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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夫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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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犬,他怎生受得?当时的他,能沉着住悲痛已不错了,还哪顾得杀唐云步?”
“你哥这就相信唐云步的话?”
“他俩是故交,唐云步断乎不会骗他,他也相信唐云步不会骗自己。这时,山上有喽罗巡逻,二人急将秀枝的尸首藏起。哥送了唐云步一包药粉,乃关外之物,香气清新,可防尸首腐烂。又叮嘱唐云步,一定要将秀枝尸首好好安葬,而他就继续找我,阻止我上腥风寨!”
“不用说,唐云步最后死在你手上,是吧?”
“不错,我只略施小计,便要他和万俟达江互相猜忌,自相残杀。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英名一世的殷宜中,居然有这么一帮窝囊的手下。一句话,就一句话——‘唐云步想占有寨主夫人,淫行未遂,杀人灭口’,万俟达江就信个十足,亲手替我将唐云步千刀万剐,自己亦力竭而亡。”
“你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去宣泄心头之愤,虽然侥幸得逞,可又能如何?还不是贪图一时的快慰,事后仍一无所得。”
“你说得对!我哥也劝我不要报仇,他说秀枝是个不值得爱的女人。他对我们‘五剑’一直都是虚情假义。可我已泥足深陷,不能自拔。直到现在,我依旧不愿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根本不是梅秀枝!”
黄晴川不敢相信,原来这心术不正之徒,居然也是个痴情种,为了一个“情”字,费煞半生思量。

  第九回:曾为梅魂生怨怼,幸留襄梦慰伶俜(二)
“咳,咳……”云芃说话太多,喉咙干涩咳嗽起来。
云莱闻声而入,端来水扶住云芃喝下。云芃甫喝几口,又急着与黄晴川说话:“我给看一件东西。”言毕,手指靠墙的一个柜子。云莱会其意,取来一物,外表以黄绢裹之,里面乃一画轴。黄晴川视之,已猜到是梅秀枝的画像。比及云莱将画轴垂下,果如所料。
云芃道:“在我不辞而别的第二天,我接到一封匿名信,有人邀我到离腥风寨二十里外的雨燕亭见面。那人蒙着面,听声音似与我之前并不曾见,他交了这画轴于我,还说了很多关于秀枝的事情。我也是听他讲才知道秀枝遇害的事。我问他是谁,他处处回避。我真的很蠢,明知对方是想骟动我对殷宜中的仇恨,借我的手去和腥风寨拚命,可当我一想到秀枝死在唐云步手上,就无法再控制住自己。”
黄晴川道:“上天安排我阻止你的妄为,这就是天意!”
云芃说话越来越吃力:“既然上天让我遇上一个假的梅秀枝,那我就干脆当成真的算。我应该好好多谢你。若不是你,我可能一错再错!腥风寨的伤亡虽不能全部归咎于我,但我已深深自责。有件事情明摆在眼前:清廷已下定决心要翦灭腥风寨、华文剑宗以及其它残余的江湖门派。尽管我很想为你们尽点绵力,以作弥补,可惜已然清谈。呜……汉人江山……定要光复,绝不能……”他气息渐微,眼光凝滞,无法将话说完。
云莱泪水激涌,抱住弟弟尸首失声痛哭。黄晴川心中滋味亦甚为难受。正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过去恩仇种种,皆在生人魂归天国之后烟消云散。

云芃及葬,黄晴川随云莱至墓前致祭。云莱口中念道:“尘归尘,土归土,斯物无用,亦归尘土!”欲将梅秀枝画像焚之。
黄晴川止之道:“云大哥且慢,小妹尚有事情想不明白。”
云莱道:“但说无妨!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黄晴川道:“实不相瞒,这画轴是我西顺镖局押运之物,本来就是送来给青旗镇的云府,也就是你们兄弟二人。当日在腥风寨附近遭人劫去,几经周转之后还是到了你手上。依我推断,劫去画轴的人与云芃所见的蒙面人必有关联。可奇怪的是,他为何多此一举,劫了东西再交到你手上?”
云莱道:“这或许与在下有关。”
黄晴川急问:“此话怎讲?”
云莱道:“其实黄姑娘与梅秀枝长相神似,我早就知道。两年前我曾到过镇江府,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姑娘一面,当时已深深惊叹——世上竟有相貌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向人问过姓名后,方知你是余总镖头的义女。没想到两年之后,我终于与姑娘你打上交道。秀枝死后,我满怀悲痛,一心找回云芃,阻止他上腥风寨生事。可一连几天都不见他踪影,于是再上后山找寻,顺便也看看唐云步有否履行诺言。结果,我遇见了一个人。”
“是谁?”
“腥风寨少寨主林路遥。”
“她?她怎样了?”
