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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铜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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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姐,你是不是生我们家老爷的气了?虽然老爷他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特想着你,他晚上睡不着也一定是因为想你了。每次出来的时候,他总是让车子绕道从你们学校门前过,然后从窗户里一个劲往你们学校里瞧。我知道他是想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问他是不是把车停下来等你,他又总是叹着气说不等了……”
    “别说了,什么你们家老爷想我不想我的,小心说烂了你的嘴。这些话你都跟谁说了?”
    “没别人了,老爷他这几天一直起不来床,我想,你能去看看,也许就会好了,所以一着急就……”
    “好了,别再说了,回去告诉你们老爷,我后天去看他,跟他告个别。”
    这天晚上,小顺子把一碗刚熬好的粥端到了赵静安的床前。
    “老爷,刚熬好的粥,您趁热喝吧。”
    “嗯。”
    “老爷,我今天见着杨小姐了。”
    “………”
    “她说她后天来看您,跟您告别。”
    “告别?”
    “她说她要结婚了。”
    “结婚,和谁结?”
    “她没说,我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天津的一户姓金的大户人家。金家在天津有一个大商号,叫‘金瑞祥’,杨小姐嫁的是这个‘金瑞祥’的少东家。”
    “……”
    对小顺子来说,杨子玲不单是他遇到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也不单是他在孤独的夜里的幻想和安慰,对他来说,她就是生活中所有的美好和希望。如果能每天见到她,伺候她,听到她银铃一样的笑声,闻到她经过身边时,留给他的一缕缕芳香,他就觉得这日子是无比幸福的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要求更多了,自己生来就是下人的命,卑微如赵家大院里一条看家的狗。
    在赵家大院他只感谢老爷一个人,小时候,老爷让他和两个少爷一起上同样的学校,一起读书识字。少爷们做新衣裳的时候,往往也给他添上一件。老爷有时带回些糖果,也把他叫去,分给他一份。
    但两个可恶的少爷待老爷离开后,总会将他的那份抢去,还往他的新衣裳上抹脏东西。每次他向大人们哭诉,大家只是叹气,劝他不要再哭了,如果他的哭声让他当管家的父亲听到了,那只会招来一顿劈头盖脸的嘴巴子,和斥责他的“不争气”。
    虽然人们都袒护两个少爷,但老爷有时还是知道了少爷的恶行,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教训他们。这时大人们总是争先恐后的跑上去护着两个少爷,佣人们护不住,就叫来太太,太太的袒护大多使老爷的“教训”流于了形式。两个少爷还会躲在自己母亲的身后,得意的冲着小顺子做鬼脸。
    如果这一切还仅仅是使小顺子觉得大人们是在不讲道理的偏袒少爷们的话,那接下来的一次关于大铜床的记忆,最终使他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一天中午,天宝、银宝拉着小顺子陪他们一块在院子里玩,看到老爷从家里出去了,两人就撇下小顺子,跑去了后院太太的屋里。他们吵着闹着爬上那张大铜床,要和他们的母亲睡在一起。小顺子也跟着跑了进来,他也想象两个少爷那样,在大铜床上又蹦又跳,他觉得那一定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但他快要爬上去时,天宝、银宝使劲把他推了下来。看着他重重摔在地上,两个少爷开心得手舞足蹈。小顺子哭着从地上爬起来,还是想接着往床上爬。他眼巴巴的看着一旁的太太,多么希望她能帮他一把啊。但太太却一把把他拽了下来,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两个少爷站在大铜床上,居高临下的俯瞰他,学着他们母亲的腔调,拍着手开心的大笑。
    太太不顾小顺子伤心的哭喊,把他拽到了屋外,不耐烦的大声叫到:“张妈,张妈,快领小顺子上别处玩去。”说完,把他一人撂在了院子里。
    张妈是小顺子的母亲,她惊慌失措的跑过来,使劲揪住小顺子的耳朵,把他揪到了他的父亲的面前。父亲这次出乎预料的没有用巴掌来制止他的啼哭,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那么精贵的床你也想爬?儿子啊,记住吧,你没这份命,你这辈子就老老实实的睡你的土炕吧。”
    小顺子记住了父亲的这句话,记住了睡铜床和睡土炕是人世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所以,杨小姐固然美丽,但他心里分外明白,这份美丽永远也不会属于他。但听到杨小姐和老爷在一起时的欢笑,看到老爷虽极力压抑,但终究掩饰不住的喜悦,小顺子的心中还是十分高兴。他想,要是老爷能把杨小姐娶过来的话,他就能每天见到她,伺候她,能闻到她经过时留在空气中的迷人的香味,这样的日子也就是幸福的了。
    虽然杨子玲突然说要嫁到天津去,也就是说要从此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但就像当年自信自己能弄到买药引的那三块大洋一样,这回小顺子也同样相信,自己能有办法把她留在自己的生活里。
    每月十五,太太都要到西山碧云寺上香,乞求神灵保佑她的两个儿子。每次去都是坐家里的那辆马车,马车平日由小顺子和三儿照管,三儿是赵家的老仆了,翠喜用车多喜欢让三儿来赶。
    头天夜里,小顺子在马房呆到很晚,好象是在收拾车子,但其实他把一边车轮的铆钉,悄悄的拧松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顺子目送着太太坐着马车驶出了胡同,然后自己也抬手拦了辆洋车。
    “这位小爷,你上哪呀?”
