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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颜乱 作者:罗姽-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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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雅点点头,挥鞭落下,与高君琰并马向城里驰去。
萧羽看着绿裙白马的妻子,与黑甲红马的楚帝,并缰驰马而去。这画面不知为何,让他的心深深刺痛,俊雅的脸上漫开悲凉的笑。
他知道舒雅是为了给养女治病,才与高君琰攀交情,这是应该的,是正常的。然而,为何他心底还是有挥不去的阴影和不祥的预感……
这个女人,他终究还是抓不住……
进了宫,高君琰直接将舒雅母女带到他的含元殿。
这大概是他登基以来,除了母后,第一次有女人踏足他的寝殿。他不知为什么,不喜欢任何女人来这个地方。平时都是内监在此打扫和整理,看不到侍女的影子。
所以,此刻带进这两个女子,高君琰有一种以言喻的微妙感觉。
枕畔放着一本《左传》,这是高君琰每日睡前必看的书。舒雅随意瞥了一眼,闪过一个依稀的念头:他也喜欢《左传》?
刚刚将兰儿放在凌乱的龙榻上,外面有人传报,魏太医到了。
南楚的太医院分为十一个科室,因为刚才萧羽初步判断兰儿是伤寒,所以高君琰宣来的,是伤寒科的名医魏道林。
魏太医给兰儿把脉的时候,舒雅紧张的目光一直盯在太医脸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高君琰负手站在一旁,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她的脸,越看她,他的眼底越有深深的迷惑与恍惚。
魏太医两鬓斑白,头生华发,长须及胸,看上去有些年龄了。他历经南汉、南楚两朝,侍奉两代帝王,早已是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所以,舒雅从他冷静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不由得越发焦急,贝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末了,魏太医终于慢慢地站起身,对着高君琰深深一揖,“回禀皇上,此病风中于前,寒中于背,湿伤于下,雾伤于上,风令脉浮,寒令脉紧,风寒所中,邪湿所伤,表里相传。风则伤卫,寒则伤荣。荣卫不通,血凝不流……”
高君琰极不耐烦地一挥广袖,“朕听不懂,你只说如何治?”
魏太医还是一副不紧不慢,不焦不躁的样子,慢慢地再揖一礼,“回禀皇上,寒邪已入膏肓,药石也难回天。恕老臣无能。”
这话如一道霹雳炸雷轰向舒雅,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凄厉地喊了一声,“胡说!谁说我的兰儿没有治了!”
她这一声厉喊,惊醒了一直沉睡的兰儿,她半睁开浑浊的眼睛,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喃喃唤了一声,“娘……”
舒雅浑身一颤,心痛如绞,扑上去,“兰儿,娘在这里,都是娘不好,不该让你背那么多书,害你生了这么重的病!”
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高君琰眉峰紧拧,面带厉色地瞪着魏太医,“魏卿,真不可治了么?你若治好这小女孩,朕升你为太医院提点。”
太医院提点,就相当于是院长的位置。这对于太医院里的御医,应该是最高的封赏了。但是魏太医神色未动,无奈地摇首,深深躬身,“皇上圣恩,可惜老臣无福领受,这小女孩,确实已药石罔效,只怕连今晚也挨不过……”
正在轻轻摩挲着兰儿、泪落如雨的舒雅,一闻此言,浑身巨震,心脏抽搐般地痛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就是不肯给她做母亲的机会?
才十五岁的她,就被淮南王妃灌了红花,永远地丧失了成为母亲的希望。
终于奇迹般地怀孕,却因为丈夫与情夫之间的夺权之争,失去了两个孩子。
如今,终于第一次做了母亲。因为想成为一个好母亲,她这一路上都在教女儿明经通史。却没想到,女儿竟得了这样的不治之症。
难道,她不配得到爱情,也不配成为母亲么?
“娘亲,你不要哭,兰儿不怕死……”兰儿伸出小手,懂事地轻抚娘亲的脸,小小的手心很快被娘亲的泪水打湿。
“阿姐……”
伤心欲绝中,她听见高君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转过泪水覆满的面庞,凄楚而迷茫地望着他。
骤然间看见她流泪的样子,高君琰突然一震。
仿佛有什么记忆在脑海里如水中的光影般晃动,模糊而朦胧,呼之欲出,然而却澹荡不定。
高君琰用力地甩甩脑袋,涣散的瞳孔慢慢凝聚,终于恢复了镇定,嘴角勾起一个诡秘的笑意,“阿姐,你不要着急,兰儿的病未必就无人能治。”
舒雅一颤,睁大的紫眸里迸射出殷切的希望,“真的?你有什么办法?”
高君琰意味深长地笑了,乌黑的眸子闪烁着一丝阴狡,“你答应朕一件事,朕就替你救兰儿。”
舒雅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早知道一代奸雄不会白白救人。你刚才是不是耍花招了,故意让那个太医作出束手无策的样子?”
这回轮到高君琰一愣,随即大笑开来,笑了一会儿,他盯着舒雅,“看来阿姐也有猜错的时候。喂,阿姐,你今天怎么会认出朕的?”


、第三章 神秘交易

“喂,阿姐,你今天怎么会认出朕的?”
