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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令-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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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一会儿,刘茜又壮起胆子道:“我哪知道小贱种在不在里头,就算在,也不过就烧死个吃闲饭的家伙——”

她话未断,他已不顾火舌正旺,撞开染火的木门冲了进去。

刘茜才举起手,她身畔另一个中年男子就拍拍她的肩,“这不正好,原想烧个小的,现在连大的一并入火坑,不正合咱们的意?”

“烧得死他们吗?”

“行,我早先让人在周围加了薪柴。瞧,这火够旺吧?”他露出狰狞的笑。

※※※

他在床铺下方找到奄奄一息的白云合,裸露在火场的左上臂让炽焰烧得面目全非,他背起白云合,在浓密黑烟中迷失方向。

“该死!”他低咒。“不会真正伤害咱们?那你告诉我,现在这叫什麽?怕你冷著了,放把火帮你取暖!?”他斥责著昏迷的白云合,却吸进更多呛鼻浓烟,刺痛著他的眼及鼻。

最後,他靠著後方墙壁坍塌的小狗洞,钻出火场,也钻逃离了白府,顺著山势而行。背上的白云合浑身发著高烫,他原以为是因为火场内熏烧过久的後遗症,但直到深夜,白云合的热度无减反增,脸庞红艳得吓人。

他来回山泉数趟,为白云合擦拭遍体冷汗仍无法解除他的痛苦。

白云合臂上严重的烫伤已经开始溃烂,再过不久,恐怕这条臂膀就要报废掉——不,也许连命也抢不回来。

束手无策之际,他自泉边胡乱拔些野药草,部分捣碎成什後敷在伤处,其馀的便塞入白云合嘴里。

“我已经尽了力,能不能见到明天日出,就看你的造化了。”他一顿,瘫下疲累整日的身躯,双臂环膝,低喃道:“这样的结果对你或许才是种解脱。你的性子太温吞、太善良,只可惜投错了胎,成了白家人……死了也罢,至少,我不用再为你这笨家伙奔波烦恼。”他别开眼,不再去瞧那张布满痛楚的汗湿小脸。

绿眸掩上,靠坐在冰冷石壁上,阒静的石洞中只闻野地的虫呜哀哀及白云合浅细的痛吟声,交织在他混沌又怅然若失的耳际。

他不在意的,失去了一个弟弟罢了……反正他注定孤单一人,没什麽好怕的!他不会在意的……浓浓睡意席卷飘离的意识,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翌日醒来,原先他以为会躺著一具尸体的地方空无一人,他不由得弹跳而起。

该不会昨夜让山里的野兽给拖回窝里当大餐了吧?

一思及此,他在石洞中寻找蛛丝马迹或是兽类的足樱“你在找什麽?”一道带笑的嗓音自洞外传来。

破云而出的旭日耀眼地洒在破损脏污的白色衣衫上,洞穴内的他微眯起绿眸,凝觑著看来神清气爽的白云合。

“你没事了?”他昨晚随便采的那些杂草当真有效?

“除了臂上疼了点,其馀皆无碍。”白云合回以浅笑,蹲下身子将衣摆里的水果递交给他,“早上我去采的,味道不错,尝尝。”

“我还以为你熬不过昨天。”他接过,大啃一口青红的果实。

“或许是我命硬吧。”白云合侧坐在离他数步的石块上,转向他,凤眼里是满满的笑及迥异於平日的深沉。“我若断了气,不就白白便宜了你?我能活下来最恼的便是你吧?笨手笨脚的我恐怕会挡了你的路子、碍著你的行程。”他轻笑出声,“可一想到用我的死来换你的解脱,我便好不甘心。我要存活下来,继续看著你懊恼的神情。”

他微怔。这番似讽似嘲的话语是出自於那个滥好人白云合?

不,他不是白云合!至少,他不是他所认识的白云合!

像是另一个陌生的灵魂窃据了白云合的肉体,另一个魔物霸占了他那善良又文弱的“弟弟”,透过他漂亮的脸孔吐露毫不相符的字句。

然而,那股邪异的气息在白云合再度偏回脸孔时又消弭无踪。

“哥,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办?”

他先是一呆,才缓缓道:“让自己变得更强。”不准许任何人再扭握著他的命运!

“强到足以“欺负”别人。”白云合笑著点头,背光的脸庞缓缓转向洞穴外,半晌,再度觑视他。

“大哥,我会忘了这一切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屈辱及伤害……”白云合勾起笑,停顿。

“你还搞不清楚吗?刘茜和那个男人想实我们於死地!而你竟然选择遗忘这一切的伤害!?”他薄怒低吼。

他早该知道白云合的个性,他太容易原谅别人的过错,独自承担下所有悲哀。年前刘茜恶意将他锁在酒窟,存心活活饿死他,获救的白云合事後也仅是轻笑带过,而现在别人的火都放到他头上来了,他还是无动於衷?

