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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玉之前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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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瞪大了眼睛。
八娘道:“我教你,是要让你使用才能,不是让你和畜牲一样供人随意玩 弄的。哈尔巴拉对任何女人兴趣都不长,只要你熬过一两年,便可依仗他的势力,顶替我的位子,当上管事。那时候,别的男人不能随便碰你。等你完全代替了我,即便是统领,也要尊重你了。”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端午没有哭,只重复这几个字。
自从那个虎背熊腰,以残酷著称的蒙古人吩咐她今晚去伺候。
端午便下定决心,要杀了他的。
杀他,自己活不了。但是,总比让心里那个自己,活活被人凌迟要好得多。
八娘说:“你不愿意,也必须愿意。你马上就满十五岁了。按照这里的规矩,你不跟他,就要跟一群人。那群人卑贱下流,毫无希望,其中还可能有你的父亲,哥哥!”
端午颤抖着。八娘突然把手伸入她的斗篷,将那块蚌壳抽去。
她拍手,两个采珠司的看守走进来。端午掐住八娘腰带,黑眼头一次充满了恐惧。
八娘声音嘶哑,用力掰开女孩的手。她耳语说:“你别犯傻,多忍着痛,以后会麻木的。”
端午的手被掰青了,她没再反抗。
天边隐隐惊雷,旗杆被风折断了,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
哈尔巴拉的屋子,是蒙古包式样,里头还亮着灯。
端午好像听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待她进入帐中,哈尔巴拉正裹着袍子饮酒,地上毡子狼藉。
桌案上有乌金烛台,白烛高烧,还有一壶酒,几盘菜。
端午行礼,哈尔巴拉粗俗脸上,两只小眼死死盯着她:“听说你是个聪明女孩儿,所以我要了你。你可别不识抬举。来人……”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拉开毡子。端午倒吸口冷气,掐了掐自己的腿。
毡子里面,是个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小女童。她头发蓬乱,双目无光,最多只有十岁。那侍卫将女童直接提起来带出去,也没给她裹件衣裳。
哈尔巴拉观察端午。
端午舔舔干裂的嘴唇,嘿嘿笑了:“大人,我不算聪明。可是咱们奴隶,一切都是主人的。您,蒙古的雄鹰,就是端午的主人。我一定不惹您生气。”
哈尔巴拉哈哈大笑:“你爬过来,让我好好端详。”
端午笑道:“爬过来,弄脏了手,怎么好服侍大人呢?我给大人倒点酒吧,我也借光尝尝。”
“你会喝酒?”
端午点头。她没撒谎。七岁在厨房专切葱姜的时候,端午常弄几口酒舔舔。
她背对着哈尔巴拉,兴致勃勃说:“大人,暴风雨快来了!我听说廉州海里有蛟怪,它只爱吃一样东西……大人猜是什么?”
哈尔巴拉还没反应,端午已经答了:“恶狗的心!”
她拔掉炽热的蜡烛,以烛台的尖刺,刺向蒙古贵族。
尖刺才破袍子,端午心说不好。原来,哈尔巴拉的袍子下面,竟然有件护身软甲。
端午连忙转手,使尽全力,刺向他的大腿。哈尔巴拉惨叫一声,大门洞开,一群侍卫等着。
端午对自己束手就擒,并不吃惊。让她吃惊的是,包围她的士兵后面,站着腊腊!
一士兵对端午说:“你的朋友早就来报告大人说你要行刺,大人还不相信。要是你今晚不动手,她就被大人以诬告罪处死了!”
端午看看腊腊,没说话。可腊腊像发疯一样,冲她喊叫:“端午,你凭什么比我走运?什么都是你占了。八娘传授你,大人选中你。我呢,受够了提心吊胆的苦日子!”