“当时,林路遥神色古怪,与我撞见,即问我有否见过一个轻功极好的人经过?我猜出她所指的人一定是前来安置秀枝尸首的唐云步,于是告诉她不曾见过。她满眼狐疑,问我何故从后山上腥风寨。我告诉她是来阻止云芃上山滋事的。她二话不说,突然奋力飞出一掌向我左肩袭来,我意识到躲避不及,唯有集中内力抵住她的掌气。她的内功极其深厚,我几乎抵御不住,好在她很快就撤回掌气,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果然不是你’!”
黄晴川瞪大眼睛:“那后来呢?”
“林路遥将秀枝已死的消息告诉我,并领着我到发现尸首的地方。我的猜测是对的,唐云步欲安葬秀枝的尸首,中途被林路遥发现。林路遥以为他是凶手,自是不予放过,可惜轻功不及他,让他逃了。据林路遥描述推知,唐云步其时穿着黑衣,蒙着面纱,他身材又与我有几分相似,都是修长瘦削之躯,所以她一见我,便以为我是凶手。”
“她为何打你一掌,而后又收手了?”
“这是我后来才弄清楚的。与她分开后,我在一隐蔽处发现受伤的唐云步,于是给他疗伤。原来他左肩处吃了林路遥一掌。林路遥偷袭我,就是想看看我左肩处有否受伤。见我丝毫无损,才相信我不是凶手。”
黄晴川心忖:林路遥果然是个机关算尽的丫头。
“我再次见到秀枝的尸首,忍不住痛哭起来,于是林路遥更加相信我的话。她很担心殷宜中一旦得知秀枝的死讯,会受不住打击。于是我告诉她,天底下有一个人长相与秀枝很像,那人就是你。”
黄晴川差点昏过去:“原来把我推进火坑的人是你!”
云莱将崩山剑抬起,剑柄递向着黄晴川,道:“云某实在对姑娘不住,崩山剑在此,若然姑娘无法抑止心头愤怒,可抽剑将云某杀死,云某绝不遮挡!”
黄晴川无奈道:“算了吧,事已至此,我杀你又有何用?如果为了泄愤而杀人,那我和云芃有何分别?”
云莱道:“那云某当欠姑娘一条性命,他日姑娘若有求于我,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黄晴川心中敬仰云莱为人,道:“云大哥虽曾不义于小妹,但到底是个谦谦君子。”顿了一顿,又指着画轴道,“云大哥对梅秀枝仍然情深款款,果真舍得烧掉画像?”
云莱被她切中心事,叹道:“怎会舍得?只不过想让我弟能够安息九泉罢了。”
黄晴川道:“云芃已然安息,而云大哥也应将这份珍贵的感情永远保存下来。若真可忘情,则毋须烧掉画像,若情不可忘,烧掉画像亦是徒然。留下画像,就当是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云莱心头一酸,两眼噙泪道:“可叹我‘关中五剑’,同时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说要忘情,谈何容易?”遂将画像握紧,掩面而哭。他与殷宜中年纪相仿,已是人到中年,身材修长瘦削,更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他寂寞的余生,却要在繁华喧闹的青旗镇黯然度过,这是何等痛苦之事!
坟头的小鸟好不识趣,依旧在吱吱喳喳地哼着歌谣,声音虽然悦耳,可云莱依旧听出歌声中深藏的悲切:
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
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
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第九回:曾为梅魂生怨怼,幸留襄梦慰伶俜(三)
“大寨主——你在哪里啊——”
茫茫的雪野,反复响着一个几近嘶哑的声音。声音中夹杂着眼泪和抽噎。临近傍晚,北风又开始呼呼地刮起来,方向与呼唤声的来向正好相对,这样,那呼唤声更变得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呜……大寨主……”林路遥跪倒地上,不见了心上人,只得紧紧抓住一把积雪宣泄心中的伤痛。她暗对自己说,如果日落前再找不到大寨主,将决定永远留在这个白雪皑皑的世界。这样,或许可以和心爱的人万世长眠。
就在这时,上天把斜晖中难得的希望之光赐了给她。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遥儿……遥儿……”
没错!绝对没错!喊的是自己名字——而不是“秀枝”。她的心窝顿时火暖起来,直把脸上的雪屑都升华了。
“大寨主——遥儿在这里——”不知何来的力量,让她重新张开沙哑的嗓门呼唤起来。
声音越来越近了,在左边么?不是!在右边么?也不是!她灵机一转,舞起一道剑风,霎时削断旁近的树枝,扬起一片雪幕。她期待着,殷宜中会在迷人的雪幕中出现。果然,她的心愿达成了!雪幕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躯——正是殷宜中!
