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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袖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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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了两步,看到面前一个老人,侧俯着身体躺着,手臂捂紧胸口喘气。他看清了:这是满映摄影棚那个老守门人。当年,俄国飞机轰炸那一天,他和玉子在街上被人们追打,多亏了这个老看门人抢出来让他们躲进厂里。    
    老头个子大,他背不动,便扶着老头。两人蹒跚着回到满映摄影棚。他在屋角找到几快碎木板,又找到老头的锅子,点着几张碎纸,生起一堆火。    
    他把米粒从口袋里掏出来,缝底的一粒也都拣出来。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粥,两人等不到粥凉下来,就忙不迭地一边吹气,一边喝起来。    
    一碗粥下肚,老人终于有力气说话了。    
    “小二毛子,你怎么在这里!大家都以为你被俄国人带回苏联,带到西伯利亚去了。”    
    “我坐了监牢。”    
    “哎,一年多了,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差不多两年。”少年自言自语。    
    “你看我,人老了,记不清日月。”    
    “昨天,监牢没吃的,只能放人了,我恐怕是最后一个。”少年不在乎地说,但是马上接着问老头:“你知道郑兰英,就是玉子的下落吗?”    
    老头惊奇地看着他,“噢,你不知道?!”    
    少年觉得老头话中有话。“我当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嗨”老头摇着脑袋说,“满映的遣返人员坐的那艘船,快进横滨港时,碰到海上漂流的水雷,船炸沉了。”老头儿摇头说。“也不知道哪个国家放的,报上说是日本人自己的水雷。”    
    少年舌头僵在嘴里,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这消息?”    
    “满映当时全传开了。都有认识的人在船上。虽说都是日本人,当年太神气活现,但是全淹死在海里,也太惨了。其实玉子也不算什么日本人……”    
    “他们淹死了?你有什么证明?”少年压住内心的震撼,尽量不带情绪地说,在监牢里这段时期,他明白这世界上好消息不会多,坏消息却天天有。    
    “我好象还存着一张报纸,都是熟名字嘛。”老头说。


第三部分早就演习好的重新开始的仪式

    少年和老头一起去他的住处,翻了半天,从床垫底下找出一张1946年春天的《东北日报》。报纸皱巴巴,被少年一把抓在手里,看起来,上面的确有大字标题:“新城丸在日本海域沉没。”他看了一遍,对老头说:“大伯,这上面说,少数乘客被赶来的渔船救起,大部失踪。”    
    “战时凡是没有找到尸体的,全叫失踪。被救起的人,才有个名单。”老头凑近,手指报上的小字的地方:“这儿小字。你看,没有叫中井玉子的,也没有叫郑兰英的。失踪的人太多,就没有开列。失踪就是淹死了。”    
    “那么消息发出之后被救起来的呢?几天之后活着上岸的呢?”    
    “这个消息就是几天之后的,你仔细看看。那个时候天天好多消息,报纸来不及刊登。”    
    不知为什么,他绝对无法想象玉子会一个人往蓝色的深渊中沉下去,她不会的,说好等他的。本来他们就明白,好日子不是给他们准备的,这个世界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得到幸福:既然他们有过太好太好的一段幸福,无论如何都应当有一段苦难。所以他被俄国军队当俄奸抓起来,也没有什么抱怨,在监牢里也很有耐心。他知道着急没有用,喊冤没有用,一旦出来,他会有寻找玉子的机会。    
    因为他们说好,一切要重新开始。玉子不会不跟他说一下的,就落进海水里,落到海底上。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们都等着一切会重新开始。    
    当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火堆前,少年看着锅里的粥,已经吃不下去,他脸色苍白,整个人呆呆的。    
    老头拍拍少年的手,“娃子,听我老头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忘了她吧。这个女子好心肠,人也长得漂亮。但是人没了,就是没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好人活不长。”    
    少年说,“老伯,你把剩下的粥喝了吧。”他不想听这种忠告。    
    “你们的事,我听说过。”老头子颤颤危危地站起来,拉住少年,诚恳地说。“好好找个女人成亲,你们的事,本来就是露水夫妻。哪里会长得了?”    
    少年站了起来,离开火堆。    
    “你到哪里去?”老头叫住他,好心劝慰:“玉子已经不在了,你得认命。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能死的人都快死光了。”    
    少年断然说:“不,玉子没有死!她没有淹死在海里,也没有病死,她就活着。”    
    “你有什么根据?”    
    少年回过头来,看看老头,他不想告诉任何人他心中的理由:别人不会相信,哪怕是这个好心的老头。他静静地说:“她答应过我!”是的,既然答应了,她就不能让大海的巨浪淹没自己。“大伯,你喝粥吧,我这就走了,没法再帮你。”    
    “还是你吃吧”,老人在火跟前擦眼泪,“像我这样,哪怕今天饱了,又能活多久?”    
    少年没有留下,他又回到玉子的化妆室。擦了根火柴,看了一次墙角。这只是他早就演习好的重新开始的仪式,核对一下,以免他暗背多少次反而弄错,以后他就不可能来核对了。    
    他把衣服下摆掀起来,那上面写了一行字。跟墙上的地址仔细来回比较,的确一字不错。


