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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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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汉继续又道:“在下忝为东道,循例先行献丑,各位别笑话。”

说着,缓缓举起右手,骈指如戳,虚空伸缩三次,脸上一片凝重,显然是在运气行功。

蓦地,忽见他手指疾落,中食二指,一齐搭在罐口上,罐中黄酒,被他强劲的内力一逼,疾射出一股酒箭。

丑汉口一张,咕嘟喝下一大口,手指一松,笑道:“杨兄,在下敬你一口。”

话落时,左手一扬, 那酒罐快如电奔,直向矮子飞去。

矮子不慌不忙,右臂微抬,用肘弯迎着酒罐一撞,酒罐忽然一顿而止,平平稳稳的停在他的肘上,罐中之酒,一滴也没有溅出来。

他只用一条手臂,手肘托住酒罐,低头从桌上衔起酒杯,鼓嘴向上一吹,那酒杯笔直飞到空中,一个折转,咚地堕入罐内。

矮子淡淡一笑,默运内力,浑身骨骼,不住地格格作响。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之久,矮于身躯微微一震,那只酒杯,竟满满盛着一杯酒,从罐中冉冉升起,就像被一层无形的东西托着,直升到四尺左右。

楼上众人,个个被他这惊人表演,骇得目瞪口呆,其中只有那瞎于许老二,安然坐着,神色自若。

矮于肘弯向侧一送,只喝道:“林兄,接往!”

他一开口,真力立泄,酒罐直向另一桌上的文土面前飞去,那酒杯随声堕落,却被他翻手接住,仰头一干而尽。

这时候,众人才像喘过一口气来。白发老人陶兴眼波掠过,见矮子所坐椅子,竟已向下陷落了半寸光景,四只椅脚,齐都嵌进楼板中。

文士含笑站起身来,折扇“唰”地收合,扇柄飞快地一旋,接着酒罐,竟用一只小小的扇柄,将那酒罐高高顶住,笑道:“包杨二兄神功,林某万分佩服,但林某平生嗜饮热酒,这罐酒虽是佳酿,可惜没有烫过,林某不才,愿替各位兄长,将酒温过再喝。”

说罢,闭目而立,仅凭扇柄顶着大罐酒,竟晃也未晃一下。

才过片刻,酒罐罐口,和文士头顶.都蒸蒸冒出一层热气。

渐渐,热气越来越盛……。

又过了片刻,文士额上已隐现汗珠,而罐中酒液,却开始沸腾翻滚起来。

阵阵酒香,四处充溢。

瞎子许老二耸动着鼻孔,喃喃说道:“好香,林兄别煮酒啦,古人煮酒论英雄,当今英雄,自是非林兄莫属。”

文土双眼一睁,笑道:“好说,咱们正要拜领你许老二的压轴戏呢!”

他把一罐热腾腾的美酒,高举过顶,扇柄微移,酒罐一倾,一股热酒,直流下来。

文士张嘴接住,喝了酒,扇柄一抛,“唰”地打开折扇,对准那酒罐,用力扇了一扇。

酒罐顺风掠向瞎子,去势徐而不急,丝毫未带被空之声。

瞎子正端坐椅上,似乎对那只凌空而至的酒罐,一些也未察觉。

酒罐缓缓从他面前尺许处飞过,瞎子仍端坐未动。

直到那酒罐业已飞过了丈余远,快要撞到墙上,瞎子始陡地一惊,失声道:“咦,是什么东西?”

话方出口,不知用的什么身法,人影一闪,竟已越过那只酒罐,抢立在墙壁边。

酒罐转眼飞到,那瞎子举起手中竹枝,向罐上挥手一杖,喝道:“回去!”

只听“当”地一声脆响,酒罐并未破裂,却被他一杖击得斜飞而出,迅速掠过矮子头顶,撞向另一面墙壁。

但当那酒罐湛湛将要撞上墙壁,瞎子竟如鬼进,忽地又晃身奔到墙下,竹杖一挥,‘当’地一声,又将酒罐击得折飞回来,从丑汉桌上疾掠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

瞎子肩头微晃,恍如一缕轻烟,早又追过酒罐,候在墙边。

只听当当连响,那酒罐绕楼飞转,一连六七次,竟始终未能摸到墙壁上,也没有落地。

忽然,人影罐影一齐尽敛,众人凝目细看,却是瞎子已经端坐在自己桌边,那只酒罐,安安静静放回在丑汉桌上。

瞎子举起酒杯,含笑说道:“许老二借花献佛,恭敬各位一杯。”

众人闻言低头,连那少年一桌在内,每人的杯中,不知何时,俱已满满斟了一杯美酒。

丑汉等三人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这种神奇玄妙的武技,看得那少年心怀大畅,一向深锁的眉头,刹那间竟然舒展开来,含笑端起酒杯,说道:“今日有幸,得遇各位异人,小生理当奉陪一杯。”

那较技的四人回头冷冷扫了他一眼,谁也没有搭腔。

少年有些窘,自己尴尬地笑笑,举杯就唇—一突然,坐在他身侧的白发老人,迅速地一探手,按住酒杯,低声说道:“少庄主,不可大意——”

少年埃道:“为什么?”

