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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3期-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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痿不举。其实不过是人家腼腆而已。比如申作平,被老婆的病缠了半辈子,看坐床一看到谁家新娘脸色不好,立马就在人群里传播说人家有病,其实只是忙活结婚没睡好觉而已。 
  当然,看坐床,最有魅力的地方,还不是这个,看着看着,看的人往往要进入美妙的想象。已婚的男人,想象得要具体一些,会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自己的女人。想着想着,自己的女人就变成了床上的新娘,美妙感觉就回光返照似的生出在肌体里,如同女人们被张五忱的金箍棒捅了一下。已婚的女人们,想的也要具体,也是新婚之夜,但她不是把自己变成床上新娘,而是把床上的新娘变成自己。变成自己,感觉并不美妙,因为她们所有现实的、繁重繁杂的生活,都是从新婚之夜过后开始的,所以已婚女人看坐床,目光里往往有同情。青年人看坐床,最是眼气和羡慕了,生活的本质他们还没看到,爱情还是书本里的神话,那神话五彩缤纷地活在心里,他们看新娘坐床时的表情,有时比新娘还羞怯,还灿烂。 
  所以,结婚坐床,其实是让所有现实中陷得太深的人往外拔一拔,像看张五忱扮孙悟空一样,通过现实看到过去。 
  再说新娘,娘家也大操大办一场,原以为会收许多礼钱,可过后发现礼钱收得可怜,还抵不上花出的钱,发了一场昏赚了一场累,再加上婆家原来说租的是轿车,早上一看居然变成半截子,心情很不好,可是有一个做梦都梦见的神秘时刻在那等着,想一想又有些说不出的甜蜜。这一正一反,把心情搞得要多复杂有多复杂,别说是不会去想该坐谁的褥子,不会去想该给大家什么样的表情,连母亲走时的泪光都看不见了。因为这复杂,因为这坏心情里边掺杂了好心情,好坏相互抵消,新娘在这一天里,木呆呆的真就像个神仙。 
  此时此刻,一个个面孔花朵一样在眼前晃动,它们来来往往,若实若虚,婆娑迷离,简直是飘在了梦境里,现实人生少有的梦境。 
  所以,那些没有入梦的人,号称从新娘坐床的表情上看到了什么,尽是瞎扯。 
  所以,从新娘坐床里边看出的意思,是那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意思,是任何人都可以藉此自由发挥的意思。 
  当然也有例外,也有不让你发挥的。比如曾在城里当过房屋销售员的李明柱媳妇。她主动要求婚礼隆重,可是坐床的时候,她偏不坐,娘家人一撤,她就从炕头走下来,就走到帮忙的人群里张罗着干活。她这么做,并不是害怕她那不光彩的过去被人看到,她的妆化得特别高雅,没人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她只是在城里呆过,想表现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已。哪曾想,她破坏了上塘的规矩,破坏了人们等待已久的愿望。她因此遭来一头污水:“这媳妇,一点儿福都没有,轻飘飘的床都坐不住。” 
  她的婆婆气得居然在人群里尖溜溜地喊:“怎么你是属高粱秸的吗?” 
   
  3 
  在上塘日子这棵树上,真正长出骨节,在骨节上生出茁壮的枝的,还是丧事。 
  生日、上梁、结婚这些事情都是有准备的事情,惟丧事是突如其来的,是由不得你准备的。别看它突如其来,真正操办起来,却一点不比喜事的效果差,那骨节里,生出的不止一个枝两个枝,三个枝四个枝都有了。比如请人扶丧,比如请吹鼓手,比如请人提姜水罐,比如扎纸活,等等等等。这一切,一个都不能少的。 
  谁家死了人,要操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人扶丧。所谓扶丧,就是搀扶哭丧的人。那人不是所有哭丧的人,而只是亡灵最亲近的那个女人。如果死的是丈夫,那么扶的就该是老婆,如果死的是父亲母亲,那么扶的就该是大女儿,如果死的是儿子或女儿,那么扶的就该是母亲。为什么只扶女不扶男,大概只有女的才肯哭得死去活来,才需要扶。因此扶丧者都是女的。她不光扶,还得跟着哭,女主人哭几遍,她就跟着哭几遍。女主人要是哭得背过气去,她还得负责啃脚后跟。 
  扶丧是个力气活,也是个眼力活,哭耗力气,扶耗力气,啃脚后跟更耗力气,关键是三天三夜不能睡觉。扶一次丧下来,脸不瘦成瓜瓢,至少眼睛是掉进深井里了。 
  说眼力活,是说天天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得观言察色。要是女主人哭得不真,你就要大声哭,付出真感情,以感染对方,要是女主人哭得过了头,你就只能流泪不能出声,把心思用在劝上。 
  上塘死人扶丧的,多年来一直是一个人,是和宁木匠生了个私生子的王德生的女人,上塘人称小二份儿。有人说,小二份儿扶丧,是因为命不好,有一个傻儿子,又有一个私生子,总想哭:也有的人就说,是小二份儿贪小,图那事后几尺孝布,究竟为什么,无人知道。 