这个问题,让舒雅蓦地怔住,别开眼睛。
心里忽然痛得要裂开。
因为你长得像辰啊,我最爱的男人……
那天晚上,在满室月华里,她从后面将他紧紧拥抱,深深吻着他背上刺青的龙。听着他说起天下大势,说起楚帝是他劲敌,同时还说起,据沁水透露,楚帝跟他长得有些像。
这些话全都一句一句镂刻在心底了,怎么会忘记,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晚,每一次云雨……
就是那晚,她一直顺着那条龙的纹身,吻到他的尾椎处,然后,他突然翻过身来,然后……
刻骨铭心的回忆在心底翻卷,凄楚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又被她强行压住。赶紧用一脸厉色掩去悲伤,将话题带开,“你要我做什么,才肯救兰儿。”
高君琰一直在怔怔地在看着她,眼神有些涣散恍惚,仿佛有什么记忆从眸子深处,缓缓地浮升,慢慢地清晰。此刻听她厉声相问,他回过神来,泛起神秘的笑意,“朕要阿姐做的事,还是等兰儿痊愈后,再对阿姐说比较好。如果治不好兰儿,朕岂敢要阿姐为朕做事?”
舒雅点点头,眸色坚定如铁,“好,只要你能治好兰儿,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
“好!阿姐是个爽快人!一言为定!阿姐到时候可不要反悔!”
高君琰朗声大笑,立起手掌,向舒雅击去。
舒雅见状,也举起手掌,与高君琰击掌为誓,清脆响声中,两人相视而笑。
高君琰突然抽回手掌,连连地甩着,痛得嘴里发出嘶嘶声。
舒雅一愣,怎么,把他击痛了?
高君琰却挤眼笑了,一脸促狭。
舒雅明白过来,他是在逗她,不由绽开了一抹明艳的笑容。
呆呆地望着舒雅的笑颜,高君琰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似乎要敛去眸中飘忽不定的影像。再睁开时,他的神色平静下来,“不过,朕要先问问那人,兰儿能不能治。朕先安排你住下,然后你等朕的消息。”
舒雅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看来高君琰也并没有十成把握能救兰儿。她拧起秀眉,向榻上的兰儿看了一眼,目光充满深切的母爱与关怀。
兰儿吃力地睁开眼,微弱地唤道,“娘亲……”
舒雅走到榻前跪下,将脸埋在兰儿身上,轻搂着兰儿,柔柔低声,“兰儿,别怕,你一定能好起来。娘亲答应过你,带你去大漠看你外公,大漠上有广袤草原,牛羊成群。也有瀚海阑干,黄云千里。还有,你爹爹的坟墓也在那里,将来娘亲死了,就跟你爹爹葬在一起……”
高君琰在旁边听见,心想,原来阿姐在大漠上还有个情郎,而且已经死了。阿姐要跟他合葬,看来这一个才是阿姐最喜欢的。
在舒雅慈柔悠缓的低语里,兰儿再次沉沉睡过去。
凝视着女儿近乎昏迷的睡容、因为高烧和病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脸颊和脖颈等处大片蔓延的红疹,舒雅的泪水再次不可抑制地落下。
高君琰劝道,“阿姐,兰儿这病拖不得了,朕即刻去找那人。那人一向不见外人,所以,朕必须先把你送走。你看你是跟令德公住在一起,还是……”
“令德公?”舒雅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萧羽,你的夫君之一。”
“夫君之一?”舒雅抹去眼泪,横了高君琰一眼。
高君琰抿去嘴角的坏笑,咳了两声,严肃下来,“阿姐若不愿意与令德公住一块儿,朕也可以安排你在宫里住下。”
舒雅想了一想,“我还是到萧羽那里去住吧。”
高君琰点点头,“如此也好。兰儿就住在这里,晚上朕陪她睡,亲自看护她,如何?”
舒雅凝视着高君琰,忽然深深地伏地拜了下去,声带哽咽,“你若救得兰儿性命,舒雅此生任你驱使。”
高君琰连忙扶起她,她抬头的刹那,他触到了她的眼睛。蒙着一层水光的紫色眸子,像多年前失落的旧梦,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那里面,涌动着时光的洪流和往事的波澜,包裹着他,席卷着他,让他几乎要脱口喊出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
舒雅被他怪异的神情吓了一跳,他扶她的手骤然抓紧,让她的手臂生疼。这时,兰儿在睡梦中发出两声病痛的呻吟。舒雅推开高君琰,一跃而起,冲向龙榻。
兰儿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舒雅将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温柔慈爱地看了她许久,再次俯身吻了吻女儿。这才起身,向高君琰告辞。
高君琰也已经从刚才的异常中回过神来,亲自指派了最心腹的侍卫,送舒雅出宫,到萧羽住的馆驿。
这间馆驿有两进庭院,虽然格局不大,但也是花飞绣帏,柳摇亭榭,精致幽雅。
晚宴在后苑的石案上铺开,几样楚地的特色小菜,一壶新丰美酒,两个彩绘漆觞。
曾经的夫妻,分别于石案两边铺了篾席,面对面跪坐。
舒雅借着月色,细细打量萧羽,只觉前尘若梦,时光如水,斯人已逝,恨亦不再。唯余淡淡怅惘,脉脉熟悉。
“你这个质子的生活倒还过得不错。”舒雅端起酒觞,尝了一口新丰佳酿,“还能喝上著名的新丰酒。”
萧羽眉目淡远,笑容凄伤,没有回答妻子的话,用筷子撕下烤鱼焦香的外层,放进舒雅碗里,“来,尝尝楚人风味的烤鱼。我记得你过去吃烤鱼,最爱的就是外面烤焦的这一层。”
这话勾起舒雅难言的伤感与落寞。经历了这么多,如今,竟只有眼前这个男子,依然对自己情深意重。只是,自己对他,再也勾不起一点爱意,唯有亲朋好友般的温情而已。
“你和三弟,究竟怎么回事?”终于,迟疑着,萧羽问道,“三弟说你跟赫图……是真的么……”
舒雅晃着酒觞,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很好笑,“你相信么?”
