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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马蹄-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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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啸略为会意,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是说要用智谋取胜吗?”

桂春明笑了笑:

“话是这么说,唉!我怕你斗智也不是他们对手啊!”

谭啸不由剑眉一挑,忿忿不平道:“你老人家只告诉我他们的住处就行了!”

南海一鸥桂春明笑了笑:

“你不要不服气,你是我徒弟,我难道不希望你给我露脸么?”

他龇牙一笑:

“可是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得不先告诉你一下,这四个人可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尤其是近几年来,江湖上已经没听说过他们的踪影了,所以你这个仇……”

他说着皱了一下眉。谭啸不由忿然道:“弟子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

南海一鸥一翘大拇指道:

“行!这才是我的好徒弟,你既然有这种志气,我可以告诉你!”

说着他眯着一双细目微微笑了。谭啸一时不禁有些糊涂了,他问:

“你老人家怎么说?”

桂春明嘻嘻一笑道:“你要是有为难之色,我这话就不说了,难得你还很有志气……”

他把眸子眯成了一道缝:

“我这么苦心传授你功夫,又是为了什么?孩子你能不明白么?”

谭啸不由怔了一下。桂春明冷冷地哼了一声:

“老实说,这个仇你要是报不了,你也就不必再来见我了……”

南海一鸥桂春明说到这里,铁青着睑站了起来。谭啸这才明白师父先前的话语,是在试探自己的决心,不由暗暗庆幸。幸亏方才没有说出泄气的话来;否则以师父脾性,当时就会拂袖而去,与自己脱离师徒关系,想着犹自惊兢不已。

他定了定心,咬牙道:“你老人家放心,弟子定能手刃仇敌!”

桂春明秃眉一扬:

“好!那我可以告诉你,那剑芒大师五年前退隐浙江,红衣上人更是行踪如萍,白雀翁朱蚕远居天南,这三人为师曾用了许多苦心,都不能访出他们确切住处;只是那天马行空晏星寒,却因家产庞大,又有妻女,所以数十年来,足迹未离西北。他在肃州甘州都有极大的马场,你只需到那里一问,不难查出他的行踪……”

桂春明顿了顿,又接下去:

“只是此人,可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据我所知,十数年以来,还从没有一人,敢轻犯其缨的!万一你找到了他,却要特别小心。”

谭啸不禁流泪道:“师父苦心造就出弟子一身武功,倘能报得这血海深仇,我谭氏列代祖宗,也定会于九泉之下,感激不尽。师父,你老人家请受弟子一拜,我这就去了。”

桂春明长叹一声:

“我几乎忘记告诉你了,你不姓谭,而是姓罗。你祖父铜冠叟罗化,原也是我道中之健者,只因为当年杀孽太重,才至有后日之结果。罗化与我,当年曾有数面之缘,可是并无深交,我之所以救你,乃是本着武林道义!”

他微微愤怒地道:“我如今已是他四人的仇敌了,可是我并不在乎他们,我还有力量与他们周旋!”

谭啸深深一揖道:“师父对弟子的大恩,没齿不忘,只是先祖血仇,弟子必要亲手湔雪,不便假手恩师,弟子此刻忧心如焚,想立刻就走!”

桂春明冷笑了一声:

“我已经告诉你了,这事情干万不可鲁莽从事,千万要冷静。你只要记好了,就去吧!”

谭啸敛泪道:“弟子既是姓罗,又何故改姓谭,尚请师父明告,以开茅塞!”

桂春明点了点头道:“这点,我是应该告诉你的。你父母皆早亡故,令堂姓氏我亦不知,但令祖母谭心仪,当年也是一成名女侠。我所以令你从她姓谭,主要为避免那四个老儿,对你注意。以我之意,今后你仍以谭啸之名出现为好。”

谭啸流着泪听着,等桂春明说完缘由之后,他默默记在了心里,就此离开了“南海一鸥”。

心怀仇恨的谭啸,终于找到甘肃。他在这宽广荒凉的地方流浪了整整半年,足迹遍过天山,布隆吉河,也曾在祁连山下的大草原飞马驰骋过,这个广阔的地方,的确有一番博大的气概。

天山白皑皑的雪、库穆塔格水草沙漠、漠线上驼影、美丽的仙人掌和盛开的水仙花……这是内地的人民所很少得见的,谭啸在接近西域的边沿路上却都一一见识了。

可是他仍是一个沉郁的人。

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读书人,一直找到了晏星寒的大牧场;可是晏本人却住在肃州,很少到甘州这地方来。

晏星寒的大名,在此地果然是无人不知。因此,谭啸也就很容易地找到肃州来了……

窗口的冷风,嗖嗖地吹进来,谭啸默默地想着这段往事,内心浮上了一种莫名的痛苦。按说他既得到了晏星寒如此信赖,正可借此把红衣上人等三人下落问出来;然后就可下手复仇了,这不是一件很值得欢喜的事情么?可是他又为什么如此忧伤呢?

