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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34-恶魔奏鸣曲  :世界文学之旅网文大赛一等奖得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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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弹奏和聆听过程中,我们都从十六岁长到了十八岁。他变得更为沉静和清秀,也不再那么瘦弱了,只有弹奏钢琴时的高贵仪态没有改变。我则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古典乐迷。    
    由于艺术类院校是提前招生,在七月以前,他就已经被音乐学院录取。    
    七月中旬,阿静的祖父死了。    
    几天后,老人在火葬场里化成了灰烬。阿静把祖父的骨灰葬在了郊外一个荒凉的墓地里。墓地里,纸钱的灰烬像死者的灵魂一样飞舞着。    
    “我的父母也都在这里。”他沉默了一会,说,“他们都是钢琴演奏家,在文革时自杀了。听祖父说,那是一九七五年春天的事。”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兴起了带阿静去自己原来住的那个花园洋房的念头。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我说。    
    “什么地方?”他问。    
    “我原来的家。”我说。


第一乐章 三月第二节 琴曲(3)

    我带阿静去了以前我和母亲一起住的花园洋房。房子是在复兴路旁的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路上整天看不见一个人影。小路两边都是一座座齐整宽大的砖石结构的老式洋房。每家楼前都有一个样子相同的小花园,花园门口清一色是法国梧桐,梧桐树的树冠彼此相连。母亲去世后,我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已经有九年时间了。    
    “你以前住在这里?”他问。    
    “以前住在这里。”我说,“这些房子是二三十年代由法国人建造的。这里原来属于法租界。”    
    我谈起房子的来历。这个洋房原来的主人是一个民族资本家。解放后,资本家的女儿和一个南下的解放军军官结婚了。他们就是我的外祖母和外祖父。说不清是幸运和是不幸,两个人在文革开始前就双双去世了。他们把洋房留给了我的母亲。母亲死后,这房子就留给我了。    
    我们走进花园,花园的石板路上残留着青苔。隔壁花园的橘子树枝伸了过来,院子里长着不知名的花草。有些人十分希望住在这样的老洋房里。其实住在这种房子里没什么好的。头顶梁柱酥松,隔三岔五漏水停电,墙皮开裂瓦片下坠,雕花楼梯摇摇欲坠,木头地板吱嘎作响。一派破旧颓败的景象。    
    洋房有两层半。底层居中是客厅,另有一个会客室。厨房位于正门的一旁,旁边是宽敞的卫生间。从客厅沿踩着老朽的木头楼梯上到二楼是两间卧室,其中一间的落地钢窗正对着朝南的露台和花园。整个建筑的地板被刷成深红色,有些潮湿的角落已经腐烂,长出了不知种类的蘑菇。洋房里终年阴暗潮湿,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雕铜花的栏杆全是铜锈。墙壁本来是白的,因为年代久远变成了灰白色。我原本以为洋房里一定满是灰尘,但房间里却干净得有些出人意料。    
    房子是尖顶结构。屋顶与二楼之间,有一个异常大的空间。这个空间便被封闭成一个一百多平方的阁楼。走入阁楼房间。两个南北向的窗户开在了屋顶的青灰色瓦片当中。我打开向南的的木格窗户,燥热和清新的空气同时涌入。夏日的光线使得眼前豁然一亮,就像是房间里原本积攒了好多年的阳光似的。    
    房间中央有一台用白色床单覆盖的钢琴。白色床单就像是殓尸布一样覆盖在钢琴上。我伸手掀起了这块白布,现出了下面的钢琴。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Grand piano 。Steinway。    
    “不知道还能不能弹。”我说,“你试一下好了。”    
    阿静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把手放在了琴身上,很久都没说一句话。静止一会后,他打开琴盖,摁了一下中央位置白色琴键。一个剔透的音符点破了周围的宁静。蝉鸣消失了,屋瓦上的麻雀振翅飞起。C4的音符在我们耳朵里回荡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    
    不用我说什么,他已经坐在琴凳上,开始弹奏起肖邦的《F小调幻想曲》来。他闭上眼沉醉在琴声里,流利时快速闪烁,激情处火花四溅,慢板时抒情婉转,结尾部分华彩夺目。令人迷醉倾倒的乐曲旋转在我们身体周围。直到停止弹奏以后,音乐仍然在整幢房子里回旋。    
    他睁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我还从来没弹过斯坦威呢。”    
    “你觉得声音怎么样?”    
    “无可挑剔,连音也不用调。”他说,“这是你家的琴吗?”    
    “是的。”    
    “既然你家里有琴,你怎么没有学钢琴呢?”    
