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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十二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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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眼里的温度滑到冰点,面上神色却迅速复常,他退步让到门侧,任书房的额门打开着,淡淡瞥了景王一眼,口中说道,“那就有劳了。”

景王不知为何心中一紧,他从来机巧善变,心机细密不肯输人,然而刚才兄长投来的那一瞥中,他却忽然有了些寒意,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死亡般的冰冷。一瞬间,他就迫使自己强压下这惧意,骨子里的傲气与多年的怨恨泛了上来,他轻轻挥手,不容置疑的对士兵们吩咐道,“去,小心点检查,皇兄书房中科都是贵重之物,仔细别损坏了。”

眨眼功夫,兵士们如潮水般涌入各间房中,人群嘈杂异常,侍女家丁们哭喊怒骂,整个裕王府沉浸在一片恐慌之中。

景王抱着臂垂下头去,用靴底碾着地上的蚂蚁。裕王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咬紧的唇齿间似乎有一种血腥的味道。

“王爷,抄检出了这个···”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从书房中奔出,急匆匆的向京王禀报着,他手里拿了一袭明黄的袍子,那样明艳的禁忌用色,瞬时逼去了裕王脸上的血色,亦让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眼光都瞬也不瞬的望向那衣袍。

“这个皇兄该怎么解释?”景王漫不经心的用小指挑起那袍子的一角,龙纹的锈迹赫然醒目,他连本该有的惊异之色都懒得装下去了,有些挑衅的看着眼前的兄长,忽然心中有一种无法言白的快感。

裕王和张居正迅速变换了一个眼色,他心中忽然苦笑,看来弟弟已经着急的一点时间都不想留给他了,自古无情便是帝王家,亲生父子兄弟也不过翻脸成仇,他知道自己的多疑的父亲若看到这龙袍,定然要更加震怒,虽然不会轻易地就定了自己的罪,

也许还能等到张居正收集好证据,为自己洗白的时候,但今日,府里的这些人,定然无法幸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一片寂静的王府,人人都围在外面,只是早已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眼眸中分明都映着那明晃晃的龙袍,只要牵连之罪定下来,这里就是血流成河。他从他们的眼中读到,只有濒临死境的绝望···

“姑姑姐姐,再见到你真好。”李如松喜不自禁的握紧了安媛的手,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说道,“刚才真是好险啊……”

安媛摸摸他的脸,回望一眼身后明晃晃的尖刀插在那男人的尸体上,颇有一些心有余悸,“多亏了如松机灵,不然那恶人定会杀了我。”

“都是爹爹武功高强救得姑姑姐姐呀,”如松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早发觉爹爹和姑姑姐姐好像很不对付的样子,爹爹从拔刀救人,杀人,自始至终板着脸,没有对安媛说一句话,而姑姑姐姐被救了也不和他说话,只是搂着自己感谢个不完。

“嘁,要不是他刚才没租那大车,我也不会被吓得这么厉害。”安媛还记得适才的事,只是恼怒李成梁的迂腐。

“爹爹一听说姑姑姐姐在车里,立刻就抢了匹马赶来了,连钱爷没付给那马店的掌柜。”李如松大事为自己的爹爹不平,扯了扯安媛的衣袖只是撒娇,“自从我娘死后,都没见过爹爹还有这么紧张过谁……”

安媛听了心中一动,投向李成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激,面子虽然还有些拉不下来,只低声说道,“谢谢你,李将军。”

李成梁冷冷的“嗯”了一声,并不接话,他的脑中一直都在仔细回想刚才的经过。他适才听儿子说起了螺车中的人似乎是安媛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回想刚才与那车夫的对话,只记得他声音嘶哑,却没留神他的外貌特征,只记得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异样。正站在路边疑惑间,只听到儿子说,“爹爹,你觉不觉得那车夫长得好奇怪,脸像一张白纸,说话也会动嘴巴,好像没有表情。”李成梁当时心中大惊,那样的脸,给谁看一次,一辈子都该忘不了吧,那车夫难道是……他再也来不及多想,在路边牵了一匹快马,疾驰便去赶那辆螺车。好不容易追了十来里地才追上。赶到时,正好看到那车夫亮出刀欲要刺安媛……

“那恶人真的好凶。”李如松有些惊魂未定的缩了缩头,抓紧了安媛的手,回想刚才的情景时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却仍然好奇的问道,“他打不过爹爹认输就是了,爹爹也不会杀他,可他最后为什么要把刀插进自己的肚子里寻死?”

