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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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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好了,她跟他出去吃饭。坐在酒楼的雅座里,外面让桑哈和乌恩其守着,她才把他走后的情形说了一遍。



帖木儿道:“刚秦老板也跟我说了一些,只是那本诗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在告诉你原委之前,我想问你,卢大人是因什么获罪的,是不是狎妓嬉游,不理公事?”



“其中之一吧,要搞垮一个朝廷重臣,光这一条是不够的。”



“那还有什么罪?”



“先吃饭,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的,其中很多内幕我也不是很明白。这样跟你说吧,如果皇上要罢谁的官,想给你定多少条罪就有多少条罪。”



秀儿颓然靠回椅背上,她的怀疑应验了。从来“飞鸟尽,良弓藏”,现在是鞑子皇帝认为飞鸟已经打下来够多了,所以良弓遭弃,没折断已经算仁慈的了。



第八折(第十四场) 赛后



最后一天的比赛毫无悬念,平顺得让人不相信是真的,谢吟月好像之前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最后一天只求混过去就完了。



所以她的表现虽然不像第二天那样出现明显的失误,也没有什么亮点。秀儿由于先一天晚上没休息好,在台上也有点发虚,但总的来说比谢吟月要好,所以,竟然稳稳当当地赢了。



程金城要给秀儿在酒楼开庆功宴,这回秀儿很坚决地拒绝了。南北戏后擂台赛是卢大人倡议的,也为她做了许多前期准备工作,比如拉人给她写诗,带她拜访城内要人为她声援造势。谁知擂台赛还没开始,卢挚自己就遭遇此厄,她就算赢了,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程金城见有帖木儿在,凡事不敢勉强,怕这两个人要单独庆祝,所以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就带着人走了。



十一可不会像程金城那么“知趣”,事先让菊香买了许多水果点心,在秀儿的会客室里摆了起来。本来戏班的弟子们还不好意思进去的,是十一说了一句:“秀儿,把你的师兄师姐们都请来吧,大家一起喝喝茶,这段日子你们都辛苦了。”



秀儿马上起身去叫人,很快都来了,有的还自带板凳。顿时茶香满室,笑语阵阵。



十一感叹道:“幸亏有玉函的药,不然秀儿这样天天被折腾,如何撑得住。”



“我没吃。”秀儿淡淡一笑。



“啊,我们都以为你吃了呢,你为什么不吃?”许多人问。



“因为我想要公平!上新戏我不觉得愧疚,因为那是凭我自己的真本事。但吃药的话,性质就不同了,那是投机取巧。”



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她傻,觉得她做作?但她一向以为。唱戏是一件神秘高尚的事,一个人能成为当红名角,肯定是靠了老天爷的护佑。不然,为什么她的记性那么好,比她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好?为什么她明明台下紧张得要命,上了台后总是得心应手,有如神助?神不可欺。人亦不可欺,还是老实点好。



“我支持你的选择!”帖木儿看她地眼神很温柔。



“秀儿真是好样的。”



“把这话托人传给谢吟月,看羞不死她。”



戏班的人纷纷附和,甚至提到了程金城,因为他的手下多。传话容易。



“别!”秀儿忙摆手制止:“如果十一不问,我根本不会说的,我不是想叫她难堪,她怎样认为与我无关,我只求自己心安。”



只有十一叹息道:“秀儿。你这种性格,终有一天会害到你的。太厚道的人总是容易吃亏,这世上。奸人太多,这次你还没吃够苦头啊。”



帖木儿则很认真地问秦玉楼求证:“晚上装鬼吓人,还有唆使陈知府把秀儿押去公堂,真地都是谢吟月捣的鬼?”



秦玉楼回答:“八九不离十吧,但这种事,又没证据,找她理论都不好开口的。”



秀儿忙劝:“不要问了,帖木儿。反正擂台赛也完了,以后跟她井水不犯河水,我唱我的杂剧,她唱她的南戏,各自有各自地观众。互相又不妨碍什么。再说我们下个月就要离开杭州去别的地方,这辈子都不见得还有跟她见面的机会。”



帖木儿笑道:“你都不计较了。难道我还去挑事?放心,就像你说的,这事已经过去了。”



十一看着秀儿说:“你以为擂台赛后,她还能在杭州唱戏?”



秀儿惊讶地问:“为何不能?擂台赛输了只是输给了我,我是唱杂剧的,她仍然是南戏皇后,怎么不能在杭州唱戏了?”



