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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尸官-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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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低头轻轻在她耳旁道:“苏姑娘,我们借一步说话。”
  之后的事,苏苏一直不能准确地记清楚,她像是发了场极短的寒热病,整个人忽冷忽烫,很有些迷糊,双脚打着飘,驾在风头云端似的,被身后那只手一路抵着,半扶半推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盏茶的功夫后,小严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来,眉毛梢略略挑起,很有些嘲笑地对着门外探头探脑的管家与仆人,把管家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敢过来说话,暗暗派人一路奔去通知严老爷。
  “昨天晚上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沈绯衣说,他一进门便在房间里四下走动,眼风周密,上下左右里外仔细看了一遍,嘴上的口气却十分轻松。
  “你以为我昨天晚上是在故意装病?”小严笑,不知为何,他看上去总有些不对劲,那眉那眼那神情似是而非,沈绯衣与苏苏分明都感到不妥,各自腹疑。苏苏为人简藏不住心思,她担心地,一眨不眨地看住他。
  沈绯衣脸上没有表情,嘴里倒也不客气,直接道:“是,我就是觉得你在装病。”
  “呵呵。”小严仰天笑了。
  苏苏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完了!这个人可真的出事了,怎么连笑都变了味儿?
  “其实我昨晚开始并不觉得害怕,至少没有怕到不能赴约。”
  “哦?”沈绯衣应得很随便。
  “可是经过了些事情后,我改变主意了。我突然明白这件事完全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那又怎么样?”沈绯衣一挑眉,他长眉秀丽几乎没入鬓角,但优雅如弓,弯弯眉角后出乎意料地向上微翘起,十分婉约动人。
  “我决定不再管这件事了。”小严严肃道。
  “哈。”这下,沈绯衣也笑了。
  “真的,你别笑,你是没看到昨天傍晚我的模样,当时我躲在床上,周身冷得像是个死人,心里只想着一句话,再也不能管这档子事了。”
  “那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是因为这个!”小严突然站起来,笔直向沈绯衣走过去,他走得又急又快,像是眼前根本没有人站着,一条宽敞的康庄大道横在眼前,就这么果断地大步地踏上去,连苏苏都以为他是要一脚踩到沈绯衣身上了,可突然他又停下来,紧贴着沈绯衣,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当中隔地距离绝对不会超过一粒花生米的长度。
  沈绯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一生中只怕不会再有比这更难受的时候,小严贴在他的脸上,比鬼更可怕比妖更恐怖,对面来自他的呼吸令他头皮发麻浑身无数疙瘩突起,像有只手在半空中拽着头发使劲往上提,而另一只手自地底伸出攥着脚脖子,头发连着整身大好皮囊快要剥离骨肉自行解脱出去。他要往后躲,可身后贴着墙壁,他像是被小严的眼光活生生钉在墙壁上。
  小严不等他再有别的动作,伸出舌头在他鼻尖上舔了一下。
  “呀!你这是干什么?”沈绯衣发生了生平第一次惊叫。
  苏苏捂着嘴,整只拳头塞在嘴里才没发出声音来。
  “你的身上有股味儿。”小严淡淡道,“我一直很奇怪,这种味儿到底像什么,有点像蔷薇粉,又有点像桅子香,你要是不和我说明白,今天我就不放过你。”
  他死死地盯住沈绯衣,左眼扣着左眼,右眼扣着右眼,阳光自窗外斜斜罩下,把两个清瘦的青年身影合成一个宽脑门大腹便便胖子的身形,沉默地投在青石地板上,停顿了一会儿,又猛地一分为二,沈绯衣用力把小严推开。
  “你可知道亵渎官员是重罪,难道不怕我把你拿下收监?”他厉声喝,怒得耳根子也红了。
  “我只知道装神弄鬼妖言惑众是重罪,大人难道不怕杀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大人身上的这股味道是从哪里来的,莫非这也是亵渎了大人?”
  想不到小严狠起来颇有几分架势,平时笑弯弯的一双眼眯起时透着光,沈绯衣与他对视竟有些口干,不由拂袖道:“不过是熏衣香,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不会吧,这种熏衣香可是要害死人的。”小严咬牙冷笑,他双手捏拳缩在袖口处,关节捏得雪白,拼着一团火气,脑子却极清醒,提醒自己切切不可冲动,要一字一字仔细与他对质清楚。
  “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乱石冢的那个晚上?”
  “当然。”
  “我们在荒外那所宅院里睡了一个晚上,临睡前,我在房间里闻到的,就是这股味道。”
  “这不可能,我也在那里,怎么没有闻到?”沈绯衣摇头。
  “还有昨天下午,在我的房间里……”小严的声音极缓慢,停了好一会儿,又重新吸口气,方道,“房间里……我又闻到这股香气。”
  沈绯衣冷眼旁观,见他说着说着莫名其妙的迟钝起来,却不像是为了慎重而斟词酌句,并且不由自主紧握起双拳顶在身前,好像有什么东西会迎面而来,迫他摆出应对的姿势,可到底还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了了之。他有些泄气,不耐烦,“你怀疑所有的事全是我设下的计谋?”
