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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1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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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写出的字纸都规规矩矩折好,放在一块儿。 
  他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写字上。为了节省纸张,他的字写得很小,真的像蚂蚁一样。这些字大部分是写给她的。 
  “……我的生命由此得到延续。你洞悉我的一切秘密。在你面前,我何等贫寒。我觉得我在施展一种魔法,骗取你的敬仰。肮脏污浊,一个干瘪老头竟然在十年前就开始研究如何守身如玉。无耻的老鳏夫,一条狗,一只狐狸,有时候也会变成一只疯狂的狼。在你面前,我总是感到里里外外的卑劣和龌龊、卑微渺小。而你是明朗的春天。你看见春天梨花开出的洁白花瓣和它长长的蒂梗吗?我想那该是你的形象。我在死前将一次次回忆你的亲吻。我心中有一篇苍老的诗,它接触了你的嘴唇,就变得娇嫩。我是搞这个的老家伙,我大概懂得美吧。我懂,我这一行没有选错。我气喘吁吁,可是我把一个身强力壮的毛头小伙子给干掉了。我将由此而悔恨而狂喜。我对不住这个孩子。你亲眼看见一个师长压迫后学的典型案例,你由此也该明白老学者的阴谋更其可怕。不错,造反的后生说得句句切中,我是‘一个阴险的权威’。‘有人用刀杀人,而你是用笔杀人。你杀的人成千上万,只不过不见一滴血。’是的,在这数不清的苍白尸体面前,夫复何言?我只有沉默,躲开人群,面向石壁,终生自省了……” 
   
  2 
   
  这一天夜里,他没有忘记用那根粗粗的木杠将门顶牢。他睡得很香。早晨醒来,太阳已经把石洞子照亮。他爬起来揉一下眼。一夜的歇息使他兴致勃勃,好奇心也陡然增长。他想看点什么,凑到门前,结果又发现了那只棕熊。 
  它仍然像上一次那样,端坐一旁,沉默忧伤地望着黑乎乎的洞子。大概它在这儿坐了很久,因为它头顶的毛发都被露水打湿了。它一动不动地坐着,简直稳如泰山。 
  他小声说道:“很对不起了,你不知道遇到的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很坏的老家伙,周遭被他干掉的东西很多。我一看见你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就忍不住要笑。老伙计,你看你头上的毛发有多长?简直可以编一个小辫子了。走开吧,走开吧,忙自己的事情去吧。你如果活腻了就走开,一个人躲到大山后边去死。死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我在大山里的老师告诉了这么一条原理:老了,死了,没有了,完了,就是这么简单!你是想最后看看生活了多半辈子的老窝吗?那就看看吧,看够了就走吧。你应该明白,这个年头,老家伙对老家伙也不会客气了。你是盼着这个木门打开,让你摇摇摆摆地走进来,从嘴巴里喷出消化不良的满口酸气吗?我可没有那么傻,我的洞子里还有这家伙——”曲说着把眼睛斜向摆在一边的尖尖矛枪,甚至用粗糙的食指点了一下那东西。 
  他看到棕熊的目光更为怜悯。他们隔着一道木栅门相对而坐。 
  太阳升到树梢那么高,老熊离去了。但曲迟迟不敢打开木门。呆了许久才走出,像上次一样,棕熊了无踪影。他不知这是否是它最后一次光顾,又想:这个老家伙在回访自己的故居,对它来说,已经是看一眼没一眼的事了!他明白,从它的眼神上看,那的确是一个老家伙了。不错,它很老,像我一样,虽然我们都没叼上一只烟斗。由此又想起那个“同道”,那个老教授:那个有趣的斜眼,打不败的老手,这家伙可是里外叼着一只烟斗,故作深奥。不过他也的确深奥。这家伙从年轻到老迈都有各种各样的古怪传说,有些事情并非该当一个学者所为。有人传言他六十岁那年还向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学生写过热烈的情话。据说那个女学生姓张,毛发黄黄,臀部较大,走路扭捏,可是打扮极其质朴,双眼特别迷人。这次当然不会成功。斜眼老家伙因此而焦虑成疾,夜不能寐,最后进了医院。曲一想起他就要写点什么:“你是一个何等古怪的家伙!不过我觉得你正因此而可爱着。”他还记起了一次学术会议,正是那一次,学会要选副会长——当然了,会长我们不敢问鼎,它要留给另一位大而无当的家伙;“副会长”三个名额,我们两位可得较量一番了。