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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1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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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窄窄的山路上行走的人也像我一样匆促。刚能跑开一辆拖拉机的路上只要过来一辆车子,所有的人都要站在路边。车辆好像突然多起来,田野和山隙发出回响。一踏上这些山岭,往日的焦虑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屑琐的牵挂也开始消隐。迎面而来的是葱绿的山脉和各种各样的声息。鸟雀在蹦跳,小野物在脚下树丛中奔跑打闹。风搅弄着山中稀疏的林子,可是掩不去从远处山谷传来的潺潺流水。 
  就在那蜿蜒漫长的水流旁,我曾度过了多少欢畅的时光。在地质学院暑假的东部考察中,我一有机会就跳到溪水里痛快地洗濯。我总是寻找一个有白沙的地方支起帐篷,开始美妙的野餐。那是多么幸福的记忆……但这会儿在山路上,我仍然觉得自己还像当年那么健壮、年轻,好像一转眼就没有了疲惫感。山地阳坡上不断能看到劳作的山民,他们高高扬起头,赤着上身,汗水在阳光下闪亮。如果赶路者停下来注视他们的劳动,他们也会停住头,笑吟吟地看过来。有时候他们还会放大嗓门问一句:〃老哥你从哪里来?〃 
  我把双手做成一个喇叭,迎着他们喊:〃老哥俺从城里来。〃 
  我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往前。远处的人并没有马上弯腰做活,还在那儿微笑看我。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他们觉得我这个赶路的人有趣吗?他们在我的身后发出了哈哈大笑。这笑声何等动人,在温暖的山野里竟然有那么大的感染力,使我站了好长时间,一时竟不愿挪步。我不时地回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清晰。 
  穿着花衣服的姑娘在绿野里显得特别耀眼,还有她们的头巾。做活的人往往把羊牵在身边,让它在地头和谷畔吃草。这些白羊见到生人就抬头注视,嘴里却飞快地咀嚼。它发出咩咩叫声,摇着尾巴,像是一个好客的山里娃娃。我常常想它们在操着一口什么样的方言?表达了什么样的情绪?是回告还是问候?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一个生灵在尝试向不知何处而来的另一个生命沟通尽管二者之间很难沟通。羊们没有惧怕,它们竟然在陌生人面前毫无慌促,没有拘谨,落落大方,一边吃草一边发出咩咩呼唤…… 
  太阳升起来了,它把东边的山垭照得彤红。太阳刚刚跃出垭口的那一刹那简直令人目瞪口呆。一霎时万赖俱静。松树、山峦、枝桠上凝住的小鸟、田野里劳作的人,还有牛羊,它们一块儿被烧得彤红,又飞快地溶化……接着一只大鸟〃噢噢〃地叫着,在远处拍翅而去。树木枝条被群鸟翅膀扫动了,发出一阵嘈杂之声。这一声呼唤带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兔子在奔跑,游蛇在出动,鹰鹫升上高空,云雀忘情歌唱。而山的另一面,渐渐传来的是流浪汉沙哑的呼号。 
  走在这片山岭里,总能见到那无所不在的流浪汉留下的踪迹。弯弯的小道上一只破乱的鞋子、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小布包,都是他们走过的标记。只有他们才有这么破的东西,也只有他们会随手把这些实在不能再用的东西扔在山地上。只要是流浪汉扔掉的东西,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拣起来再用了。我在野地里奔波时,背囊里的东西哪怕还有一点点用处,我就要好好地收起;因为我知道,一长的小尼龙绳也会在某一刻派上用场有一个夜晚我在河边两棵松树间搭起帐篷,想不到半夜起了大风,河套里的沙子在风中噼噼啪啪扬撒过来,打在脸上真像铁砂子一样。我走出来,估摸着这场大风可能带来什么。我怕半夜的风雨把我的帐篷掀翻。果然,后来的大风中夹杂着雨,一会儿又旋成一场很大的风暴。帐篷一角给掀起来了。天冷得让人实在受不住。就在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的手碰到了拴在手电铁环上的一小段皮条。就用这段皮条,我把那个掀翻的帐篷角给牢牢地捆住了……旅途中一根火柴、一把小刀、一口水、一个苹果,都能帮上大忙,让人留下长久不忘的感激。 
  2 
   
  我向岈山山脉的分水岭登去。我选择了山脉东端山势平缓的那一截路,从这里寻找那些熟悉的山谷。我要顺着山谷一直往北走出十几华里之后,就会看到山隙里的那些村庄了。在那里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过夜的地方;就是不进村子,也可以在河边支起自己的简易帐篷。在那所地质学院读书时,暑假里我就是带着这顶帐篷走遍了大河两岸的。所有这些地方在我的少年时代就已经烂熟于心了。那些日子里我记下了多少笔记后来把它们一块儿交给了我在三所的导师。他是我永生不忘的人。 
  那是一些多么愉快的日子,又是一些多么不幸的日子。 
  当我去了那个杂志社时,只要一有机会,还仍然会重复这种足踏大地的漫游生活。我频频出发到东部半岛,如果时间充裕,就一定要甩开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回到我熟悉的山地。我来这儿与其说是为了重温自己的〃地质之梦〃,还不如说是追寻少年的足迹。 
  那时常常与我结伴同行的是一个从事古航运史研究的人,一个极为优秀的年轻学者。夜里我们有时宿在老乡家里,有时就干脆自己动手支起帐篷。我们在谷地、在大山的避风处过夜,有着他人无法体味的特殊的安逸和幸福。那时听着各种各样的夜声,燃起篝火,相互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有些时刻是很难忘记的。那个年轻学者当时还是个独身,他赞扬我说:〃一个人成了家,年纪一过了三十五六岁,就很难再有你这样的激情。〃我笑笑说:〃这算不上激情我没有什么激情。我不过喜欢一个人走来走去的。你不知道,我从十几岁就在大山里转,那时连个帐篷也没有,不得不钻在草窝树丛里,再不就钻进山里人的草垛过夜。〃 
  可是今天回顾一下我才明白,他的话是对的:我怎么能否认,一个人千里遥遥来寻篝火之夜不是一种激情呢? 