第三部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已经过了半夜,炮火却越来越猛烈,枪声像个吵闹的孩子永远不会停息。东城外的国军阵地受到攻击,附近的难民为躲避炮弹,往城里方向奔跑,少年却朝相反方向走,听到炮弹的呼啸声靠近了,就往墙角处躲一躲。    
    最后,在一个地方,突然迎面一串机枪子弹,打得墙壁水泥一块块往下掉。他知道走得已经非常近了,只能匍匐在地上,等这一梭子弹打完,才滚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围城的解放军押下昨天夜里抓的俘虏,其中也有少年。俘虏的服装本来就各式各样,都没有武器,破衣烂衫的少年也并不突出。    
    俘虏都给一顿饱餐,然后找出有军官嫌疑的另外押走,士兵集合起来教育,问谁愿意参加解放军,每天有好吃的。    
    问到少年,他却说起了俄语。审查俘虏的政工军官一愣,少年就开始故意说声调不准的中文。“我是长春城里俄罗斯居民。”    
    那人挥挥手,让少年走:这个人太年轻,不像军官;但是要此人当兵只有添麻烦。搞不清楚这样的人的什么背景,弄得不好,落到国民党手里,还坐实一个“国际干预”的口实。    
    他一直往南,从北满一直往南走,一路上给人干点零活赚几个钱。碰到有火车时就扒一段火车,但是战时大部份是军火列车,看管得很紧。有一次他趴上军火列车,被抓住,押车的说他有偷盗军火嫌疑,眼看就要被拉到地面枪毙,那边信号起来,火车要开了。押车军官觉得俄国人偷盗军火,似乎没有足够动机,就把他一脚踢开。    
    少年拣回一条命,还不知道运军火的是哪一方面的军队。反正他不属于任何方面,哪一方面也不要他。这倒是给了他一定的行动自由,不过他再也不敢趴军火运输车。    
    辽东半岛的铁路,负责保障旅顺港口的供给,依然是苏联军队管理着。少年靠他的俄语跟火车上的俄国乘警套上了交情:乘警听说这个俄国小子是千里迢迢去异国寻找失散的情人,触动俄罗斯人的浪漫情怀,给他一些方便。最后他到达东北的最南端旅顺口,被介绍到一首俄国船上,当厨房里的下手,洗盘子。    
    终于他到了东京,打听到去伊势崎的火车,就沿着铁路线走起来。在船上他赚了一点钱,他想留着,他已经习惯走路,这几十公里是小意思。玉子会在伊势崎等他,不管她在与不在,他自然会找到她。    
    但是他有个预感:她不会在这个地方,这地方名字太怪。    
    究竟是为什么,他不知道。    
    沿路都是成片成片的废墟,但是到了郊区的一个个小城市,有的一样炸成平地,有的却没有太多的破坏,很像中国东北的城镇,只不过干净得多。他手里有一张地图,上面的日文和中文一样,他能猜,比沿途问人强多了。    
    这天傍晚,他终于走到了伊势崎,发现这个地方与东京北郊其他地方不一样,有许多废墟。虽然周围景致秀丽,虽然街还像个街,可就是时不时会有个缺口,一大片坍毁的房子让人心惊肉跳。少年嘴里咕哝着他记得的地名,找南向路。好心人给他指近道,过了小石桥,绕河一段小径,上石阶,找到了,一个挺雅致的住宅区。但是在门牌142号的地方,只剩下一大片碎砖断壁,邻近的几个号码也消失了,156号有,138号也有,中间的4个号码找不到了,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房子格局了。旁边是一个大坑,看来是一颗重磅炸弹爆炸的地方。可能为防止疾病,坑先给填满了。    
    他问街上的日本人,他们给他说的,他听不懂。他只知道几个日本词,说不通。他找到一个邻居老人,他们互相可以猜写下的汉字。他这才知道,这家人的确叫山崎。    
    那个山崎修治,怎么会以为他的家完整无缺。少年用袖子拂去一脸汗水,这时清楚地想起山崎修治自杀前后的日子来。当时他和玉子刚在一起,根本未想别人的事。那两年前的8月11日,在广岛长崎中了原子弹后,俄国军队进入东北,山崎觉得自己的一生,随着日本帝国走到了头,日本平民作为亡国奴还能生存下去。这才留下遗书,希望玉子到他母亲身边,陪上一段。他没有把握能说服玉子,也知道自己已得罪了玉子,而且战后的日本也不是令人艳羡的地方,所以留下信,似乎希望玉子会回心转意,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山崎万万没想到的是日本内阁议和而未决,美军急于保持高压,但是已经没有原子弹。8月13日-14日,出动一千六百架飞机猛炸东京。但东京已经连续炸了两年,除了皇宫之外,只有个别房子还站在原地。实在找不到打得疼的目标,14日下午,漫天乌鸦般的机群掠过东京,转而轰炸至今“没有炸透”的郊区城市熊谷、伊势崎。B-29s扔下连串的高爆炸弹,隆隆的爆炸声,一直响到15日天皇广播宣读投降诏书才停息。


