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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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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陌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也颤了颤,蓦地将她打横放到软榻上,俯身轻笑,一手扯去她腰带,“阿颜,你这是在勾引我!”

“我没有!”她羞红了脸,捂着腰带窜逃到一旁。

“还敢说没有!”他起身将她捉住。

“是礼尚往来!”她被挠到了痒痒,笑个不停,在榻上滚来滚去。

“那我们继续礼尚往来。”望陌按住她,她还是忍不住笑,笑得他都不知道怎么下手,“阿颜十八岁了吧。”

“是么,我不记得了。”霎时,她止了笑。

望陌也静了下来。

她明明喝下了他喂的忘川,明明从最初大吵大闹要寻师父,到渐渐不太记得曾有个师父,再到忘记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忘川明明只是让人忘记情念最深之人,为什么她会忘记所有?

玄狐子给出的解释是,她体质奇特,忘川在她身上造就了另一种奇效,连同情念最深之人一起,所有相关的痛苦回忆都一概抹去。

饮下忘川的三个月后,她没有了过去。又三个月后,他给予了她很多的快乐。

从前那人留给她的种种痛苦都已烟消云散,从此后,她只是他一人的,她的人生命轨将与他相系,享用他可以给她的所有快乐。

“明日我带你去太液池看荷花。”他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望陌走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淡。坐在铜镜前整理头发,颈间的一枚檀珠又夺走了她的视线,手上一松,青丝如瀑泄满肩头。两指捏着滚圆的珠子,胸腔内一股窒闷,心肺一阵疼痛,又是这样的难受。每每思虑的时候,心头就似有一柄钝刀在刮割。这珠子有什么魔力,让她总有种在地狱辗转的感觉。

抓住颈上的丝线想扯开,然而一动这个念头,心底就有股感伤涌起,仿佛这东西抛不得。

望着镜子里似熟悉似陌生的容颜,她痴痴然,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处,遗失了何物?

望陌什么也不告诉她,只说她是他的太子妃。

她看书却知道,夫妻是要同榻共枕的,所以她和望陌不是夫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乐,望陌来看她,她会很开心,若是一两天不见他的身影,她会睡不好觉也吃不下饭。望陌在的时候,她的确是快乐的,但同时更加的空虚,这快乐的背后总有个巨大的漩涡,时时将她吸入。那漩涡里有刻骨的哀伤似的,她极不愿意去触及,但那短暂的快乐之后,漩涡前的屏障就被撤离,她不由自主地坠入漩涡中央。

为了逃离那莫名的哀伤,她得空就寻些事情做。琴棋书画都尝遍,最后发觉自己更喜爱琴韵。子夜来弹琴,她似乎能够听懂。一首曲子他弹完后,她仿佛能在心底摹写曲谱,好像那些东西本来就在那里,她只是突然看见了。

入夜时心中烦闷,宫女挑亮了宫灯,她在灯下研读一册书,是她托人向子夜询问看什么书籍可助她入音律一途时,子夜送来的一册书。

此书论道颇为高深,她看得似懂非懂。入睡时,将这薄薄的一册放在枕头旁。心想,这只是其中一册,看不懂,应该找全本来看,兴许就好懂些。

宫灯熄灭,最后一闪的亮光照过书页,几个工整的字迹亮了一亮,便没入暗夜中,随她一起沉睡。

——《古今乐律通鉴》。

第71章 尘锁旧痕

半年来,大明宫少有王室踏足,几乎空置,太液池的荷花如姽,廖静地盛开,朝朝暮暮,三岛上的亭台迎朝辉送晚霞,流光过彼岸,一切都是悄然。

这日,望陌与上官那颜一同入了大明宫,满池的荷花在夏风中摇曳。半年来首度迈出东宫,对上官那颜来说,这太液池犹为新鲜,脚步轻快的她当先跑上了水上亭廊,满脸惊艳地打量四周。

望陌命百名侍从原地止步,随后他也踏上了亭廊,追随上官那颜的步伐。二人一前一后,围着池上三岛转了个遍。在弥漫着荷香的水域,二人言笑晏晏,或携手而行,或前后相随。

走累了后,上官那颜手扶廊柱,低眉欣赏廊外池水中的一株荷花。望陌走过来,探身去采。上官那颜扯住了他,笑道:“采荷当采水中央。”

望陌收回手,疑惑道:“为何?”

上官那颜抬手指向前方最中央的地方,一脸憧憬,“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望陌命人送来小舟,和上官那颜一同登船,他则首度尝试划桨,小心翼翼划动舟楫,一点点前行。穿行在荷花丛中,衣袖都沾染了水滴,也惹来一身的荷香。

上官那颜兴奋异常,趴在舟沿,拨动池水,摩挲荷的花叶。望陌挥动长桨,忙道:“阿颜坐到中间去,小心翻到水里!”

