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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拉的灰烬-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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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不在南方酒吧了,小马拉奇还想站在酒吧中间发表他的演讲。可我告诉他,我们得趁他还没喝光那五英镑,赶快去别的酒吧里继续找。我们在别的酒吧里也找不到他,他一定料到了妈妈会来找他,或是派我们来。利默里克这一头有那么多的酒吧,我们就是找一个月也找不完。我们不得不告诉妈妈没有他的影子,她说我们一点用都没有。啊,老天,要是我有力气,我就找遍利默里克的每一个酒吧。我要撕下他的那张嘴,我干得出来的。继续去找,回去找找火车站附近所有的酒吧,试试诺顿煎鱼薯条店。 
  我只好一个人去,小马拉奇拉肚子了,离不开马桶。我找了帕奈尔街和附近的所有酒吧。我看了女人喝酒的小隔间,也看了男厕所。我很饿,但找不到父亲,我不敢回家。他不在诺顿煎鱼薯条店,不过有个喝醉的人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着了,他的煎鱼和薯条用《利默里克导报》包裹着扔在地上。就算我不拿走,猫也会把它们吃掉的。我把它们塞进毛衣里,走到街上。我坐在火车站的台阶上,吃着煎鱼和薯条,望着醉醺醺的大兵搂着格格笑的女郎从眼前走过。我从心里感激那个喝醉的人,他用醋浸泡过了煎鱼和薯条,还用盐腌过。随即我又想起,要是今晚我死了,就是带着偷窃罪而死的,会和一肚子的煎鱼薯条一起下地狱。不过今天是星期六,要是牧师还在忏悔室里的话,我可以吃完后洗涤一下自己的灵魂。 
  多明我会教堂正好就在格林沃什街。 
  保佑我吧,神父,我有罪,这距离我上一次忏悔有两星期。我告诉他一些普通的罪过,然后说我偷了一个醉汉的煎鱼和薯条。 
  为什么,我的孩子? 
  我饿了,神父。 
  你为什么饿了? 
  肚子里没有东西了,神父。 
  他没有说什么,尽管天很黑,我仍能知道他在摇头:我亲爱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能回家向你妈妈要些吃的? 
  因为她派我出来到酒吧找我父亲,神父,可我找不到他,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他把爷爷从北方寄给刚出生的宝宝的五英镑拿去喝酒了。她因为我找不到父亲,正在炉边生气呢。 
  我不知道这位牧师是不是睡着了,因为他什么声息都没有。终于,他说话了:我的孩子,我在这儿坐着呢。我听到了穷人的罪过,我给他们忏悔的机会,赦免他们。我应该跪下为他们洗脚。你明白我的话吗,我的孩子? 
  我告诉他明白,可我并不明白。 
  回家去吧,孩子,为我祈祷。 
  不让我忏悔吗,神父? 
  不,我的孩子。 
  我偷了煎鱼和薯条,我罪有应得。 
  你得到了宽恕,去吧,为我祈祷。 
  他用拉丁语为我赐福,又用英语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我多么希望我能找到父亲,对妈妈说:他回来了,他的口袋里还剩下三英镑。我现在已经不饿了,可以去奥康纳街两边和小巷里的酒吧找父亲。他在格利森酒吧,我怎么能听不出他的歌声呢? 
  要是有格外惊奇的目光投向我, 
  那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安特里姆的绿谷向我敞开着怀抱, 
  至于感想如何,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我跟坐在炉子边的母亲一样,心里充满了愤怒。我想冲进去,在他的腿上一阵猛踢,然后扬长而去。但我不能,因为我们之间还有炉火旁的那些早上,他给我讲库胡林、德。瓦勒拉和罗斯福的故事。而且,要是他在那儿喝醉了,用宝宝的钱买酒时,眼睛里流露出尤金寻找奥里弗时的那种神情,我还不如回家去,向妈妈撒谎说我没看到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她和宝宝在床上躺着,小马拉奇和迈克尔在楼上的意大利睡了。我知道我不必对妈妈说什么,不久酒吧就要关门,他就会唱着歌回来了,给我们一便士,让我们为爱尔兰去死。不过,这次情况不太一样,因为喝掉救济金和薪水已经够糟的了,而喝掉给刚出生的宝宝的钱,按妈妈的说法,简直是过分得不能再过分了。 
                    我的作文