端午心想:你从此可以顶替八娘,伺候蒙古人了。
腊腊继续泄愤,端午终于开口 :“腊腊,你出卖我,不过是为了继续当好奴隶。放心,我死后绝不会变成恶鬼缠着你。记着,端午没有负你。”
这是她最后几句话。说完了,端午闭目养神,听天由命。
哈尔巴拉盛怒之下,要马上处决端午。
但迷信的蒙古人,认为在海神发怒的日子里,处死一个人是不吉利的。
八娘提了个建议:“大人,断望池边有一块礁石,常有人看到海怪于风雨中出没。把这个丫头绑在那里,她横竖也是个死。我们祭祀了海神,来年会珍珠丰收。”
哈尔巴拉同意,命令立刻拉走端午。八娘不再看一眼端午,端午也懒得再说废话。
断望池,是采珠司下辖七大珠池之首。端午九岁在账房跑腿,曾来过这儿一回。当时,她记清此处美景,也记住这绝望的名字。没想到,这地方,成了她葬身之地。
她被五花大绑在石头上。等士兵离开,她挣扎了一阵,毫无用处。
她不禁疲惫,十五年为奴的疲倦,都积到了此时此刻爆发。
狂风大作,潮汐汹涌,端午贪婪看野景山光,片云遮月,万顷碧波,如万斛银珠。
真好景,她想。从此,她再也不用受人奴役了。她虽怕死,此事足够安慰。
水,淹没了她的双脚,接着是她的膝盖,她的腰身。
她猜自己死了,尸体会被鱼吃掉。千万年后,变成断望池的一颗珠子,等人发现。
雷声霹雳,海面上万马奔腾,天际有黑龙盘旋。轰隆隆的雷鸣,像是传说里海怪的叫声。、
端午不怕死,但慢慢地死,实在太磨人了。她默默祈祷海怪出现,一口吞掉她,给她个痛快。
这时,她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她再次张眼,只见浪尖出现了一艘船。
那艘船通体红色,近乎华丽,船身巨大。船头,居然还站着一个男人。
大热天,那人冠带整齐,随风飘逸。远远望去,像是天际朱霞,人间白鹤。
海风之中,他的身影,似真似假,似梦似幻。
他举止悠然,好像头顶上不是朵朵黑云,而是有万千梨花盛开。
端午望得入神。虽看不太清楚,但她心中充满狂喜:原来不是海怪,而是海神。
那么俊美的男人,一定是海神无疑。只有海神不会畏惧风浪,也不必担心热出痱子。
这次死,非常够本。海神知道她的心思,会将她尽快变成一颗海底的珍珠。
濒死之人,经不起大喜大悲。端午在彷徨里失去了知觉,陷入模糊黑暗。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昏暗发臭的舱房里。
她不禁失望,为何天国还像奴隶的房间?
有个老女人靠近她:“你醒了?都三天了。”
女人双眼红肿糜烂,面孔肮脏。她递给端午一碗飘着菜叶的稀粥:“快喝吧。”
端午警觉:“这是什么地方?我没死?”
