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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宰场之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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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当然。”

我问他有关理査德和阿曼达的事。“他们偶尔会来,有时和一群朋友,有时只有他们俩。”他说,“晚餐前,他会来一杯伏特加,她则点杯红酒,有的时候,他单独来,在吧台前火速灌杯啤酒,我忘记是什么牌子了,百威淡啤酒?银子弹淡啤酒?反正是淡啤酒。”

“凶案发生后,他来过吗?”

“我只见过他一次。在两个礼拜前,他跟一个男人来这里吃晚餐,那是事发之后唯一一次见过他。你知道他就住附近吧?”

“我知道。”

“离这儿只有半个街区。”他身子从吧台后探出身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你不觉得一定有吗?那个女人是被强奸后勒毙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嘛,我是说,是不是他干的?”

“你说呢?你看他像不像个凶手?”

“我在纽约待太久了,看谁都像凶手。”

我们离开时,伊莱恩对我说“你知道吗?明天晚上可能有一个人会想去看拳赛,米克·巴卢。”

“他没准在呢,想不想到葛洛根待一会?”

“好啊,我喜欢米克。”她说。

米克在店里,看到我们他很高兴,尤其是对开车上马佩斯去看两个成年男子打来打去的提议更是反应热烈。我们没在葛洛根待太久,走的时候招了一辆出租车,所以也没有经过那家阿曼达丧命于她丈夫与他同伙手上的公寓。

我在伊莱恩的公寓过夜,第二天,开始在理查德·瑟曼平日的活动范围里打探线索。五点钟回旅馆去看CNN新闻,淋了浴,换好衣服走下楼时,米克的银色卡迪拉克已经停在前门口的消防栓旁了。

“去马佩斯。”他说。

我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去。

“知道。”他说,“从前有一个罗马尼亚来的犹太人,在那附近开了一家工厂,雇了一打女工把金属与塑料装在一起,做成拔针器。”

“那是什么玩意儿?”

“如果你把一堆文件钉在一起,后来又想把它们拆开,就可以用拔针器把钉书针拔出来。一堆人替他装配零件,另一堆女工则把成品一打一打装进盒子里,运到全国各地去。”他叹了口气,“可惜他是个赌鬼,借了钱却还不了。”

“后来呢?”

“啊,说来话长,过两天找机会再告诉你。”

五个小时后,我们从昆士波若桥朝曼哈顿方向往回走。那个马佩斯工厂老板的故事,他没再讲下去,反而是我在讲关于有线电视制作人的案子。

他说:“人们总是这样互相使坏。”

这种事他也有份。根据街坊的传说,他杀了一个名叫法雷利的家伙,还把他的头放在保龄球袋里,提着它穿梭于地狱厨房的数家酒吧之间。有人说他从来没有把袋子打开过,另外有人则发誓说,他们看过他揪住头发把脑袋提起来,并且说:“你要不要看可怜的帕迪·法雷利?你瞧,他可不是你见过最丑的混蛋吧?

报纸上说他是以“屠夫小子”的诨号闻名。可是只有报纸那样叫他,就像只有一个裁判叫过埃尔登·罗希德“牛头犬”。这个诨号的来源,可能跟法雷利的故事有关,也跟那件米克喜欢穿的染血围裙有一些关联。

围裙是他爸爸的。老巴卢从法国远渡重洋而来,在西十四街的肉类批发市场切肉,米克他妈是爱尔兰人,他的口音得自她的真传,相貌则承自他爸。

他是个相当魁梧的人,高大、壮硕、石垒般的块头,活像来自复活岛上的史前巨石。他的头颅像一块大圆石,脸上因创伤与暴力坑坑疤疤的,面颊的微血管已开始破裂,这是多年酗酒得到的成绩,眼眸是慑人的碧绿。

他是个酒鬼、职业罪犯。双手与围裙上都沾满鲜血的男人。很多人都对我俩之间的友谊感到奇怪,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正如我和伊莱恩的关系,解释起来也很不容易。也许是所有的友谊终究都是不可解释的,尽管有些友谊看来不那么明显。

米克邀我回葛洛根去喝杯咖啡或者是可乐什么的,我拒绝了。他承认自己也累了,“下星期找个晚上来,等打烊之后,我们把店门锁上,坐在黑暗中讲讲老故事。”

“听起来挺好。”

“早上再去做弥撒。”

“那我就不知道好不好了,其他的都还不赖。”

他让我在西北旅馆前面下车。上楼之前,我在前台前停了一下。没人留话,于是我上楼睡觉。

在等待睡意来袭时,我发现自己想起了在马佩斯看到的男人,那个和儿子一起坐在中央前排的父亲。我知道曾见过他,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我不认识小男孩,只是对那位父亲有印象。