白发老人道:“这些人来历可疑,少庄主乃千金之体,岂可轻饮他们的酒……”

他说话时声音虽然甚低,但那矮子忽然脸色一沉,霍地站起身来,道;“都是许老二无眼之失,上好美酒,却敬与这种认贼作父之辈,自己身世尚且不知,倒把咱们当作来历可疑的人了。”

丑汉笑道:“杨兄不必过于责他,想他老子送命的时候,他还没有出世,或许少年人贪恋富贵,竟连自己身世,也无暇查究。”

矮子冷笑道:“要不是看在他跟他那去世的老子,长得一个模样,也许难容他活到今天。”

文上摇摇折扇,道:“可惜一场盛会,偏撞着这种蠢物,酒也喝得乏味,咱们何不携酒另觅静处,再作未尽之饮?”

矮子叫道:“说的是,有这种肮脏人在眼前,令人恶心,纵有山珍佳酿,也食难下咽,走吧!咱们散了。”

少年没想到受到他们一顿莫名其妙的讥讽,愣在桌边,不知如何是好,呆呆望着那四个怪人,纷纷起身,莱肴一些未动,每人只取了罐酒,下楼扬长而去。

他心里好像一池沉静的湖水,忽然被人投下几粒石子,顿时激起无数迷惘的涟漪,两眼发直,口里反复喃喃念着几句——

“……身世……认贼作父……身世……”

陶兴望望涂仁,然后低声叫道:“少庄主,少庄主……”

少年蓦地一惊,手中酒杯,当地坠落桌上,失声道:“那四位异人呢?”

涂仁答道:“你问那四个丑鬼?他们已经走啦!”

少年脸色登时大变,拂袖离席,连声叫道:“快追!快追!”

陶兴和涂仁同吃一惊,匆匆跟着站起,涂仁掏出一锭银子,顺手掼在桌上,这时候,那少年早已独自养下接口。

两人急忙追上,问道:“少庄主,你要追他们做什么?”

少年把手连挥,道:“你们别问,快些追上去,千万要追上他们——”

两人翻身上马,扬目四顾,已不见了那丑汉等人去向,少年唤过店伙询问,伙计指着东方道:“往东去了,才一转眼工夫—一”

少年不待他说完.一抖丝通,但马向东便追,陶徐二人紧紧防护,三匹马风驰电闪,眨眼便追出了东门。

疾赶一程,极目汪洋,已追到海边。

少年扭头倒顾,看见海边有几家渔舍,岸边系着数艘渔舟,正有几个渔人,在岸边晒网。

他亲自驰马上前,拱手问道:“借问各位,可曾看见有四位异人,从这几经过?”

一个老年渔夫迷惑地摇摇头,笑道:“我们这里男人女人都有,倒没听说什么‘椅人’。”

涂仁厉声喝道:“瞎了狗眼的东西,咱们少庄主问你话,竟敢支吾取笑!”

少年道:“你别吓他,好好问问他,可曾看见那四人的行踪?”

这时,老渔夫身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仰头问道:“你们是问有四个人,从这里经过么?”

少年忙道:“正是,你看见了他们了吗?”

那小孩又道;“可是四个穿新衣的怪人,其中一个瞎子,每人手里,都抱着一个酒罐?”

少年连连点头,道:“一些也不错,你看见他们向那里去了!”

小孩举起手来,指着大海,道:“喏!你看见了吗?那边一条小船,他们都坐船出海去了。”

少年急循他所指的方向,凝目望去,果然在海天相接之处,仿佛有一个极小的黑点,正朝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渐去渐远。

陶兴轻叹一声,低声向涂仁说道;“我猜得不错,这几人,果然是海外来的。”

涂仁点头道:“不知东海分堂知道他们的来历不?这几人武功精湛,来意不善,将来必是我们飞云山庄的强敌

少年无心听他们的议论,独自问那孩子道:“你们有船没有?能不能借一艘给我?”

小孩笑道:“我们是打渔的,怎会没有船呢?只是……”他望了身边老人一眼,却忽然停住了口。

少年便向那老年渔夫道:“我们有点急事,欲借宝舟一用,不知老丈可肯赐允?”

老年渔夫却摇摇头,道:“公子爷,不是我们不肯,而是这条船,咱们一家全靠它为生,二则现在正是潮汛的时候,即使把船借给你,你们也无法驶出海去的。”

少年撩衣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递到他手中,激动地说道:“就算你把船卖给我们吧,这锭金子,想必够了!”

那渔大见了黄澄澄的金块,两眼睁得滚圆,犹豫着,似有些顾虑。

陶兴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少庄主,海上风浪险恶你怎能涉此大险?”

