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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十九妹-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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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剑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伙计道:“这是临淮关,再向西百十里,可就是凤阳了!天又下雨,路又滑,客人你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起程也还不迟。”

尹剑平点点头道:“好吧,我这匹马该钉马掌了,这里有地方吗?”

“有有。”伙计咧着嘴说:“小号里就有人专钉马掌,客人你大概也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就这样,尹剑平被让了进去。

小酒馆乱哄哄的倒是上了个满座,前面卖吃食酒菜,后院有两排房舍权作客栈,有个挺动听的字号叫“凤凰窝”,买卖不大,生意可是好得很。这里地当淮河流域,民性刚强,历来多英雄豪杰,语言亦流行北方官话,店东像是一个回子,贩卖的各项吃食以牛羊肉为主,包子饺子一应俱全。

尹剑平把牲口交给了那个小伙计,却把驮在马背上的一副行囊长剑带在身边,在满堂乱哄哄的喧哗声中,被接引在角落的一个座头上坐下来。这个座上原有两个客人,一个四十上下,另一个却有五十开外,看样子象是本地人,地方小人多,大家都意存将就,谁也不会见怪。

尹剑平告了扰,在靠远的一个位子坐下来,随便点了两样菜,要一盘包子,再来一壶酒,这才把身上的蓑衣脱下来,连同随身的行囊宝剑一并放在板凳上。

同座的二人酒菜都用得不多了,每人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话也就不打一处地出来了。

四旬左右的那个人,打着一口浓重的皖北腔调道:“云中鹤来到了皖北,我们这个地方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五旬左右的那个人嘿嘿一笑,毗着牙道:“你怕个什么?咱们兄弟是‘豆腐拌小葱——一清二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就是拿八抬大轿去接他,他也不会光顾到你我头上,是不是?”

一面说,这个人拈着下巴的一络山羊胡子,很是幸灾乐祸地吃吃笑着。

四旬汉子睁圆了眼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你我兄弟固然是用不着发愁,可是‘人不亲土亲’,别人倒媚时,我们脸上也不光彩!”

“算了吧!”山羊胡子摇着手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凭你我那个手儿,你还想插上一手是怎么着?”

四旬汉子赫赫一笑,看了尹剑平一眼,倒也不心存忌讳:“老大!”他声音略微压低了:“你看了告示没有?五百两呀!”伸出了一个巴掌:“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呀!怎么样,老大,只要你点头,我们哥五个可全听你的,真要是抓了云中鹤那小子,咱们哥五个这个脸儿可算是露足了!”

山羊胡子嘴里嚼着菜,斜乜着一双老鼠眼,满脸不屑地道:“算了吧,老三,别平常伸胳臂抬腿,自己以为挺不错的,哼!不是我说一句自己泄气的话,凭我们这五块料还想抓云中鹤?哼!我看连井里的青蛙也抓不着一只。”

四旬汉子瞪眼道:“怎么,云中鹤他不是人?他妈的,他就是有三个脑袋六个胳臂,也差不了多少!我就不服气!”四旬汉子像是动了肝火:“他要真有功夫,干吗不在京里呆着,还至于被人撵得像条狗一样地东逃西窜,来到我们皖北?”

“哼!”山羊胡子冷笑着道:“你声音放小一点好不好?吼个什么劲儿!”

四旬汉子看了座上的尹剑平一眼:“怕什么,云中鹤的事准不知道?他小子不来便罢,要是真来了,我还真要碰碰他!”

“你呀!算了!”山羊胡子撇着嘴,奚落地道:“你要是真敢动,我把你好有一比。”

“比作何来?”

“肉包子打狗——你是有去无回。”

四旬汉子翻着两只红眼,看样子真像是立刻就要去与他这个拜兄翻脸。

山羊胡子一只手捋着胡子,冷冷地道:“兄弟,你不要不服气,我说个人你听听。”

“谁?”

“凤阳府的‘一剑惊天’尉迟太爷比你怎么样?”

这一句“尉迟太爷”起码惊动了三个人:四旬汉子、尹剑平,还有隔座上的一个年轻秀士。

四旬汉子是震“一剑惊天”尉迟大爷的英名。

尹剑平是正中下怀,因为他此来凤阳,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叫“尉迟兰心”的姑娘,好将拜兄晏春雷临亡前的嘱托转告。是以乍然听到凤阳府有一个“尉迟太爷”,焉能不为之心动?

至于隔座的那个年轻秀士,他为什么有所惊动,可就不得而知了。

既称“秀士”,当然模样儿长得不赖,唇红齿白,仪表斯文,看过去顶多不过十八九岁,头上戴着一顶读书人的方帽,身上穿的是一袭雨过青的儒衫,眉长目秀,凝神顾盼之间,透着精明透剔,鲜见的一种年轻人气质!他正在吃一碗面,当他听到“尉迟太爷”时,那双眸于可就情不自禁地向着隔座的羊胡老人注视过去。

四旬汉子在一惊之后,才接上了山羊胡子的话,嘿嘿一笑道:“尉迟太爷当然是我们地头上的第一把大好手,兄弟怎么能够比得上!”

