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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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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丰盛的礼物。“当我赤裸在被窝里时,总是想起往日的时光。”她羡慕镜子里的自己。她想成为什么人就成为什么人,她是白痴,在吸毒,有情人。她说,她是一位医生的情妇。她说她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她说,其中一个孩子在旅行,他的父亲是一个非常潇洒的男人。她有许多这样的故事要讲,每一个都是她在幻想中所过的虚构生活。

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做白日梦的病态,是自认为生命功能不健全因而害怕面对生存现实的少女对自恋的一种满足。玛丽·B·只不过是把许多青春期女孩子常有的一种补偿过程,推向了极端。

然而对少女来说,这种单独进行的自我崇拜是不够的。为了实现,她还需要别人意识到的她的存在,于是她经常向伙伴们寻求帮助和慰藉。当她比较年幼时,她最要好的朋友支持她逃出母性圈子,去探索世界——特别是性的世界。这样,进入青春期少女的朋友,既是使她超出自我范围的客体,又是将那自我还给她的证人。有些女孩子还相互展示自己的裸体,比较她们的乳房:也许我们还记得《穿制服的少女》中,描写寄宿学校女生大胆取乐时的情景;她们的相互抚摸甚至具有全面性或准确性。如柯莱特在《学校里的克洛迪娜》当中所指出的,以及罗莎蒙德·雷曼在《含糊的回答》当中所含蓄指出的,几乎所有的少女都有同性恋倾向,而这一倾向与自恋爱好几乎无法区别:每一个人都渴望在他人身上,体验一下自己皮肤的柔润、自己体型的曲线美;反之,在她的自恋中也蕴含着对一般女性气质的崇拜。在性的意义上,男人是主体,所以在正常情况下,男人们被驱使他们接近有别于自己的客体的欲望,搞得相互分离。然而女人是欲望的绝对客体,这就是在中学、大学和艺术家工作室当中盛行那么多“特殊友谊”的原因。它们有些是纯柏拉图式的,有些则明显是肉欲的。在前者,它尤其是一个相互打开心扉、互谈心事的问题;而最诚挚的信任的证据,就是让所选定的朋友去看自己的私人日记。女朋友们之间不进行性拥抱,而是相互表白极端忠诚,并常以委婉方式互赠她们感情的信物。所以,娜塔莎用烧红的铁尺烫伤自己的胳膊,以证明她对索尼娜的爱。特别是她们相互起了许多可爱的名字,还写了热情洋溢的书信。例如,下面就是年轻的新英格兰清教徒艾米莉·迪金森写给她其中的一位朋友,一位年轻的已婚女人的话:

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你,昨夜我梦见你了……我和你一起在一个极其美妙的花园里散步,我帮你采——玫瑰,尽管我们采呀采呀,可篮子里总是装不满。于是我整天都在祈祷能和你一起散步,再去采些玫瑰花。夜幕降临,我感到很愉快。我不耐烦地盘算着时间,等待着深夜的来临,期待着再梦见你和玫瑰,还有那永远也装不满的篮子。

蒙杜瑟在他著名的《青春期的情感》里,引用了许多类似的信:

亲爱的苏珊……我真想在这里抄几节雅歌:你有多么美啊,我亲爱的,你是多么美啊!像那神秘的新娘,你是我的夏龙玫瑰、幽谷中的百合;和她一样,你在我心中胜过任何普通的女孩子:你是一种象征,象征着美好崇高事物的精华……所以,纯洁的苏珊啊,我以一种纯洁、无私、含有宗教意味的爱,深深地爱着你。

蒙杜瑟列举的另一个女孩子,在日记里袒露了某种不那么高尚的情感:

我的腰被那只雪白的小手压着,我的手在她圆肩膀上搭着,我的胳膊靠在她裸露着的温暖胳膊上。就在这时,我紧紧靠着她的酥胸,眼前就是她漂亮的小嘴,它双唇启开,露出了贝齿……我发抖了,感到脸上在发烧。

埃瓦夫人在她的《青春期》中,也收集了许多这种不正当心情的发泄:

致我心爱的仙女,我最亲爱的爱人,我美丽的仙女。啊!说你仍然在爱我,说我永远是你的最忠诚的朋友吧。我好悲伤,我是多么地爱你,哦,我的L——我的爱说不出,道不尽,没有任何文字可以形容。只说我崇拜你,实在太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情了。

有时仿佛我的心都进裂了。被你爱真是太美了,我简直不能相信。啊,我的宝贝,告诉我,你会长久地爱我吗?