  反正一有死人,那活着的人就赶紧往她家里跑,要说她贪小,那你不找她,找那些贪大的行不行,不,偏找她。你找人家,人家有求必应,还背后说三道四,对小二份儿就有些不公平。为此傻儿子王三儿站出来骂过街,他不知听谁说了什么,有一天站在大街当央,指桑骂槐,说:“你等着,等你死了,俺妈就不给你扶丧,叫你没人啃脚后跟。”人死了,还啃什么脚后跟,他其实指的是那死人亲人的脚后跟。骂人骂出乐子,全街的人都笑话,这一笑话,做母亲的,越发的要去扶,好像故意跟儿子较劲。也是的,当妈的要是跟儿子一样,自己不也成了傻子。 
  所以,这扶丧的,带给上塘人的看点,其实只是一个母亲如何和傻儿子抗争的看点,人们只在刚听到谁家死人时关心一下小二份儿去没去扶丧,仪式正式开始,就把她忽略不计了。 
  提姜水罐的,和扶丧的有点类似,所谓类似,是说人一死,一定得去把这个人找来,因为人死了,必得上山神庙上报到,告诉谁谁死了,大概就像人生下来要报户口。报到也不是一次就行,一天三次,直到出殡,大概登记户口的人耳朵有点背,一遍听不清。 
  报到的人,必得是死者的全部亲属,站着一溜长排,哭嚎着蹲在庙前。那提姜水罐的,每次必随在报到人群的前边,手里提着一个装着姜水的小罐,一到庙前,赶紧把姜水洒到庙门前,嘴里念叨着,山神老爷,某某某向你报到来啦。报到时为什么要泼姜水,不知道,大概怕死人把病菌带到阴间去传染,因为在没有青霉素之类药物的早先,姜水是当药物用的,能杀菌消毒。 
  可是早已经有了药物,为什么不改用药物,大概都是习惯在作怪,人的习惯是不好改的,关键是又没有人到阴间里去搞改革开放,万一他们不认药物呢? 
  看上去是遵守阴间的规矩,其实都是阳间的人墨守成规,因为所有的规定,都是阳间的人规定的。宁木匠的儿子宁玉刚死在从俄罗斯回来的路上,拉回家里时,当爹的坚决不主张请姜水罐先生,理由是他的儿子是屈死,没有病。可是春天分化肥,村长在称化肥时,挨到宁木匠了,就是不给他称,让他一直等着。问为什么,就有人告诉他得罪了村长。用心去想,怎么也想不出得罪村长的细节,就有人告诉他,是儿子死了没请姜水先生。这么说,好像这阳间的村长还主持着阴间的公道,错了,是那提姜水罐的,是村长的叔叔。他的叔叔在他没当村长之前就提姜水罐了,没跟他沾什么光,可正因为没沾上他村长的光,他才要不失时机散发自己的光。 
  所以,在上塘,提姜水罐的规矩是不能改的。不管是谁家,只要死了人,赶紧去找村长叔叔刘秉祥。那刘秉祥,为了提姜水,很少到远处出民工,都是在镇边上就近干点活,害得老婆动辄就抱怨,说让死鬼牵扯的,哪也动不了。老婆抱怨,外人还抱屈:要不叫你侄子是村长,早就不用你了,你怨什么怨!七尺孝布拿着回家乐去吧。 
  这么一怨一屈,真正冤屈的,就是刘秉祥了,他提着姜水罐走走在前头,跪跪在前头,人们根本不怎么看他,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佝偻着腰,低着头,像欠着谁似的,不如小二份儿,哭也要昂首挺胸地哭,那样子更像别人欠了她。问题是,小二份儿这样一个角色都被人们忽视了,没人在乎她,他被人忽视,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在丧事上,和小二份儿刘秉祥一样被人请来的,还有吹手。这吹手,当然不是一人,是三个人,吹喇叭的,吹唢呐的,吹笙吹笛的,他们是一个班子,要请就一块请。请他们,可不是一块孝布就打发了的,得给钱,也就是说,是有偿服务。因为他们的活儿,是一种技艺,不像小二份儿,哭两嗓子谁都会,也不像刘秉祥提个姜水罐谁都会提。 
  上塘外边,这样专为死人吹奏音乐的班子有好几个,坎子有,八里庄有,转角楼水库附近的村庄也有,但上塘人习惯请坎子村的。一来,坎子近,死了人,用不上一小时就可以请到,二来,那班子成员,都是义气人,只要请来,不管茶水供上供不上,都狠命吹,不像别的班子,一侍候不好,就偷懒耍滑,声音低不说,还吹吹停停,一停就是个把小时,叫人以为这家人,死了人就真的偃旗息鼓了。 
  在上塘,死人请吹手,本是为死人送行,可是振奋的,却是活着的人的精神。你吹不好,就显得活着的人没脸面,没精神。而坎子村这个吹手班子,从不为活着的人丢脸面,要吹就拼命吹,三天三夜,很少停歇不说,他们吹的曲调,从古到今不重样儿,有《二泉映月》,有《花为媒》,有《布谷迎春》,《步步高》,也有《小白杨》,《走进新时代》。他们吹的曲调,真正体现了与时俱进,这些曲调中,有许多是欢快的曲调,可是上塘人并不在乎是欢快还是悲伤,只要吹,只要显得门庭外边不是冷落,你就是吹《庆丰收》也不管,万元新女儿万平平死时,吹手真就吹出《庆丰收》,曲子欢快得恨不能让人跳起舞来,但没人管。所以你与时俱进不与时俱进,都无所谓。 
  当然这只顾卖力吹的一班人马,也遇到过麻烦,那麻烦不是出在年轻人的丧事上,而恰恰出在老年人的丧事上。在上塘,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死,叫喜丧,大概能活到七十,已经不错了,不必那么悲哀。可是老申太太,八十二岁就躺到炕上,躺到八十四岁死了,吹喜乐,五媳妇姜淑花坚决不让,非要吹悲的,心里分明是乐开了花,却反而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的乐,这吹手就有些为难,就只得将一首《二泉映月》吹一遍又吹一遍。可是这悲的,又和老申太太活时的悲惨太接近太吻和,吹到第五遍时,姜淑花又不让吹了,说:“悲也不能这么悲呀!” 