    “可能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吧。”我说。    
    “很容易就可以学会的。”    
    我手扶着三角琴的琴身摇了摇头。阿静盖上琴盖,站了起来。    
    “你可以继续弹这台钢琴。”我说。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静。这幢房子现在没有人住,房子里又有一台三角钢琴。他可以搬到这里来住。    
    “可这里是你的家。”他说,“再说我也没钱住这样的房子。”    
    “我又不收房租,”我笑了,“就当是免费听了三年音乐的报答吧。你就放心住在这里好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开学了。你平时可以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周六周日再回到这里。我周末也到这里来。这样,我们和原来没什么区别,我照样可以听你的演奏。”    
    阿静有些犹豫,大概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然十分希望弹这台斯坦威三角琴,所以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说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我。然而我没有告诉阿静,其实真正心生感激的是我。我需要他住在这里,需要他的琴声来驱赶这幢房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但我无法把这话说出来,尽管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老人的葬礼结束后不久,阿静把钢琴也退回了琴厂,搬出了那间简陋的平房。他把他的东西都搬到了复兴路的洋房里。他的个人物品只有一些衣服被褥,乐谱磁带,还有那台笨重的老式录音机。    
    那个夏天,我同阿静一起住在洋房里,我读《约翰•;克里斯朵夫》,他弹奏肖邦。但是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那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究竟是怎么度过的了。能想起来的好像只有音乐。我们听海顿,听威尔第,听莫扎特,听肖斯塔科维奇。阿静一直在弹奏着。晚上我们就睡在琴房里。有时夜里醒来,我看见他一动不动地靠在窗沿,搂着肩膀,静静注视着外面的黑夜,仿佛那里依稀藏有什么神秘的东西。    
    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阿静总在弹那台斯坦威钢琴。他坐在钢琴中间;琴凳稍稍靠后;双腿自然放松,脚跟着地;肘部和小臂略高于钢琴的键盘;手成弧形放在琴键上。这个沉静的瞬间已经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以后每当看见钢琴家们的现场演奏,我都会想起他的这个形象,并以这个形象作为标准来评判我面前的演奏者。我失望地发现,几乎没有一个人的姿势像阿静那样完美。    
    在他弹奏的时候,我就看着手指在黑白键间灵活地跳跃。他的手掌薄而宽大,手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完美得像是艺术品。可能也只有那样的手才能弹出那样美妙的音乐来吧。    
    除了音乐,那个夏天还有什么呢?    
    我时常觉得自己听到过一种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那种声音清晰又模糊。清晰得仿佛伸手就可以抓住,模糊得却怎么抓都抓不住。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听见它的。但当我清醒过来时,这个声音已经杳然消失了。    
    我记得那个傍晚的演奏。夕阳的光束从屋顶的窗口斜斜地射在阁楼东面的地板上。房间里有点安静。阿静已经练习了一下午的钢琴,这时正坐在琴前眺望窗外的暮色,几丝金色的光芒落在了他的眼睛里,他很久都没有动一下身体。我坐在椅子上阅读阿波利奈尔的诗集,一开始并没有留心到他的神情。直到琴声响起才注意到了异常。    
    他弹奏的是肖邦的《降B小调奏鸣曲》。这首奏鸣曲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在高中的三年时间里我曾听他弹过几次,但这个傍晚他弹奏的这首曲子,其完美程度要超过以前的任何一次。    
    直到现在,听了许多著名钢琴家演奏的这首曲子后,我也觉得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弹得像我记忆中的这次演奏一样完美。就如同这个安静、悲伤和忧郁的傍晚,琴声也同样安静、悲伤而忧郁。弹到第三乐章的“葬礼进行曲”时,他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自从认识他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静流泪,就算在葬礼上时他也没有流过眼泪。他把自己的一切情感都表达在了琴声里。此刻,只有听到这首曲子的我,才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悲痛。


第一乐章 三月第二节 琴曲(4)