见舟身微微倾斜,上官那颜遗憾地挪到中央,捧着脑袋凝望前方。许久,小舟才划到太液池的中央,顿时便被荷花丛阻了去路。

这处的荷花盛放得最为壮观,上官那颜目不暇接,恨不能踏波采荷。

“果然水中央的最美!”望陌立在舟头,举目四顾,由衷赞道。

“我说的没错吧?”上官那颜笑得眼如弯月。

望陌看了阵荷花,忽然将视线落到上官那颜身上,“阿颜是从何处得知的这种说法?我竟是头回听说。”

上官那颜侧着脑袋想了想,茫然摇头。

“兴许是无意中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吧。”望陌为她作了解释,挽起袖子,就近摘了朵硕大的荷花,从舟头走向上官那颜,准备将荷花送到她手中。

却见她眺望着前方的荷花丛,目光痴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阿颜?”望陌将荷花递到她面前,目光锁住她双眸。

上官那颜目光落到望陌手中娇艳的荷花上,接了过来,嗅了嗅。忽然,眼泪吧嗒了几滴到荷花瓣上,又迅速拿袖子抹了眼泪,这才冲望陌笑了笑,“多谢!”

望陌未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抬手擦去她眼角未抹去的水渍,凝声问:“怎么了?”

“没事。”上官那颜偏过目光。

“为什么哭呢?”望陌追问。

上官那颜沉默了片刻,视线凝在手里的荷蕊上,“就是忽然觉得难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罢,她忙抬头看望陌,“殿下不高兴么?”

“没有。”望陌笑了笑,手指从她脸上划过,“难过的时候都可以跟我说。”

上官那颜点点头。

二人乘舟沿原路返回,侍从们护送太子和太子妃离开,临去时,上官那颜忽然转身,回望太液池。

池上只有夏荷,清风,白云的投影。

这满满的夏景,却望得她心底空荡荡的。

自赏荷归来后,上官那颜心绪一直不佳,望陌只得将子夜请来。

依旧是隔着帘子,子夜弹曲为太子妃解闷。

上官那颜侧卧贵妃榻上,单手撑着头,怏怏听曲,待一曲尽后,她道:“大司乐,上回你给我的《古今乐律通鉴》只有一卷,较为深涩,大司乐可以给我讲讲么?”

子夜收了琴音,唇角含笑,“太子妃哪里不懂?”

“古时乐师讲的是师法自然,为何通鉴中却说要师法人心?”

“这里么……”子夜哈哈一笑,“自然即是人心,人心即是顺从自然,这是一解。师法自然是根本,师法人心却是目的,这是二解。”

上官那颜从榻上起身,疑惑道:“竟有两种说法么?”

“此两种说法是子夜的解读,未必便是著作者的本意,太子妃也可自己辨析。”

上官那颜站到了地上,“著作者……不是子夜大司乐么?”

帘子后再传来子夜不羁的笑声,“不是我。”

上官那颜还要再问,子夜已收琴起身。

“子夜……”她追出几步。

子夜袍袖抱琴,侧身对追来的上官那颜浅浅一笑,“太子妃若要钻习乐律,通读《古今乐律通鉴》是最好的方法。”

走出几步后,子夜再一笑,语声妖娆,“六卷本藏于仙韶院,一般人难以借阅。”

宫女们纷纷在这乐师的笑声中红了脸颊,唯有上官那颜痴痴立在原地。

混进大明宫,上官那颜用的是从望陌身上偷来的玉牌。大明宫并无多少宫人,大门处却戒备较严,不许闲人出入。她曾暗示过望陌,自己想再去大明宫逛逛,望陌却是不许了。为了省事,她索性某次与望陌胡闹时,偷来玉牌。

宫人引路,她才到了仙韶院。这一路,她奇怪的是自己并无多少陌生。

仙韶院如今由盛熹负责,见到上官那颜时,他较为震惊,也较为难,“太子妃,这里怕是不适合您涉足。”

上官那颜看了眼他,便径自逛了开来,从前门到后院,最后在一排排的紫竹外止步。

盛熹跟在她身后,忙道:“这里已荒废多时,太子妃还是往前殿用茶吧?”

上官那颜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紫竹掩映,荒草没膝,青苔爬过石阶。

“太子妃!”盛熹极力劝阻,“进去不得!”

“这是什么地方?”上官那颜环视四周的荒草,心里莫名地哀戚。

“……”盛熹不语。

上官那颜转身看他,“为何进去不得?”

“蛛尘太多,难以涉足。”盛熹艰涩道。

上官那颜踩过荒草,穿过月洞门、院落,推开了廊庑下最大的一间卧房。飞尘铺面,她拿袖子遮挡。待飞灰落定,定睛一看,内里桌椅床榻摆设简单,除了铺满的灰尘,一切都极为整饬。

跨过门槛,提着裙摆迈步入内,上官那颜在屋内缓缓转了个身,视线扫视了一圈。

“太子妃……”盛熹在门口踌躇。

“你先出去,我一会叫你。”上官那颜继续往卧室里间走去,一眼瞧见六扇青石竹枝屏风,绕过屏风是床榻。

她伸手拂过屏风,手心全是灰尘,目光一转,瞧见地上散落着几颗珠子,蹲身捡起来一看,她容色一震。忙寻到桌上的铜镜,擦去灰尘,对着铜镜看自己项间的檀珠与捡来的珠子。

一模一样。

她愕然地瞧着手心的珠子,再摸着颈上的珠子,莫非她与这间屋子有什么关联?