“你活着。你被这艘船的主人救了。”老女说。
“那不是海神吗?”端午问。
老女一愣,半晌才说:“他是哪门子的神?瘟神还差不多。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我就先告诉你。这艘船的主人,名叫燕子京,他是个商人,也是个人贩子。你就等着他把你卖掉吧。”
端午被当头一棒,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她重新躺下,也不喝粥。
老女劝道:“好死不如赖活。你已上来,船早离开了廉州。”
端午忽然坐起,抢过破碗,把粥喝得一干二净。
老女忙说:“这孩子,别洒了。”
端午想:我捧珍珠不洒,还能洒了这粥?她一口气喝完,碗空了,果真一点没洒。
当晚,她没有睡好。
出了地狱,又上贼船。她不可能睡好。

第二回:铁石心肠

夜已深。梦中的端午,被一阵抛锚吆喝声所惊醒。
舱房拥挤而闷热。屋内男女奴隶杂沓,所有人每天共用一个马桶。所以,潮湿里有股浓烈臭味。为防止有人轻生或者逃跑,开窗透气机会,也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奴隶吃着猪狗食,等同于囚犯,不得见天日,更不见月光。
端午坐起,活动因佝偻睡姿而酸疼的手脚。自从她被塞入运奴船,已过了二十天,共停泊过五个地方。每到一港口,就意味着舱房里有些人要离开,另有些新人要进来。
那眼皮糜烂的老女是个厨娘,早被人买走了。端午跟其他奴隶不怎么说话,其他奴隶也没什么力气和她说话。她老爱垂着头,装出一副无精打采,十分倒霉的样子。无人注意到她,正好让她养精蓄锐,静思对策。
端午侧耳听动静。暗想:靠岸后会开窗吧?她悄悄爬过人堆,趴在窗下等着。
果不其然,紧接着有人卸下了封窗板。端午深吸口气,睁大眼睛。虽然她的天地,不及一只老鼠,但她已然摸出了些船上仆役的规律。
她透过窗缝,看岸边渔船,酒家红灯。码头上的醉汉大声闹:“爷爷既然来了刺桐港……”
啊,这就是刺桐吗?端午一阵激动,咧嘴笑开。她扒着窗台,喃喃:“到了!我到了!”
刺桐别名泉州,在这时代因海上丝路闻名遐迩,同埃及人的亚历山大港并列为天下第一。端午在廉州时,好多次听八娘子描述过她记忆里这座城市:云集海客,民居清洁,百姓安乐,有好多宝物坊,色目商人肯雇佣女人来辨识珠玉……堪称端午梦寐以求之处。
婴儿的哭声打断了端午神思。他妈妈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少妇,想给他喂奶,总被他吐出。那少妇皮薄,当众开怀,红透了脸。
端午发出“吃吃”声响,招呼少妇说:“来这,我给你挪个位。”
少妇连声道谢,她对端午敞开胸襟。婴儿好像活了过来,张嘴吮吸。
端午眼如黑葡萄珠,好奇碰碰婴儿鼻子。
“宝宝好小。”她马上把手缩回。
“才五个月。要不是我男人痨病死了,要不是我那千刀万剐的小叔输光钱,不至于跟着我受这种罪。”少妇恨声道。
端午呆看少妇抚摸孩子的胎发,希望自己变成那婴儿。要是能和妈妈一起,当奴隶也有个盼头,她不无怅惘地想。可妈妈在哪儿呢?她没有一个可以去爱的亲人。
少妇说:“我怕人家买我时候,不要孩子。我是宁死都不和他分开的。”
端午刚开口,一个少年推开了门。他在船上颇有头脸,端午曾听人喊他“阿常”。
阿常扫视大家:“所有女人出来吃粥,吃完了洗脸漱口。”
少妇不解:“所有女人?”
端午心咯噔一下,她知道明天定要把她们都“出货”了。到了大港口,女人最能卖高价。那个老厨娘见多识广,经历了多次转手。她走前,和端午聊了不少奴隶市场的事儿。
买奴的人,都要看奴隶的牙口。而年轻女奴,皮肤简直比脸还重要。至于性情,技艺,都是姿色以外的附加……
她混在十几个女人里出了舱房,阿常命人用铁链把女人们围在甲板上。她们每人都分到一盆白糖粥,得到块粗麻手巾。端午观察四周,不紧不慢吃了一大半。趁有女奴站起来,她身体一晃,假装被那人裙角甩到,温热的粥水翻在她手臂上,大腿上。
阿常骂道:“蠢货!快去洗洗。”
端五迟钝地走到船帮边,阿常在她背后,盯着她动作。
她将手巾一角弄湿,在脸上擦把。没湿的部分,磨佯攻地“抹”手腿。
阿常催促:“喂,你……”
端午用大眼无辜望他,阿常不知怎么,把下句咽了。
等到女犯们回舱,阿常才问:“那小女孩是爷从断望池救下的吧。”
旁人说:“不是她是谁?大眼真水灵,爷那么早把她出手了?”
