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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盐-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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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要时新小人了,毁灭了,正好为人间除去一个小人。铁徒手笑道:
“本府说你牛不从目中无人,你还不愿承认,好,不承认也罢。那么,本府问你:倾堂堂一府之财力,抵得过马家年家乎?”
“老太爷高论,奴才茅塞顿开。马家年家有钱,只是私人一点家当,比普通人家雄厚罢了,怎敢与堂堂国库相比?简直是拿天比地,拿神比人。”
“呵呵,你心中还有本府啊。那么好,官营盐业经销局近日将挂牌营业了。”
“恭喜老太爷发财,真是天子洪福,老太爷洪福,我等奴才洪福啊。”牛不从由圈椅跃身而出,鼓掌雀跃一番,又坐了回去。
铁徒手踱步几个来回,叹息数声说:
“做生意来银子是快捷些,可毕竟是下里巴人的事情,由堂堂知府亲操贱役,成何体统?唉,当此用人之际,本府不觉想起了本朝文士龚定庵先生的一番浩叹:左无才相,右无才史,阃无才将,庠序无才士,陇无才民,廛无才工,衢无才商,柳巷无才偷,市无才驵,薮泽无才盗。此一番浩叹,真可谓古往今来之浩叹。本府此前总觉此乃文士语不惊人死不休,夸张惯了,如今到了用人之际,举目茫茫,方知前辈是何等远见卓识。”
牛不从对铁徒手的引经据典,听的不大明白,却听出来了,官府要插手盐业经销,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主事人。他的心像是皮球落到了硬地上,蹦蹦跳跳,一时管束不住。他双手按住胸口,涨红了脸,轻声问:
“敢问老太爷需要哪方面的人才呢?对这方面的人才又有什么要求呢?奴才虽愚钝之极,却甘愿替老太爷跑跑腿,说不定还可物色一个合用的人呢,如此,也算奴才对老太爷的一份孝心。”
“经销盐业嘛,自然要熟悉盐业,头脑灵活,忠实可靠,在脚户中有相当号召力喽。”铁徒手还是浩叹连连,踱步不停。牛不从怯声说:
“老太爷如果不是十分挑剔,奴才倒可以充数。奴才头脑自然不够灵活,可不灵活有不灵活的好处,足可保证奴才对老太爷忠心耿耿,抵消不灵活的缺欠。别的,奴才虽不是上佳人选,试试倒是无妨的。”
“你有此意?”
牛不从啪地一声,跪倒在地,叫道:
“万请老太爷赏奴才一个报效的机会!”
“好吧。见你情真意切,就这样定了。起来吧。”
牛不从从地上爬起来后,脸上涕泗交流,一片模糊。铁徒手说:
“为今之计,你如何打算?”
“一切听老太爷的差遣。”
“什么事情都靠本府筹划,要你何用?这样吧,你先暗中联络脚户,把本府的意图解说明白。再者,你去租借民房,用作库房,物色盐店伙计,谈定价钱,到府库支领本钱,争取在第一趟盐到西峰后开张营业。”
“敬遵老太爷法令!奴才办事去了。”
牛不从快要出门时,铁徒手又喊他回来,淡然道:
“刚才仓促,首要一件事,应该是把这个消息告诉马正天。”
牛不从闻言,一声嘶叫,就地跪下说:
“老太爷何出此言?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等特大机密,如何可以泄露?老太爷要是怀疑奴才与马家勾扯不清,就请就手剐了奴才!”
铁徒手摆摆手说:
“本府自有本府的主张,你去做罢了。”
牛不从没有随脚户队伍出发,他把两块花布分别托人捎给了两个干妹子。
我的爷爷马登月这个人,在他的心里,天下皆好人,遍地皆君子,天下无贼,风清月明,大兵压境也从不设防,黑云压城也不会带伞出门,而在他的嘴里,世间没一个好东西,人人皆小人,他看人从不看人家的脸,眼睛盯的是人家肚肠里面的臭屎烂粪。他一辈子得罪了所有他认识的人,但他却没伤害过任何人,他没占过任何人半文钱的便宜,却把天下的便宜占尽了,他占的都是人家的口头便宜。一份庞大的家业让他一手荡尽了,那么多的人靠占他的便宜发了家,可那些人并没记着他的半分好,记住的都是他占了人家的那些嘴上便宜。他骂遍了天下人,包括他的老爹马正天,可有一个人,他一辈子都在顶礼膜拜。这个人就是铁徒手家的丫头泡泡,马登月的生身母亲。在马登月这个一辈子不说一句讨人喜欢话的臭嘴里,泡泡不仅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母亲,实际上,她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马登月常常给我说,你瓜毬娃这一辈子白活人了,你没见过你的老太太,你要是见上一面,你碎狗日的就有资格目中无人了。