从这种崇高的感情跌落到少女有罪的私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时,两个朋友中的一个支配另一个,像虐待狂似的施展着自己的力量。但这种事经常是相互的,没有屈辱,也没有斗争。给予快感和得到快感,都如每一方自恋时那么单纯,而不像做夫妻时那么双重。然而,这种单纯是缺乏生气的。如果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想参与生活,那么,由于屈服于他者,她就会希望为她自己恢复父亲凝视的魔力,要求得到她所极度崇拜的人的爱,并和他做爱。

她将转向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如男性那么陌生,那么可怕,但多少有些男性的威望:一位能挣钱养活她自己。在世界上有所表现的职业女人,会很容易和男人一样有迷人的魅力。我们知道,在学校里,学生们是多么倾心于女教师、女管理人员。在《妇女团体》一书中,克莱门斯·戴恩以朴实的笔调描绘了最热烈的情欲。有时,少女向她最要好的朋友吐露自己的最高情欲:她们甚至可能分享这种情欲,对极其强烈的感受引以自豪。玛格丽特·埃瓦在《青春期》里,援引了一个女学生写给她朋友的一封信,信中这样写道:

我由于感冒躺在床上,只能想X小姐。我从未这样深地爱过一位老师。头一年我就很爱她,但现在是名副其实地恋爱了。我认为我爱得比你热烈。我幻想我会吻她;一想到我将回学校去看她,就快活得几乎晕倒。

她往往冒昧地向她的偶像直接表白自己的情感,如同一著作中所援引的另一个例子就是这样:

一提到你,亲爱的小姐,我就陷入难以言状的境地……每当你离我很远,我就想不论来去什么也要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在思念着你。每当我看见你,我就热泪盈眶,一C想躲起来。和你相比,我是多么渺小无知。你一和我说话,我就感到窘迫和激动,仿佛听到了仙女的声音和爱的喃喃细语,而这是无法模仿的。我留心你的一举一动,语无伦次,小声讲着一些蠢话。你会说那全是昏话,但我讲那些话时心里非常明白,我打心眼里爱你。

李普曼在《青春与性》援引了一个职业学校女校长的一席话: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们常吵着抢我们年轻老师的包饭纸,宁愿为它付出20芬尼。她的地铁车票也是我们收集的抢手货。

既然她必须扮演一个男性角色,被爱的女人就最好是未婚的:婚姻并非总是让年轻的求爱者沮丧,但会令她感到烦恼。她不喜欢让她所崇拜的对象似乎在受丈夫或情人权力的支配。

这类情欲,往往是在暗中,或至少是在精神恋爱层次上显露的。但和被爱者是男性相比,它朝明确的性欲的转变要容易得多。即便少女与同龄朋友未曾有过温存的体验,女性的身体也不会使她感到惧怕。和姐妹或母亲在一起时,她通常已经知道有一种使感情微妙地染上性感色彩的亲匿关系。而和她崇拜的爱人在一起时,从感情到肉欲快感的转变,会在不知不觉中完成。在《穿制服的少女》一书中,多萝西·维克在吻着赫尔塔·蒂尔的嘴唇,这吻既有母性的含义,也有性的含义。两个女人之间有一种消除羞怯感的共谋关系。一个女人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引起的兴奋,一般没有经过暴力。同性恋的抚摸既不意味着破坏少女的重贞,也不意味着插入:它们使童年的yīn蒂性冲动得到了满足,不要求引起新的令人不安的变化。少女既可以实现她作为被动客体的使命,又没有觉得自已被深深地异化。这正是勒内·维维安在某些诗里所表达的。她在诗中赞美情人兼姐妹的轻触柔吻,以及她们的做爱在嘴唇或乳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答应送给朋友的东西,即诗中被不得体地称之为的“嘴唇”和“乳房”,显然没有使她受到蹂躏。而正是部分因为对暴力和强奸的恐惧,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才往往把初恋送给年龄稍长的女人,而不是送给一个男人。在女孩子的心目中,男性化的女人既是父亲的化身,也是母亲的化身:她具有父亲的权威和超越性,她是价值的来源与标准,她超出了既定世界,她是神;但她也还是一个女人。不论女孩子小时候得到母亲的抚爱太少,还是相反,被母亲宠爱得过久,她都会像兄弟那样梦想得到温暖的胸脯。现在,在这和自己的肉体贴近的肉体中,她又感受到了断乳时失去的那种与生命的无忧无虑的直接融合。而且,在另一个人的这种久久的注视中,那使她变成孤独者的分离被克服了。当然,每一种人际关系都隐含着冲突,所有的爱都会产生嫉妒。但是,在处女和她的第一个男情人之间隐隐出现的许多障碍,这里却得到了消除。同性恋的体验可以变成真正的私通,它能给少女带来十分幸福的平衡,以至她会希望永远进行或重复这种体验,对它眷恋不已。的确,它可以暴露或产生一种女性同性恋的倾向。