  这天中午时分终于登上了岈山的分水岭。每次踏上这个高点的时刻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站在这儿向北望去,看到熟悉的谷地和河流,看着上一个雨季在河谷里留下的痕迹,一种异常复杂的滋味就会泛上心头。你会在心里盘算离开了这里多久。如今这里正以它自己的节奏和速度改变着什么,而且从未停息。芦青河、界河这些有名的河流就从这里发育一开始有无数细小水流缓缓向北,它们一路交织、纠缠,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合拢。在它的起始之地,林木和水草相当茂密,这说明在上一个夏天和秋天这里有丰富的山落水。站在分水岭看岈山山脉,一直可以望到很远所有在阳光下变换颜色的山岭、那些黑苍苍的树木以及凸起的山峰上裸露的黄色和青色岩石、在阳光下闪着明亮光点的石英斑,都让人觉得那么亲切和神奇。山脉一直向西蜿蜒,它在那里将与另一道山脉蚕山山脉交汇。蚕山山脉的西边就是那座举世闻名的金矿了。 
  金矿矿脉一直延伸到蚕山主峰附近,所以这些年来那里的开采已经搞得轰轰烈烈。随着对黄金的迷恋,一场真正的掠夺开始了。那些惊心动魄的、痴癫和疯狂的故事都发生在那一片大山里。 
  随着往前,顺着河谷刚刚开凿的山路上涌出了许多车辆和人流。这比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多,而且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已是中午时分了,赶路的人没有一个停下来吃东西,而是一直向前。我随上这些人流,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这样直到下山的半坡才知道,在山左五六华里的地方有一条新辟的大路四面八方的人都汇到了大路上。我知道这么多的人都是来自山隙的那些数不清的小小村庄。大山里的所有村庄都小得可怜,有的不过是三五户簇在一块儿。他们看上去只是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可是突然间一个早晨或者晚上,这些人会借某个由头、因为某一种原因汇集起来,汇成眼前的人流……这很像山岭阴坡上那几条大河的形成:一开始是涓涓细流,是散落在沟汊谷底的小溪,它们一齐随着一个大势汇拢而去终于在某一天变得势不可挡,浩浩荡荡,成为一条名闻遐迩的季节河。 
  是河流改变了山地,造出了平原。 
  我汇入了人流。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热汗涔涔,兴致特别高的小老头一边走一边颤动着扁担打量我。我觉得他一定是特别累了,就说要替他挑一段路。他马上谢绝了。我问:这么多的人都是到哪里去的?老头说:〃这你还不知道吗?开'交流大会'去呀!〃 
  〃到哪里开'交流大会'?到县城吗?这里离城里很远哪。〃 
  我知道去县城该走另一个方向;而从这儿往北,到我熟悉的那个海边小城也足足有几百里。从人流的走势上看,这显然是去参加一个非常盛大的集市。正在疑惑时,老头用手比划了一下:〃到大河套子里去呀!〃 
  我还是不太明白,但没有再问。可是走了一个多钟头我终于看到了一大奇观:在一个干涸的大沙河里有黑压压的一片人。那里停着各种各样的车辆,还有呼啦啦飘动的一些旗帜。那儿现在已经聚集起足足有好几万人。我惊呆了。 
  有人告诉:这个大沙河里汇集起来的人不仅有本县的,还有周围三四个县的人。这种大会每年都要开几次,渐渐声名远播。结果近一二年来河套子里还迎来了隔海相望的那个城市的人。至于那个海滨小城的布贩子、木柴商、服装和电器厂家,就来得更多了。不用说这里的成交额一定大得吓人。 
  我急匆匆地赶过去。 
  我发现在这个交流大会上几乎没有什么不可以买卖。在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的河套子里,吆喝声震人耳膜,各种各样的交易在路上、在商品的移动中就已经开始了。来这儿的人都是五花八门的、各式各样的。有的姑娘浓妆艳抹,打扮怪异;有的男子留了奇怪的发型,描着眉毛戴着耳环,还叼着雪茄……敞篷车上堆满了蔬菜、布匹、自行车,还有录放机之类的家用电器。那些戴着金戒指的家伙站在车后斗上吆吆喝喝,像分发传单一样向下兜售着鸭绒服、乳罩、内衣、雨伞,和不知什么年头出产的老式军靴。 
