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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以及人与狼的爱恨情仇雪狼(全文)-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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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呢?”索菲娅呆呆地站在狩猎队空荡荡的院子里,颓然的目光落在一张风干的马皮上,蛆虫蛀咬,马毛一团一团地掉,像风吹某种花絮一样飘荡。

  卷十六 狼不会吃白菜(7)

  四年前可不是这般疮痍景象,她在狩猎队里的日子是快乐的,荒原掩埋了卢辛,跟韩把头来玻璃山为伺机复仇,生下根儿后,准备动手半路发生意外,使精心策划的暗杀搁浅,一搁浅就是四年。
  岁月的飘逝带走许多东西,包括恩仇,索菲娅心中的仇恨究竟被冲淡了多少呢?仇还是要报的,找到韩把头再说。
  嘎哇——!乌鸦的叫声在林间回荡着,打破黄昏的沉寂。
  索菲娅的心里苍茫起来,往下做什么?
  突然,乌鸦叫声的空隙里传来熊吼的声音,那声音足可使地动山摇。久违了这种山野的声音,远山造酒株式会社粉碎高粱的声音人磨牙齿似地听来不舒服。
  人有时愿听到一些粗暴的声音, 看到粗暴的形象, 做些粗暴的事情。索菲娅回忆起刀子戳死胡子大柜铁雷的愉快, 毫无疑问, 有粗暴的事情摆在面前, 她立马去做。
  狩猎队员的宿舍是厢房,门都大开着,不是那种自然的开启,也不像风吹开的,是什么人粗暴开的。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疑问。
  韩把头的房屋门破坏得最厉害,门扇完全掉下来。她走进去,屋内零乱不堪,狼皮平铺在火炕上,一个人形被筒,有人睡过的痕迹,还不止一个人,挨排摆着两只枕头,过去自己就和韩把头这样睡觉的。
  “他又有了女人?”索菲娅酸溜溜地想。
  从打被铁雷绑架上山、匪巢相遇,韩把头就爱上自己,从他眼神里流露来。尽管火炕上他们同床异梦,或者说她怀有别的目的,他没有,专一地爱自己。
  索菲娅往下宽容地想韩把头,四年让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什么都不干,谁这样谁就有病。何况自己也不想和他……索菲娅边想边四处看,目光触到一景物上,视线蓦然针一样折断。
  北窗口塞着一具白骨。
  “天哪!”索菲娅战战兢兢走过去。
  白骨水煮一样干净,没一丝肉在上面。形态上看此人正通过窗口,被弄死,动物啃光了筋肉,剩下标本似的骨骼。
  “是韩把头吗?”索菲娅往屋主人身上猜。
  对白骨也只能做种种猜测,她没有人体解剖学的知识,笨拙地寻找表明是韩把头的迹象。
  是不是韩把头她无法确定,反正这间屋子不能再待了,整个院子都不能待了。夜间一个人到林子里去是相当危险的,野兽出没……在这儿过夜她又不敢。到此时,她又想起韩把头,想他别死去来陪着自己。
  嗷呜——!初到狩猎队,她听见狼很近的嗥叫,恐惧感从心底升起。风吹窗户纸呼嗒呼嗒地响,酷似狼的脚步声,狼半夜钻进屋子里的事情经常发生。
  索菲娅走近虚掩的门,黑暗中他们如下对话:
  “你来啦。”
  “我怕狼。”
  “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你两条腿,两条腿的狼我不怕,我怕四条腿的。”
  “我是只饿狼。”
  “那我来喂你!”
  一只狼在一个夜晚开始它的美餐。
  唉!索菲娅悠长的一声叹息。抛却仇怨不说,单从情爱上讲,这是一个好故事,她怀念这个故事。
  索菲娅走出狩猎队的院子,黑暗潮水一样漫上来,顿时把她包围。双脚再也无力向前迈动。
  同野兽出没的林子比,院落还是安全的。
  索菲娅退回到院子, 黑森森的屋子她感到可怕, 索性待在院子里, 坐在井沿旁。

  卷十七 狼是铁头铜脖子(1)