“那是来自倭国的杀手,”李成梁忽然冷冷的说道,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他们都是从小培养的死士,只认钱为主人,什么样的价格都能买命。但他们信誉极好,一旦不能得手,便会自己剖腹而死,绝不会泄露买家半点踪迹。”

“倭国杀手……”安媛心中打乱,难道刚才那个绑架自己的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倭国杀手,她在21世纪的生活中见过不少日本人,原来学校里的同学还有很多都是日本留学生,个个都还状似彬彬有礼,与正常路人没有什么不同,却从没想到居然回到五百年前后,能见到古代的bt冷血倭国杀手。

“可那人为什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李如松依旧不依不饶这个问题,可见那张可怕的脸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多么强烈的阴影。

“因为他们从小就被灌过一种特殊的东瀛死药,七情六欲尽去,甚至连身体所有的经络都已干涸,再也不能笑,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那是谁指派他们来杀我的?”刚才那杀手死后,安媛本来准备去看看是否认识,可站在一旁的李成梁很大力的拖开了他,不让她去看那张揭下面具的脸,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那张脸太过恐怖了,心中顿时对这位年轻的将军多了几分好感。

“用这些倭国死士买命,价格可不菲,想不到还会有人花这么大的价钱来杀你。”李成梁却冷冷的说道。

她呆了半晌回过神来,听清了李成梁最后一句话,很是气愤的看着他说道,“喂,什么叫‘居然’,难道我的命很不值钱么!”

“……无所谓,很值钱也行,”李成梁的语气平静无澜,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现在人都死了,也不可能找到背后指使的人了,咱们走吧。”说着,他迈着大步向前行去。安媛立在原地呆了一呆,气鼓鼓的却往另一条岔路走去。

“你们啊,真是!”李如松无奈的看看安媛,又看看爹爹,一手叉腰,大人似的摇摇头叹了口气,忽然回过神来,追着往前跑,口中大声叫道,“喂,你们这是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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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玉光温柔的撒满大地,可书房外依然是剑拔弩张的气息不减。

“王爷,无须这般窝囊,我等愿随您进宫讨个公道。”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嗓嚷了一声,早已被激怒的人们瞬间沸腾起来,许多家丁手中舞着木棍扫帚,他们在裕王府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一时群情激奋,人人目光中闪着怒火,就连景王带来的士兵都有些恐慌。

景王丝毫不理这些人,微微一笑,忽然对着裕王说道,“三哥,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最爱随着你在御花园里找蚁巢玩耍。”

裕王很久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三哥’,此时忽的听他抡起兄弟间的情意来,他气极反笑,说道,“那又怎样。”

“那时候人人都道本王胆小贪玩,只会跟在三哥后面跑。却不知道本王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三哥找到了蚁巢之后玩腻走了,”他玩味似的住了口,唇边绽放出一个妖冶的笑来,“三哥可知道你走后,那些蝼蚁都怎样了。”

裕王心里涌起一股反感,他转过头去,不去看他神色,却按紧了腰间的佩剑,淡淡问道,“都怎样了。”

书房外的竹篱下,种了一树浅浅的桃花,迷茫淡漠的夜色中,春天一如既往的温柔迷人。竹叶隐隐清香,映的那桃花更加娇嫩鲜丽,那竹畔的男子褐色长发,颜色妖冶美颜,比之桃花毫不逊色,甚至美言更甚几分,就似盛放在暗夜里的昙花一般的灵力妖媚。他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摘了一片桃花瓣,拈放在含笑的朱唇边,举手投足都是耀眼的美景,这本该是一副天然画卷,然而如今这一切却都蒙上了一层阴鸷森冷的意味。

“本王等三哥走开以后,就去找内侍要一壶烧的滚滚的沸水,就在蚁巢旁一跺脚,提一壶沸水浇下去,看那些蝼蚁在滚水中烫的肝胆俱裂,垂死挣扎的样子。”

“我跟你去见父皇。”裕王冷声说道,他面色一沉,心中长叹一声,总不能叫这么多人都平白送了命。

“当”的一声,手中龙纹佩剑掉到地上,他向前走了一步,已是准备束手就擒。

“这就是你拼命要来见的人?”李如松不满的嘟囔一声,伏在裕王府围墙的琉璃瓦上,无精打采的说道,“我们还不如去找爹爹,他现在会不会都雇车回家去了。”

“嘘,别说话,”安媛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里面,眼眸清亮如玉,只是声音压得极低,“听一会儿我们就走,里面这么多士兵,被发现可就完了。”

“这么多人都打不过爹爹的。”李如松无奈的望着安媛,见她一脸紧张只凝神看着,压根听不到自己说什么,有些没趣的小声补了一句,“你想救的是那个人么,其实就连我也能打过他们……”

——————

景王对裕王的反应看起来很满意,满意的一笑,刚欲接话,忽的听一个女子尖利而清脆的声音说道,“四弟,臣妾也想去见父皇。”

