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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3期-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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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不语。 
  宁木匠说:“俺那小姨子,你认得吧,腰岭那个跟张五忱踩高跷的,男人去年得肝病死了,人家提媒的那么多,她都不干,她跟她姐说,除了你,她谁也不找。” 
  村长父亲愣了一下。村长父亲眼睛瞅着被风吹的一浪一浪的稻田,瞅着瞅着,一个女人就一跳一跳从稻尖上跳了过来。 
  那还是三十年前,他的老婆刚有病的前一年,外面来了高跷队,他和上塘的人们一块儿跑出去看,刚出门,就见有人从高跷上栽下来,他顾不得多想,赶紧上前扶,谁知,他用力一扶,手从她的膀头滑出,一下子蹭到了她暄乎乎的胸脯,她臊的,脸一下子涨红,过后再也不敢看他。那一天,他躲在看高跷的人群里,心怦怦跳,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连好多年,一听锣鼓响,他的心都慌跳不止。 
  平静了多少年的心就这样不知不觉慌跳起来,如果宁木匠是上门提媒,有他儿子儿媳在场,如果不是眼前有滚滚的稻浪,叫人心也跟着一波一波滚动,似乎都不至于是后来的样子。后来,村长父亲干脆就不说话了,脖子一程程红了起来。 
  宁木匠把住脉搏,及时找到徐兰。而徐兰,见又有人给公公提媒,丝毫也没反感,不但不反感,且满脸带笑,不过这一次,徐兰没说让公公自个定,而是说:“俺不管,问俺家那些妹妹吧。” 
  宁木匠愣怔半天,才明白他家的事原来是结婚在外的闺女说了算。明白这一点,自然就打了退堂鼓,因为谁都知道刘家的闺女难弄,弄不好,他的小姨子能叫这帮闺女气死。 
  闺女们的意思其实没有多少道理,做父亲是明白的,倒是媳妇意思让他想了又想,媳妇虽然没有说出她的意思,但他还是能够领会她的意思。 
  这做公公的,因为深刻领会了媳妇的意思,也就把自己的意思压了下去。 
  为了媳妇的意思,这做公公的,一个人从五十岁一直守到七十岁。在最初那些年里,无论上山还是下田,无论上集还是在大街上坐着晒太阳,他从就没有断过那个念头。因为有那个念头在心里蛊动着,白天在他那里长得不能再长,他不敢听女人的声音,一听到谁家有女人说话,心就刀搅一般。因为有那个念头在那蛊动着,夜晚在他那里长得不能再长,他常常不到半夜就醒了,就坐在月光下痴痴地盯着窗外。没有月光的夜晚,他就闷闷地抽着烟,把屋子弄得烟熏火燎…… 
  想了一些年,想得太累了,自然也就不想了,可是,刚刚不想了,日子刚刚好过了,另一件事又冒了头。 
  也许,正是因为另一件事冒了头,才使他没有心思想女人了。 
  那另一件事,是上塘很多家庭都要面临的事,分家。村长父亲要是就一个儿子,也就不必分家,偏偏他两个儿子,那小儿子和大儿子之间差着十几岁,他大儿子孩子都九岁了,他那一窝的闺女都结了婚,他的小儿子才结婚。 
  就说这小儿媳妇黄配莲,和姜淑花一样,是海边人,粗野惯了,婚后叫徐兰不叫嫂子,喊“大份儿”。姜淑花就是叫申玉凤老大,才把申玉凤叫恼的。然而两个人又有不同,姜淑花叫申玉凤老大,是在得知申玉凤欺骗了她,掩饰了弟弟的肝病之后,而黄配莲,刚刚过门,和嫂子之间什么不愉快也没发生,就叫嫂子“大份儿”,徐兰是老师,不高兴这么叫,就更正了一回,说:“二妹,咱是妯娌,你该叫我嫂子。” 
  这一更正不要紧,更正出毛病了,黄配莲对当老师的嫂子生出了满腔的仇恨,街上谁要是说:“你有福气,摊了个好嫂子!” 
  黄配莲啪地就是一口唾沫:“呸,装象儿!俺就看不上谁装象儿!” 
  说的人觉得话不对味儿,就与她争辩:“可不是装象儿,人家就是那文绉绉的样儿!” 
  黄配莲脸子更急了:“谁不说那文绉绉的样儿,俺就是看不惯她那样,俺叫她大份儿她不乐意,不就觉得自个是老师!老师顶什么,不拉屎还是不尿尿?!” 
  仇恨看上去毫无道理,然而在黄配莲那里,有着一锅一盆的道理,她的姐姐嫁的就是一个小学老师,那小学老师倚仗自个有点文化水儿,回到家里什么活不干不说,还给老婆气受,衣裳洗不干净不行,皮鞋打不亮不行,炕上地下有灰不行,最可气的是,说话不能带脏字,只要带脏字,他就动武。一个乡下人,天天跟鸡鸭畜类打交道,跟土坷垃粪水打交道,说句脏话骂骂人再正常不过,可是为说话带脏字,她的姐姐被他打过无数的次了,每一次,不把嘴唇打出血来绝不罢休。她的姐姐娘回家说时,全家人气得擦拳磨掌。到了她找对象的年龄,一听媒人说对方家里也有一个小学老师,心里的弦一下子就绷紧了,结婚之前,她英雄似的向老娘起誓:“俺黄配莲要是败在一个小学老师手下,就不回来见你!” 