  狼是铁头铜脖子,腰里挨不住一条子。——汉族谚语
  65
  韩把头听到索菲娅杀伤宪兵队长林田数马消息之前,正和前来探望他的老姚坐在亮子里镇小酒馆里喝酒。
  深秋的太阳把花式窗格——灯笼锦的影子投到桌子上,简陋的酒馆的窗户没有玻璃也上不起玻璃,朝外糊着窗户纸。
  小酒馆看上去破旧,但不失特色和气氛。常言说一人不喝酒,两人不打牌。酒馆里三五个食客凑在一起喝酒,喝酒是兴趣,得热热闹闹。划拳行令是关东小酒馆的一道风景。
  邻桌,两个人在热闹地划拳:
  高高山上一头牛,
  两个犄角一个头,
  四个蹄子分八瓣,
  脑袋长在腚后头。
  “挺有意思。”老姚瞥眼划拳的两人说。
  韩把头点点头。
  邻桌的两个人还在划拳,不过改了拳令:
  一辆马车仨马拉,
  上边坐着姐妹仨,
  纯金纯玉纯金花。
  小酒馆的气氛感染了韩把头他们,老姚的手痒,说:“大哥,我们也来两拳。”
  韩把头兴趣不在这里,为不扫老姚的酒兴,他说:“好,来两拳。”
  “一点点,哥俩好,三星照……”老姚和韩把头划拳。
  三壶白酒下肚,老姚脸上的酒色非常好看,红艳艳的。关东人交朋友看你喝酒后的脸色,越喝脸越白,认为你是白脸曹操,缺乏厚道不可交;越喝脸越红猴腚似的,认为你忠厚没心眼儿,愿意结交你。韩把头初识老姚就在小酒馆里,而且是老姚请他喝酒。
  “喝!”老姚实实在在喝酒,用民间的话说不藏奸。
  结局怎么样,客人没怎么着,老姚自己却喝醉了。韩把头后来对吴双说:“这么实在的人,我能不交?”
  交了老姚这样的人韩把头觉得交正了,交对了。他给老姚斟杯酒,说:“兄弟,这四年辛苦你了……”
  “大哥你外道了,当初不是你收留我,一匹瘦马一支火燎杆,我还不早饿死喽。”老姚感慨道。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一匹瘦马一支火燎杆怎么了,打不住大物打小物,总之饿不死。”
  “咋饿不死,这狗舔了子(屌)个顾个的世道噢。”老姚抱怨。
  韩把头警惕的目光扫了一遍食客,怕有军警宪特在场,制止道:“不说这些了老姚,讲点痛快的事。”
  “嗯,说打鱼吧。”老姚头脑还清醒,酒馆这种公众的场合莫论国事的好。日本人雇用了大批嘱托,时时处处收集民情。他说,“去年夏天,咱们打上来一条黑狗鱼,嗬,上秤一秤,八十二斤六两沉(重)。”
  “哦,那么大呀,鱼王。”韩把头惊奇。
  “是鱼王啊!”老姚叙述那件激动人心的事,“它在泡子里叫了几年,月亮圆时它叫的更起劲儿。”
  黑狗鱼月亮升起时叫,韩把头第一次听说,他说:“狼在对月亮叫,祭月,这鱼叫?”
  “世道乱,牛鬼蛇神就张牙舞爪……”
  “看你又来啦。”韩把头打断他的话,“八十多斤重的狗鱼快成精了,该称鱼王。”
  好几年才见一面,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尽的嗑儿,小酒馆的吃喝时间就很长。
  两个说大鼓书的人进来,小酒馆又增添了一个内容,掌柜的让他们给客人来一段。
  “那就给老少爷们说段《没有的事》,有人问了,没有的事还说,天下没有的事才说呢。”说大鼓书的人嘴贫,舌巧如簧地唱谣曲:
  月窠小孩喊牙疼,
  鸡蛋坏了钉子钉,
  碾子坏了麻绳缝,
  外面下雨满天星,
  树梢不动挺大风。
  四个跛子来抬轿,
  四个瞎子打灯笼,
  瞎子说是灯不亮,
  跛子说是路不平。
  卅二个哑巴来唱戏,
  七十二个聋子把戏听,

  卷十七 狼是铁头铜脖子(2)