    “前门火车站,能不能快着点。”
    “好咧,你只管坐稳了。”
    小顺子要赶头班去天津的火车,在他的裤腿里,贴着小腿外侧,一边绑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火车到天津已过了晌午,金瑞祥也好找,一打听都知道在哪。金瑞祥原来是一个厅堂敞亮的大布庄,绫罗绸缎摆满柜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小顺子慢慢翻着那些布料,悄悄打量着店里的一切。柜台后面坐着位嘴叼烟嘴,分头梳得锃亮的公子哥模样的人,小顺子听到伙计管他叫少掌柜的,还听到有熟识的客人叫他金二爷,知道这位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小顺子退到马路对过的一个角落,盯住从金瑞祥出来的每一个人,直到天黑,店铺全都上了门打了烊,才看到金二爷锃亮的分头从金瑞祥的门洞里冒了出来。
    金二爷抬脚上了辆洋车,小顺子紧紧跟着。到了热闹的天津南市,金二爷抬脚进了一家门脸气派的妓院,小顺子就在离妓院不远的街角旮旯里一直守着。到下半夜,金二爷锃亮的分头从妓院里晃了出来。等客的车夫凑上去问要不要车,金二爷打着酒嗝把车夫打发走了,金二爷兴致很好,要哼着小曲独自溜哒一会儿。
    金二爷晃晃悠悠朝着小顺子这边的街角走来,小顺子蹲在旮旯的黑影里,匕首在手里已攥出了汗。金二爷哼着小曲走近时,并没有注意蹲在地上假装系着腿上绑带的小顺子。小顺子伸出一只脚,金二爷脚下一绊,扑通摔到了地上。小顺子举起匕首,照着他的心窝“扑、扑、扑”连刺三刀,金二爷连哼都没哼一声,登时就断了气了。
    虽然腿肚子哆嗦得厉害,但小顺子仍极力控制住自己,表情平静的站起来,贴着墙根溜进了一条无人的胡同,然后才撒开丫子飞奔了起来。
    在这一天的另一时候,太太翠喜的马车在西山一处下坡的地方,遇到一群正在上坡的牛。赶车的三儿勒紧了缰绳,打算靠边停下来,但马车突然垮塌了下来,受了惊的马不顾一切的向牛群冲去。牛也发了疯,四处横冲直撞。
    当人们在数里之外拦下受惊的马时,一身是血的马还拉着一副散了架的车架子。翠喜和与她一同坐在车里的丫环的尸首,血肉模糊的耷拉在了车架子上。
    也是在同一天,杨子玲跨进了赵家大院的大门,看门的李老头正在门房里和另一个老头下棋。
    “哟,杨小姐,您来了!老爷一早吩咐过,您来了请您等一等,让我先去通报一声。”
    “李大爷,您别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也好,也好,杨小姐都这么熟了,那您慢着走,老爷估计正在后院等着您呢。”李老头正有一步好棋要将对方的军,他乐得赶紧回到棋盘边。
    杨子玲径直往里走,一个人都没遇着,院子里安静极了。今天是十五,她知道翠喜每月的这天都要到碧云寺去上香,要天黑才能回来。赵静安没在书房,杨子玲看到正房的门虚掩着,就推门走了进去。
    卧房里,赵静安斜靠在垫高了的枕头上,气息均匀的睡着了。
    大铜床近在咫尺,杨子玲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这张反复出现在她梦里的铜床,她在床前的矮凳上坐了下来,心“砰、砰”直跳。她端详起了躺在床上的这个有点儿上了岁数的男人,觉得他眼角的皱纹,泛白的鬓角,甚至已显松弛的眼袋都与自己的父亲非常的酷似。
    杨子玲五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为了不让她受后妈的气,父亲一直没有再娶,十多年里一直是父女俩人相依为命。在杨子玲儿时的记忆里,最美好的事情都与父亲有关。春日里,爬上坐在小院里晒太阳的父亲的膝头,让他给她仔细的梳头,仔细的把头发编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冬天冷极了的夜里,父亲关严所有的门窗,往大木盆里倒满雾气腾腾的热水,然后把她脱个精光,放到温烫的热水里。暖洋洋的雾气弥漫整个房间,仿佛云里雾里。杨子玲咯咯咯的笑着,淘气的把水浇得父亲满身满脸都是。然后还有每天夜里,她还要枕着父亲的一只胳膊当作枕头,才能安稳的入睡。这些美好的记忆一直持续到她十三岁的一天夜里。
    这天夜里大雪纷飞,父亲依旧如以往一样,关紧门窗,往大木盆里倒满热水,在缭绕的白色雾气中,帮她脱下一件件衣裳。但这次父亲脱去她最后一件背心和衬裤时,看到了她胸脯上微微翘起了两朵小花蕾和小腹下淡淡的绒毛,父亲一时楞在了那里。
    这次洗澡洗得相当潦草,父亲没有象往常那样咯吱她的腋窝,逗她开心的大笑,也没有用抹了香皂的大手帮她轻轻的揉搓。
