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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3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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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扇关上。这一切都有些让孙宇立心神不定。他讲几句,朝老头那边看看,又朝村委会看看。接着讲几句,又朝老头看看,朝村委会看看。孙宇立终于匆促地站起身,同北林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 
  从某种角度看,相隔几十年之后重新回到牌上的孙宇立还真有点像个小孩。下午在村委会在村小学,他大概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夜里睡觉时便显得很不安稳,睡着不久就一身大汗醒来,说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父亲孙凯先被人抓起来,吊起来。父亲给吊在村委会土台上方那根大树杈上,无数的人围着他呼口号,吐唾沫。后来那被吊起的似乎并不是父亲,而变成孙宇立自己,地点也不在大枫树下,而在上课的教室里。那似乎是一节体育课,教室里人走空了,只剩下最后几个同学,他们将孙宇立双手双脚捆粽子那般捆紧,上下各系住一根绳头,脸朝下倒吊到房梁高处。为增加重量,又在他的脊背压了几块沉重的红砖,直勒得孙宇立眼珠暴突,舌头朝外伸出老长。过会儿孙宇立又做一个梦。还是在牌上小学,还是那几个同学,不对,应该是更多的同学,几乎是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出动了。学生们说孙宇立是逃犯,要把他抓起来。孙宇立想做一点分辩,说自己不是逃犯。完全容不得他把话说出,孙宇立便突然发现自己已陷入无数人的围追堵截之中。冲啊,杀啊,学生们满山遍野嗷嗷大叫着。 
  还有一个梦比较复杂,用孙宇立的话说是有些奇怪。孙宇立觉得这并不是梦,而是他们家曾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一件事。其中的一切那么真切,那么熟悉。可当你要把这事认真记起来,弄明白到底是家庭历史上哪个时期发生的事,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事,又茫茫然没有半点踪迹可寻。想来想去感觉还应该是个梦。梦中的孙宇立也在睡觉,并且还睡得很深,很沉。等到他终于从梦中惊醒,事情无疑已开始了好久,他睡觉的那间小房,这时满满当当挤的都是人。都是那种基干民兵,每个民兵手里都握着一杆枪。 
  那是真正的枪。孙宇立平生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枪。步枪、手枪、冲锋枪、步枪头上有的还装上了亮晃晃的刺刀。孙宇立一定是听到了某种响动,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双眼一睁,便看到了那些人,还有那些枪。人挤得太多,其中任何一个略一转身,枪刺和枪刺便能撞到一起,发出咯咯嗒嗒的脆响。孙宇立清清楚楚记得,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想大叫。他想不顾一切大叫出声。不过随后又明白,他不能叫。他吭也不能吭一声。孙宇立保持半起半卧的姿势静默着。 
  “起来!”随着一声低沉的喝叫,孙宇立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枪口紧紧指住他。那黑洞都快抵到他脸上了。孙宇立又想大叫。但孙宇立最后仍没叫出声。孙宇立按照命令从床上爬起,衣服也没来得及穿上,便乖乖蹲到父亲和母亲身边。 
  隔壁房间正进行搜查,父亲和母亲早给押到这边小房来了,就蹲在房门背后的角落里。这时候孙宇立的记忆有点零乱,不知为什么他一直认为,房间里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同他们蹲在一起。那是家里的一个亲戚。好像是母亲娘家的一位婶娘。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父亲由上了刺刀的两枝步枪押紧,伏身埋头蹲在门后;母亲用双手半扶住他的肩膀,面朝门外侧身而立;婶娘则坐在靠床的一把木椅上,手又扶住母亲的肩膀。满房持枪的人继续静静地站着,仿佛在一心等待着什么结果。他们在等待隔壁房间的搜查结果。等待是长久的,不安的,更是紧张的,因此尽管身前身后挤了那么多人,却没有半点声音。偶有一个民兵走出门,或从门外进来,枪刺与枪刺相互撞击,便发出一阵咯咯嗒嗒的响动。 
  孙宇立的话语很缓慢。孙宇立的话语越来越慢。慢到后来便没有了,再不见一句跟上来。北林不由有些奇怪,问:“后来呢?” 
  北林问:“后来那些民兵在你家搜出什么东西没有?” 