这种感觉的确是令他想不通的,他自从踏入晏府的第一天,已对自己发下了重誓,如不能把这个大家庭弄得家破人亡,他绝不走出晏府的大门。

这种恶毒的誓言,时刻如同虫蛇一样地咬噬着他的内心,他现在才发现,这是一个极难的任务。现在,晏夫人竟把她的女儿交到了他的手中,更令他愈发感到棘手了。

有一个很微妙的趋势,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决心已有些动摇了。尤其是晏小真的天真妩媚,常常令他感到困扰。他默默地想:

“如果有一天,这个可爱的女孩子,丧失了父亲,她将会如何?她对我会如何呢……”

谭啸苦笑了笑:

“她一定会恨死我的……”

可是他的软弱突然又改变了,他坚定地嘱咐自已:

“你必须永远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你脑子里要时刻想到亲仇……”

这么想着,他那看来已动摇的心立刻又坚硬如铁石一般。

窗外淅淅沥沥飘着细雨,这种雨在甘肃地方是不多见的,这里冬天常见的是风雪。雨很少,即使是雨季,比之内陆的雨量也差得远。

人们利用天山上终年不断的雪水开沟成渠,灌溉良田,那种田地,此地人称之为“圳子”;至于饮用,仍以“井水”为主。

所以谭啸对于这阵雨,感到很是新鲜。他熄了灯,步出了房门,在走廊里,负手看着夜雨。这所大宅子,竟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内宅里有些灯火微微闪耀着,谭啸忽然心中一动:

“那天马行空晏星寒,此时在做什么?我何不暗暗去窥他一窥!”

想着,他不再迟疑,把头发挽了挽,仍然穿着一身单衣裤褂,慢慢走到走廊尽头,冒着细雨,把身形纵起,起落如狂风飘絮,直向后院飞纵而去。

晏星寒的住室,在平日他早就打探清楚了,所以毫不费事就找到了。

那空化的格窗里,透着淡青的灯光。

这么寒冷的天,窗口并未加上幔帘,窗子也敞开着。谭啸伏身在瓦面上,身上为雨水淋得湿淋淋的,雨水从头发上一直淋下来,顺着他的脸一滴滴往下滴着。他眸子里散放着凌人的异彩,脸色更是冷得怕人,心中的仇恨,使他根本就忘记了寒冷。

若非他心中仍还记着师父的嘱咐,他真不敢断定,是否会冲进去,然后……

可是他毕竟是一个冷静的人,他的一时冲动,很快地就在细雨之中消失了。

他很清楚,此刻的冲动,非但于事无益,恐怕连自己这条命也会赔上的。再说那红衣上人等三人的下落,至今还是一个谜。这种种的因素,都说明了自己必须要坚忍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伏在冰冷的瓦面上,丝毫不敢乱动。因为他知道,少许的动静,都可能会被晏星寒发觉。在未有确切的了解他的武功之前,自己万万不可大意。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由窗外看去,室内的灯光没有一丝动荡,证明室内的人,确是休息了。

瓦面上的谭啸心中不禁为之一动,他略微活动了一下几乎快要冻僵了的身子,用“燕子穿帘”的轻功绝技,起落之间,已踏在了晏星寒的窗檐之上,这种身手施展得可是太大胆了,也只有像谭啸这种身手的人,才敢这么施展。

在南海一鸥桂春明的轻身功夫之中,有一手绝技唤作“倒垂海棠红”。这种功夫施展时,只需以一只脚的脚尖,微微找着一点附着物的边缘;然后全身即可倒垂着,任意曲、扭、弯、挺!

现在,谭啸正用这种功夫向窗内窥视着,他一眼看见在一个大书桌之上,用白瓷盘,分点着八盏油灯。

这八盏油灯,灯捻子都很细,可是光线却十分清亮,每一盏都发着微微带着绿白的光华;而且奇怪的是,它们列在桌案上的形式,竟是散放得极不整齐,东一盏西一盏,把一张大桌子全都占满了。

谭啸心中一惊:

“这是为什么?”

可是他的怀疑,马上释然了。

正对着这个窗口的里面,有一张极大的铜床,床上铺着很厚的豹皮褥子,一个白发的老者,正盘膝跌坐在大床上。

不用说,这老人自然就是这大宅的主人晏星寒。他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茧绸便袍趺坐着,露出光着的一对膝盖,一双眸子似睁又闭,闪着炯炯光彩。

只看到此,谭啸心中已吃惊不小,暗自欣慰,今夜总算没有白来,正可看看此老功力到底如何。

晏星寒这种姿态,分明是正在练着一种极为厉害的内功,他的天灵盖上,不时冒着蒸蒸的热气,显示出他体内的劲热!