  到后来,就只得吹不悲也不喜的,比如那支老曲子“东方红太阳升”。 
  不过,这样的人家,总算少数,多数的,都由吹手班子自己定,他们想吹什么吹什么,只要在吹。你《小白杨》就《小白杨》,你《走进新时代》就《走进新时代》,反正都忙得一塌糊涂,也听不见,反正都是看光景的人在听。那看光景的人家里又没死人,又不悲哀,喜点有什么不好! 
  所以,看上去是为死人送行,其实都是为了活人,看上去是为了死了人的人家门庭热闹,其实都是为看光景的人心里舒服。倒也是,也只有看光景的人心里舒服,觉得你门庭挺热闹,弄得挺好,才显出你的精神。是相辅相成的。 
  事实上,人们之所以忽视扶丧的小二份儿,不在乎提姜水罐的刘秉祥,不在乎吹手吹什么曲调,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丧事这件节外生枝的大事中,有人们最在乎的事,人们是厚此薄彼的。那件人们在乎的事,不是别的,是扎纸活。 
  扎纸活和高跷不同,是绝对要与时俱进的,人们看高跷,看的是它的不变,人们看纸活,看的是它的变。人们不在乎吹手的曲调变不变,却在乎纸活形象的变不变。不光要与时俱进,时兴自行车了扎自行车,时兴电视了扎电视,上塘的婚礼上,开来了轿车,这一系列纸扎的物件中,就也有了轿车,还要家家有别。那万平平活着时喜欢电脑,就扎出一台电脑,那宁木匠的儿子死前就想在上塘盖一幢带客厅衣帽间的房子,就扎一个又有客厅又有衣帽间的房子,老申太太死前就想一个电话,就扎电话。只不过轿车房子之类,比例上要比实际的小好几倍,电话,要比实际的大好几倍。凡是大的东西,都要缩小,凡是小的东西,都要放大,因为太大和太小,都扎不了。 
  除了这些各不相同的东西要扎,有一些东西是必扎的,比如金银山聚宝盆,比如躺厢柜迎面柜,就像歌曲中有主旋律,菜席中有主食,这些是自古留下来的东西,是不能忘的。不管你进步进到哪一步,对钱财的追求总不会变,你只有有了钱财才谈得上进步,所以金银财宝永远不会过时。 
  有金银财宝,总得有东西装它,城市里时兴金柜,那玩艺是放在单位里的,放在家里总是不合适,所以还是躺厢柜迎面柜吧,老是老了些,但实用。再说,一个家里,有新的东西,就必得有老的东西,有老才显出新。 
  那纸活,是出殡那天才从外面抬回来的,为什么很早的就吸引了人们,是因为扎纸活的人就在上塘,张五忱的堂兄张五贵,外号张纸匠。如果赶上好天气,他扎一个,往院子里摆一个。谁家死了人,看光景的人往往不是上死了人的人家,而是先上他家。 
  这张五贵是不怕院子里聚人的,老早就把金银山聚宝盆抬出来,因为这些东西是纸活当中不变的东西,所以他老早就扎在家里,这些东西一抬出,观光的人们就络绎不绝,第一天来的总是孩子们,孩子们不知道稀奇的东西是要在后边。第二天第三天,估计稀奇的东西扎得差不多了,男女老少才一个个往张五贵的院子里聚。 
  聚的心情,是好奇,是想看看这死了的人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也看看张五贵能把那东西扎成什么样?比如电脑,那张五贵也没正儿八经地看过电脑,他怎么就能扎一个电脑?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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