一袭红裙轻轻晃动,便有颜色如牡丹般华贵的女子走到裕王身边。她静静地看着景王,目光瞬也不瞬,某个瞬间景王感觉到她眉眼间似乎还有隐约的笑意,他定了定神,把那花瓣轻轻垂落在地,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神情,语气中却有着如有若无的讥讽之意,“三嫂要一起去也无妨,兴许父皇正想见见宁妃——或许该叫‘段氏庶人’的胞姐呢。”

裕王脸色微变,强忍住心中的不快,低声冷喝道,“你不要去。”

“父皇总不会对皇长孙动手,”段王妃无所谓的一笑,带着一种半明半寐的眼神回看裕王,流转出一种异常鲜艳夺目的神采;“我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裕王兄弟二人同时一惊,面色瞬时都变了。便是连站在阴影中的张居正也不免留神向她望去,段王妃虽然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但身形还未显出,不过留神观察,段王妃的行动中无一不有了孕中妇人的姿态。皇室一直血脉不延,武宗无子,嘉靖帝才得以藩王即位,而嘉靖膝下八子,长成人的仅有裕王和景王两位,却迟迟不立太子,向来也有国本不固的考虑。如今段王妃有孕,便意味着天家开枝散叶而有后,意义格外不同寻常,此时就算段氏的案子牵连再大,她有身孕的喜闻报上内廷,嘉靖都不得不考虑株连段家的后果,那这紧张的形势马上就能减缓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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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云中,光华瞬时仿佛被黑暗吞没,一片清霜隐去,周遭只是淡淡的黑寂。

琉璃瓦上的白裙微微摆动,似寒夜中颤动的浮云,马上就要随风逝去。

远远传来的打更声悠长入耳。曾经过往的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男孩坐在宫墙上,双腿一荡一荡如同打秋千一般,只是面色清冷,却罩着一丝与年纪不相符的愁容。小小的女孩穿着红裙怯生生的站在宫墙下,呆呆的望着那男孩俊秀的面容出神。

“茗儿……”御花园中,男孩小心翼翼的牵着女孩,带着她捉着蝴蝶。

记得生病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给她喂饭。

记得他母妃去世时,只有她握紧他的手,陪他一同哀哀哭泣。

记得多少次跌倒在地,是他牵着她站起身来,那灿烂的笑容是生命中曾经最美的图景。

“我一定会娶你。”他信誓旦旦的说。她笑得纯真娇俏,彼时也许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年少时代曾有过的青梅竹马,却抵不过有朝一日无情分离的旨意……

三年后他找到她时,她成了一个下等的宫女,他依然娶妻。他绝口不去问她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能寻回她,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对着明月的赌咒发誓,不会负了她。她信了,早已死去的心又燃起烟。她在月下喜极而泣,本以为有美好的前景在未来。却不料意外横生,她落水受伤,再醒来时,便是安媛穿越来的那个瞬间。原本的这个身体是永远的沉睡了吧,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亦会伴随着主人永远沉睡下去。

一次次相遇,一次次分离……

她成了一个陌生人,再也不会为他落泪伤心,无论他一次次怎样费尽心思的去接近。雪后的那夜,他终于绝望,掷在枕边的玉佩,是狠心决然而去的标识……

记起来了,什么都记起来了……茗儿的记忆似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她头痛欲裂,第一次发现竟然拥有这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瞬时契合上了两个女子的命运。

命运究竟在做些什么,为何每次明明距离最近的关头,却又是心灵相距最远的时分。

无法抑制的伤感冲入眼眶i,卸去了身上所有的伪装。那不离不弃的约定犹在耳边,海枯石烂定不负卿的誓言仿佛还触手可及,可这一切的一切,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岁月涤尽。眼前情深的伉俪,还有那幸福的妻子和她肚中的孩子,都是对自己曾经过往幸福的最大讽刺。

她终于直面了这一刻的来临,仿佛揭去了皮肉,剩下的都是刻在骨上的刺痛。她的伤心无法自抑,却隐隐存了一丝侥幸在心底蔓延,她不断告诉自己,这不会是真的,他不会背叛曾经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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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三哥不是……”景王的眉深深的蹙起,狐般的目光中流转不定的都是惊异之色,他仔细打量着段王妃的身形,忽然急速转头去看裕王,“三哥,这是真的么?”

裕王面色如铁,目光中仿佛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他冷冷的瞥了段王妃一眼,见眼前那红衣的女子却也抬着头牢牢的盯着自己,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如同哀求,更如同反抗。他轻轻闭上眼,眼前却赫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离不弃的约定,答应过的誓言怎能忘却。

他很想大声的发泄一番,却发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他轻轻回头,触到了张居正的目光,有几分恳求的看着自己。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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