但是,这样一种体验通常只代表一个阶段:它的简单宜行恰恰就是它的死亡证书。在把爱情送给一个较年长的女人时,少女是在与她自己的未来恋爱:她会认同于她的偶像。除非这个偶像非常优越,否则她很快就会黯然失色。较年轻的女人一旦开始表现自己,她就会进行鉴别和比较:那个他人,虽然仅仅由于属于同类和没有威胁而被选中,却不具备足够的他性长期影响她自己。男神们的地位比较稳固,因为他们住的天国比较遥远。少女的好奇,她的肉欲,使她渴望更强有力的拥抱。通常,她从一开始就把同性恋冒险只看做一种过渡,一种启蒙,一件不会持久的事情。她假装去爱,去嫉妒、愤怒、骄傲、快活和痛苦,同时又有些坦率地承认她在想,她在模仿她梦想中的冒险时,没冒什么风险,然而她至今还没有勇气或机会,将其付诸于现实生活。她注定要属于男人,这一点她是清楚的;而且她希望有女人的正常而完整的命运。

男人使她眼花缭乱,可也使她感到恐惧。为了顺应她对他的这种矛盾情感,她会把他身上的、令她恐惧的男性,与她虔诚崇拜的、令她愉快的神性分开。和男伴们在一起时,她感到局促而羞怯,她崇拜的是某个遥远的迷人王子:他是一个电影演员,她把他的肖像钉在自己的床头上;他是一个英雄,不论是死是活,反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是一个被偶然注意到的陌生人,她知道永远不会再见到他。这类私情不会引起任何麻烦。通常,少女向往的是具有社会威望或才华出众、然而却是无身体魅力的男人:比如说,一位年迈而又相当可笑的教授。这些较年长的男人处在少女世界之外,因而,她可以如一个人把自己献给上帝那样,暗地里把自己奉献给他们。这不会使她蒙受耻辱,因为不存在任何肉体的欲望。入选者甚至可能是下贱的、丑陋的,因为只有那样她才可以感到安全。选择某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可以使她把爱情变成一种不危及她的整体性的抽象的主观体验。她感受到渴求、希望与痛苦的刺激,却没有真正卷入纠纷。十分有趣的是,偶像离得越远,他就越能是出类拔萃的。每天都见面的钢琴教师最好没有魅力,然而可望而不可及的英雄,如果英俊且有阳刚之气则更可取。

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性的因素排除在外,从而在他者并不真正存在的情况下,延长内在性冲动的自恋倾向。

在回避真实体验时,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常以这种方式,展开强烈想像的生活;有时,她的确是把她的幻觉与现实混为一谈。海伦·多伊奇所描写的一个少女的情况很值得注意。

这位少女想像与一个她从未和他讲过话的年龄较大的男孩子,有一种很认真的关系。她一直在写日记,情景很动人,有眼泪和拥抱,有分手与和解。而且还给他写信,不过信没有发出,是她自己答复的。所有这一切显然是对她所恐惧的真实体验的一种防御。

这是一种病态的极端,然而其过程却是正常的。玛丽·巴什基尔切夫同一位无法接近的贵族男子,曾保持了想像中的感情关系,希望在身为女人无法获得独立成功的环境中,提高她的自我。她想做名人,但作为女人如何实现这一愿望呢?她需要一个男人,但他的地位必须极高。她写道:“在优越的男人面前卑躬屈膝,应当是优越女人的最大骄傲。”于是,自恋导致了被虐狂,这一点我们在女孩子对残酷丈夫和神圣殉道者的梦想中已经看到。这种自我仿佛是为他人并且是由他人形成的:他人越强大,这个自我就越高贵、有力。在他人面前消灭自己,是为了在自己身上并为自己实现他人。假如玛丽·巴什基尔切夫被尼禄所爱,她也会成为尼禄。说实在的,这种对虚无的梦想,是对存在(tobe)的一种自豪意愿。实际上,她从未遇到过一个男人,其出类技革足以让她对他如痴如狂。拜倒在自己所虚构的遥远之神的脚下是一回事,而委身于一个有血有肉的男性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许多少女在现实世界坚持追求这一梦想;她们在寻找一个在所有方面都比其他所有男人优越的男人,他拥有财富且名声显赫,是一个由于为他所爱将具有他的光辉和主要性(essentiality)的绝对主体。

她们奉献自己的爱情,不是因为他是一个男性,而是因为他是那个崇高的人。于是,她们的爱情被理想化了。一个朋友对我说:“我想得到巨人,却只找到了男人。”由于这种极高的要求,少女瞧不起仅仅是凡夫俗子的有志者,并回避性问题。她无所顾忌地坚持她自己所梦想的形象,它作为一种形象确实很迷人,但她决不希望遵循这种形象。因而玛丽·勒·哈尔杜思在《黑幕》里叙述了她如何兴奋地想像自己是奉献给某个男人的牺牲品,尽管她实际上是一个盛气凌人的人:

我们痛苦地生活着。我非常费眼神地给他补衣服。由于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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