  因为仇恨来得有着一锅一盆的道理,只要当老师的嫂子进了家门,锅碗瓢盆就在黄配莲手里咔喳咔喳直响,尤其桌上饭桌,她从不好好看嫂子,眼角斜睨着,欠她千儿八百吊似的,做公公的实在看不入眼了,就提出分家。 
  在上塘,妯娌分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过好过不好,迟早都要分的,可是偏偏做公公的在分家那天,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分家后,他要在两个儿子家轮流住。 
  在上塘,没有人愿意养活老人,可是徐兰不同,徐兰的丈夫是村长,徐兰多年来又一直在乎名声,公公这么做,明显是有意坏她的名声。这让徐兰想不通。 
  想不通,自然是要使劲想,使劲想也想不通时,徐兰就想到自己的命:为了名声,她屈尊嫁到刘家,为了名声,她多年来忍气吞声,身为教师,从没在家里端过教师的架子,可是就像上天有意折腾她,偏偏那一帮刁钻小姑子,就是不让她得到好的名声。小姑子走后,她的名声日渐好转,她的心一点点多云转睛,却又来了莫名其妙的黄配莲。黄配莲与她叫劲的日子里,每天下班往家走时,她的脚都灌了铅一样……她的命不是太苦了?! 
  苦也不要紧,你苦到了头,就有了甜,可是谁能想到,不但没有甜,她的公公也加入进来,跟着坏她的名声?问题是,公公在这种时候坏她的名声,就等于帮了黄配莲,他帮谁都行,惟不该帮一个死不讲理的黄配莲! 
  有了如此心情,公公轮到自己家时,想做到和过去一样就有些难了。徐兰非常想和过去一样,毕竟自己是老师,黄配莲说自己装象儿,就该好好装装,装像了才是。可是也怪了,自从黄配莲说她装,她居然再也装不出来了,那根克制的神经,仿佛被黄配莲抽了去,她一看到公公,心里就一阵阵堵得慌,心一堵,就想趴到屋子里大哭一场。 
  有烧火做饭和伺弄孩子的事儿在那等着,有喂猪喂鸭备课批作业的事在那等着,哭是不可能的,没机会哭,脸子自然比哭还要难看。 
  实际上,这做公公的,压根也没想到在分家那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大媳妇懂事,讲理,从没跟他红过脸,自己老了,跟大媳妇过,天经地义,可是不知道为甚,他就真的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说是不知道,细想来也是知道的,都怪大媳妇说了那句话。 
  分家之前,公公问:“徐兰,俺想给你们分家,你表个态。” 
  徐兰说:“俺不管,问俺二妹子。” 
  徐兰的话是她的心里话,她确实看不上弟媳妇,但弟媳不提出分,她身为教师,是不会主动提出的,可是这句话,让公公想起了宁木匠上门提媒时她说的那句话:“俺不管,问俺家那些妹妹。” 
  说起来,这句话也没什么,也是她的心里话,她的那些妹子也确实管着家里的事儿,可是不知怎么了,多年之后,当大媳妇以同样的表情和声调说出这句话,一股莫名的东西竟然不由分说就顶上了公公的心窝,使他想起以往那些烟雾缭绕的夜晚,使他觉得不说出点什么话就不能痛快。 
  他一直以为,那东西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一丝一毫都没有了,可是谁知道,它竟躲在什么地方,一句话就让它冒了头。它冒了出来,他分明是看见了,却又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他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它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帮二媳妇黄配莲狠狠地打击了大媳妇。 
  说出那句话的当时,仿佛一个在地窖里呆了多天的人突然得见天日,胸脯里要多舒坦有多舒坦,然而,为这舒坦的一瞬,他付出了怎样的不舒坦,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一家一个月轮着养的日子里,不管走在哪家,他都要看脸色。大儿媳脸色不好时,他就盼着快一点到二媳妇家,可是他帮了二媳妇,二媳妇却并不领情,你大儿子是村长,有吃有喝有送礼,你凭什么不跟大儿子过,来讨小儿子的麻烦? 