十一摇着头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她输给了你,在杭州丢了这么大地面子,就算她还当自己是南戏皇后,别人也不打击她,她还好意思在这里唱么?谢吟月是多傲气多摆谱的人,你又不是没见过。”



秀儿抬头看向秦玉楼,然后又把戏班的人统统扫了个遍,结果发现他们似乎都认同十一地看法。她愕然低语:“既然这事对她的影响这么大,为什么她还要答应跟我比呢?而且当时她表现得比我还积极些。”



秦玉楼开口道:“既然卢大人都当众提出来了,她能拒绝么?不接受打擂等于自动认输。到时候人家会说,谢吟月连个初出茅庐的丫头都怕,肯定是浪得虚名,所以心虚。”



十一跟着补充:“除了这一点之外,她欣然接受,也是因为她有相当的把握会赢。杭州是南戏之乡,她是南戏皇后,占尽了天时地利,她根本没想到她会输的。”



秀儿还是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讯息:“早知道我赢了会给她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就不比了。我不比没什么的,本来就是初出茅庐,又是外来客,不敢跟本地头牌比也是人之常情。就算这里地人背后说怪话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没多久就要回去的,又不在这里讨饭吃。”



她也是靠唱戏谋生的,知道不能登台对一个伶人意味着什么,那是失掉了赖以生存的饭碗啊,这后果真的真地太严重了!



就算谢吟月曾派人装鬼吓她,甚至动用官府对付她,这会儿她也觉得完全可以理解了。都说吃饭皇帝大,你要砸人家的饭碗,她没跟人拼命都算好地了。还有一点她不能理解:她是因为社会经验不足,根本没想到这么远,卢大人不可能也没想到吧,那他为什么还要发起这个比赛呢?



关于这一点,帖木儿的看法是:“我觉得,卢挚可能跟秀儿一样,把这事想得很单纯,以为比赛就是一场热闹,比过了,大家各归各位,各唱各的戏。他虽然在官场混了几年,但骨子里还是有点书呆气。”



十一则认为:“卢大人一心只想捧秀儿,他只会站在秀儿的角度替她考虑。这场擂台赛对秀儿来说,无论输赢与否,都是个极好的提高知名度的机会。首先,能跟南戏皇后打擂飙戏,这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一下子就把秀儿提到了杂剧皇后的高度。其次,即使秀儿输了也不丢脸,理由她刚自己已经讲过了。反观谢吟月,正因为她占尽了所有的优势,所以只能赢不能输,压力很大的。但卢大人心里只有秀儿,根本没站在谢吟月的角度替她想过。我不是说卢大人有多坏,我也相信他不是故意,他会这样,只是自然的心理反应。事实上我们谁都一样,我们不关心的人,怎么会替他着想呢?”



帖木儿和秀儿互相看了一眼,秀儿咳了两声道:“十一,你误会了,卢大人对我,只是一个戏迷对他所喜欢的伶人的心态。”什么“心里只有她”啊,当众乱说,尤其当着帖木儿的面乱说。



十一笑道:“你才误会了,我敢跟你打赌,卢大人对你绝不只是一个戏迷对他所喜欢的伶人的心态,你的戏迷那么多,你看还有谁像他这么帮你的?”



秀儿想反驳他:那你还一会儿说要娶中都秀,一会儿说要娶曹娥秀呢。戏迷之所以叫戏迷,就是因为他“迷恋”某伶人才得此名,迷到一定的程度,也与男女之情相类似了。但仅仅只是类似,所以十一也只是瞎嚷嚷了一阵就闭嘴了,如果现在你要他娶中都秀或曹娥秀,他准得在屁股上绑冲天炮,好以最快的速度开溜。



大伙儿正谈得热闹,出去如厕的黄花突然拿着一个信封冲进来说:“师傅你快看,这落款是不是俏枝儿的笔迹?”



十几个脑袋一起探过去,秦玉楼激动地问:“送信的人呢?”



黄花摇头道:“没看到送信人,是戏散场后程金城的一个手下交给我的,当时赶着回来,随手放在口袋里,然后就忘了这码事。刚上厕所没带手纸,才想起这个,就拿出来看看,要是不重要的话就……”



十几个脑袋迅速移开,有人捂住鼻子问:“既然信很重要,那你用什么擦的?”



“我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篾片。”



“恶心死了,你快出去洗,把信留下。”



“信也是他的手拿来的呀。”



…………



第八折(第十五场) 临别



俏枝儿的信是别人代写的,她到戏班后才开始识字,能看戏本,但还没达到自己写信的水平。只有落款的名字是她自己写的,歪歪扭扭,戏班见过她笔迹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秦玉楼看信的时候,戏班中就有人忍不住问:“师傅,枝儿信中说什么了?”