第三部分他会渡海来此地寻找她

    在最后一天,炸弹命中了山崎的家。那天他母亲带着弟媳及孩子共五口,躲在花园的防空洞里,一枚高爆炸弹把房子连防空洞带人炸成了碎片,没有一个生还。    
    但这不是他为山崎家人命运悲伤的时候,他心急火燎:原先有个目标可找玉子,现在这个目标成了空无一物的大弹坑!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再次核对,没有错:山崎导演的老家正好被炸得粉碎,而且是在世界大战结束的那一天。    
    他问:“这家人还有亲戚来看望过吗?”    
    老人写道:“战后混乱,没有人注意来往的人。”    
    “看到有一个女子――山崎的妻子――来过吗?”    
    老人摇摇头,问了街坊,都说没有见过。    
    少年没有离开。    
    他坐在石坎上,面对阴沉沉的天光。他已经习惯了绝望,反而不容易绝望。他走进废墟堆里,用一根断木翻拣碎砖断瓦,他渐渐走进了原来房子的后部。一面碎镜子映着天色,他走过时,把他的身影投出来。看来这里曾经是山崎母亲的梳妆室,有一台钢琴被炸掉一半。突然,他看到墙上有字,用铅笔写的,绢秀的中文。怕风雨打去,铅笔重重描过:    
    我回长春去找你    
    他转过头,看到同样的字,用口红胭脂写的,在另一面墙上。    
    他再翻过断墙,看到同样的字,用毛笔写的,各种材料写的,依然是那几个苗条的字。本已精疲力竭的他,突然来了力气,他更加小心地察看,终于发现一个断椅子腿下压着一块白布,他取出来一看,上面也是同样的字,这是一条手绢,他的手绢,那天他给玉子用来沾湿酒,按摩她扭伤的脚踝的。的确是她,她还活着。他的手一阵颤抖,想不到她一直把这手绢保存,并且一直带到身边。    
    不知道玉子在这里等了多久?但等到绝望了,离开之时,她还是坚信他会渡海来此地寻找她。他鼻子一酸,与刚才那强忍着的悲伤立即化为一股浪潮,在他胸中涌动。他使劲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这一刹那,他感到她离他好近。他转移视线:远处轮船往岸上驶来,自由地呜叫,海鸥们纷纷坠落在废墟上寻食,那种专心劲儿,雷也动摇不了。    
    只有一点令他欣慰,他的预感是对的:玉子不在那艘沉没的船上,也不在任何不幸死亡的人群中。但是她肯定也不知道他被关的地方:他听管监牢的班长说过,他是特殊犯人,不让探望,不向任何人泄漏他被关的地方。玉子如果在他释放前找到长春,人们都会告诉他,他被押解到西伯利亚去了。    
    他出狱后,怕遇到麻烦,没有去找熟人,实际上他也没有熟人。惟一看到他的,是满映厂看门老头。他知道这个看门老头活不长,没有这个本领天天抢到一把米。那么,如果玉子在他出狱后到达长春,一样无处找他。如果她后来再去录音棚的话,才可能知道他来日本。这个世界太大,他们两个人太小,又是两个无亲无故的人,他应当怎么寻找呢?    
    他把玉子的手绢贴在脸上,坐下来,发呆。突然站起来,拿铅笔在墙上划起来。    
    玉子真聪明,知道留下字迹,知道如果他找来,没法找任何人打听,却能看到留言。看到这些字迹,他几乎已经触摸到玉子的肌肤,已经能跟她说上话。在没有找到本人之前,这就是最好的感觉。已经很久了,没有过这样的幸福。    
    他看着那台炸毁的钢琴,山崎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的手,傲慢地向他举起来,“你,大笨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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