“大哥,你错了。”云淡风轻的嗓音冷然似冰,稚气的脸庞轻吐出血腥的誓言:“我会忘掉一切,在我亲手杀光他们之後。”

第五章

那是一场梦境。

梦中的他与白云合身形转变迅速,由青涩童年瞬间化为巍然青年,而跨过其中差异时所承受的苦痛磨练及成长如惊鸿一瞥,一闪即逝。

人很容易因时光流逝而忘却某些记忆,不管那记忆当经如何深刻入骨、痛彻心扉,久而久之,当时的心境已难再体会。

对他如此,对白云合如此,对怜我亦然。

怜我在十一岁那年的武试,惨败在武判官手下,或许其中带有对阎罗所设定规画的违抗快感。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快感,她在阎罗冷冻似冰的眸光下,足足被罚十日的苦力劳动。

十二岁那年的武试,勉强与武判官平手,却仍旧达不到阎罗的标准,毕竟石炎官绝非省油的灯,熊掌虎虎生风,贸然想突进破绽也恐让那厚黑熊掌打成肉饼,所以她仅能以险招逼得石炎官与她一并落水结束武试。

破天荒的是此次失败阎罗却没有惩处她,只是怪石炎官武艺欠精进,修理了他一顿。

次年的武试,她非但没能与黑无常交手,甚至在与马面对武时便遭淘汰,当时阎罗的黯鸷神情,让她心中暗喜之际竟产生自己一无是处的错觉。

十三岁的她,俨然像名发育中的少年,细长四肢、削瘦腰间,长期习武所带来的影响,不但剥夺少女成熟时的身体变化,也越使她趋向神似於阎罗,而形成一道不可攀越的高墙,耸立在她与魑魅魍魉之间。她笨拙得无法自然与魑魅魍魉相处,而她冷然时毫不见笑意的脸孔,也是教魑魅魍魉避而远之的另外因素。

自从十一岁那年杀过一个人之後,阎罗不曾再强逼她接下任何阎王令,她的身分霎时让众人默许为“阎王护卫”,专司保护阎罗——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的武功不知远胜她多少,还用得著她来保护吗?这些年她仍凭藉自己微弱之力与阎罗暗中较劲,即使武艺方面胜不过他,也总能在其他方面反抗他的专权。

他爱穿黑衣,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一袭白裳成为她的特殊色,这是她唯一能反抗他的可悲手段。

每日三餐前後一个时辰是魑魅魍魉习课练字的时光,因为武艺不单单靠俐落的身手,更需具备灵巧活用的应变能力。偌大的堂前分画为四个部分,依魑魅魍魉的程度及年龄分别指导学习。

下了课堂,怜我在窗棂边被小娃儿红豆给唤祝红豆故作神秘地将她拉到角落,确定杳无人烟时才小小声问:“怜我姊,听说……你喜欢二小叔?”

怜我疑惑地眨眨眼。她喜欢白云合?怎麽她自己从来就不知道?

“谁告诉你的?”怜我不答反问。

“魑魅魍魉都在传呀,他们说你因为喜欢二小叔,所以才都和他一样穿白色的衣裳。”红豆欣羡地握住怜我的衣角,她也好喜欢这种白白净净的颜色,可是小乾爹说她穿白色的襦衫很难看,只帮她买回一套又一套的红色衣裳。

“我穿白衣不是因为二爷的原故。”怜我简单解释。

“不是喔……可是大家也说你对二小叔的态度很不一样。”红豆心底泛出一股连她自己也无法明了的异样感觉。

“那是因为二爷平日对我相当照顾,我只是敬重他,将他当成一个知己、一个恩人,除此之外便无其他了。”

白云合是阎王门内少数愿意为她分忧解劳的人,无论她承受多少来自於阎罗的压力或责罚,几乎都是白云合为她说情或排解,他就像个可靠的兄长,令她感到相当窝心。

“我对你的态度也与其他魑魅魍魉不同呀。放心,我不会抢走“你的二小叔”。”怜我突地抚上红豆的脸庞,戏弄似的捏住她白嫩软颊。

“我……我……我才不怕二小叔被你抢走……你要是真喜欢他,那、那送你也成呀!”红豆嘟起嘴,对於方才怜我语调中所隐含的调侃意味却无法反驳。

怜我难得生起逗要红豆的念头,“这样呀?那我就不客气收下罗。”

“咦!?”红豆张大菱嘴,顾不得现下的表情活脱脱像条离水鱼儿。

怜我眼瞳带笑,唇角却能把持一贯清冷,转身欲走。

“怜我姊!”红豆手忙脚乱地拉扯住她的衣袖,讨价还价道:“等等!等等啦!我们平分好不好?平分——”

这小丫头!最大的坏毛病便是说话从不经大脑,老是吐露一些事後教她後悔万分的话。

怜我回过头,“小笨蛋,你还更当二爷是物品,可以剖成两半吗?”况且在二爷心目中,恐怕她还不够资格和小红豆争夺一丝亲情。

“若真要将我剖成两半,只怕我也决计活不成,小红豆你打得是这等主意吗?”闯进两个姑娘家秘密对谈的声音,正是两人讨论要剖要切的主人翁。

伴随白云合而来的除了外貌朴拙的牛耿介,一脸看好戏的石炎官之外,尚有冷面阎罗。

白云合快手捞起小红豆,与她鼻眼相对,心虚的她不敢多话,难得乖乖不挣扎地赖在他怀里。

“蜚短流长就趁早澄清吧,对她对我都好。”白云合笑笑地朝看戏的兄弟们动动眼神,近日来每个人见他便追问这段子虚乌有的情史,令他不胜其扰。

怜我自然明白他所言为何,率先开口澄清,“我将二爷视为恩人,其中绝不包含任何男女情愫。”