在黑暗中躺着,我忽然察觉到,这件事特殊的地方并不是在于那个男人看来很眼熟。我遇到似曾相识的人也不足为奇,纽约到处都挤满了人,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从我的眼前经过:街上、地铁里、球场内、戏院中,甚至是皇后区的体育馆。不寻常的并不是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是整件事的紧张状态。不知为什么我很清楚地感觉到,想起来他是谁或在哪里见过他,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坐在那儿,手臂绕着男孩的肩,另一只手则伴着他的解说指东指西。接着是另一个画面,他那只手,放在男孩的额前,抚顺他的棕发。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画面上,揣测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它变得如此紧迫。我的思维紧扣在这上面,跟着又绕到别的地方,终于,睡着了。

几小时之后,隔壁餐厅收垃圾的清洁队员弄出的声响把我给吵醒了。我上完厕所回来想再睡,脑海中忽的有许多画面闪来闪去,举告示牌的女孩,抬头挺胸的姿势,那位父亲的脸孔鲜明清晰,搁在男孩额前的手。女孩、父亲、女孩、移动着的手、抚平了头发——

老天哪!

我惊坐而起,心脏突突直跳,嘴巴干涩,几乎无法呼吸。

侧过身去,伸手扭开床头灯,看看时钟,四点差一刻,但我却再也无法合眼。

第05章

六个月前,七月中旬一个酷热的星期二晚上,我照例在圣保罗教堂地下室参加聚会。我答应在每个星期二聚会结束之后帮忙收拾椅子,连续做六个月,所以才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二。理论上从事那样的服务能帮助你不酗酒,保持头脑清醒,可我不太相信这种说法。我自己的感觉是,不喝酒才能让你保持清醒。可是摆摆椅子也无妨,如果你的两只手都得拎着椅子,就没空去拿酒瓶了。

我不记得那天聚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但在休息的时候,有个名叫威尔的人走过来对我说,等聚会结束后想跟我谈一谈,我说没问题,可是不能马上离开,因为我得留下来把椅子排好。聚会进行到十点钟,在诵读祈祷文之后结束。由于有威尔帮忙,整理工作比平常要快。我问他想不想上哪儿去喝杯咖啡。

“不了,我得回家,”他说,“反正不会耽搁太久的。你是个侦探对吗?”

“可以这么说。”

“而且你以前还干过警察。在我开始戒酒一个多月后,就听说你戒酒成功了。是这样的,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能不能请你看看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折叠的包,里头有盘录像带,放在录像带出租店用来装带子的半透明硬壳盒子中,我把它拿出来,标签写着:《冲锋敢死队》。

我看看录像带,然后瞅着威尔。他四十来岁,从事关于电脑方面的工作。他已经戒了半年酒,是圣诞节过后才加入聚会的。听说他来之前曾成功地戒掉酒瘾。我知道他酗酒的故事,但对于他的私生活就所知不多了。

“这部片子我很熟。”我说,“看过四五遍了。”

“你一定没看过这个版本。”

“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你相信我就是了。或者根本别管我说什么,把带子拿回家看了再说,你家有录像机吧?”

“没有。”

“哦。”他应道,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你能告诉我这部片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不,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希望你在完全没有预设立场的状况下看完它。啊,该死!”我给他时间理出一个头绪,“我本来想请你到我家来,可是今天晚上不行。你可以借到录像机吗?”

“应该可以吧。”

“太好了。你会看吗?马修,明天晚上我会过来,到时候再跟你讨论。”

“你要我今天晚上就看?”

“可以吗?”

“这个嘛,”我说,“我试试。”

我本来计划跟大家到火焰餐厅喝咖啡,凑凑热闹。结果改变了主意,回到旅馆打电话给伊莱恩。“如果不行就直说,”我说,“有个家伙拿给我一部电影,要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看。”

“有人拿给你一部电影?”

“录像带。”

“哦,我懂了,你想用我的录像机?”

“对。”

“我的录像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如果你受得了,我是无所谓。不过问题是我现在没化妆,邋遢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你平常化妆。”

“哦,是吗?”

“我以为你是天生丽质。”

“好小子,真不愧是侦探。”

“我马上过去?”