我是见过泡泡的,她嫁给马正天没有几年,西峰已经有了洋人开的照相馆,马正天在员外村听说了,在她回家看望他时,他让她照一张相,带给他,这样,他就一直可以看见她了。对马正天百依百顺的她,这次却严词拒绝了,她不去,坚决不去,她认为洋人手中那玩意儿,是用来抉人魂魄的,一个女人的魂魄被洋鬼子抉走了,只给自家夫君剩下没有魂魄的躯壳,成什么体统!她找有名的画师给她画了一张像,送给了马正天。这就是我家祠堂墙壁上挂的那张。在她的晚年,她终于让人抓拍了一次,一张黑黢黢的黑白照上,有一个黑白的女人,盘髻高耸,脑后横别一根一丈青,金光闪闪,长颈丰颐,凤眼修眉,一袭湖蓝暗花旗袍衬托得腰身凹凸分明,起伏有致。仅此而已。在我的眼里,出现在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实在都是一般般,包括被抬举了一个世纪的旷世明星,充其量不丑罢了。我对人都是公平的,不以亲而美之,不以疏而丑之,我家老太太泡泡是一个不丑的女人。那张照片是她给政府捐献抗战爱国善款时,被记者抓拍到,登在报纸上的。她当时五十多岁,可那已经是她的晚年了。
马登月对马正天这个人有一个经典的评价,我想这一定是经典的,知子莫如父,知父莫如子,也是讲的通的。他说,马正天这个人,一辈子做了无数聪明绝顶的事情,人便以为他真的绝顶聪明,时时事事,都把他往绝顶聪明处想,想了许多绝顶聪明的招数对付他,整治他,可这些绝顶聪明的招数在马正天那里又显得愚不可及,人更坚信马正天确实绝顶聪明,他人万不可及,又处心积虑,去想更绝的招数。你看看,人不识人,做起事来,差的码子会有多大,所以,古人说,知人者明,与马正天打交道的人都是些糊涂蛋子嘛。其实,马正天非但算不得聪明,简直是一个大混蛋,大糊涂蛋,大二杆子。你瓜毬娃可要把话听明白了,我说的是大混蛋,大糊涂蛋,大二杆子,关键在一个大字,没有这个大,那真的就是混蛋糊涂蛋二杆子了。一个只要不是瓜毬娃的人跟马正天打交道,随便耍一个小小的手腕,就可把马正天当三岁小孩哄了。可说也怪,哄来哄去,哄他的人得到的都是一些皮毛小利,他得到的却是大实惠,他的家就是被人哄得发起来的。原先,咱家也是有些老底子的,主要是地多,银子不多,在西峰街上有一个铺面,雇了几个伙计,经销青白盐,每年赚千儿八百两银子罢了。咱老祖先说,盐只是调料,盐能当饭吃?经销食盐,也成了咱家全部家业的调料。年家的土地没有咱家多,但他家的食盐生意比咱家大得多,银子也比咱家多的多。马正天长家时,二十岁还不到,年家要扩大盐业经营,本钱不够,花言巧语哄马正天合伙做生意,马正天问需要多少银子,年老太爷说,二万两就足够了,马正天搔搔头皮,难为情地说,我把老底连根拔出来,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千两。年老太爷嘿嘿一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可见,你们马家,人都知道是有钱人,其实拿不出来几个活钱。侄儿给我交了底,老叔也不瞒你,年家随手拿出十万两银子,松松活活的,连眼睛都不带眨的。马正天不服气,说我家比你家地多。年老太爷笑道,我知道,可是,我随身可以把银子带到兰州、西安,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耍耍什么,你这几亩薄田,从你老先人时候就在这撂着,现在还原样撂着,说到底还是一堆黄土嘛。马正天这人就是这样,得理不饶人,没理嘴立即软了。他说,年叔说得对,可是怎样把死土地变成活银子呢。年老太爷不假思索地说:卖地!把地卖给需要地的人,换回你需要的银子。马正天说,现如今需要土地的都是穷人,穷人哪来的银子呢。年老太爷说,这娃,不是老叔说你,脑子缺一根筋嘛,谁叫你卖给穷人了?谁买得起卖给谁。马正天说,那我卖给你。年老太爷说,行啊。事情就这样定了。当天,两家各自叫来中人,划定地界,年家用二万两银子买走了马家一千亩平展展的田地。马正天是背着母亲做这件事的,赶母亲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母亲颠着小脚,抡起黄杨木拐杖在马正天屁股上抽了二十下,马正天硬撑着,不躲避,不告饶。母亲抽的累了,回到自己房间,一会儿,只听丫鬟像被疯狗追着,满院子大喊大叫,马正天出门一问,原来母亲上吊了。马正天当即吓得尿了裤子,一脚踹开房门,把母亲放下来,边哭嚎,边揉捏,一会儿,母亲缓过气来了。但她的死心已定,说你狗日的总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我,我要找你爹去,让你爹把我打死也比你狗日的气死要好,我生了你这个败家的孽种,你爹尸骨未寒,你就敢把家业荡了,赶明儿,你还不敢把你老妈卖给班子店里?马正天的犟脾气上来了,他说,妈,儿子哪里把家业荡了,不是换回了二万两银子吗?母亲挣扎着甩手一个耳光,怒斥道,亏你说得出口!一千亩良田就卖二万两银子?去,你再给我拿二万两银子,只要买得回二百亩地,我给你磕头赔罪。马正天说,二百亩?我给妈买回来两千亩。但,不是现在。五年之内,我要是买不回两千亩好地,用不着妈给我甩命,我自己死,死了,你把我和牲口埋在一起。母亲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半信半疑,暂时收了死的心,她说,儿子娃说话哩,我不死了,我不要你的两千亩,我不是贪人,我死了,能给你爹交待就行了,我只要你换回咱的一千亩,我看你狗日的到哪里给我变出一千亩地来。马正天说,妈,不是一千亩,是两千亩,儿子娃说话哩。