她不明白,身上所穿戴的衣物颜色竟然也能引人指点,而她和阎罗共处的时间与白云合相较,不知要多上数十、数百倍,却无人将他们归入风花雪月?抑或在众人眼中,她当真只是个承受阎罗荼毒凌虐的可怜虫?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深谙其中的至理。”白云合也为自己的清白辩护。

“不过当兔子窝边仅剩下两棵草,一株在眼前,一株在怀里还未萌芽,饥饿的兔子也无从反抗天命。”石炎官一语双关,眼前的草指的是怜我,另一株还发不出绿芽的,理所当然正是小小红豆。

白云合不慌不急将石炎官故意扣上的暧昧论调轻推到另一人身上,“倘若眼前那株草生长在猛狮的身边,再笨的兔儿也绝对不会拿自个儿宝贵的生命去尝那株小草。大哥,你说是不?”况且那只兔儿对那株青嫩嫩的草儿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时,更别谈论永不可能的後续发展。

他怀中的小红豆突然插话:“那兔儿要吃啥?”两株草都不能啃,好可怜的兔子!

“吃翠玉镶豆腐、金玉满堂、粉蒸茶末排骨,还有又香又浓的红豆汤呀。”白云合浅笑,“小红豆要不要陪那只饿著肚子的兔儿去偷吃这些食物?”

“要!”红豆喜孜孜地点头如捣蒜,只差没流下贪嘴的口水沾满他白衣。

“兔儿和怀里没萌芽的豆儿要上厨房觅食,黑熊和大牛要不要一道去?”阎王门在白云合这番比喻之下,像极了丛林野兽杂处的园地。

“当然去。”两人异口同声,嘻嘻哈哈地转移阵地,仅留下若有所思的阎罗和怜我。

许久,怜我打破沉默,“我和二爷没什麽。”

话语甫了,她懊恼地咬著唇瓣。她干啥冒出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对阎罗解释著自己的无辜。

阎罗嗤笑一声,带著浓浓玩味意图凝睇她,“你毋需向我澄清。”

从头到尾,他就不曾将难登大雅之堂的流言当真,若不是炎官搅和,也不会演出这场兴师问罪的荒唐戏码。

“我没有在向你澄清些什麽!”何谓越描越黑,她现在这种情况便是。

她为什麽要向他解释?就算她当真喜欢上白云合也不干他的事呀!

怜我避开他的身躯,两人擦肩而过,阎罗在她身後轻笑。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穿白色衣裳,非常的——难看。”尤其是将她纤长的身躯包里得更加荏弱、楚楚可怜,那不是他希冀在她身上找到的柔弱!

“是吗?我很高兴你讨厌我这模样。”怜我回他一个无温度的笑,傲然扬起下巴,“我会一直以这难看的样子在你眼前出现。”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恋上白衣的?”他眼中闪过一抹透彻。

“是又怎麽样!?”她赌气的反问,表情戒备。

阎罗缓步来到她身後,“幼稚,像个娃儿撒娇似的。”为了得到大人的注意而故意反其道而行。

她紧握双拳,硬是不肯转身瞧他得意的笑脸,却仍制止不住自己反舌相稽的冲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我的武艺足以击毙任何一个看轻我的人!”

“包括我?”他击破她骄矜的字句,厚宽的大掌自她身後摊於她面前,点醒著她——她永远掌握在他手里,逃不出也躲不掉。

黝黑的掌缓缓贴近她胸前,引起她愕然猛吸一口气,接著,不规矩的掌来到她心窝处,覆盖住虽不丰盈但仍男女有别的浑圆。

“还说你不是小孩子?”颈项後方喷洒的气息拂动她鬓边青丝,他笑。

“你!”怜我缩肩一避,仍牢牢锁钉在他怀前及掌间。她双掌攀住他的手臂,将他扳离远远的,旋身踢出一脚。

阎罗侧身微动,轻易闪过怒火熊熊的莲足。

羞怒的红艳染上她的脸颊,不暇细思,她抽出腰间软剑劈向该死的登徒子!

停不下的剑势像银蛇吐信撕咬猎物般,狠劲十足。数年来她习过不下百来招的剑法,每一套深印於脑海中的剑法加上她自个儿钻研精熟的成果,发挥出更美更炙的光芒。学武本贵在突破而非守成,变化莫测的招式才能给人迎头痛击。

她的剑法勾起阎罗莫大的兴致,脚跟勾起枯枝为剑,正式反击。一黑一白的身影自角落打到操练场,再由操练场追逐到修武居,引来魑魅魍魉的围观,众人不曾见识到阎王的身手,今天可算是大饱眼福。

交手数百招,怜我清楚明白到自己与阎罗的差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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