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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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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暂静。

“女士们、先生们,既然各位满怀兴趣而来,谭通自然不会使你们失望。刚才的两番较量根本算不上较量,而是我有意让叶先生两招,倒看他玩的是什么伎俩!”

全厅充满谭通粗犷、略带沙哑的声音,观众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了,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大厅已复归安静。

摆钟悬于正厅上首,响声其实不大,若在平时几乎被人忽略,但此刻发出的金石之声却能振聋发聩……

“嘀哒,嘀哒……”

谭通一声干咳将钟声淹了,高大性感的喉节动了动,说道:“叶先生,请吧!”

叶汉又开始摇骰了,之前,仍摸左胸,但这次的动作显然没有前两次自然,谭通见状冷笑道:“叶先生,摸胸部干吗!莫非内中藏有乾坤!”

叶汉一惊,全身如冰水浇淋,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随即,耳边全是谭通近似谴责的声音:莫非内中藏有乾坤?莫非内中藏有乾坤?!……

冷汗从手心移出来,盅仍在摇动,三枚骰子在盅内翻滚着,清脆的声音打破窒息般的沉默……

寂静无声……叶汉额上开始渗汗,盅放回台前,骰子仍在玻璃台板上跳动……当“尘埃落定”的一刹那,谭通放松了面部表情,放声大笑:“哈哈哈,叶先生呀叶先生,十数年来,你从‘赌博神童’升级为‘鬼王’,威风赌场,战无不胜,想不到你玩的仍然没能超出‘左道邪门’……”

叶汉不耐烦地又重复一个手势,催促着:“快下注吧!”

“注是肯定要下的。”谭通道,“不过,现在我想休息。”

记者们听说要休息,一拥而上围住谭通,要他谈感受。

谭通仿佛早有准备,说:“我有精彩的故事讲,让我讲吧。”

观众中有内急的不愿离去,有痰意的强咽下去,或有摸扣癖好的亦停止动作……他们全神贯注地等听“精彩故事”……

“我谭通祖上是江门土著人,世代以耕耘为生,自得其所,亦能温饱。不知从哪一位高祖开始,染上了赌博恶习,于是田地荒废、家道中落,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大家都知道,赌博这东西就如毒瘾一样,一旦染上,终生难得脱身,且代代相传。我的祖先始终认为靠赌博可以发财,振兴家业,并以农民特有的执著,苦苦探求只赢不输的赌技……那时的赌徒都还纯朴善良,赌术亦不高明,不像现在很多赔客会‘出千’。他们信赖的唯有神灵,相信世上一定有‘障眼术’之类的神奇事物存在,自以为只要修炼成此术,一辈子吃香喝辣不用发愁……因此,他们不顾千辛万苦,去百十里无人烟,终年锁在云雾中的深山老林苦苦打坐修炼,饥则吃毒蛇、蜈蚣,渴则饮露水,终日与虎狼为伍……凡此十数代,一事无成。

“大约到了乾隆年间,我的曾祖和他的弟弟入深山打坐,终于感动了神灵。首先是我的曾祖练就了呼云唤雾之异术,可凭意念在任何场所将云雾玩弄于股掌之中,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上赌场时明目张胆‘出千’也不被人识破。见阿哥得道,我的叔曾祖急了,苦苦修炼终不得法,于是心灰意冷。突然有一天,太阳将云雾蒸散,山川呈现朗朗之色。忽见一毒蛇饿急,无以为食,竟起食同类之念,不想另一毒蛇亦有此意,两毒蛇遂噬咬起来……

“叔曾祖见状摇头叹道:这个畜牲好不晓事,走出这深山大谷可食之物多的是,何苦同类相残!叹毕,恍然彻悟:赌博不也是如此么?赌场本不出产财物谷米,赌博玩耍的钱财都出自自身,赌徒与赌徒的较量其实就等同于这两条蛇的相互噬咬。

“两条毒蛇越斗越激烈,谁也不让谁。叔曾祖推己及物,产生怜悯,拾一块石子扔过去驱赶,想阻止这场血腥的争斗。但石子没有起到驱赶的作用,打中了其中的一条毒蛇,另一条趁机将其吞了下去……

“两条本来势均力敌的毒蛇因为一枚意外飞至的石子使另一条失势,这不应证了赌博场只有运气、没有绝对的胜算么?