  离我不远处有一个脖颈上挂了大木箱的贼头贼脑的人。这个人好像害着很重的肝病,面色蜡黄皮包骨头,让人觉得已经气息奄奄了。可是他吆喝的嗓门却是出奇地大,原来木箱子里装满了手表。我走过去一看,电子表、自动机械表,那些在电视上不断打出广告的名牌手表在这里一应俱全。价格浮动的余地很大,他要二百元,顾客经过讨价还价,结果只花四十块就可以到手。 
  河套子里各种场地标划清楚,粮市、木柴市,还有饮食区连成一片的白布篷下是翻滚的油锅,是屠宰场。他们直接从交流会场收购一些牲畜,然后当场宰杀下锅。那凄惨的叫声让人心惊肉跳。一些戴着镀金耳环的姑娘手里拿着炸油糕,兴高采烈、满面欢欣,一边走一边吃,迎着每一个男性微笑。我亲眼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把油滋滋的手按在一个小伙子雪白的衬衫上,两人不长时间就当众搂抱亲吻旁边没有一个人驻足观看,大概人们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了。 
  大功率录音机发出〃嗡咚嗡咚〃的响声,一个卷毛小伙子扛着一根木头,竟然在这音乐声里一边扭动一边往前走,正合节拍。这个小伙子走过身旁时,我看到他长了一双羊眼……在人喧马叫的地方竟然还有席子搭起的照相馆,它的四周到处都有放大的女性照片这些女性一律大眼大嘴、牙齿凸出、发出媚笑。有一幅照片跟前围了好几个人,我看了看,原来照片上的姑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裙,一对乳房和下体都清晰可辨。反正所有悬挂出来的彩色照片都有点惊世骇俗。门口一个拿着扬声器、戴着卷毛黑帽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不断地吆喝,招徕顾客。一个老太太手扯一个姑娘的手往这儿走,他赶紧把扬声器转过去说: 
  〃照个吧,照个吧,进口胶卷儿电脑制作,随便换头、换胳膊腿儿……〃 
  这听起来多么吓人。可那个姑娘已经习以为常,在叫喊声里不慌不忙伸长了脖子去看挂出的那些样板照。老太太用力揪一下她的手,眼角耸着说:〃咱不照这些鳖玩艺儿!〃 
  拿扬声器的人不仅要招徕顾客,还要把一些黑白和彩色的半裸或全裸的女人照片卖出去。他对我伸出一张照片说:〃伙计,买一个吧,一块五一张,酸溜溜的小娘们儿,保你一搭眼就酥,跟她亲嘴儿又不犯法……〃 
  再往前是集中划出的特别地带,这儿聚起了一大批算命先生。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中老年人,跟前一律摆了一个白布单,边角用石块压住;布上画了一些奇怪的图形,还有一本本散发着臭气的古书。摆摊者在那儿念念有词,伸出手指对眼前的人数叨着。他们当中有的是盲人,这使我充满同情。盲人抄着手,生意清淡。一个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身的满脸横肉的家伙大概被一个老者算出了什么毛病,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鼓成一团,连连问: 
  〃有无解法?有无解法?〃 
  老者伸出手来。他从口袋里又摸出几块钱。老者接了,掐弄一下手指,说:〃去北坡里烧一炷香;还有就是,再不要迎着风撒尿了……〃 
  满脸横肉的家伙点点头,有些轻松地走开了。 
  整个河套子里最让人注意的就是那些流浪汉了。正像我以前看到的每一处集市一样,这个河套子里的流浪汉同样是各式各样的,只是数量多得让人吃惊。我发现他们像我一样在人空里钻来挤去,时不时伸手讨要,而且还询问货物,有时也真的能大大方方掏钱购物。我亲眼看到一个领了小孩的流浪汉从脏得不能再脏的破包里摸出了一把零钱,买走了一只胖胖的母鸡。 
  我出于好奇,直跟上他走了一截路。我发现那只母鸡就由旁边的那个黑脸小孩怀抱了小孩得到了一只鸡心满意足,一路上听着它哼哼的声音。我问这个流浪汉:买这只鸡做什么用?他不耐烦地瞥我一眼:〃下蛋吃呗!〃 
  我想他在流浪的路上没有定居之地,养一只鸡该有多么别扭。 
  一个卖猪皮冻的小木桌旁围坐了五六个流浪汉,大概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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