他这么坐了好一会儿,谭啸已有些感到不耐了,才突见他双目猛地一睁,那铜床竟似对他突然加上的重力不堪负荷一般,发出吱吱的声音,晏星寒交握着的双掌,慢慢伸了出来。

他慢慢地在空中抓着揉着,就像是在玩一个大球似的,这种动作,虽然看来并不十分费力,可是他的头上却已是涔涔汗下如雨。

谭啸看在眼内,虽是暗惊,却也并未十分在意。因为他知道,晏星寒所练的这种功夫,是内功中的一种“按脐力”,练功时,必得要气压丹田,这种功夫,如用以伤人,往往可把人腹内五脏全都震碎。昔年桂春明也曾传授过自己,自己对于这种功夫,也曾下过一阵子苦功,所以此刻见晏星寒用功,并未十分在意,心中仍在想,他练这种功夫,干吗还点这么多灯呢?

他心中正这么猜想着,却见晏星寒忽地收回了双掌,目光直直地逼视着桌面上的灯盘,倏地把口一张,由丹田内哈出了一口气,那声音很像是一只小牛的叫声。

桌面上的灯光,在他这声吐息中,刹那全熄。谭啸心中大吃一惊,正自猜疑,却见灯光遂又大明,而床上的老善人,此刻却正凹腹吸胸,作着一个吸的姿势,八盏灯光,都拉长了灯焰,似弯腰鞠躬似的,一齐向老人坐处弯着。

随着晏星寒再次吐息发声,那灯光一如前状,又是突地暗了下来。由是一明一暗,一暗一明,就像是荒郊鬼火一般,乍明乍亮,看来甚是美观。

谭啸虽不知这是一种什么功夫,可是却知是一种极为厉害而不常见的绝技。

天马行空晏星寒,一心注意练功,意不旁属,似此吸吐着灯光,快慢由心。先是慢慢运行,到后来却是愈练愈快,那灯光更是时明乍灭,大有应接不暇之兆。至此,也就更显出练功人的功夫了。

起先灯光是明灭一致,可是后来,明时不一,暗时却是三三五五。谭啸知道,晏星寒这种功夫,只成了七八成,并未到十分的火候,否则灯光不会如此。

看到此,他心中掩不住惊恐与失望的情绪,也不想多看了;而且这种窥视的方法,早晚会为对方发现,自是不妙。

想着,他慢慢蜷身上了瓦檐,只觉得全身水淋淋的,甚是难受,只好又循着来路,返回自己房中。

当他轻悄悄地由走廊内往自己住处走来时,不由微微一惊。

他明明记得,自己出来时,是熄了灯的,可是这时却见窗内散出一片灯光来,谭啸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悄悄走到门前。不想方至门边,却见门启处,雪雁探头出来笑道:“小姐耳朵真尖,谭相公回来了!”

谭啸面上一红,讪讪道:“怎么……你们……”

雪雁跳出来道:“得啦!小姐等了你半天了,这么大雨,相公上哪儿去了?”

忽然,她双目发直地道:“咦!相公你身上……”

谭啸不由随机应变地叹了一声:

“我只顾观赏后院草坪中的地春花和水仙,竟不知不觉地淋了一身雨……唉!唉!都湿透了……”

雪雁不由用手一捂嘴,噗的一笑:

“真是书呆子……”

她这话声音说得很小,但谭啸已红了脸。他进到室内,只见那端庄大方的晏小姐,正含笑坐在一边位子上,见他进来,忙站起来,脸色红红地道:“大哥,请恕小妹来得冒昧……”

谭啸忙躬身道:“姑娘不要客气,如此夜深,莫非有什么……”

晏小真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直在他身上转着,现出无比的惊奇之色。

因为她见谭啸竟穿得如此单薄,尤其是全身,由头至脚竟全被雨水淋透了。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雪雁格格一笑,瞟着谭啸道:“谭相公在花坛里看地春和水仙呢!”

说着又笑了两声。晏小真不由怔了一下,秀眉微扬道:“真的么?大哥你不怕冻坏了……”

谭啸双手在火上烤着,连连战抖着:“是有点冷……我只顾去看那地春、水仙,还有走廊头上那五棵老梅花……啊!真是太美了。”

晏小真想笑没笑出来,因为她内心的同情多于嘲笑。她秀目微转,轻叹道:“大哥快到里面换换衣服吧,冻坏了可不是玩的。大哥要是喜欢水仙,叫雪雁插些在花瓶里就是了。”

谭啸抹着脸上的雨水,红着脸道:“谢谢姑娘,只是好花天生泥中长,如果把它们强自移到室内,那韵味就大大减色了。”

他说着欠了欠身,就拖着一身湿衣转到里面去了。这里雪雁还一个劲抿嘴直笑,晏小姐瞪了她一眼,微嗔道:“你愈来愈不像样子了,干吗老笑个没完呢?”

雪雁伸了一下舌头,小声道:“我早给小姐说过,他是个书呆子,你还不信,今天你可信了吧?”

小真又瞪了她一眼。

这时,红幔启处,身着直裰头戴方巾的谭相公,又翩翩出来了。

他腰上扎着一条杏黄色的丝绦,足下是黑面丝履,端的好一个美书生。小真忙由位上站起,谭啸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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