    洗完澡,父亲也没有再让她和他挤一个被窝。他把屋里的炉子烧得旺旺的,把被子拍得软软的,自己却抱起一床被褥,到冰冷的书房过了一夜。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没有了父亲的胳膊作枕头,杨子玲流了一夜的泪,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抛下她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父亲生了气。
    第二天她红着眼问父亲,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他是不是不再喜欢她了?父亲慈爱的抹着她脸上的泪珠儿说:“傻玲儿啊,别哭,爸爸喜欢玲儿,只是玲儿长大了,快要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父亲不能再象过去那样疼玲儿了。”
    杨子玲坐在大铜床前,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发着愣。赵静安睁开眼,看见杨子玲正坐在床前看着他,慌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哟,我睡着了,真不好意思,我让李老头叫我来着,他怎么搞的……”
    “不怪李大爷,是我自己闯进来的,看您还在睡着,就没叫您。您不舒服,还是躺着吧。”
    “不,不躺了,我没事了。”赵静安掀开被子,从床上站到了地上。
    杨子玲迎过去,用手搀住他,丰满的胸脯轻轻碰到了他的手臂。赵静安感到让他昏眩的芳香再次溢满了四周,他再也控制不住,猛然一把将杨子玲揽入了怀里。
    杨子玲张开嘴唇,轻微的“啊”的呻吟了一声。赵静安的嘴唇迅速移来,四片灼热的嘴唇胶着在了一起。
    在大铜床上,赵静安一件件褪去她的衣裙,杨子玲感觉就象是回到了儿时,父亲在洗澡前帮她脱一件件的衣裳。赵静安的手在她赤裸的身上到处游走,那感觉就象父亲的手在她的身体上轻轻的揉搓。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下亲吻,她便像小狗渴望主人挠痒那样,舒服的仰起头,把胸挺起来,尽情的让他吻。她闭上眼,觉得大铜床在旋转,屋顶在旋转,世界在旋转。当赵静安的亲吻掠过她的乳房,掠过她的小腹,掠过小腹下的毛丛,直触到她的潮湿之处时,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呻吟了起来……
    杨子玲在黄昏时离开了赵家大院,第二天她收到了她那还未见过面的未婚夫的死讯。而赵静安则在当天夜里等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他们给他拉回来了他的妻子的尸体,和被吓成了傻子的车夫。
    没有人会把发生在天津南市和北京西山的两起毫不相关的死亡联系起来,赵家大院被突然的意外搅得鸡犬不宁,也没有人注意小顺子这两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赵静安和杨子玲觉得生活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继续的时候,生活本身却突然给出了一个出乎预料的答案,他们都认为这是天意如此。
    大半年后,赵静安和杨子玲举行了婚礼,新郎新娘与宾客频频举杯,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红晕。而小顺子依旧如平常一样,垂着两只手,立在一旁,随时听候主人吩咐的样子。
    小顺子每天伺候着赵家大院的新太太,每天都能见到她动人的容貌,闻到她迷人的芳香。在给她端茶,或者别的能接近她的时候,他甚至还能从侧面偷偷的看上她几眼。这时他就能清楚的看到她嘴唇上一条条细细的纹路,还有像凝脂一样细润的脖颈上,一条条暗红的细小的血管。
    有一次,小顺子偷偷从杨子玲的梳妆台上拿走了两个扎头发的发圈。他把发圈带回自己的小屋藏在枕套里,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晚,他把发圈取出来,迷醉的闻着发圈那上面的淡淡的遗香,然后把发圈套在身下涨热难耐的棒棒上,一次一次冲向了快乐的顶峰。有时,机会合适的时候,他甚至大胆到偷偷取下新太太晾晒的胸衣,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插上门,用胸衣把自己的脸整个蒙起来,快速的完成一次次让他激动到手脚颤栗的高潮。然后在没被发现之前,又悄悄把胸衣放了回去。这样的日子小顺子觉得幸福而满足。
    这年冬天,天气刚入冬,一天杨子玲让小顺子去买个木盆回来。
    “买个多大的?” 小顺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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