四年后,马正天的通过盐业经销,已积了十万两银子,经销网络遍及陕甘宁三地,在生意上已盖过年家一头,并在远离西峰的马莲河川置得一处祖产,把家族祠堂挪在那里,招募了七户逃荒客经管。这时,战乱从关中向陇东蔓延,董志塬可以闻到血腥味时,年家打听到,乱兵所过之处,大户人家无不家破人亡,他准备举家逃难。可是,大片的土地带不走,带不走就跟没有一样,好坏兑些活银子随身带上保命是正经。可是,这年头谁还掏钱置不动产呢。辗转反侧一夜,终于思得一个妙策。第二天一大早,他找到马正天说,贤侄呀,老叔最近手头有些卑贱,急缺银子使唤,只得拉下老脸,到你这儿抓借一点,也不白借,将来还你利息的。马正天说,年叔呀,不是小侄说你老人家,你这是大年三十借蒸笼,你蒸的吃,让我烙的吃呀?年老太爷心中有事,当即红了脸。陇东地界过年是要蒸馒头吃的,烙饼子属于日常凑合,过年不蒸馒头而烙饼吃,那是不懂得过日子的懒汉生活。马正天是小辈,自感话说的重了,嘻嘻一笑说,小侄看见年叔亲切,便口无遮拦,说笑的,年叔有困难,小侄哪怕自家日子不过,也要慷慨援手的。年老太爷叹息一声说,老叔知道是为难侄儿哩,可有什么办法,几年前,为了帮助侄儿筹本钱,从你这儿挪用了几亩地,害得你受了我老嫂子好一顿埋怨,老叔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手头实在太紧,也实在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当年你拿地换银子,现在我也拿地换银子,如何?马正天说,怎个换法?年老太爷流泪道,本来地是家业根本,钱多少都是不可出手的,可如今事拿住人了,只得随行就市。马正天早打听好了,董志塬到处都是卖地的人,一亩地由一个月前的二十两,半个月后,降为一亩十两,六天前,降为一亩五两,这几天,成一亩二两了,和白送差不多。一个月前,母亲让他趁机买地,他不动手,直到前天一亩二两时,母亲见他无动于衷,又要打他,他答应了,却不动手。他在等待年家登门,他不愿从零散小户那里东买一片,西买一片,他要连片的大平原。年老太爷见他傻乎乎真上钩了,心里觉得亏欠,本来要把三千亩土地一次卖给他的,临到头又忍住了,留下五百亩,马正天以五千两银子买回了平展展的二千五百亩土地。年老太爷怕马正天变卦,马正天怕年老太爷变卦,两人当即叫来各自中人,划定地界,写了地契,都发誓,这是一桩公平交易,永不反悔。
事情了结后,马正天把地契拿给母亲看,母亲不识字,死活不相信,叫来娘家弟弟,确定真实无疑,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儿子都娶妻生子了,她仍一把搂在怀里,说了一声:这才是我的好娃!有别人在场,马正天羞得不行,急忙拱出头来,红着脸说:妈,我答应把咱家的地赎回来的,现在好歹赎回来了,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给你老人家说明白了,乱兵快要打来了,咱得撂下土地逃难。母亲的态度让他大吃一惊。母亲说,我知道,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没有大乱子,二两银子买一亩地?人家疯了,还是你疯了?娃,你做得对,乱兵可以烧房杀人抢东西,却搬不走土地,他们总有走的时候,他们走了,咱再回来,地还是咱们的。母亲抡起拐杖将站在一边伺候的马王氏狠抽一下,厉声说:给你男人擀臊子面吃!母亲的见识真让马正天没想到。他只是想从年家把土地赎回来。当年因为他的卖地,家里人和乡邻们可没少说他,他成了败家子的代名词,人人都认定他是二杆子,脑子不整齐,鼻涕下来拿拳头往上捅的半心子人。
做完这笔生意,马正天感到良心不安,虽是两厢情愿,而且,又是年家以坑他为目的的,但他觉得做事不可过分。念起年老太爷为了不把他坑死,少卖了他五百亩地,人有一念之善,就该有一善之报。在年家准备举家逃难时,他去年家了。年老太爷以为他要反悔,起初装病不愿见他,在他的坚持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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