    夏天过后,我们都进入了各自的大学。阿静在音乐学院里学钢琴,我则考入了国际贸易学院,选修法语专业。因为我喜欢读法国小说,觉得这样的话读起原版比较方便。 再说,世界上多一个会说法语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商业法语和法语文学确实是两回事。而且学法语远比我想像要困难,看一看课程表就知道了,每天基本上都是法语课。什么基础法语、法语泛读、法语精读、法语口语等等。为了练习小舌音,寝室里整天都有人用水漱口在喉咙口发出咕噜声。    
    学校里教法语的有一半是外籍教师。在所有的法语课程里,口语课是大家最喜欢的。教授这门课的是法籍教师。他的年龄在五十岁上下,为人风趣幽默,拉丁性情在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会说中文——只不过是卷着舌头的。别具风味的中国话。无论是不是法语系的学生都很喜欢来听他讲课。    
    据他说,他曾在巴黎的拉丁区捱过不少时光——“我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岁月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他们相识在萨特与加缪走过的林荫道上,在杜拉斯写作的窗掾下接吻,在毕加索享用午茶的地方喝咖啡。他们经过丹东殉难的房前,与罗伯斯比尔砍掉脑袋的地方争吵。最后他们在塞纳河左岸永远分手了。——一个听起来像小说那样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他追忆似水年华时,深情的双眸一一扫过坐在前排的女生们,女生们有的已经噙着泪花,眼睛蒙上了雾气。然后他叹口气,用最绅士的派头邀请其中某位女孩在课余空闲时,“陪不幸的人喝杯咖啡”。受到邀请的女生无不红晕上面,内心欢喜。仅这一条,所有的男生就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他随意讲解巴黎的不朽风景。例如百货大楼顶端的天体露台——好家伙,整百人的教室寂静无声。大家都怕听漏了什么。他讲香榭里舍大道随意接吻的情侣,“隔着衣服做爱”,教室里的感慨声此起彼伏。他说巴黎是世界的心脏,艾非尔铁塔是世界的阳具,法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    
    “所以,大家要好好学习法语啊。”他用特有的卷舌中国话引诱在座的学生。    
    许多人因此立志要学会法语。当然法语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学会的。每天坚持背单词也要花不少的工夫。但为了随便接吻与天体夏令营来上课的男生和为了时装香水与浪漫爱情来上课的多情女孩一样大有人在。人的毅力往往是和欲望是成正比的。不久,在朗读优美的法语散文是时候,甚至在背不规则动词表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确实已经喜欢上了法语。    
    我和阿静也保持着联系。我经常去音乐学院找他。时间一长,我也熟悉了音乐学院那座陈旧的铅色大门,那里绿树遮掩的教室,装着隔音板琴房,不乏亲切气息的木格窗户和空气中各种乐器的声音。    
    周末时我们常常回到复兴路的洋房里,继续两个人之间的弹奏和聆听。他一边弹琴一边告诉我音乐学院各个系别之间有趣的琐事,新学的乐理知识和刚听过的琴曲版本。    
    进入音乐学院以后,阿静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弹琴时的仪态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日常生活中的手足无措和神经紧张几乎见不到了。无论是否在弹琴,他都是一个性格沉静的清秀男孩。纵然衣着有些不太讲究——当然也无法讲究,他身上特有的音乐气质已经表露无疑。这让我相信他迟早会成为我们这个时代里出类拔萃的钢琴演奏家。    
    大学一年级上半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假期时,阿静找了一份酒吧兼职的工作。之前他做过两份家教,但都不算成功。他木讷的性格并不适合教授别人钢琴。所以在酒吧当沉默的钢琴手看来是最适合他的兼职了。    
    新学期开学后我们才又见面。他的穿着变得整齐了许多,和他弹奏的古典乐的气质很匹配。他说现在在使馆区的一个酒吧当钢琴手,每天晚上弹奏古典作品。    
    酒吧在衡山宾馆附近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与其说是酒吧,不如说更像是一座荒废了的花园。花园尽头是座西式别墅。走进别墅,大厅中央是摆着一台三角钢琴。一位妙龄少女正在琴旁拉着小提琴。    
    阿静带我到大厅的一个角落,然后去做演奏前的准备。我独自喝着姜汁汽水,一边打量这个酒吧。这个地方客人不怎么多,而且是以隆鼻深目的外籍人士居多。侍者招呼客人无一不用流利的英文。以我的英语水准而言,说不定连这里的服务生都当不上。    
    台上拉奏小提琴的少女身着白裙。白色的裙摆随着身体的晃动轻轻擦拂着裸露的小腿,漆皮皮鞋上的白色脚踝纤细得有些可怜。我不太熟悉小提琴,不知道她正演奏的是何曲目。少女迅捷轻巧地拉锯琴弓,流泻出的音乐却相对缓慢自如,带有种慵懒的意味。    
    演奏完一曲后,小提琴少女朝我所处在的角落走来,然后默然坐在桌子对面。侍者随即给她端来一杯果汁。她喝了一口,抬起眼睛看着对面的我。目光秀丽无物。她在看我,可是又并非是在看我。我不由低下头。    
    阿静加了件黑色晚服上装,坐到了钢琴前。少女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样专注地注视着他。阿静弹奏的是肖邦的《夜曲》。微妙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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