  “搜出什么东西没有?”孙宇立喃喃着。孙宇立说他也不知道后来搜出什么东西没有。似乎事情并没有得到最后结果,梦到这里就完了,结束了。 
   
  六 
   
  一个晚上连做这么多的梦,并且每个梦都如此凶恶,如此怪异,北林有些明白马瑞云交代的那番话指的是什么意思,明白喜欢做梦为什么也能算一种毛病了。北林内心很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他看出孙宇立同样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当孙宇立拉开头顶的电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手撑床沿想让自己坐起时,他的一双手却颤颤抖抖,怎么也不能着力。北林到外间倒来一杯水,看孙宇立咕咚咕咚喝下,又从衣袋里摸出烟,一人一根点着,斜靠床头吸起来。 
  两人就这么边吸烟,边谈话。实在说无论是北林还是孙宇立,分明已表示出这样的意思,表示出不敢再次入睡的意思,表示出就以抽烟、以谈话的方式,慢慢熬过剩下这大半个夜晚的意思。他们只没料到,大山里的夜晚跟其他地方是截然不同的,你越摆出一副姿势一心来熬,那夜也就显得越发漫长,甚至越熬越长。似乎时光已同你较上了劲,时光在这里已彻底停止流动了一般。后来他们终于睡着了。直到他们真正睡去,意识深处仍以为自己没有睡,烟在手头拿着,身子在床头倚着。这么几经反复,才心犹不甘地熄了灯,躺下身子休息。 
  孙宇立是真累了。做梦其实比什么都累,尤其是做那种噩梦。北林也累了,他感觉那睡已经不是简单的睡眠,那完全是一种吞噬,一种沉没,一种沦陷。北林就随着那股吞噬力,放任自己一个劲往下沉,往下陷。不过沉到一定的程度,忽然咯嗒一下,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北林一个停顿,过会儿又接着往下沉,往下陷。接着又被刺了一下。这一下刺得很深,很准,很痛,就似一根铁针扎进了皮肉深处,又似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北林一抖,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茫茫然睁大双眼来看四周,四周一片暗黑,什么也不能看见。时间还早,天根本没亮,不过北林再也没有心思继续睡下去了。 
  刺中北林的当然不是什么铁针,也不是哪里浇下来的冷水。那只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状态中一闪而过的一个小小念头:已经是到歌珊到牌上的第四天头上了,自己陪着孙宇立没日没夜上下奔忙,走东家串西家,轻松是很轻松,舒适也够舒适,可他一心要寻找的机会仍没找到,他准备同孙宇立所讲的话还一句也没讲起。 
  他简直把自己要办的事忘个精光了。 
  要说真把那件事情忘了当然是不可能的。北林一刻也没忘。北林时时刻刻都把这事放在心上,时时刻刻都想把要说的话说出。也许正因为想得太多,想得太周密,一个人便越发慎重起来,迟疑起来,要说的话就越不容易说出。总以为有的是时间。总以为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总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万无一失。北林抱定这样一个想法,干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一个过程,不能突兀,不能太过于急迫,不能让人一眼看出你心怀鬼胎,居心叵测,更不能让人以为你想趁别人心绪不宁时趁火打劫。他应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装作无意的样子,在平平静静、闲闲散散的谈话中偶然说出。北林甚至还有这样一个设想,很希望事情最后能由孙宇立自己主动提出来,就像当年孙宇立主动提出让张海琴参加考试一样。那当然是最理想最完美的一种方式。不能说完全不存在这种方式。孙宇立了解北林最需要的是什么,了解对于北林来说,假如能办成张海琴的调动,那将意味着什么。即便孙宇立不会主动提起,两个人一起东扯西拉,谈现在,谈过去,谈各自的生活和工作,谈妻子儿女及家庭种种,也不愁话题会扯不到那件事上的。 
  准确地讲在牌上几天,北林是够尽心尽力,任劳任怨了,他时时想着马瑞云的话,事事处处给孙宇立以照顾。出门时给孙宇立提包拿东西,上山上坡拉一把,过河过桥扶一把,劳累了提醒孙宇立注意休息。尤其是当孙宇立神情上动作上流露出任何一点不正常,身体不舒服啦心情不好梦做得太多啦,夜里不敢单独睡一个房间,怕鬼怕死人怕枪怕民兵之类,北林会及时走上前给以适当的关心和安慰。北林还极力注意在当地乡亲面前树立孙宇立的形象,不失时机地暗示孙宇立不同一般的身份和地位。他要让牌上人知道,尽管从年龄上来说他比孙宇立还要略微大个半岁一岁,但在单位上正好相反,一个是领导,一个是被领导;一个是官员,一个是跟班;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低下。总之一句话,北林正同此前所设计的那样,利用一切机会向孙宇立表示着自己的尊敬和恭顺。他在极力迎合孙宇立,讨好孙宇立。有时这种讨好和迎合未免表现得过于明显,连北林自己都感到有些唐突,有些肉麻。他弄不清自己怎会变成这样。北林想假如让别的什么人看见自己这副丑态,别人会作何感想;让孙宇立看去,孙宇立又该作何感想。幸亏旁边没有任何外人,也幸亏孙宇立没有多余反应。只在极少的时候,孙宇立会用缓慢的目光在他脸上拖动一下,以此表示内心的疑惑和不解,当然也表示着某种惊奇的成分。 
  时间真的已经不多,该办的事必须早点办成,该说的话也必须早点说出。这次来歌珊来牌上,北林更多的应该是为着自己办事的,并不是全为着陪人的。不是为着练习怎样迎合人讨好人巴结人的。到头来别弄得事未办成,自己倒真成了什么人的走卒,成了人家一条狗了。看着房内房外越来越显露的天色,北林有一刻竟感觉万分惊奇,他发现自己真有些怕孙宇立,在孙宇立面前他不敢随意说上一句话,不敢提出任何要求。更加让人奇怪的是这种怕还根本不是外在的,偶然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他全身心地怕着这个人,畏惧着这个人,同时也尊敬着这个人,认为这个人比自己强。如此看来近几天他所表现出的那些殷勤、小心、周到、恭顺,他的迎合与讨好等等,也都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北林真心诚意地敬他,畏他,无条件地服从他,把他看作自己的领导、自己的上级。 
  到牌上的短短三几天时间,北林发现他已经被人从里到外给彻底打倒了,征服了。 
  起床后头一件事便是找着孙宇立,把要说的话说出来,把要办的事情办成,北林给自己这么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可这天早上还没等他们起床,门外的地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声音很快来到堂屋,仔细听听不像是一般的村民。孙宇立可能刚刚醒来,撩开被头半撑起身子用力朝房门外张望,恰遇着三满姨也站在门边朝房里张望。孙宇立问: 
  “三满姨,外面来的那是谁?” 