“被吞下的一条蛇不是好惹的,张嘴咬了另一条蛇的食管,结果双双死于非命。

“叔曾祖惊叹不已,下决心不再打坐修炼。因家中早已断炊,把两条蛇抬回煮食,但剖腹时两个对咬的蛇头怎么也分不开,只得用斧斩断。

“这时,村中恰有因赌博输钱上吊自杀者,下葬不久,又连死数人,且都是赌徒。有道士做法得知,说是第一位赌徒下葬时犯了煞,鬼魂不散,死后在村中游荡,寻找到替身方可投胎转世,后死者又找新替身,村中还会不断死人。若要得安宁,非得设上祭台,用全猪、全羊、时令果品、纸人、纸钱、纸马打发孤魂野鬼,做道场三次。全村人出资请道士、师公照办,一共做了三七二十一天道场……没想这三次道场焚化的香火被两个对咬的蛇头受了,显起灵来,夜晚托梦给叔曾祖,告诉他,若将蛇头焙干,用红绸包裹,四时八节烧香吃斋供奉,揣于怀中出入赌场,可保百赌百胜。叔曾祖次日照办,在赌场果然大杀三方。”

谭通说到此处,全场一片嘘唏,被这故事强烈地吸引着,迫不及待地等听结局。

“后来,我家由叔曾祖世代相传‘蛇头’术;我家的‘障眼术’也一脉相承。赌博是发不了财的,这似乎已成了千古不变的真理。《增广贤文》有云‘大富皆有天命’,又云‘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该大富的人即使一无所能,也可能在一夜间富甲一方;命中注定发不了财的人,终生忙碌都是贫困潦倒——如我的祖先就是如此,纵有一身绝技亦枉然。我家双门密传,传到我这一代,‘障眼术’由我继承,在深山老林苦修得法,回到江门本想发笔大财,但一直只能混一个温饱。

“后来有人告诉我,说江门地方小,发财也受到限制,建议我去广州混世界,岂知就在我去广州前夕,‘障眼术’被人破了,这个破我法术的人就是叶汉!由于我家世代以赌博为生,此外无一技之长,从那以后,我所受到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

“再说‘蛇头’术一绝传到这一代乃传与我的堂兄谭直,谭直混迹赌场,从青年到老年,一事无成,孤苦一人,于是看破赌博,情绪沮丧,终日出入庙宇桥亭,行为极为反常。

“忽一日遇见一好赌的大耳少年,此少年因输了衣服与书包,不敢回家,为救少年出水火,谭直借‘蛇头’给他,嘱其用过后仍回古庙归还。冥冥中也许是天意,当日江门遭遇百年罕见台风,古庙毁于风中,谭直被压死在残垣里。”

谭通说着,泪流满腮,用手指着叶汉说:“就是他得了我堂哥的‘蛇头’,并用蛇头破我‘障眼法’,我们谭家可谓与他不共戴天!”

叶汉听到此处,方记起师傅在古庙中借给他“小红包”时说过:“你不要打开它——它的本来面目就像赌博或者我的相貌一样,绝对丑陋不堪,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谭通说的是真话,那么,像护身符一样相随多年的小红包,就是一对丑陋不堪的蛇头了。叶汉还不曾反应过来,谭通突然停止滔滔不绝的讲述,一双眼睛直视叶汉,冷笑道:“叶先生,事隔多年,想不到你仍然是依靠身上的蛇头护身,毫无半点长进,这一次你败在我手里,也怨不得他人了。”

叶汉被他激得有点窘迫,但仍不服气地说道:“你注都没下,谁赢谁输还没定呢,说这一大通废话有什么用?”

谭通拉下脸,从鼻孔里哼出声:“叶汉,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的!押大!”谭通把一大盘筹码全押往大方,叶汉看一眼那一堆至少有20万元的筹码,心不免虚怯,但骰盅不揭是不可能了,唱道:“买定离手又试开!”

骰盅揭开了,叶汉傻眼了,谭通代为报骰道:“四、五、五,十四点开大!”

全场又是一阵骚动,有扔手袋的,有打唿哨的,有大声喝彩的……

谭通此时像一只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在骰宝台前来回走动,向四周的观众频频作揖、道谢……最后又摆着手叫道:“静一静,请静一静!”

全场复静,谭通清清嗓门说:“女士们、先生们,‘鬼王’叶汉的神话已经从赌坛消失啦,他的‘蛇头’法已经被我破了,日后,谁都可以找他赌博,尽管放手下注——但要注意一点,每当他伸手摸胸口时莫忘说:‘莫非你内中另有乾坤?’他的伎俩就会不攻自破!”

全场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站在前台的傅老榕、高可宁、简坤、琼枝等人眼见谭通的助手邱老六把20多万元花花绿绿的筹码从赌台取走,一个个表情痛苦、忧心忡忡……

这时,准备卷土重来的卢九、范洁朋、何士等人在一群保镖的护送下直奔骰宝台,新闻记者频频举起相机。

卢九兴奋地用力将谭通推倒,几名保镖马上把谭通抛向空中……

卢九神采飞扬地走上高处,挥着手向情绪激动的观众挥手,大声说:“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中央酒店,多年来一直是我们豪兴公司的旗舰,我们虽然已经退出,但那只是暂时的,豪兴公司一定能杀回来,今天谭通先为我们公司向泰兴公司打响了第一炮!”

观众对双方的争斗并不感兴趣,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而来,自然希望骰宝台上再起风云,高潮迭出。先是有几个人领头高喊:“再赌一次”!接着全厅的观众齐声呐喊:“谭通、叶汉,再赌一次!谭通、叶汉,再赌一次!”