山羊胡子眯着一双细小的眼睛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哼哼,这地方谁不知道他老人家掌中的一口‘雷音剑’和囊中的十二粒‘七宝珠’,就是走遍了皖北省全境也没有第二个敌手。”

“怎么样?”四旬汉子有点莫名其妙:“尉迟大爷固是一世英名,可是又与那个云中鹤有什么联带关系,老大,你说这些于什么?

“当然有关系。”

山羊胡子干了面前满满一杯酒,脸上带着一丝傲然,也许他即将要说出来的事情,并不为外人所知,是以未说之前先就有几分神秘。

尹剑平低头用餐,只是一双耳朵却在细心倾听。

年轻秀士更是敛聚目光,分外留神。

山羊胡于这才慢吞吞地压低了声音道:“兄弟,还不知道吗,尉迟太爷栽了!”

“栽……栽了?”四旬汉子显然一惊:“栽在谁手里?”

“还会是谁?”山羊胡子冷笑道:“就是你我刚才谈到的那个云中鹤。”

“啊?”四旬汉子睁圆了眼:“竞会有这种事?”

尹剑平慢慢斟了一杯酒,端起来饮着。借以掩饰他的留神倾听的那种不自在。

青衣秀士白皙的脸上,微现忿容,更加全神贯注,山羊胡子虽然把声音放低了,却不能逃过以上两个人的耳朵。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山羊胡子挑着他那一双黄焦焦的老鼠眉:“可是千真万确,你知道吧!尉迟太爷的传家之宝‘锁子金甲’失窃了!”

“真的?”四旬汉子怔了一下:“你是说尉迟大爷的那件家传宝衣?”

“谁说不是!”山羊胡子冷笑着说道:“你知道是谁下的手?哼,我告诉你吧,云中鹤!”

“啊?云中鹤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动手动到了尉迟太爷的头上。”

“怎么不敢?”山羊胡子道:“还有一个传说,听说尉迟太爷还跟云中鹤照了脸!”

“照脸”就是“见面”的意思,尹剑平懂得,那个青衣秀士也懂得。

四旬汉子惊讶地道:“动了手?锁子金甲可曾追回?”

“哼……追回来?”山羊胡子凌声道:“老爷子差一点连命都赔上了!”

“会有这种事?”四旬汉子顿时呆住了:“难道说凭尉迟老爷子那一身能耐,居然会不是那云中鹤的敌手吗?这太不可能了!”

“事实确是如此,”山羊胡子慢吞吞地道:“听说这个云中鹤年岁不大,却有一身极好功夫,他有一手‘铁琵琶功’,听说走遍大江南北未曾遇见过敌手,尉迟太爷也许是上来轻敌大意,竟然吃他捏碎了肩骨,现在是半身不遂,拖着一条胳膊!”

“好小子!云中鹤他小子,真有这个本事?”

“这个绝错不了!”山羊胡子道:“据说尉迟太爷连伤带气,足足病了有一个月,现在已是一个标准的废人了!”

话声一顿,他转看了那个青衣秀士一眼,却也发觉到了尹剑平的留神倾听,样子有点不大得劲儿,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刚想要推杯站起。

尹剑平见他样子好像是要走,忍不住抱拳道:“老兄请了!”

山羊胡子人一笑,道:“岂敢!朋友有事吗?”

四旬汉子怔了一下,像是忽然发觉到座上还有个外人似的,只是傻不龙冬地看着他。

尹剑平向二人抱拳笑笑道:“适才听二位仁兄说了许多,足使茅塞顿开,失敬,失敬!尚未请教二位大名是……”

四旬汉子赫赫一笑正要答话,那个山羊胡子却立刻抢答道:“不敢,不敢,在下姓李,名秋奎,这是我拜弟胡顺,刚才说的话无非是道听途说,信口雌黄,朋友你听过好比马耳东风,一笑拉倒,千万不要当真。”

话声略顿,遂即向那个叫胡顺的四旬汉子道:“老三,咱们也该走了,招呼小二算账。”

胡顺答应一声,正要站起,却被尹剑平按住道:“胡兄小待,容小弟敬一杯水酒,尚有事求教。”

胡顺看了旁边拜兄一眼,朗笑一声道:“这就不敢当了,兄弟你大名是……”

尹剑平道:“在下姓尹,此来凤阳乃是访一个朋友,萍水相逢,也算有缘,小弟敬二兄一杯!”

说罢双手举杯以向,二人互看一眼只得举起杯来,彼此干了一觥。

那个叫李秋奎的山羊胡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尹朋友你大概不是本地人吧?”

尹剑平道:“不错,小弟是冀北人氏,此来凤阳,乃是访一个朋友,不意连日下雨,一路耽搁了多日,至今才来到了临淮关。”

“噢噢!”李秋奎道:“是呀,这一场雨,足足下了有半个月,今年的庄稼倒是不愁没有水了!”