  三满姨说:“是村长、书记呀,他们说特意过来看看你。” 
  孙宇立答应一声翻身下床,边招呼边匆匆忙忙迎出去。 
  村干部共三人,一律矮矮短短、肥肥壮壮的那种,口里叫着孙宇立的官名,齐整整从桌边站起来。北林洗漱完了,独自到屋后的竹林边默立一阵,思考着过一会儿怎样同孙宇立开口。室内不时传出孙宇立与村里那伙人的说话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消失不见,过会儿又重新说起来。等他重新进门,看见客人们已经走了,孙宇立独自坐在厅堂前低着头发呆,脸色灰暗,头发也有些零乱。北林不知怎么回事,考虑着该不该上前再作点问讯。这时孙宇立说话了。孙宇立好像已猜出北林的意思,抬头的同时又给北林摇了摇头,说:“村委会也要请我们中午过去坐一坐,吃餐饭。” 
  北林笑:“他们请的是我们孙主任吧。” 
  北林发现,自己的幽默里不由自主又带上某种奉承的意味。孙宇立分明也感觉到了,目光再一次在他的鼻尖和面孔上拖动一下。 
  孙宇立告诉北林,刚才见到那几位村干部,不知为什么他内心里一时竟十分慌乱,连头发也不记得梳理一下,连鞋袜也来不及穿整齐。有好长一会时间他发现自己陷于某种奇异的错觉之中,或者说陷于某种梦境之中,似乎村干部们不是恭恭敬敬上门探望,他们是又一次扛枪舞棍进来抓人了。他甚至下意识瞅了瞅门外,看是否布置有带枪的岗哨。当村干部们一个跟着一个从桌前站起,叫他孙主任时,他一定惶恐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了。 
  “村长,村书记,哈!”孙宇立故作轻松地淡淡一笑,他转身问房东老太,“三满姨,原先大队里那位王支书,现在没当干部了?” 
  “王支书?”三满姨问,“你是说王瞎子啊。死了,王瞎子不是早死了吗,死得骨头都可以敲作鼓响了。” 
  北林问:“王支书是谁?” 
  “不是谁,”孙宇立说,“原先大队里的一个干部,开会前专门带民兵抓人的。” 
  这天上午孙宇立和北林没有出门,只坐在大门边陪三满姨谈谈话,后来又随三满姨到村前的田坎上择了会儿菜。北林看出,孙宇立动作神情上明显又有点不对头。孙宇立有些恍惚,有些心不在焉,口里与人搭讪着什么,心思却根本不在话题上。北林耐下心认真等着。这个时候当然不好提什么张海琴,提什么调动。这个时候提出,其结果只会把事情办砸。 
  午饭前村干部们果然又上门约请了几次,每次都是那矮矮壮壮的三位,每次又都让孙宇立推辞了。孙宇立不愿去吃村干部的什么饭。孙宇立态度那么坚决,连北林也感觉有些过分,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多人家的饭都吃了,为何这餐饭就不愿吃,不能吃。最后一次还来了一位驻村的上级干部,说是乡里哪个班子的头头。“给我们个面子,孙主任,给我们一个面子,怎么样?”村干部和乡干部们说。“是不是我们请得迟了?那是怪我们怠慢,怠慢,怠慢!”村干部乡干部们一律用着半生不熟、让人听了心里发颤的普通话一遍遍这么说,孙宇立呢恰恰相反,操一口标准的洪岭土语,一伙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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