尽管傅老榕、高可宁已急得大汗淋漓,盼望着这场戏立即收场,但面对黑压压的观众,一筹莫展。

此时,全场的核心人物自然是谭通,他的一抬腿一举手牵动着数百双目光。

叶汉的表情是木然的,他几乎成了别人操作的玩偶,再没有自主权。

谭通为了显示自己或者是出于某种阴险的心理,提出要叶汉把胸口处的东西拿出来。

叶汉在全场的再度呐喊声里失去自制,掏出“小红包”,并当众打开红绸布,果然是两个对咬的眼镜蛇蛇头……在全场的一片嘘唏声中,谭通达到了他预期的目的,所有的人,从心理上把他当成了神。他得意洋洋,出尽风头,还嫌不够,在出现再次静场的时候,公开对叶汉道:“我曾经说过,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我拥有的功法是经过数十个寒暑苦练成的,不属于左道邪门,正因为如此,当然不怕你的‘蛇头’术。最近澳门风传说我练就一种神眼功,双目可穿透骰盅,直读骰子点数。好吧,为了证实我并非谣言传说的那般,等会儿你摇骰时,我背向你!”

叶汉本来已经麻木,见对方如此嚣张,视他如无物,倒唤醒了他的理智与血性,是可忍孰不可忍地说:“狗仔,运筹码!”

庄家的筹码已输光,狗仔又从金库搬来20多万元筹码;本来不热,因为紧张,脑袋上大汗直淌。

全场所有的人都尽最大努力地伸长脖子,张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中央。叶汉手捧骰盅,看了谭通一眼。谭通嘴角浮现一丝捉弄的蔑笑,转过身去,给叶汉一个背……

钟声“嘀哒”,骰子在盅内碰撞,落入玻璃底板,清脆的响声令人荡气回肠……

“谭先生,请下注!”叶汉底气十足地叫道。

谭通转身,有意甩头,长发在空中旋起一道漂亮的弧线,在叶汉对面落坐后,认真说道:“我看在你还算一条汉子的份上,我手下留情!”

叶汉眼瞪瞪地看着谭通从盘内抓起一把筹码压在“小”字上,这把筹码大约一万元左右。叶汉窃喜,认定自己又摇了“全骰”,唱骰的声音也响亮了:“买定离手又拭开!”

熟练地掀起骰盅盖子,随唱道:“一、一、五,七点开……”

第七章东山再起

近段时间,整个澳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骰宝奇人谭通的事。虽然人们因各自的出发点不同,对谭通的褒贬不一,但有一点却达到了共识:泰兴公司不行了,豪兴公司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主宰澳门赌业……

澳门的中文或葡文报纸为了扩大发行量,更是对此事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乃至跟踪采访。当然,对日后澳门赌坛谁主沉浮的敏感问题更是不会放过。

由于谭通的崛起,加上各家报纸的推波助澜,澳门爱好骰宝的赌客呈现出猛增的势头,有些以前对骰宝不了解的亦产生了浓厚兴趣。

《澳门日报》针对社会各界的反应作出分析:“今后骰宝将成为澳门赌业的龙头产业,谁想经营赌业,就离不开骰宝这一行。”文章写到此处,突然笔锋一转,直言不讳道:“泰兴公司开张伊始,就遭谭通一个下马威,从此一蹶不振。据有关人士透露,傅老榕、高可宁决定取消骰宝业,以挽回损失。这一做法是极不明智的,如果这一规定一经公布,势必得罪广大的骰宝爱好者,众怒难犯,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加之,泰兴公司以年税180万两白银的天价竞得经营权,撤销骰宝,等于断了主要经济来源。哪怕傅、高资本再雄厚,也难以支撑长久……现在,泰兴公司的惟一出路,除非‘鬼王’叶汉又出新招,击败谭通,否则,要么拱手相让,与豪兴合并,分一杯羹;要么惨淡经营,打肿脸充胖子——但此举是极不明智的,其结果是回天乏术,落荒收场。”

《澳门日报》的分析可谓一针见血,说得傅老榕心惊肉跳,说得卢九心花怒放,说得大众拭目以待。

眼见时机成熟,卢九开始蠢蠢欲动,他利用金钱与美女做前锋,频频向澳府有关官员寻踪探路。卢九向澳府官员强调,就目前而言,泰兴公司的势头很不尽人意,撤消骰宝回避目前的艰难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一旦断了这条主要财路,恐怕每年的利税都要落空。

澳府官员首先从自己的利益考虑,向傅老榕施加压力,不允许撤消骰宝。继而禁不住卢九的软磨硬催,向傅老榕建议主动让步,化干戈为玉帛,泰兴公司与豪兴公司合并,共同经营赌业。

傅老榕、高可宁犹豫不决。卢九自恃外有政府官员支持,内有谭通这张稳操胜券的王牌,步步紧逼。在谭通大败叶汉后的第六天,泰兴公司与豪兴公司的高层人物,于中央酒店第11层楼举行了一次会晤。与会者有傅老榕、卢九、高可宁、范洁明、何士、谭通、简坤、琼枝、叶汉、解典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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