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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音乐江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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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找了个饭点冲下去,却没有见到毛阿敏,只看到三宝在操作间支起家伙焦头烂额地编曲,录音助理们却在隔壁热火朝天地搓麻。    
    太腐败了吧,我笑着说,看人三宝多刻苦。    
    那是赶鸭子上架,他们不屑地说。    
    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们抓一张牌,然后小心翼翼地搓开:三宝太忙了,这个专辑他必须做好,所以那些歌他都要自己编。    
    会影响质量吗?我说。    
    怎么可能!他们不再搭理我。    
    我走近三宝,盯着他在合成器效果器上风驰电掣,运指如飞。我知道他肯定能编好,但不知道会跟他给我听的小样差别有多大。    
    这些歌里,我最喜欢《不问》,它很清淡,很倾诉,很小夜曲。其次是《我只有一点感动》,我喜欢和弦的进行,也喜欢我填词时倾注的激情。至于上榜最多的《丢手绢》,《远方伴着你》和《梦中抓住你的心》,感觉反而没有那两首那么强烈。    
    后来我又下去过一次,三宝正在整理后期母带,那几个家伙却在一旁忙碌,没敢再搓麻了。    
    唱完了?我问。    
    唱得太快,太好了!三宝赞不绝口,你没来听,真可惜。    
    在这儿缩吗?    
    不,去香港。    
    我也要去!我刚聒噪了一嗓子,上面的录音师就冲来,叫我赶紧去监唱。我只好收兵。我是真想在第一时间听到,她唱我的作品,会是什么样子。我喜欢这个歌手,不仅声音,而且本人。她让我感觉亲切,她从不摆一副令人生厌的大架子。她真实,单纯,让我不敢相信她是个大腕。    
    这种印象,在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很深了。    
    黄小茂请我给李玲玉和景冈山写歌以后,大地唱片的制作人王迪三宝,就开始与我合作。他们是非常有才华的音乐人,而且,也是北京人。这一点让我非常羡慕,因为他们可以把北京当作故乡,而我的故乡,却在很远的地方。我当时以为是成都,多年以后回成都,才发现,哪里都不像是我的故乡了。    
    有一天,三宝对我说,毛阿敏要做专辑,你可以给她写几首词吗?    
    我心头一震。    
    当然,我尽量平静地说。    
    我们去到西三环上,首都剧场旁边,总政大院。    
    她就住这儿?我惊讶地说。    
    这儿只是宿舍,三宝说,她买了房子,快搬了。    
    我们走到一个堆满了各种纸箱子的楼道。几个人低头从身边挤过去。我们走过几扇挂着看不出颜色帘子的房门。三宝敲门,里面忙不迭地嚷嚷:来了来了!    
    毛阿敏抓着一个电话,不施粉黛,手忙脚乱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很快就自在起来。毛阿敏忙着接电话,从一个屋子窜到另一个屋子。到处都很乱,窗外有好几只蝉在慌张地鸣叫。屋子很热,窗帘关着,但没有关严,很多细小的灰尘在漏进来的强光中缓缓飘浮。    
    毛阿敏穿着很普通的衬衫,拖鞋,唧唧喳喳讲电话,就好像没我们在场。    
    这是个不设防的女人,我想。    
    我听过有关她的许多传说,她如何大红大紫,然后被男朋友欺骗,捐款携逃,她却得留下来承担着莫须有的债务。钱财对于她,并不是什么大事,倒是那份没有归宿的情感,对她伤害更大。在我印象中,这样的女人一般都十分敏感,甚至喜怒无常,像她这么豁达,开朗,乃至傻乎乎的可爱性格,很是少见。    
    这都什么呀,让我去演出,居然不说钱,毛阿敏烦恼地走过来,我算对得起他们了,他们都骗我好几次了……    
    不能吧?三宝说。    
    毛阿敏耸了耸肩膀:我就这样,谁都能骗我。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如水之歌(3)

    她说得有点委屈,又有点伤感。我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只觉得她跟我想象中相去甚远,但是,这种距离,令我十分快乐。    
    我很少说话,只是听着三宝有一搭没一搭跟她开着玩笑,说专辑的音乐风格,说民族和洋气的比例。我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钢琴。散乱的床。半遮的衣柜。凌乱的厨房。她的生活好像十分匆忙,她好像正在路上匆匆行走着,来不及停下来享受荣誉和金钱。这种忙碌有意思吗?我想,如果以后,我混出了名头,会不会在疯狂的运转和奔波中停下来,给自己一点时间,安静地享受,思考呢?    