走到榻边,不顾上面的灰尘,她坐了上去,将捡起的珠子都收入袖囊中,手指摸过床榻、玉枕,心中莫名哀痛。两手撑在榻上,眼泪竟垂落下来。

不知不觉,她就着玉枕,睡着了。

光线模糊中,有人从逆光中走来,来到榻边,俯身抬手,拭过她流到耳边的泪水。她连忙握住那只手,“不要走!”

一惊醒来,原是一枕黄粱。

手心空空,眼睛却是潮湿的,枕上新泪点点。

记忆深处有最深切的伤痛丝丝泄露,一阵阵悲戚袭上心头,如同压抑了几个轮回。由抽噎到低泣再到大哭,她从床榻哭得跪倒地上。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梦里给她拭泪的究竟是谁?她遗忘的到底是什么?

从布满灰尘的卧房中走出后,上官那颜低着头对外面候着的盛熹道:“仙韶院典藏的全套《古今乐律通鉴》可否借我一阅?”

听着她忽然沙哑的声音,盛熹心中奇怪,却不便多问,只回答道:“太子妃要借阅自然是可以的,不过……”

“不过什么?”上官那颜急切中抬头。

盛熹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微怔,“不过,此书并无全套。”

“为何?”上官那颜一惊。

“只有六卷,编者并未修完。”

“……未修完?”上官那颜不免觉得遗憾,“怎会未修完……”

盛熹看了她一眼,“世事无常。”

“可惜了!”上官那颜感叹一声,“编者必是位精通乐律的前辈了,此书见解独到,不能得阅全本,真是可惜了!……哦对了,编者姓甚名谁?哪朝人士?”

盛熹抬目看着她,缓缓道:“本朝人士,姓俞名怀风号孤竹,曾为宫廷首席乐师,圣赐大司乐称号。”

盛熹留意着上官那颜神色,却见她眼里小小惊讶了一下,随后道:“原来也是大司乐啊,跟子夜一样。”

“子夜?”盛熹哼了一声,“怀风先生是令人高山仰止的人物,休得将卑劣之人与他相提并论。”

上官那颜心中惊诧,岔开话题道:“麻烦夫子给我取来六卷本吧?”

盛熹将珍藏的六卷本拿出来,交到上官那颜手中,语重心长道:“外面流传的都是摹本,给太子妃的是原本,望太子妃好生保管!”

“原本?”上官那颜抱着沉甸甸的几十册书,郑重道:“就是真迹的意思?”

“是。”盛熹亦郑重道。

上官那颜脚步都不禁小心翼翼起来,慢慢往仙韶院外走。

盛熹在她身后道了一句:“按说,也该由你保管。”

上官那颜艰难地回头,“为何?”

盛熹躬身行礼道:“恭送太子妃!”

目送走上官那颜后,盛熹转身正欲迈步,一人却从屋檐下转过面孔来。盛熹脑中顿时一阵雷鸣,当即跪地,“殿下!”

第72章 君是谁人

近日,望陌将百官奏折和全国谍报都搬到流华殿处理,上官那颜学音律的时间便不得不缩短,每日伴在望陌的案前,随他一同看奏折。

望陌时不时闭目养神,让上官那颜这唯一的近侍给他念奏折。上官那颜对政事一窍不通,也从未感兴趣过,但既然是望陌要求,她便不会拒绝,一折折念过去。望陌仰靠在舒适的胡椅上,听少女清脆宛转的嗓音念出朝中老臣们措辞严肃的奏折,时时听得他唇畔含笑,听完后却忘了奏折的内容。

“阿颜,再念一遍好么?”于是,他只得和蔼地请求。

“好。”上官那颜抹了把汗,将佶屈聱牙的奏折再来读一遍。

望陌听她断句颇觉有趣,从头到尾也不纠正,听完后,他一脸诚挚,对她道:“阿颜,再念一遍好么?”

“好。”上官那颜掀起眼皮瞧他一眼,喝了口茶,再从头念。

念完第三遍,望陌刚要张口,上官那颜“啪”地合上奏折,飞快拿起一块点心趴到胡椅上,明澈的眼眸一眨一眨,“殿下,这个很好吃呢!”

望陌“哦”了一声后张开了嘴,上官那颜将点心塞到他嘴里。吃完后,望陌一脸享受,“果然好吃,再来一块。”

上官那颜乖乖地再送一块,点心到望陌嘴边时,望陌闭着眼睛一口咬在她手指上。

“啊,咬错了!”上官那颜连忙提醒。

望陌睁眼一看,又“哦”了一声。嘴唇从上官那颜手指移开时,舌头轻轻滑过,上官那颜浑身一颤,被火烫一般倏地缩回手。

望陌倚在胡椅上,垂着眼睑看地毯上跪坐着的少女,眼角跳开一抹笑,看够了她的羞赧窘态后,懒懒开口:“阿颜,念……”

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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