“她要我们去救她,说她被人卖入扬州妓院……那里的老鸨逼她接客,不接就不给饭吃,还一天照三餐毒打……”



“天那!”几个女孩子掩面惊呼。不是没人想到过这种可能,单身女子出去了,不外乎那几种结局,这是最坏的一种。可是真把最坏的揣测变成现实,仍只觉得残酷。



“赎她要多少钱?”有人问出了这个最敏感的问题。



“信上说,约需千金之费,具体是多少,到时候再跟老鸨谈。”



大伙儿都不吱声了,这么一大笔钱,别说戏班没有,就算有,以秦玉楼的吝啬,会舍得拿出来吗?



最后还是一向和俏枝儿关系不错的玉带儿嗫嚅着说:“师傅,我看还是去找找程金城吧,这种事,报官都不如找他有用。”



“报啥官呀,她又不是年纪小不懂事被人绑架拐卖的,她是自己跟人走的,官府才不会管。”



“她差点把秀儿害死了,程金城会帮她才怪,秀儿可是他妹妹。”



“师傅,要不还是报官吧,既然信中说是被人卖的,而且还挨打,那也算卖良为娼了,官府会受理的。”



“卖良为娼也得先是良吧,她本来就是唱戏的。跟妓家同为乐籍中人……”



大伙儿七嘴八舌,秀儿知道他们其实都在等她表态,故而开口道:“改天我跟程金城提提,看他怎么说吧。”



“谢谢你,秀儿,我替枝儿谢谢你,我知道她对不起你。但她现在落到这个境地,也算遭了报应了,你就别再计较以前的事了。”玉带儿激动地拉住秀儿的衣袖。



翠荷秀瞥了她一眼:“带儿,秀儿要计较以前的事就不会管她了。”



“哦,对不起。秀儿,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十一突然说:“你们先别慌,这事我看没那么简单。”



所有地人都看向他,十一不紧不慢地说:“她信中有个很大的漏洞,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吗?她说被卖入妓院。因为不肯接客被老鸨毒打,如果这样的话,这封信是谁替她写的?妓院的人不可能。只能是嫖客。嫖客肯帮她写信,说明她已经接客,接客的姑娘是摇钱树,老鸨怎么会打?如果是到外面请人代写的,那更说不通了,能出门上街,干嘛还写信,不知道直接跑了?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玉带儿讪讪地替她圆了一句:“会不会一开始不肯接客,挨老鸨打,后来就接了?”



十一把信要过来边看边分析道:“也有这种可能,但这封信地字迹并不潦草。说明写信人当时很从容,他写的时候。俏枝儿就坐在旁边告诉他怎么写,完了她自己接过笔落款。给我的感觉,挺安逸挺有情调的嘛,完全不像信里写的这么凄惨。”



秀儿忍不住调侃:“没有人比十一少爷更熟悉妓院还有那里面姑娘们地日常生活,所以他的话是肯定有道理的。”



有人抿嘴而笑,更多的人则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黄花小心翼翼地揣测:“师傅,会不会是……?”



“是什么,你照直说。”



“枝儿在外面日子艰难,想找我们弄点钱用?”



“啊……”许多人张大了嘴,玉带儿急忙为朋友辩白:“不会地,枝儿不是这样的人,再说她自己也有不少积蓄,在外面生活没问题的。”



马上有人反驳:“她地积蓄都留在大都了吧,不可能随身带着,我们现在到处打游击,有时候还住旅店,多不安全。”



“不是,她的钱真的都在身上。来之前她把这么多年积攒的钱还有别人送的珠宝首饰全部换成现银子,再存到钱庄,一共就两张银票,她缝在贴身内衣里,睡觉都带着的。”



玉带儿还没说完,秦玉楼的脸已经青了。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很有钱,却整天在班里哭穷,背后整天埋怨师傅小气,出远门还把钱全带着,难道原本就打定好了主意要私逃的?



脸虽然难看之极,口里说出地却是很有人情味的话:“都别乱猜了。不管怎样,她是我们戏班的人,是我的徒弟,我不可能不管她死活。秀儿,还是麻烦你明天跟程金城说一说,赎不赎她是一回事,但起码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师傅。”秀儿点头应诺。



“很晚了,都回去睡吧,明天就不用练功了,好好睡一觉。”



大家答应了一声,很快就散去了,秦玉楼换上笑脸对帖木儿说:“公子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吧,我已经叫他们匀出了一间卧室,卧具虽然不是新地,却是今天才洗过的。”



帖木儿起身道:“多谢,我等下随便找家旅店就行了,你们都在客边,卧具并没有多余地。我用了,必然有一个人没得用的,那我怎么过意得去?”



这时十一居然说了一句让秀儿差点掉落下巴的话:“还是到我那儿去吧,我把我的床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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