“最后,你比我多了三票,那是你吸着烟斗想出来的鬼点子。你做了手脚。我对你那个鼻中沟很深、常常挨你一顿拳脚的老伴说:‘你们那个老家伙暗中做了手脚,信否?’她点点头:‘错不了!’你看你这个老家伙,我到现在依然记得你那些鬼把戏。不过我正因此而喜欢你。”他想了想,又写道:“随着暮年将至,我不由得想起其它一些事情。身居荒野,遥想当年,倍思同仁。我想只有你堪负重任。你的生命力何等强盛。我才不信你会那么容易就闭上两眼。你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临死还会好好吸上两锅烟。所以我想跟你托付个事情(不过也有些担心):我想在百年之后将云嘉和孩子托付于你。我知道时间不久了,说不定我会早早撒手西归。不过说句心里话,你这个斜眼,我对你仍不放心……” 
  春天终于要来了,冰雪开始消融。只有崖坡仍然是冰封雪寒。又到了百鸟齐鸣的时候了,野物满山奔腾。一朵朵白云像肥羊一样藏到大山背后,好季节快来了。满山野物经过长长的冬眠,一朝苏醒。曲入乡随俗,好像也经历了长长的冬眠。是的,风搅着雪粉,一连十多天围困他的居所,他那时差不多一整月里都靠门前的积雪熬粥烧水。 
  “我一定要熬过这个冬天。”那时他告诉自己。 
  他认为他采集的野果最有滋养。而且为了这个冬天,他备了好多木炭和烧柴,甚至晒了很多干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怎样节省食盐。他已经好久没有往菜汤里放盐了。他总习惯于空口抿一点盐粒,享受那种奇妙的滋味。这个冬天他有几次病倒,病好之后,身体衰弱得要扶着洞壁才能站起。这期间他的眼睛又犯了几次毛病,好几次眼前又被一片白雾蒙住。病得最重的那一次躺了十几天;有好几次已经完全绝望了,浑身发抖,呼吸急促。一天半夜,他甚至真的在等待呼吸慢慢平息下来、细弱下来,最后一点点消失……他的手按在脉搏上,后来这脉搏快要感觉不到了。一个念头涌出来:我终于捱不到那个春天了! 
  可是第二天早晨,他睁开眼睛,看到角落里的一堆野果核,竟然又有了咀嚼它的欲望。他忍着吃了一枚野榛子,又吃了一个核桃。缸子里有一点水,他喝下去。当他放杯子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后来他才发现,门外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好几条狼。这一回他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模样。他觉得它们都很腼腆,但腼腆中又透着一种焦躁,“它们只是脾气不好而已,”他说,“不过,我这一次还能活过来。” 
  第二天他爬着,爬到一个角落,终于想法把熄灭的炉火又点起来了。劈劈叭叭,火烧起来,他心中的希望也升腾起来了。 
  他成功地熬了一碗热汤,喝着汤,对木栅门外那几条性急的、羞涩的生物投去了蔑视的一瞥。“你们比起那头老熊来,简直一钱不值!”他送去这样一句。领头的那条狼抿了抿嘴角,黑色的嘴巴油滋滋的。不知怎么,他觉得它是一只母狼。他发现四周所有的狼都有点讨好它,它也比其它几只沉着多了,一双蓝眼睛显得那么平静。它看着曲,曲朝它点点头。它似乎在微笑,于是曲笑出了声音。他扶着石壁站起,用脚把那支矛枪挑起来。他从没有挡严的草毡向外看着,后来干脆把草毡拉下。没有风,那些家伙无聊而惆怅,在洞子前面的空地上跑来跑去。曲把矛枪探出一截,不过想警告它们一下。谁知它们看到这只伸出来的长长木杆,竟然歪头打量起来,有的甚至把嘴巴凑上去闻。就是那只母狼,竟然像跳竿游戏似的,腾一下从上面翻跃过去。接着其它的狼也像它一样翻跃。 
  它们玩得多愉快。曲长叹一声,把那支长矛拖回来。 
  当群狼散去后,老人才想到给领头的那只母狼取个名字:“红双子。” 
  老人在纸上写道:“难道和你在一起也会有温柔舒适的生活吗?我想很难。”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那是上帝制造性别时的一个误会。这样的人也能够完成生育之重任?” 
  他一写到“生育”两个字,立刻想到了孩子……是的,那是一个夏天。热烘烘的夏天哪,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好像整个人生都由此开始。直到了那一天……对了,到了秋天,到了鲜花谢后结出果实的季节,她才慌张地告诉他这个喜讯。是喜讯吗?是的。“亲爱的云嘉,你喘息着告诉了我那件事情,然后问我怎么办?” 
  “怎么办?就那样吧!” 
  “怎样?” 
  “就那样吧!” 