阿常愣了愣:“……爷做生意,自有他算计。”
端午贴着角落睡下,她无声解开衣裳,撩起袖子,让粘上甜粥的手腿全露出来。
她闭起眼睛,不久,就感到好几处麻痒。她想:这舱里的小虫子也都饿了,吃吧吃吧……
她忍耐着,过了好长时间,才狠狠抓了抓那些最痒的地方,睡着了。
天一亮,阿常开舱领人。端午正沿着舱房跟抓草鞋虫。
草鞋虫像小蜈蚣,虫身成节,炎热地常见。
端午早就发现船上有不少。抓了几条,她满意一笑,将战利品包在手巾里。
端午和大家被送上了岸,赶入一个布帐篷。果然有买主再等。
卖奴有两种,一种是竞价拍卖,还有一种直接看货,再商量价钱。
别的女奴大多比较羞赧,叫张口才张口。可端午见哪个买主过来,都笑嘻嘻主动龇牙咧嘴。
凡人间美女,真没几个龇牙咧嘴,还能迷人的。
买主见了这幅尊容,大多迟疑。但她年纪小,那双大眼藏不住,总有几个不怕死的来问价。
按照规矩,女奴看了牙,还要看皮肤。抱婴儿的少妇借着肌肤细腻,如愿以偿带上儿子,被一个容貌和善的“好心”人买走了。端午朝她挥挥手,满不在乎任买主看她的手脚。
端午明白:姑娘面孔再美,皮肤差也倒色鬼胃口。她昨晚引虫叮咬一番,加上自己抓挠。蜜色光滑的皮肤上,多了不少红疹红包。那些人个个摇头,有的上火:“皮肤有病的丫头都想卖给我当妾?”
船上人理屈词穷,端午心里暗笑。脸上摆出因“我卖不出去”而哀怨委屈的神情。
有个中年男子居然还不撤退,抚摸长须道:“此非顽疾,不过是杂虫叮咬所致。”
原来这位对她“情有独钟”的,是位郎中。
她蹲下,随郎中和船上人讨价还价,打开袖中小布包,捻着几条草鞋虫玩儿。
不一会儿,那人上来:“我问你……啊,你抓得可是蚰蜒?”
端午眨眼,小声说:“它们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从小不爱花草,喜欢这些个。老爷,你家有没有蜈蚣,床边有没有毛毛虫?”那人脸色突变,跑得比兔子还快。
端午忙松帕子,将几条小虫放生。她告诉船上人说:“我只说不能太低价,谁知他恼了!”
一场下来,端午和一个老太婆,一个犯了病的女人,回到了船上。
她擦了把汗,抓了抓痒痒的手臂。
阿常突然推开了门,端午以为他要责罚。可阿常上下打量她,语气并不凶狠:“船上有贵客要来,缺个人手,你去擦擦舱房。”
端午已决心在泉州逃跑。每次奴隶交易后,船总会在港口继续停两三日。白天跑不可能,只有晚上,事不宜迟,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她观察了岸上地形,正待摸索大船。
阿常差事,可谓正中下怀。她拿了抹布,端了盆清水,顺次擦起来。
许多仆役可能上岸找乐子去了,男奴们晕船饿肚子,反正见不了人。
阿常端茶去上层以后,端午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转。厨房放着几把刀,端午衡量下,没有动。她从灶下拨了根木柴,削尖裹在袖中。再擦好刀,把木屑拢入火。她翻捡两个吃剩下干瘪馒头,放怀里。脚步声响,她跑到厨房外擦把手。
有人正站在之上那层甲板。一个苍老声音说:“……和田城多方犬牙交错,昆仑山两大派匪帮闹得更是厉害。今年光本地已有好几个商人为美玉白丧了性命。你需三思而后行。”
一青年回答:“我三思了。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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