  我已经十岁,准备去圣约瑟教堂举行坚信礼了。奥狄老师在学校为我们做准备,我们得知道“神恩”,这是耶稣临终时为我们换来的无价珍宝。奥狄先生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他告诉我们,举行过坚信礼后,我们就成为神的一部分了。我们将拥有神灵的赋予:智慧、理解、忠告、坚毅、知识、怜悯,以及对主的畏惧。牧师和老师告诉我们,坚信礼意味着你是一个真正的教堂战士了,这赋予了你一种权利,即万一遭到新教徒、伊斯兰教徒或别的异教徒的侵犯,我们就要战死,要成为烈士。又是死,我真想对他们说,我不想为信仰而死,因 
  为我已经预备为爱尔兰而死了。 
  米奇。莫雷说:你是开玩笑吧?为信仰而死的事全是扯淡,这不过是他们编来吓唬你的,为爱尔兰而死也一样。没有人再为什么事情而死了,要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不为爱尔兰而死,也不为信仰而死。我可以为我妈妈而死,仅此而已。 
  米奇什么都懂,他快满十四岁了。他常常抽筋,常常产生幻觉。 
  成年人告诉我们,为信仰而死是件光荣的事情,只是我们还不准备为它而死。因为坚信礼日就像首次圣餐日一样,你可以大街小巷地到处走,接受人们的蛋糕、糖果和钱,也就是“收钱”。 
  这时,可怜的皮特。杜雷来了。我们都管他叫“卡西莫多”,因为他的后背上长着一个大鼓包,跟巴黎圣母院中的驼背人一样。他的真名叫查尔斯。洛顿。 
  卡西莫多有九个姐妹,据说他的母亲从来没想要他,但是天使把他送来了。你不能质问为什么要送他来,因为这是罪过。卡西莫多挺大了,有十五岁,他的红头发向四面八方支棱着,眼睛发绿,其中一只眼睛转动得特别厉害,他要不时地敲敲太阳穴,保证它在正常的地方待着。他的右腿短而弯曲,走起路来有点像舞蹈的旋转动作,他可能随时会跌倒,把人吓一跳。他咒骂自己的腿,咒骂这个世界,但他咒骂时总是操着从BBC广播电台学来的动听的英语腔调。他出门前,总是先把脑袋伸出门外,告诉眼前的小路:这是我的头,我的屁股随后就到。在十二岁的时候,卡西莫多已经确立了人生目标,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什么德性,也知道别人怎么看他,所以决定要找一份“让别人看不到他,却可以听到他”的工作。那么,有什么能比坐在伦敦BBC广播电台的麦克风后面念新闻更好的呢? 
  但是,没有钱去不了伦敦,这正是他在那个星期五(即坚信礼的前一天)一瘸一拐地走向我们的原因。他打起我和比利的主意,他知道第二天我们会因为坚信礼得到一些钱,要是答应每人给他一先令,就让我们当晚爬上他家房后的排水口,趁他姐妹们一星期洗一次澡的机会,透过窗户看她们的裸体。我立刻同意了,比利却说:我自己有姐妹,为什么还要付钱去看你那不穿衣服的姐妹? 
  卡西莫多说,看自己姐妹的裸体是所有罪过中最严重的,他不能断定世界上是否有牧师能够宽恕你,也许你只能去找主教,而人人都知道主教庄严得让人害怕。 
  比利同意了。 
  星期五晚上,我们爬上卡西莫多家的后院墙。这是一个可爱的夜晚,六月的月亮高悬在利默里克的上空,分明能感觉到从香农河吹来的阵阵和风。卡西莫多正要让比利先上排水口,这时有人爬到墙上,原来是“抽筋的米奇。莫雷”。他低声对卡西莫多说:给你一先令,卡西莫多,让我上排水口。米奇十四岁,比我们都大,由于干送煤的活儿,他长得很强壮。他像帕。基廷姨父一样,全身都被煤染黑了,只能看到眼珠上的一点白色,还有下嘴唇上的白沫———这表明他可能随时会犯病。 
  卡西莫多说:等等,米奇,他们先来的。等个屁,米奇说着,爬上排水口。比利抱怨着,但卡西莫多摇头说:我也没办法,他每星期都带先令来。我不能不让他上排水口,不然他会打我,向我母亲告状的。第二天,她会把我关在煤坑里,让我整天跟老鼠待在一起。“癫痫病”一只手吊在排水口上,另一只手在裤兜里动来动去。这时,排水口也动了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卡西莫多小声说:莫雷,不要在排水口上胡来。他在院子里跳来跳去,不停地嘟囔。他的BBC腔调不见了,满嘴的利默里克口音:老天,莫雷,快给我下来,不然我就告诉我妈妈去。米奇的手在裤兜里动得更快了,结果排水口一歪,掉了下来,米奇也滚落在地,他大叫着:我死了,我不行了。啊,上帝,可以看见他嘴唇上的白沫,还有咬破舌头流出来的血。 
  卡西莫多的母亲尖叫着推门出来:看在上帝的分上,怎么啦?!厨房的灯光顿时照亮了整个院子,窗户上方传出卡西莫多姐妹们惊慌的叫声。她朝我们厉声吆喝着,叫我们进厨房去。比利想跑,她一把把他从墙上拽了下来,让他快到拐角的药剂师奥康纳那里打电话,为米奇叫救护车或医生。她把卡西莫多踢进过道,他倒在地上,她把他拖进楼梯下的煤坑,关了起来:在里面待着吧,直到你脑子清醒为止。 
  他哭着,用地道的利默里克口音喊她:啊,妈妈,妈妈,放我出去,这儿有老鼠。我只是想去BBC,妈妈。啊,老天,妈妈,我再也不让别人爬咱们家的排水口了。我会从伦敦寄钱给你的,妈妈,妈妈! 