    你看看这个,三宝把一叠歌谱给了毛阿敏。    
    两个人坐到钢琴前。三宝弹着,毛阿敏对着歌谱,轻轻哼唱。他们的侧影在阳光中显得很安祥。    
    好听,好听,毛阿敏一张一张哼过去,不停地自语。    
    你一定要给我写好歌,毛阿敏有点天真地歪着头说,再难我都能唱!    
    切,写那么难,你能唱吗你?三宝打趣道。    
    我能,毛阿敏急切地说,我唱首英文歌给你们听,我的英文很好的。    
    毛阿敏站到过道里,清了清嗓子。她的神色在灰尘里渐渐清晰,她的身影在皱巴巴的衬衫里渐渐美丽,妖娆。她眼波流转,嘴唇翕动。她开始清唱。三宝开头还找着调子伴奏一下,后来索性停了。因为她唱得实在太好听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一个中国女子演唱惠特尼休斯顿那首《我永远爱你》。我不能想象,她居然把英文歌唱得这么洋洋洒洒,收放自如。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她,这比我印象中那个民通歌手起码要高上三个层次。如果闭上眼睛,我会认为一个美国女歌手在性感十足地放声歌唱。    
    毛阿敏唱完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毛阿敏急不可耐。    
    臭,真臭,三宝说,一边说一边笑。    
    他的眼里,却充满了和我同样的赞赏和激动。    
    我浑身轻飘飘,沉浸在一种极乐的狂想中。在我周围,在我即将大展拳脚的这个圈子,有多少星光熠熠的天才,有多少万众欢呼的机会,等着我呢?    
    找我写歌的人越来越多。我录音的时候,他们就追到录音棚来。有一天走在路上,居然被一个歌手追上要电话,我还以为他要抢劫。经常有人请我吃饭,要我给他们的女友或小蜜写两首牛逼词,让她们火一把。我很好笑,光有好词能火吗?就算有好歌,也不一定啊。但我很得意,我的生活醉醺醺的,始终不能醒来。    
    三宝突然找到我,要填一首词:这个得快,越快越好。    
    谁唱?我说。    
    阿敏,三宝说,春节晚会。    
    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我小心翼翼问。    
    对,三宝说。    
    牛逼,我忘情地赞叹着。    
    我正在张牙舞爪全力打拼,这个春节不能回家尽孝道,我本来很遗憾,但要是有一首殷切思乡,挂念父母的作品来问候家人,该是多么有意义,多么风光。    
    我连夜填出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你们在准备什么    
    是不是精心地收存    
    这一年的思念    
    ……    
    三宝拿走了。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好好看晚会。    
    不会是有你的歌吧?父母很兴奋。    
    你们看了就知道了,我得意洋洋地说。    
    晚会开始了,我听到主持人报毛阿敏的名字。一个字幕出现在电视上。全中国上亿观众看到毛阿敏在我的名字上缓缓走出,一身亮蓝的旗袍,一片愈发成熟的绝代风华。    
    电话响了,家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几天以后,家人只要一出门,就会感受着艳羡的目光,接受无数的祝贺。那个从北大退学的浪子,大家都以为他要垮掉,要沦落,却在万众瞩目之中,攀上了令人神往的顶峰。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我非常快活。这是毛阿敏带给我的。这已经超出了虚荣的范畴,而是一种幸福,一种温馨。我对她心存感激,就像感激所有爱护我的才华,并让我放出光彩的人们一样。    
    很久以后,经历了很多以后,当我终于从沉醉中清醒,可以用我的能力来像毛阿敏当年一样,带给别人机会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吝啬过。我不想说帮过谁,也不想谁把我记在心里。只想说,我还会把这种温暖一直延续下去。    
    慢慢发觉,毛阿敏是个至情至性的女人。    
    她的专辑做完了,还需要人宣传,三宝推荐了我和刘畅,于是我们就有了经常去找她聊天的理由。    
    毛阿敏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坦诚。她很自恋,很脆弱,但并不絮叨。我们问什么,她就说什么,包括一些令我们吃惊的东西。    
    我告诉她,那些隐私和敏感之处,报刊是用不着的,她也很坦然:我相信你们,你们不会让我受到伤害,对吧?    
    我喜欢在她这座庞大的迷宫里转悠。我只在电影里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公寓。墙上有很多名画,挂毯,风格有些杂乱,收藏的意味大过精心布局。还有很大的书柜,很多大部头一卷卷崭新地立在那里,显然很少被翻阅和整理。    
    你这儿……经常来朋友吗?我问。    
    毛阿敏淡淡地摇摇头,没有,我一天到晚在外面跑,顾不上这里。    
    你很孤单吗?我直截了当地说。    
    怎么说呢,毛阿敏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不知道,我说。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如水之歌(4)

    OK,那你觉得,我怎么做,才能不孤单呢?毛阿敏突然有点激动起来。    
    你们能不能不这么酸啊,刘畅苦恼地说,打什么哑谜啊,切!    