“给我滚过来吧。”她说,“不过你得给我十五分钟锦上添花一番,否则我会叫门房把你一脚踹出去。”

我走到她那儿时,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伊莱恩住在东五十一街第一大道与第二大道之间。她的公寓在十六楼,从客厅的窗子向东河对岸望去,可以看到整个皇后区,如果知道方位的话,应该也可以看到马佩斯。

公寓是她自己的。十二年前这栋大厦公开出售时她买下的,她还有一些出租的产业,包括两栋房子和几间公寓,其中有一些位于皇后区,但并不是全部,此外她还有投资,如果退休,光靠这些投资的收入就能过不错的日子。不过,她还没有选择退休。

她是一个应召女郎,我们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当时,我还是一个钱包里挂着金色警徽的警察,和我的妻儿住在赛奥西特区,皇后区另一端的长岛市,已远离了伊莱恩窗景所涵盖的视野。我们的关系建立在一种相互需要上,其实,绝大多数的男女关系都建立在这上面。

我们为彼此付出。对她而言,我为她做一些身为一个警察能办到的事——警告一个嚣张的皮条客,吓走那些和她过不去的醉汉,或是把一个无礼地死在她床上的客户的尸体,丢到一个无损于他或她的名声之处。我做的是警察的职务,她就回报以应召女郎的服务。这种关系维持之长久让人惊讶,因为我们本来就彼此欣赏。

后来我不干警察,放弃了警察的金色警徽,也同时放弃了房子、妻子和孩子。伊莱恩和我并没有经常刻意联系,如果其中一个人搬走了,很可能会从此失去联络,好在我们都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后来我酗酒的毛病越来越糟,在几次因为烂醉造成错误后,我决定开始戒酒。

接下来几年,慢慢地,我一天一天地戒酒。直到某一天,过往的麻烦又找上伊莱恩,那牵扯到我们曾经共有的过去,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困扰,我也脱不了干系。就这样,因为处理这件事情,我们又相遇了,虽然很难说这意味着什么。当然,她曾经是个很亲近的朋友,然而,她也是遇到的熟人中唯一与我有一段过去的人,单单那么一个缘故,她对我而言便非常重要。

而且,她也是一个礼拜同我睡上二三夜的女人,其中包含的意义以及未来的结果,让我不知所措,我和戒酒辅导员吉姆·费伯谈过,他建议我循序渐进地处理我和伊莱恩的关系。如果你在戒酒协会养成那种劝勉别人的习惯,大家就会在你还不知情以前,为你封一个智者的名号。

门房用对讲机和楼上通话后,指了指电梯。伊莱恩站在门口等我,她扎了马尾辫,身穿一件亮粉红紧身裤和一件柠檬绿无袖上衣,上头的几个扣子敞开,耳际垂着一对夸张的金耳环,脸上的胭粉刚好涂到接近妖冶放荡的边界,她总是刻意装扮成这种效果。

我开口说:“看吧,我就说天生丽质。”

“承蒙您看得起啊,大爷。”

“就是这张清新朴素的脸孔,让我每一次神魂颠倒。”

我跟着她进去,她把录像带拿出来。“《冲锋敢死队》。”她念道,“这就是今天晚上非看不可的电影?”

“没错。”

“是那部李·马文反抗纳粹的《冲锋敢死队》吗?你不早说,我可以在电话里从头到尾跟你讲一遍。首映的时候我就去看了,之后在电视上又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李·马文、特利·萨瓦拉斯、查尔斯·布朗森、欧内斯特·博格宁,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演《M*A*S*H》的那个……?”

“艾伦·阿尔达?”

“不是,是在《M*A*S*H》那部片里面……不是埃利奥特·古尔德,是另外一个……,哦,对了!是唐纳德·萨瑟兰。”

“对了,还有特里尼·洛佩斯。”

“我忘了有没有特里尼·洛佩斯,他们的降落伞一落地,他好像就被杀了。”

“嘿,不要告诉我剧情,多扫兴。”

“哈哈哈,不好笑。罗伯特·瑞安也演了,对不对?还有最近才死的罗伯特·韦伯,他真是一个好演员。”

“我只知道罗伯特·瑞安死了。”

“罗伯特·瑞安几年前就死了,两个罗伯特都死啦,你看过这部片子吧?一定的,大家都看过。”

“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你现在干嘛又要再看一遍?工作上需要吗?”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威尔在把录像带拿给我之前,就已经确定我是个侦探。“可能吧。”我说。

“真是份好差事啊,我也希望有人付钱请我看老片子。”

“真的吗?我希望有人付钱请我上床。”

“很好,相当好。对你的祈求最好小心一点。你是真的要看片子,还是口袋里的家伙不老实?”

“啊?”

“算了。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看啊?会不会让你不专心呢?”

“当然可以,不过我也不知道会看到什么。”

“《冲锋敢死队》嘛,n‘est…cepas?①标签上明明就这么写的。”说完她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学皮特·福克演的可伦坡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挂羊头卖狗肉!你该不是要调查关于著作权法的事情?”

①法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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