  米奇还躺在地上,在院子里抽搐着、翻滚着,他摔断了肩膀,咬坏了舌头,救护车把他拉走,送到了医院。 
  我们的母亲很快都赶来了,杜雷太太说:我太丢人了,我是太丢人了。我女儿一在星期五的晚上洗澡,全世界的人都在窗户上傻看。这些男孩子都在犯罪,在明天举行坚信礼以前,他们应该到牧师那里去忏悔。 
  但是我妈妈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我可是为弗兰克的这套坚信礼服省了整整一年的钱,我可不想让牧师告诉我,我的儿子不适合参加坚信礼,结果只能再等一年,等得这套衣服穿不上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爬上排水口,天真地看了莫娜。杜雷那瘦骨嶙峋的屁股。 
  她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带回家,让我在教皇的像前跪下。发誓,她说,向教皇发誓,你没看没穿衣服的莫娜。杜雷。 
  我发誓。 
  要是你撒谎,明天的坚信礼上,你就没法进入神恩的宽恕之列,这可是一种最严重的渎神行为。 
  我发誓。 
  只有主教能够宽恕这样的渎神行为。 
  我发誓。 
  好吧,上床睡觉去,从今天起,离那个不幸的卡西莫多。杜雷远点。 
  第二天,我们都举行了坚信礼。主教问了我《教理问答》中的一个问题:第四诫是什么?我回答他:荣耀圣父圣母。他拍拍我的脸颊,让我成为了真理教堂的一名战士。我在长椅上跪下,想到被锁在楼梯下煤坑里的卡西莫多。我想,不管怎样,为了他的BBC事业,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一先令给他呢? 
  后来,我把卡西莫多忘了个一干二净,因为我的鼻子开始淌血,我有些头晕眼花。灿烂的阳光下,参加坚信礼的男孩和女孩都在圣约瑟教堂的外面和父母拥抱,亲吻,我却毫不在乎;父亲在工作,我也毫不在乎;母亲在吻我,我也毫不在乎;男孩们谈论着“收钱”,我也毫不在乎。我的鼻子血流不止,妈妈担心我会弄脏衣服。她跑进教堂,想找司事斯蒂芬。凯里要一块破布,他只给她一些帆布,弄得我的鼻子好痛。妈妈问:你想去“收钱”吗?我说我不在乎。小马拉奇说:收、收,弗兰基。他很失望,因为我答应过要带他去利瑞克电影院看电影,再饱餐一顿糖果。我只想躺下,只想躺在圣约瑟教堂的台阶上,永远睡去。妈妈说:外婆正在做好吃的早餐呢。提到吃的,我特别恶心,跑到人行道边上呕吐起来,就是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我也不在乎。妈妈说她最好带我回家,让我在床上躺一会儿。我的伙伴们都很惊奇,可以收钱的时候,谁会上床睡觉呀? 
  妈妈帮我脱下坚信礼服,扶我上床。她弄湿一块破布,放在我脖子下面,过了一会儿,血就不流了。她端来茶,可我一看见它就恶心,又吐在了马桶里。汉农太太从隔壁过来,我听见她说,这孩子病得很厉害,应该找医生。妈妈说今天是星期六,给穷人看病的免费诊所不开门,我们上哪儿去找医生呢? 
  爸爸从兰克面粉厂下班回来了,他对妈妈说,我要进入青春期了,这只是成长的必经之痛。外婆来了,也是这么说,她说男孩子从九岁到十岁时,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容易流鼻血。她说我的体内可能有太多的血,好好流出去一些,没什么害处。 
  这一天过去了,我断断续续地睡着。晚上的时候,小马拉奇和迈克尔来到我床边,我听见小马拉奇说:弗兰基很烫。迈克尔说:他的血流到我腿上了。妈妈把湿布放到我鼻子上,又在我的脖子上放了一把钥匙,但血还是流个不停。星期天早上,血都流到我的胸前了,弄得浑身都是。妈妈告诉爸爸,我的屁股在流血,他说我可能是拉肚子,这是青春期常见的事。 
  特洛伊医生是负责为我们看病的医生,但他出去度假了。星期一来给我看病的这个人带着一身的威士忌酒气,他给我做了检查,告诉妈妈我患了重感冒,让我待在床上别动。几天过去了,我继续睡觉,继续流血。妈妈烧了牛肉茶,可我不想吃。她甚至买来冰激凌,我看了一眼就开始恶心。汉农太太又来了,说那个医生在胡说八道,还是去看看特洛伊医生回来了没有。 
  妈妈带着特洛伊医生来了,他摸摸我的额头,翻翻我的眼皮,把我翻个身,检查我的后背,然后他抱起我,跑到他的车里。妈妈在后面追着,他告诉她我得了伤寒病。妈妈哭了:啊,上帝呀,啊,上帝呀,我要失去所有的家人吗?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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