叫胡顺的那个四旬汉子道:“尹朋友你要找的那个朋友姓什么,可曾找到了?”

尹剑平道:“还没有,小弟正要请教!”

胡顺笑道:“请教不敢当,你那朋友在凤阳只要略有声名,我兄弟万无不知之理。请教贵友大名怎么称呼?可是在凤阳?”

尹剑平方要答话,只听见邻座一声“算账”,那个青衣儒衫秀士已自位子上站起来!

由于秀士所坐之处,正好与尹剑平相对,二人虽非相识,却显然都系卓然不凡之辈,也曾有过几度眼上来往,此刻其中之一站起欲去,另一人多少有点怅然惜别!尹剑平正待说出的话,未免顿了一顿。

留有山羊胡子的李秋奎一眼看见道:“怎么那位相公与朋友你是一路的吗?”

“啊,不不……”尹剑平颇似孟浪地道:“我们并不相识。”

于是又抬回先前欲说的话题道:“小弟此去凤阳要找的人,亦是位复姓尉迟的前辈。”

那一旁站起算账的青衣秀士,听到这里,忽然面上微微一惊,虽是故作矜持,一双眸子亦情不自禁地向尹剑平看了一眼。

此刻算账的小二己跑来,那秀士却轻轻地吐出:“清茶一碗。”

说了这四个字,他可就又坐下来。

“复姓尉迟?”胡顺道:“朋友要找的莫非是尉迟太爷?”

“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胡顺道:“你那朋友大名怎么称呼?”

“这个……”尹剑平略似汗颜地摇摇头:“小弟也不清楚,不怕二兄见笑,小弟因来得忙,对于这位父执辈的名讳,竟是记忆不住,真是荒唐之至!”

“这可就难了!”李秋奎一只手捋着山羊胡子:“凤阳城北,复姓尉迟的人家,总有百八十户,老弟你如果说不出那位前辈的名讳,那可就麻烦了!”

尹剑平倒是没有想到有此一着,不禁登时愣了一愣!

胡顺道:“你那位前辈可擅武吗?”

“这个……”尹剑平点头道:“擅武。”

他所以这么猜,是因为想到拜兄晏春雷乃是武林世家,那么所结交之人必系武林中人。

“噢!”李秋奎点头道:“那么就是北阳村的人了,北阳村的人都擅武,不过也有十来户人家,尹朋友,你要找的莫非就是方才我们说的那位尉迟大爷,尉迟老剑客吗?”

尹剑平轻叹一声道:“这个小弟尚不敢断定。”

胡顺一笑道:“你干脆说找这位朋友有什么事吧!”

尹剑平微微一顿道:“是……这个,小弟一时不便启齿。”

一隅,那青衣秀土格外地对他加以注视,那双眸子咕咕噜噜只在尹剑平身上转个不休。

胡顺呵呵一笑道:“这个,请恕我们帮不上忙了。”

尹剑平忽然想到了关键所在:“有了!小弟虽然一时糊涂,记不起那位父执辈前辈的大名,只是却还记得,这位前辈身前有一个惯施刀剑的爱女。”

胡、李二人彼此对看了一服,胡顺遂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这个……”尹剑平思索着道:“她叫尉迟兰心!”

胡顺、李秋奎相视一笑。

青衣秀士那双眸子睁得更大了。

胡顺呵呵一笑道:“你要是早提起这个姑娘,也就用不着那么费事了,闹了半天,原来你要找的人,还是尉迟太爷,你所说的那个尉迟兰心姑娘,正是刚才我们兄弟所提到的那个尉迟太爷他老人家的掌上明珠!”

李秋奎频频点头道:“这你就问对了,在这里你提起尉迟太爷的名讳,也许尚还有人不知,可是要是一提这位兰心姑娘来,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胡顺笑嘻嘻地道:“前一阵子,我听说尉迟太爷好象要为这位姑娘准备办喜事呢!这位姑娘大概就要出阁了,听说她婆家在很远的地方……也是个有名的武林世家子……”

尹剑平点点头道:“不错,小弟正是为这件事……”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忙把到口的话吞进了肚子,脸上更不禁现出了一番黯然。

胡顺怔了一下,偏过头来去看他拜兄李秋奎,李秋奎脸上亦现一番狐疑。

然而,那使综合了这两张脸上所有的惊异、疑惑,也不若另一张脸,青衣秀士的那张脸,那般的深刻,那般的激动。

也许是内心的过于震惊,或是另外的什么因素,这个青衣秀士,那双大眼睛里交织出一种谜样的神采,从白皙而清秀的脸上,陡地染上了一片红晕,五指一颤,叮当一声战抖,手中的那盏香茗,差一点把持不住跌倒在地上。有了这番失态,他似乎显得很窘迫,遂即把脸孔转到了另一面,不再向尹剑平以及那个桌子上的人多看一眼。

尹剑平等三人并不曾发觉到那个青衣秀士的反常,倒是李、胡二人感觉到尹剑平的反常。

“哈哈”一笑,留着山羊胡子的那个李秋奎,直直地看着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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