“大寨主——”她扑了过去,紧紧搂住殷宜中,“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她生怕伤患未愈的殷宜中会冻坏身子,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对方,谁料对方的胸膛仍然是那么温暖和亲切,这一抱,倒使她舍不得放开。半晌,见殷宜中一言不发,才问道:“大寨主,夫人呢?”一说起“夫人”,她才醒过头来,松开双手。
殷宜中一脸愁容,将事情经过一一诉与。
林路遥心中顿时矛盾重重:之前黄晴川与殷宜中的亲昵场面,自己看了恁的不悦;可黄晴川走了,殷宜中又变得郁郁寡欢,自己也不好受。
“大寨主可以放心,云莱做事向来有分有寸,夫人跟他去了也不会有危险。”
“云莱固然不会对她怎样,可云芃就难说了。”
“大寨主还是不用担心,云芃十分畏惧他兄长,只要云莱在,云芃亦断乎不敢妄为。”
殷宜中依旧愁怀未释,推开林路遥双臂径自前行。林路遥好生难过,追上前安慰道:“大寨主,你别这样,凡事都往好的方向去想。”
殷宜中怅叹道:“遥儿,我与秀枝分别多时,一刻见不到她,我就一刻吃不下眠不得。你还小,这种痛苦你不是会明白的。”
“我怎会不明白?”林路遥再也忍不住了,才止住不久的泪水又重新泛滥。
殷宜中骇然,道:“遥儿,好好的人怎么哭了?”
林路遥拭了一下眼泪,道:“遥儿已非昔日的黄毛丫头。多年来陪在大寨主身边,怎也懂些世故,哪会不知情为何物!遥儿知道,一个人见不着所爱的人,自会眼中是泪,心中是痛。就在几天前,遥儿才结束这种痛苦的日子。本以为今天会再度面临这种煎熬,现在不同了,原来只是老天在跟遥儿捉迷藏,害我掉了一瓢眼泪!”她说着,露出一丝笑容。
殷宜中顿觉不对头,道:“遥儿,你在说些什么话,我……有点不太明白。”
林路遥取出别在腰间的一串铃铛,轻轻摇了几下。
“大寨主你听,这铃铛的声音还是那样清脆,和当年一样!”
殷宜中感慨道:“是啊,那时,我就是用这串铃铛哄你笑的。”
林路遥随即接道:“大寨主,今天遥儿可否用它来哄你笑?”她那张泪痕阑干的脸,配上甜美的笑靥,倒也十分和谐。殷宜中会心地笑了。
“大寨主,你可知道遥儿是多么珍爱这串铃铛。人家都把它吊在窗前或者屋檐底下。可遥儿从不这样做,生怕风会吹走它,雨会侵蚀它。要不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哪能到现在还发出悦耳的声响?在你昏迷不醒的日子里,我把它贴放在胸前,就好像把你盛在心窝里一样。你害怕夫人离开你,遥儿也怕你会离开遥儿。”她情不自禁地再次搂住殷宜中——反正,这白茫茫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俩。
“遥儿……别这样……”殷宜中本想推开林路遥,可在他心目中,林路遥毕竟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妹妹,僵硬的拒绝,定然会伤害她,遂用手轻轻抚她头发,安慰道,“遥儿,我可是你的长辈啊……”
“不,”林路遥打断他话语道,“遥儿不需要大寨主给我名份,夫人永远是你的夫人,遥儿也永远是你的遥儿,只要——你心中有过我就行了!”
“遥儿,这又何苦呢?”
“不,一点也不苦,反而是接连不断的甘甜。大寨主,遥儿说的是真话,不需要大寨主给我任何东西,只要在你心中有遥儿栖身的一针之地就足够了。”
“可一直以来,你已是我悉心关爱的小妹妹,你在我心中所占的,又何止是一针之地?就算,我们之间没有那种感情,我心里一样可以有你啊!”
林路遥急了——这明摆是在婉拒自己。
“大寨主,你是不是不喜欢遥儿?”
“遥儿,你说到哪去了?”
“既然不是就行了。如果大寨主不喜欢遥儿,当今世上也不会再有别人对遥儿这般爱护有加。”
“遥儿,能听我说几句话么?”
“如果是拒绝遥儿的话,遥儿将充耳不闻。”她的执拗,让殷宜中一时不知所措。
二人无言相对良久,殷宜中突然道:“遥儿,慧兰姑娘呢?”
林路遥极不情愿地松开手,又佯装一脸惊愕状说道:“之前滑坡时不知怎地,我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就不见了她。”
殷宜中急道:“遥儿,慧兰姑娘不懂武功,我怕她会有危险,咱们赶紧四处找找。”他见林路遥还愣着不动,又补充一句,“来,这下别再让我弄丢了你。救人要紧,不得磨蹭了!”这一句果然凑效,林路遥当即一脸欢忭。

二人找到慧兰时,慧兰下半身已被积雪掩盖。一探气息,幸好还活着!
慧兰滚下雪坡后撞在一棵树上,便昏了过去。若不是殷宜中二人发现得早,恐怕性命不保。
夜幕已然降下。北风近乎颠狂地撕裂着大地,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这般情形,想走出雪地回到甄田古镇近乎不可能。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在暴风雪到来之前,他们找到一个山洞,洞口刚好向南,能避过风雪的吹袭。
山洞宽敞得很,篝火不时窜出火星,发出“噼噼啪啪”之声,会在洞里回旋数遍。
须臾工夫,林路遥已用采来的干草铺好三处睡觉的地方。殷宜中奇之,问道:“恶寒天气,遥儿哪里找来那么多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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