  “是!”
  “那你可是找错了人。”
  “人?我还以为我一直同鬼在打交道!”
  苏苏听他们口气越来越生硬,面对面僵持不下,自己前后摸不着头脑,无力地缩在一角,弱弱地劝:“你们……唉,有话慢慢说。”
  小严板着脸,绷得牙膛透酸,沈绯衣看他的目光很复杂,想骂不骂,恨铁不成钢似的,半晌,叹口气,“严公子,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是你想像的这么容易。”
  “哼,我是屑小愚民,自然看不懂大人的心思。”
  “我不知道昨晚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但请相信,我绝对不是个为非作歹的阴险小人。”
  沈绯衣难得低声下气地说话,倒叫人很有些替他委屈,小严看着他,好一把迷人魂魄的美人骨,如果是女子自当倾国倾城,可惜生错在一个男人脸上,英雄无用武之地,再多锦绣风华也成了累赘拖沓。
  他冷笑起来,“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
  “也罢,你现在对我起了疑心,什么样的解释都听不进去了。”沈绯衣一抖袍子,“不知严公子肯不肯和我走一趟?”
  “你想杀人灭口?”小严瞪大眼,不可置信。
  “随你怎么想。”沈绯衣一挥手,身后的随从立刻挺身而上。
  小严动作也不慢,‘忽’地一跳多高,他自小活泼好动,和县里有名的武师学过几招,此时长展双臂,一个雙風貫耳直攻其门面。
  那人不躲不避,抬头一笑。
  小严动作不停,明明掌风已到他面前,就这么在汗毛尖尖子上扇了过去,堪堪差了半寸,什么着力点都没有。他一愣,莫名其妙,忙收手回来,顺便又是一招黑虎掏心。
  苏苏在旁边看得真切,这哪是招式走空,小严这里打过去,人家那里脚下一滑,浑身连个线头都没有松动,鬼魅似的往后移了半步,根本是在耍小孩子。她心里焦急,叫:“严公子,别打啦,你不是他的对手!”
  小严自己也在怀疑,听她提醒,更加心虚,黑虎掏心便走得有些羸弱,在那人胸前划拉一下,又是只碰到衣衫没有触到身体。他傻愣愣地,心里到底不服气,又伸手掏一记。
  “朴,沈绯衣喷笑。
  苏苏悲哀地看住小严,嘴里发苦,像硬生生塞了一把干黄莲,哭都哭不出。
  小严这才知道自己的功夫有多差,这才叫做高手呢,自己原来连一招都架不住,急怒之下,顺手抄起身旁一切可抄之物,向那人面门砸过去,边砸边叫:“苏姑娘,快逃命!”
  逃?往哪里逃?人家刚才只是在猫捉老鼠逗他玩,此刻真正动起手来,小严只觉眼角一花,连对方的身影都没看到,双手已被牢牢制住,铁钳子似地卡得手腕生痛,然后耳旁‘乒乒乓乓’一通混乱,全是他刚才砸过去的东西落地的声音。
  “严公子,你还是听沈大人的话和我们走吧。”
  这是小严最后听到的一句话,身后风声呼呼,有人竖掌劈在他颈子上,也不觉得痛,只是脑中轰然而响,满天爆竹金星迸破炸了个稀烂,他眼前漆黑晕了过去。
  或许是实在太累了,小严居然做了梦,杂七杂八无法连贯,凶险如梦魇,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幸亏有人一巴掌把他扇醒了。
  睁开眼,当先看到苏苏,瞪眼,使出吃奶的劲轮圈了臂膀举在半空,好像还准备再来一下子。
  小严眼前有极纤细极闪烁的流光飞过,必须用力摇头,才能将它们摔出视线去,才想伸手去捂捂眼皮,却发现双手沉重,原来被人用一根牛筋牢牢地绑在身后。
  他眨眨眼,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苏苏本来以为他完了,一双秀丽的杏仁眼,黑白分明,里头盈盈汪着层泪水,本来快要夺眶而出,此时见他睁眼,立刻散珠般滚下来,“严公子,你千万不要死。”
  再往后看,沈绯衣面如白玉,神清气定地坐在苏苏旁边,小严眯了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又像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脸上露出厌恶表情。才要开口,忽地腰间一紧,原来是随从紧挨着他坐,四个人挤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不知要往哪里去。
  随从单手端了碗凉水,凑过来喂小严,他五官平实相貌普通,乍看像是某个熟人,笑起来更加和气可亲,可惜小严无福消受,梗着脖子避了开去。
  随从不响,眼风已溜去看沈绯衣。
  沈绯衣苦笑。
  “看来严公子对我的误会至深。”
  “哼”。
  小严哪里肯理会他,马车内用锦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车外景色,但车子越来越颠簸,昌令城内哪有这么崎岖的道路,想必早已出了城门,驶到了荒山野岭中。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整个脊背都发凉,一抬眼,对面苏苏眼神茫然地看过来,不想令她胆心害怕,故勉强笑笑。
  苏苏柔声道:“沈大人,既然你不想杀严公子,不如放我们走吧,我们保证不会出去乱说……”
  “别说了!”小严实在听不下去,截口道,“你求他做什么?没看出来人家是嫌在城里杀人麻烦,所以要把我们带到僻静的地方去毁尸,你还以为他真的会放过我?”