    对了,毛阿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这回从香港带回好多新CD,想不想听听?    
    好,好,我们急忙说。    
    保姆一溜小跑奔过来,拿起CD,奔向一台巨大的组合音响。我认得那牌子,那些年最火的日本山水音响。    
    小姐,放不上啊,保姆满头大汗,支支吾吾说。    
    怎么会呢,毛阿敏去张罗了半天,还是不行。    
    我来看看,刘畅大咧咧地说,就没有我弄不响的家伙事儿……我操!这是怎么了?    
    我奔过去,一看,CD唱机,卡座,以及那套光可鉴人的漂亮音响里可以打开的部分,全都长上了一层薄薄的霉。    
    多久没回来过了?我问。    
    很久啦,毛阿敏疲惫地笑着说,我都记不清啦。    
    我给她介绍了我能找到的所有媒体,让她很忙乎,刘畅也在电台猛推她的歌。《丢手绢》当仁不让,上了很多排行榜榜首。毛阿敏的新歌,能不上榜吗。我想。    
    毛阿敏很高兴,我们再去她那儿的时候,她送给我们一本她写的书,还找她演的电影《疯狂歌女》给我们看。我们都说喜欢那里面的插曲,尤其喜欢那种疯狂就疯狂到底的劲儿。她说她也喜欢,她甚至想那么去做,可惜世道不让。    
    刘畅提出,要跟她合影。我也想,但觉得我已经入行,不应该再当追星族,就没一起上去凑热闹。于是,刘畅偷拍了两张毛阿敏给我签名的照片。我对着镜头,做着年轻而得意的鬼脸;毛阿敏拢在黑白相间的大花毛衣里,垂着头,很认真地给我签名。她身后有漆黑光亮的钢琴,熠熠生辉的音响,以及深褐的木雕,壁挂,油画,在暗中发着幽雅的光。    
    回家路上,刘畅突然沉默不语。他很爱说话,很有幽默感,突然这么低落,我急忙问原因。    
    她是个寂寞的女人,刘畅说。    
    可不是吗,我说。    
    我的心里突然有所触动,我甚至想去做点什么。对于她这么一个美丽,善良,天才,性感的女人来说,应该得到更多的怜爱,更多的疼惜。如果我丰富的内心可以给她安慰,我应该毫不迟疑,向她倾诉,为她奉献。    
    但我什么也没有做。她是我事业中的女神。我需要跟她保持一种淡然的距离,我不想破坏我的梦想,而我也没有足够让她平静下来,感受幸福的能力。我知道,肯定有这样的人。    
    如果女人可以用质地来形容,那么,我眼中的毛阿敏,就是秋月下的粼粼湖水,清丽,凄冷,优美,波澜不兴。她的歌声,就是那种只属于梦境的云雾,云雾中氤氲孤寂的月光,月光下细细的,清凉的白色沙滩。    
    大约半年后,大地唱片承接了电视剧《书剑恩仇录》的音乐制作。刘畅是制作人。主题歌是张红光作曲,我作词的《红花红颜》。那首曲子红光写成了二重唱,一张一弛,优美而起伏。他出身音乐世家,他哥哥张千一就是著名的《青藏高原》的作曲。    
    这首歌最后定下来,由毛阿敏带着大地唱片的禹胧来唱。    
    那天,我早早去到录音棚,我要看到毛阿敏是如何进唱的。    
    你放心吧,有好戏看,嘿嘿,刘畅说。    
    什么好戏?    
    你会亲眼见识毛鸟唱得如何牛逼,刘畅踌躇满志。    
    我很奇怪,刘畅号称魔鬼制作人,一向万分挑剔,在棚里的口头禅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细抠!更细!他刚给李玲玉录了一张专辑,录得李玲玉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他为什么会如此盛赞毛阿敏呢?    
    毛阿敏那天在团里有事,很晚才过来。刘畅还没说什么,她已经把谱子拿过去,开始读起来。    
    不到十分钟,毛阿敏说,可以了。    
    进去吧,刘畅一把掐灭了烟。    
    毛阿敏拿着谱子,走进了录音间。    
    接下来,最多半个小时,我张口结舌地看着毛阿敏精准漂亮,淋漓尽致地演绎了这首新歌。她对歌词和音乐的理解相当深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决不相信,那张谱子,她只读了十分钟。    
    毛阿敏一走,我就急不可耐问刘畅,你丫早给她看过谱子了吧?    
    得了吧,刘畅洋洋得意地说,绝对没看过。    
    不可能,我说,她比那帮唱民歌的识谱能力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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