  那一天我愤愤地抛掉了拐杖。我想一个健壮的父亲是不能老把倒霉的拐杖挽在胳膊上的。我第一次想搀扶你往前走。我搀扶着你,我们相依向前……一直走了很远,焦躁不安,两个人互相安慰。可还是有无法祛除的胆怯和慌张……这都是我们俩从未经历的事情。这个事情将带来非常严重的、完全出乎意料的结局。这个结局是什么,我们似乎朦朦胧胧,谁都弄不清。 
  那一天我们在开满了鲜花、长满了浆果的西郊走来走去。太阳升起又落下,黄昏时刻,在美丽的晚霞里,我们的心情才变得坦然。最后我们甚至议论了一些别的事情,都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你甚至说要给未来的小家伙做一个老虎头帽、棉质连裤小靴。当然了,郊区的老百姓都给心爱的娃娃搞这么一套装束:他们想用勇猛无敌的老虎来比喻稚弱的生命。是的,我们的孩子将像一只老虎一样,生气勃勃,所向披靡…… 
  春天来了,他觉得可以拄着一根拐杖走出洞子了。这时候真的需要一根拐杖。一直往前走,穿过化了雪水流成一条小溪的那个山沟往前。从冬天开始至今,他第一次走这么远。走啊走啊,他甚至登上了一个小山包。后来,倒霉的是后来,他不该看着山包左侧崖畔上那只发红的果子。 
  奇怪的是,经过了那么严厉的北风和大雪,那只果子竟然还悬在树上,还那么红。他望着它笑了起来。后来他想把那枚果子取到手,就伸出了手中的拐杖。 
  他忘记了脚下是一道深沟,结果被石头绊了一下,接着就跌入了沟底…… 
  3 
   
  究竟在沟底昏睡了多长时间?不知道。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沉,开始变红。他想这是冥冥中的一个神灵在护佑,如果在天黑之前还不能转醒,那么他就真的要变成那些野物的腹中餐了。他感激得泪水。四下里张望,发现沟底那么狭窄,好像刚能容下他一个人。这真像为他掘出的一个墓坑。他试着动一下,没有成,腿、手、头部都受了伤。他一点一点试,琢磨。曲一下腿,伸一下胳膊。他怕发生骨折——只要不骨折就好。他试着翻过身,这样就可以往前挪动了。他发现两侧都走不通,石坡很陡;向南虽然平缓一些,但长满了荆棘;而狭沟北部却越来越窄,最后合拢到一块儿,像一只小舢板的顶端。不过也只有从那里爬出去了。他想:一定要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爬到上面。不知爬了多久,不知试了多少次,最后还是失败了。他在沟底仰躺着,觉得这一次真要结束一切了。可这是一个春天哪!他在暮色里又闻到了那些野花的香味、在阳光里苏醒的泥土香味。不错,这刚刚是个春天——我是不是太悲观了一点? 
  天完全黑下来。眼看着头顶是一片闪烁着星星的蓝天。这片遥远的闪光给人一种神秘的力量。他又一次俯下身子往上爬。他抓住那些凸出的石块了,一丝一丝,一丝一丝,最后是用力地一扳,成功了。 
  他躺在石沟旁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泪水。 
  他去寻找拐杖,爬过去,最后搂定了那个欺骗他的树木。终于摸到了拐杖。 
  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才挪到了洞口旁边,他不记得了。快快生火…… 
  那一个夜晚的结果是又一次着凉躺倒。不过这一次他早有准备,把一些食物和烧好的水都放在旁边,甚至就着食物咀嚼了一些草药。不得不好好考虑最后的问题了。“事情显然到了最后,”他咕哝,“难道我跑进深山,就为了来这里寻找一个‘最后’吗?可不是这样。是的,不是这样;既然不是这样,那么我就要重新站起来……”他又一次想到了那个石屋里的老人,想到他的话:“一个人,一个人,还是一个人,直到去死……” 
  可是他要问: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一个人”始终还是“一个人”,一直地向前走,走到他的尽头?我明白了,它不是别的,它是“爱力”:是它使我活下去,再活下去。 
  这次他终于又挺过来了。不过挺过来之后,他发觉自己的眼睛真正变得模糊了,直到好几天过去,看什么还是朦朦胧胧。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但睡一夜就会好得多,可是这一次不能了。眼前总像遮着一片云雾。啄木鸟哒哒的敲击声在催促他。“也许我等待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我到了走出大山的时候了。无论世事怎样,我都将亲眼去看一看,尽管双眼模糊……”他想起那只衰老的棕熊。是的,他该学会像它一样:最后地看一眼自己的老窝,然后再坦然离去。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囊。一切都装到背囊里。所有的东西收拾停当之后,他在这个居所里又睡了两夜。第三天真的要离去了。他把身体贴在石洞壁上,又把脸贴上去。就这样依偎了好久,又依偎垒起的那个石灶,抚摸他一点一点弄成的木栅门。门前那些被篝火烧黑的石头他也一块一块抚摸过。 
  “走吧,走吧。”他迈出了第一步。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我在这个石洞子里住了多久?一年吗?度过了几个冬天?一个还是两个?不知怎么,一切都混乱起来。他也记不准是一个冬天还是两个冬天;他好像记得自己只在这儿迎接了一个冬天。那么就是一年了……不,也许自己把一切都搞混了。 
  他扳着手指算来算去,仍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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