萧羽微微侧首,望着轻笼于花丛的月光,正像银色的雾气一般,在点点石榴花苞间浮动。
“我自然不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与兰韶云尚且不曾,何况……”
终于,两人之间不可避免地触及了最深痛最敏感的话题。
韶云……
听到这个名字从萧羽嘴里吐出来,舒雅握着酒觞的手一颤。萧羽自己在说这个名字时,心里也是一颤。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忧伤与沉痛,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像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一般。
萧羽轻轻咬了牙,赶紧将话题带走,“可是三弟让碧霄宫带话说,他亲眼看见……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被人算计了呗。”舒雅猛地灌了一觞酒,浓烈辛辣的酒气直冲喉咙,像烈火般沿着喉管一路灼烧下去。
“是……沁水么……”萧羽深蹙眉峰问道。
“除了这个贱。货,还能有谁?”刚才那一觞灌得太猛了,新丰酒又是著名的烈酒,舒雅只觉脑子里昏昏沉沉,用手撑了额角,半闭了眼,含含糊糊地骂道,“是我太轻敌了,竟然栽在她手里!好阴毒好缜密的一个陷阱啊!”
“如果是她,那就不怪三弟了。”萧羽长叹,“沁水与三弟什么感情?我从小看着他们俩长大的。可以这么说,三弟连父母都不会全盘信任。这个世上,要说三弟最信任谁,那绝对是沁水。”
舒雅似乎是不胜酒力,软软地趴在石案上。然而却大睁着眼睛,目光飘飘悠悠,迷迷蒙蒙,不知道看到了何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羽眼里含满疼惜担忧,凑近去看舒雅,却是一惊。
原来她在哭!
因为她是趴着,晶莹的泪水汇聚在眼角,横流过鼻梁,淌进另一只眼睛,再次汇聚成大滴的泪珠,滴落在她手臂白嫩的肌肤上,然后流过手臂,像一条明澈的溪流,缓缓淌到石案上。
然后,又是一层眼泪涌上来,经过鼻梁,另一只眼睛,手臂,流到石案上。
月光映照着这一漫长的流泪过程,呈现出无止无尽的凄凉、悲伤、痛楚。
“舒雅……”他的心都痛得仿佛被揪起来了,连忙从石案对面饶过来,蹲在她旁边,将她搂入怀抱。
她的头搁在他肩上,长发顺着他的肩头如瀑泻下,在他耳畔哽咽,“羽……怎么办……我……还是那么爱他……”
她的声音里透出令人魂断的深痛与凄怆,让萧羽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收紧了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鼻端嗅到她身上熟悉得令他颤栗的香气,更觉心中的痛楚无边无际。
她扶着他的肩头站起来,慢慢地回房。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柳条的枝影摇曳在廊外的台阶上。风里飘来初夏淡淡的花香,像某种迷香般令人沉醉。
她醉得踉跄的脚步,却在房门前蓦地停住。迷离的醉眼睁开了,仰头直视他,“羽,这是你的房间?”
“对。”萧羽低头看着曾经恩爱的妻子,明澈宁静的眸子忽然点燃了一簇情。欲的火苗。
“那我的房间呢?”她眼中的醉意,缓缓散开,露出冰雪般的冷光。
萧羽一怔,脸色有些尴尬。一瞬间,他感到妻子身上又焕发了当年参政时的那种威压。
舒雅粗暴地推开他,退开两步,面罩寒霜,醉意全无,“羽,给我准备一个单独的房间。否则,我应高君琰的邀请,住到宫里去。”
萧羽定定望着她,月色落进他的眼睛,漾出一片惨白而凄寒的光。
他苦涩地笑了,刚刚燃起的情。欲,刹那间犹如被冷水浇灭。他的手徐徐地离开她的身体,素白的宽袍大袖在风中惨淡地飘扬。他无力地抬起手,指着东厢,“房间不够。你可以去跟碧儿睡。”慢慢转身,又指着西厢,“也可以去跟怜儿睡,随便你自己选择……”
说完,他忧伤地看着她。
她凄凉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脸,“羽,对不起……”
然后,她摇摇晃晃地向东厢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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