沟边的草根玩,全当发泄。
以为对方必定会与他祭旗开战,叶惊澜在家中思索著攻克城池的方法,怎料得到对手不战自走。更夫从隔街敲锣经过,还未到卯时,武夫人已经交了地契,收点了银两,对乔木辞道:“乔先生,既已两清,那我们母子便先告辞了。”此话一出,蹲在角落的武年自发自觉地站了起来,过去搀住她的手臂,乔木好奇地望了他两眼,一壁暗中责备他男子之家如此颓废,一壁把地契收入袖中,顺口问道:“老夫人这番何去?”武夫人正欲回答,可应付话才到嘴边就咽了回去,她灵机一动,浅笑道:“从西码头乘船去乐歌,先生,倘若有人问起我们的去处,请你推说不知,千万不能泄露了我们的行踪。”乔木听了这话有几许怪异,可又道不出所以然,他想也无妨碍,只能应下了。
武夫人将钱袋交给武年收好,两人与乔木话别,彼此又作一揖。乔木进了屋,关上门,准备天亮再去搬运家当。武年和母亲携手离去,趁著还没走得太远之际,他转过来望,当见到自己居住多年的房子属於别人,那大门刚合上,他心中一阵犹如刀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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