  苏苏怔住,慢慢地垂下头,流泪。
  沈绯衣冷冷地看着小严,也不解释,倒是随从笑起来,“聪明人……”
  “住嘴。”沈绯衣低声喝。
  随从立即噤声。
  天色越来越暗,约莫赶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渐渐地势平坦起来,沈绯衣撩起车帘,唯见窗外林木如画,景色十分秀丽,小严虽说土生土长在昌令县,倒看不出这是哪里。
  终于马车稳稳停住,有人从外头掀起帘盖,放下条软缎绣凳,沈绯衣当先下了马车,随从用肘顶着小严的后背,把他和苏苏推下车。

  十四

  天已经暗下来,四周荒山野岭,一方方灰黄泥白的颜色,越发显得面前那栋房子高大巍峨,朱门琉璃瓦粉白墙,墙上错枝缕花窗格里斜斜横出一截花红柳绿,纵然是在夜里也鲜艳夺目。
  严府在县内也算是大户,时常招待东京、临安来的贵客,随身朱漆竹筒里卷着一尺多长的织锦撒金画卷,缓缓展开,里头雕梁画栋栉次鳞比,时有金凤点翠绢衣仕女穿插其间,风光市面也算是见过些,可还是没有见过这样华丽精美的房舍,不顾身陷险境,下狠劲地死看了几眼。他尚且如此,苏苏更不要说,眼睁得又圆又大,进到蓬莱山一般。
  沈绯衣示意随从给他松绑,一伸手臂:“请”。
  两人俱是摸不着头脑,立在荒地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偏偏又有这么一座神仙府,叫人云里雾里不知凶吉,小严目光炯炯地瞪着沈绯衣,后者高深莫测地向他笑,彼此两双眼四条眉毛一肚皮疙瘩心思。
  房前朱门大开,四个青衣小奴束手等在旁边,见他们在门口停住,忙轻轻提醒:“大人……”
  沈绯衣讽刺道:“严公子,你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
  “是!”小严恶狠狠地答,再不犹豫,大步往前,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到底扭头回来,一把拉起苏苏的手,“苏姑娘,你不要怕,横竖咱们生死在一道。”
  “好。”苏苏心头一热。沈绯衣忍俊不禁,又是一笑。
  进了大门,便是障白玉屏风,上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雕满人物花卉,来不及细看,青衣小奴提了琉璃灯殷勤引路,绕过一溜美人靠的长廊,婉延至正堂。
  堂中灯火通明,墙上沥粉贴金,在灯下越发金碧辉煌,正中太师椅上端坐一人,此时见他们进来,笑嘻嘻起身过来,他是个长相极秀气年轻人,二十左右的年纪,凤眉细目,眼角斜斜插入鬓,下颌纤细玲珑,更衬得唇若涂丹牙似排玉,身上着繁花缂丝圆领窄袖便服,戴家常软翅幞头,正中缀一颗姆指大的珍珠。
  沈绯衣大步而上,才要屈身作辑,那人已格手止住他,“沈大人,不必多礼。”
  “是。”沈绯衣垂手而立,难得见他作出这种毕恭毕敬的官场架式,小严十分奇怪,想来今天是遇到大官,真正有来头的主,索性拉了苏苏缩在后头,倒要看他们唱的是哪一出戏。
  年轻人却不肯容他旁观,一双晶亮的眼自上而下地把客人溜了遍,展齿一笑,“这位是……”
  “这位严公子是昌令县的新耆长。”
  “哦,你们一个是新县令,一个是新耆长,沈大人这么快就有人帮衬了。”
  “岂敢!”沈绯衣冷笑,这才看了小严,不咸不淡道,“严公子光明正大品格端方,怎么会同我这种鸡鸣狗盗之徒为伍?”
  “咦,”年轻人听答得奇怪,也不意外,背了手,笑吟吟道,“沈大人言重了,想来两位之间有些误会。”
  沈绯衣不接他的话,只盯住小严,“严公子,你在这站了半天还没觉出不对味儿?方才的狗鼻子去哪里了?”
  不用他提醒,小严自己也在发怔,刚进门,他便闻到股异样清爽甜美气息,如身旁奇花层层绽开,却又不腻不熏,果然就是那晚在荒野豪宅里闻到的香气。他的脸色变了。
  “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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