  大儿媳脸色不好,还可以看,二儿媳脸色不好,根本不能看,鞋底子一般,紧??的。紧也不要紧,她还常常指桑骂槐,看到公公站在墙边往西望,就指着鸡骂:“想跳墙过去你就过去,别抻头抻脑的东张西望。” 
  如此一来,这做公公的,轮到二媳妇家的时候,不管站在哪里,都低着头,生怕一抬头,又遭侮骂。 
  如此一来,无论轮到大媳妇家,还是二媳妇家,他都天天翻日历牌儿,数剩下的日子还有几天。那日历牌儿,在别人家里,是明晃晃地挂在墙上,在村长父亲那,却是用一个塑料袋装着,窝窝囊囊揣在兜里。因为只有揣在兜里,翻起来数日子才更方便。 
  他数日子,自然不能让家里人看见,大儿子心粗,看见也就看见,不会想什么,小儿子在外面盐厂开车,想看也看不见,媳妇看见,可就要惹出是非了:你刚轮过来又数日子,是住够了吗? 
  所以,只能在院子里没有人的时候数,只能在晚上上炕睡觉的时候数。 
  按说,怕媳妇看见,他可以到街上去,可以像过去那样,到南甸子的堤坝上去,可是现在不比过去,现在他把事儿弄坏了,好端端的福不去享,把自个弄得恍如一条找屎吃的狗,在两个儿子家门口溜来溜去,要是叫上塘人看见,不骂他才怪?! 
  说起来,也不是怕骂,怕的是家丑外扬,上塘人从来都以为你是最有福的,有好儿又有好媳妇,你怎么还数起了日子呢?! 
  所以,翻日历数日子,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 
  当然,同是翻日历数日子,在大媳妇家数和在二媳妇家数是不一样的,在大媳妇家数,是怕时间过得太快又要轮走,毕竟大媳妇脸子好看些;在二媳妇家数,可就是越快越好啦,恨不能一天当一小时过,快快过完快快轮走。 
  怕轮走时,那日历每翻一页,都折一下,并不撕掉,好像把那一页留下来,日子就留下来不走了;盼轮走时,每翻一页,都要撕掉,有时要两页两页的撕,仿佛那日子提前撕掉了,也就不用过了。 
  实际上,那日子,既留不下来,也撕不掉,只不过图一时痛快而已。他刘秉德,活了一辈子,除了说那句话时痛快过,什么时候痛快过?! 
  倒是有一天,轮到二媳妇家的时候,日头从西边出来,他真的很少有过地痛快了一次。 
  那痛快,开始时并不痛快,他的二媳妇黄配莲在吃饭的时候,端饭碗坐在他的对面,说:“老头。” 
  黄配莲一直叫公公老头,她说:“老头,是不是大份儿不让你找老伴儿?” 
  公公心头悸跳了一下,扫了一眼二媳妇。 
  黄配莲说:“她口口声声是当老师的,不让公公找老伴儿,这不是缺德是什么,她缺了八辈子德啦!” 
  本来,做公公的,是要狠狠反驳这个说法的,是想站起来破口大骂的,叫眼前这个王八羔子把嘴闭上,可是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做公公的没有反驳,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可是他真的就没有反驳。因为就在他要反驳的时候,有一股东西从他心里头涌出来,那东西怪怪的,和分家那天听大媳妇说话时涌出的东西差不多,却又不一样,说差不多,是说它们都没给他防备;说不一样,是说这股东西湿乎乎,热烘烘的,不像分家那天那么冰冷。它水一样漫过他的心口,洇向他的眼窝时,仿佛一只虫子在他的皮肉上爬,让他眼睛一阵阵发痒、发酸,让他感到了一阵湿漉漉的痛快…… 
  4 
  你很难知道黄配莲突然问出那样的话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钟表指针的一圈圈走动,你很难知道村长父亲这又一次痛快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日光在天上不停地移动,你很难知道村长父亲因为痛快而没有反驳给后来的日子带来了什么。 
  实际上,黄配莲问出那样的话,只是因为刚刚听说,想证实一下,并不知道证实之后要干什么;实际上,做公公的在心底里感到温暖痛快时,脸上毫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态度是证实。然而,就是这句话,给刘家的日子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灾难,给上塘的日子带来了难以拨开的乌云。 
  那灾难刚露出须芽,并不是在黄配莲那,而在申玉凤弟媳妇姜淑花那。这灾难最初露出须芽,根本不像灾难,只是一场口舌风波而已,是姜淑花和徐兰之间的口舌风波。姜淑花的女儿是徐兰的学生,有一天,她回家跟妈妈说:“妈,俺老师说你坏话。” 
  “她能说俺什么坏话?” 
  “她说海边人野,不讲文明。” 
  这坏话在姜淑花那里,最初也并没觉得有多么坏,只要不说自个偷人养汉,野算什么,再说啦,人家徐兰老师确实和上塘的大老粗不一样,人家文明人说你野,说就说呗。可是后来,吃了饭,女儿走了,姜淑花一点点觉出不对味了,她觉出不对味,是联想到她的大姑姐姐申玉凤,申玉凤当年回家挑刺儿,动不动就说海边人在外面疯惯了,不会收拾家,疯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野嘛。这么一想,可不得了,姜淑花当天下晌,就找到黄配莲。 
  姜淑花和黄配莲,都住海边,娘家是左右紧挨的两个村子,只是姜淑花结婚比黄配莲要早五六年。虽有年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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