少年不耐地道:“你别管我,你们愿去就一同去,不愿去,我一个人也是要去的。”

陶兴沉吟片刻,笑道:“老奴的意思,海上风浪,瞬息万变,少庄主纵欲买舟泛海,也该另觅较大的海船,雇请几位经验丰富的水手,才能——

那小孩突然插口道:“我们家的船也够大了,爷爷和我,都是驶船的好手,咱们天天在海上,从来就没有出过事。”

陶兴掠目见那孩子也约有十二三岁 生得挺鼻秀目 颇有几分英爽之姿,忍不住笑道:

“小兄弟,咱们不是嫌你家的船小,只是,你们是打渔的船怎能载客呢?”

那小孩有些不服,答道:“怎么不能载客,忙的时候,我们全家都住在船上,六八个人,也住得下。”

涂仁喝道;“小孩子,恁地多话,你知道咱们是什么人吗?”

小孩竟不示弱,接口道:“我不管你们是谁,反正你们给钱,我们就替你驶船,奶奶病了,家里米也没有了,我们要钱用呀!”

少年忙又取出一锭金块,交给渔夫,道:“我决定买你们这艘船,这些钱 你快去家里安顿一下,办些食物,咱们立刻就要出发。”

老渔夫接了两锭金子,喜得连声道谢,如飞奔回村中,不片刻,又领着一个壮汉 背着半袋米,几斤肉,匆匆赶回,领着三人到海边登船。

陶兴和涂仁一见那艘渔船,眉头便打了死结。

原来那船宽不过八尺,长只二丈.便甩一根竹杆当作帆桅,既旧又小.简直无处下脚。

但少年远望海外,不见了丑汉等四人所乘的小舟,心里焦急,顾不得许多,催促陶涂二人上了船,便命那渔夫升帆出发。

老渔夫将舱中略为清理,请三人坐在舱里,自己解缆摇橹,叫那孩子帮同掌舵,送米的壮汉却未上船,只协助推舟人水,便牵着三匹马,自回村中去了。

船离了岸,老渔夫挂起一幅又破又烂的木片,停橹扬帆,趁着南风,向大海当中驶去。

过了顿饭之久,渐渐远离了陆地,风浪渐增,小船随波起伏,颠摆不停。

少年聚精会神的向前张望,倒还不觉得什么,陶兴与涂仁二人却甚感难耐,只是不便开口。

那小孩没事可做,便坐在舱后,问道:“公子,你们去追那四个人做什么?他们是坏人吗?”

少年摇摇头,道:“不!他们也许不是坏人,但我有件大事,必须要问问他们,你看我们能追上他们吗?”

小孩好像很有把握地答道;“一定能追上,他们现在转向东南,正顶风逆浪,我们驶的是南风,恰好能迎上他们。”

少年奇道:“那只船已去得看不见了,你怎知他们会转向东南?”

小孩笑道:“我猜罢啦,北方是大海,只有东南才有陆地,他们的船又不很大,不敢驶得太远的。”

少年被他说得也有几分相信,心中顿生好感,笑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小孩道:“一十二岁。” 但略停一下,又道:“公子,你呢?”

“我十五岁了。”

“啊!你比我大三岁,公子,你家住在那儿?”

“很远。”

“公子,你们家里也有船没有?”

少年摇摇头,道:“没有。”

“你们这么有钱,干嘛不买些船,也打渔呢?”

少年笑起来,道:“我们那里不近海边,要船也没有用处。”

小孩似懂非懂,又道:“公子,你有兄弟妹妹吗?”

少年黯然道:“没有,我娘只有我一个。”

小孩无限同情地道:“那你跟我一样,我娘也只生我一个,我爹已经死了好几年啦!”

少年一震,诧问:“你也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小孩点点头,道:“我爹在我九岁的时候,出海打渔,掉在海里,爷爷他们都说,他是到海龙王家里做女婿去啦。”

少年又问道:“你见过你爹?记得他生做什么模样?”

小孩又点点头,道:“记得,我爹好壮啊,村里的人,都叫他‘水牛’。”

少年不禁长叹一声,道:“这么说,你比我要幸福些,至少你还记得自己父亲的模样,可是,我却连爹爹的姓名都不知道,只知道在我出世以前,他就死了。”

小孩听了奇道:“那么,公子,你现在姓什么?”

“姓陶,是跟我娘姓的。”

小孩不解,叫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跟娘姓呢?你娘难道也不知道你爹爹姓什么?”

少年摇摇头,道:“她自然知道,只是,她不肯告诉我。”

陶兴突然向那小孩喝道:“小孩子不许多嘴,公子是何等身份,岂能任你无理?”

小孩被他一喝,吓得不敢再问。

少年却对这小孩,生出无限亲切之感,用手拉着他,含笑说道:“你不要害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嗫嚅地望了陶兴和涂仁一眼,半时才回答道:“我姓秦,名叫秦佑。”

少年紧紧握着他的手,道:“我叫陶羽,我们做个好朋友,好吗?”

秦佑看看陶兴,又回头看看他爷爷,胆怯地摇头道:“我……找不敢……”

陶羽道:“为什么不敢,你没有兄弟,我也没有兄弟,咱们干脆就结拜成兄弟……”

刚说到这里,忽然船后渔夫高声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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