  哑巴唱戏干嘎巴嘴,
  聋子说唱的字眼儿不清,
  和尚养个白胖小,
  老道得了产后风……
  “好,好!”众人喝彩。
  老姚感慨万千,说:“没有的事有人说,说没有的事有人听,大哥,你说这是世道啊。”
  “兄弟喝酒,喝酒!”韩把头还是给打断,怕老姚把话说走了板,他说,“架树台泡子的鱼……”
  “喔,很厚(多),大哥我来找你……”老姚对韩把头说,打了四年鱼,泡子里的鱼倒没见少,十年八年打不光。只是弟兄们四年没摸枪,手痒痒得很,想打物啦。
  韩把头能够理解猎人的心情,虽然捕鱼也是猎,这一打一捕的意义就大不同了。骑马打枪追狼赶熊的刺激,所谓吃鱼不香打鱼香,乐趣全在过程上,放枪和撒网两码事。别说众弟兄们,就连自己都想摸枪了。他说:“我也想回狩猎队去。”
  “忒好了,大家念道你。”老姚一听,乐啦,“咱们一起走。”
  “不是现在,一时半晌还回不去。”韩把头心思未了,说,“远的地方我都找了,只剩下眼皮子底下没找,我再找找他们娘俩。”
  老姚知道他说的眼皮子底下指的是什么地方,说:“出事的地点在甸子上,香洼山他们?”
  “唉,我也知道这是解心疑的事,都四年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山上别说叫黑瞎子给舔了,饿也饿死了。”韩把头说得很现实,香洼山的冬天大雪封山,几乎与外界隔绝,野兽会放过送到嘴边的猎物吗?别说四年,一个冬天都熬不过来。
  “找找,也许能出现奇迹。”老姚说。
  “你先回去,转告弟兄们,年前我一定赶回狩猎队。”韩把头说,“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做什么。”
  “大哥,你争取回队里过年,这几年你没回去,大家伙儿年都没过好啊。”
  “一定。”韩把头表态。
  老姚先离开小酒馆,韩把头遇到一个熟人,两人就高(接着)喝了一壶酒,熟人给他带来了他最最关心的消息。
  “她活着,索菲娅活着!”
  四年里韩把头铁鞋踏破四处寻找,他震惊之余是喜悦。
  “宪兵队到处找她和小松原。”熟人说。
  “小松原?”韩把头大惑。
  “听说他……”
  66
  “我的日本名字叫小松原。”小松原费力地嚼着狍子肉干,说,“是宪兵。”
  天在下雨,白发老人在接雨水。
  “啊,你是宪兵?!”白发老人一愣,手一抖,接雨水的葫芦瓢滑落下去,神色慌张。
  “怎么啦?”小松原觉得老人受到刺激,针尖麦芒扎肉的刺激。
  白发老人走出惊恐,他平静地说:“你们找到了我。”
  小松原猜想到一个事件:躲避宪兵的追杀,逃到深山老林。
  “我家在开原。”白发老人提到一个小松原印象很深的地名,他说,“我舍不得孙女啊,她不能没有眼睛。”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小松原脑海里复制出一串眼睛,讶然:“难道与林田数马队长移植眼球有关?”
  “她死了,给熊舔去了半张脸,连同一只眼睛。”白发老人悲伤地说,“到底没逃脱厄运,她的命真短。”
  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的故事,与小松原有密切联系,或者说是一个故事中的故事,白发老人连贯了一个给时间撕碎了的故事。
  小野要为林田数马抠一只眼球,第一目标不是朴美玉,那时她还没有出现在残忍者的视线里,卖糖葫芦祖孙的叫卖:糖葫芦——!吆喝声吸引了小野的目光。
  白发老人扛着插着糖葫芦的草把,颤颤巍巍的一个山楂树在古老的街上移动,孙女挎着带梁的筐,里边也装着糖葫芦。
  小野买了一串糖葫芦,跟着祖孙走吃了半条街,言说糖葫芦幺细,幺细糖葫芦!
  “糖葫芦的都要了。”小野说。

  卷十七 狼是铁头铜脖子(3)

  孙女跟着小野走。
  香洼山的雨没停,白发老人望向摔在地上的葫芦瓢,接着叙述:“当我知道小野要抠孙女的眼珠,我抽冷子打昏他……”
  小松原清楚小野是干什么的,卖糖葫芦的老头打昏一个练武之人,听来不可思议!
  “宪兵就抓我。”白发老人说。
  宪兵一词在关东人的心里不啻是一把刀,人人见了发抖。小松原知道白发老人混淆了概念,那时不叫宪兵队而叫守备队,追捕他的是现在的宪兵队,过去的守备队。
  “你是宪兵,来抓我?”白发老人说,他看出面前的宪兵不像来逮捕自己的,倒像有人追捕这个宪兵。
  “你不要害怕,听我对你说……”小松原说。
  雨中的叙述如雨丝一样悠长,浸入某种生命的躯体里,一种新的东西重新构成——同情。
  白发老人结束恐惧,他说:“我去玻璃山。”
  “如果她的尸骨在,请你把她埋了吧。”小松原说,说出他的愿望——埋葬玉米。
  “玉米,玉米,多好听的名字啊!”雨中飘着一个苍老的声音。
  白发老人走下山的日子天气很好,一把铁锨扛在肩上,他对小松原说:“明天你替我溜溜夹子。”
  小松原点头。
  白发老人走了几步,又停住,说:“打住狼回来叫我,你一个人可别弄,狼凶狠着呢。”
  早上的太阳停泊在白发老人身上,闪着死亡光辉。小松原预感一个生命即要飞翔而去,没人留得住。这个早晨的预感十分准确,在第二天得到了应验。
  小松原没去看狼夹子,顺着白发老人走过的路线去找他。逃上山时神经高度紧张,又慌不择路,没注意到自己走上的几乎是绝壁崖顶,白发老人隐藏几年不被人发现,是必然的了。
  “和玉米要是到这里,自己说不准已经当上父亲。”小松原带着几分缺憾想。山上的夜晚,他的梦境月亮始终半圆。
  前边没有路,落叶一年覆盖一年,厚厚的堆积着,脚下的草地海绵一样暄腾。小松原在想,白发老人一定是生了翅膀穿飞茂密的林子。他变成一只小鸟,在树的空隙间向前飞去。
  一天前白发老人以飞的姿势下山,这一带他熟悉,虽然不经常来,也不至于迷路。树木间野葡萄藤缠绕,行走相当困难,人要能变成只松鼠就好了。
  一串串成熟的紫色野葡萄,点缀着晚秋颜色加深的灌木丛,让人感觉世界沉甸甸的。白发老人心也踏实,这是一个食物丰富的季节,逃亡中最不为食物发愁。
  倘若不是去埋葬一个叫玉米的女人,白发老人停下来,摘下野葡萄放入葫芦里封住口,半年后就是原汁原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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