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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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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羞辱感和无用感,以至她的情人会装出其实他并没有的热情。她在让自己变成奴隶的同时,也找到了束缚他的最可靠方法。在这里我们碰到了爱的另一种不真诚,对此许多男人——例如劳伦斯和蒙特朗,曾怨恨地暴露过:它以赠送的形式出现,而实际上它却是一种专制。本杰明·贡斯当在《阿道夫》一书中,辛酸地描绘了女人过分慷慨的热情给男人所带来的锁链。“她对她做的牺牲考虑得不周全,因为她没有考虑到让我接受它们”他在谈到埃丽奥诺时残忍地说。

实际上接受是约束情人的一种义务,它甚至不会给他带来仿佛是给予者的那种好处;女人要他愉快地接受她用以制服他的负担。她的专制是贪得无厌的。恋爱男人也是专制的,但当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时,他便满足了;而女人急于作出的奉献却没有限度。情人若是信任他的情妇,便不会感到任何不快,即使她心不在焉,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忙碌;他确信她是属于他的,他宁肯占有一个自由人,也不愿意占有一个物。相反,对女人来说,她在情人不在时总是受折磨;他是眼睛和法官,只要他一看什么东西而不是在看她,她就会感到受挫;无论他在看什么,他都剥夺了她;而他如果从她身边走开,她又会觉得失去了自己和世界;即使他坐在她身旁读书写作或无论做什么,她也会觉得自己遭到了遗弃和背叛。她讨厌他睡觉。

但是波德莱尔却对睡着的女人独怀情钟:“你美丽的眼睛疲倦了,我可怜的爱人”;普鲁斯特也心醉神迷地看着睡着的阿尔贝蒂娜。关键在于男性的嫉妒仅仅表明了排他性占有的意志;

睡觉时被爱的女人恢复了童年那种无敌意的坦率,她不属于任何人。只要有这种确信就足够了。但是这个神。这个主人,不应当向恬静的内在性投降;女人以敌视的眼光看待这被毁掉的超越;她憎恶这动物似的惰性身体,因为这身体不再为她存在,而是存在于自身当中,沉溺于一种偶然性之中,而她的偶然性又是这种偶然的代价。维奥莱特·勒杜克在《我恨睡觉的人》中强烈表达了这种感情:

我恨睡着的人。我怀着恶意俯视着他们。他们的屈从令我愤怒。各派这无意识的沉静,这盲目热情的脸……我那位睡着的入/又难醒来,他完全解除了一切……我恨他有力量通过失去意识去创造一种我无法分享的沉静……我们迅速飞离地面,我们共同腾空而起,翱翔、等待、到达、呻吟和消失。我们一本正经地去偷懒。我们发现了新的虚无……现在你却睡着了……你睡着时我恨你。

神可不能睡着,免得变成泥土、肉体;而不能不一直出现,免得他的造物沉入虚无。对女人来说,男人睡觉是自私,是背叛。情人有时弄醒他的情妇:这是为了拥抱她;而她弄醒他只是为了不让他睡觉,为了让他呆在那里,呆在屋里,呆在床上,呆在她的怀抱里——就和上帝呆在圣所里一样。这就是女人想要的:她是个看守。

不过她并不想让他只成为她的囚犯。这是爱情的痛苦矛盾之一:若是做了囚犯,这个神的神性就会被剥夺。女人通过把她的超越性转给他,来保持这种超越性;但是他必须用它影响整个世界。如果两个情人都陷入了绝对热情,他们的全部自由就会被贬为内在性;于是死亡是唯一的解决方式。这是神话《特里斯丹和绮瑟》的含义之一。两个注定只为对方活着的情人都已死去:他们死于无聊,死于寄托于本身的爱情的慢性挣扎。

女人意识到这种危险。她本人除了在疯狂嫉妒的危机时刻,都会要求男人成为全部设计、全部行动的体现,因为如果他和功绩无缘,他就不再是英雄。骑士为新的冒险离家出走,当然会冒犯他的情妇,不过若留在她的身边,则只会引起她的蔑视。这是难以对付的爱情痛苦;

女人希望彻底地占有男人,但是她又要他超越他可能拥有的任何礼物:一个自由人不可能被拥有。如海德格尔指出的,她想把一个身为“遥远造物”的生存者囚禁在这里,但是她也十分清楚,这种想法注定要失败。“我亲爱的朋友,我爱你就如同人们应当去爱的那样,是那么过分、疯狂、狂喜、绝望,”朱利埃·德·莱斯皮纳斯写道。盲目崇拜的爱若是精明的,肯定会绝望。因为,恋爱女人若要求她的情人成为一个英雄、巨人、半神,她也就会要求自己在他面前不是整个世界,即使她除非彻底占有他否则不可能有幸福。尼采在《快乐的科学》中说:

女人的热情是对她自己一切权利的完全放弃,所以它恰恰会主张那个异性也有同样的感情,同样想放弃的欲望,因为,如果两个人各自都为爱作出了这种放弃,根据我无可奈何的看法,也许我们会问,在他们身上会产生虚无的恐惧吗?女人希望被占有……所以她要某人去占有她,这个人并不奉献自己,也并不放纵自己,而是相反,他希望通过爱,丰富他的自我……女人去奉献她自己,男人则通过占有她去充实他自己。

女人至少可以从她给爱人带来的丰富中得到她自己的快活;的确,她在他面前不是一切,但她将试图相信自己是不可缺少的;需要中没有任何程度问题。如果他“没有她就无法活下去”,她就会认为自己是他可贵的生存的基础,并由此引申出她自己的价值。她的快乐就是为他服务——但他必须愉快地承认这种服务;根据奉献的通常辩证关系,奉送变成了一种要求。

而思想严谨的女人必然会扪心自问:他真的需要我吗?男人在喜欢她、渴望她时,有一种个人的柔情与欲望;但是他对处于她的位置上的其他人不也同样会产生一种个人感情吗?许多恋爱女人允许自己受骗;她们想忽略了一般包括在特殊之中这一事实,而男人则由于他最初也产生过这一幻觉,而把它给加深了;他的欲望常常像一团火,仿佛在蔑视时间;在他想得到那个女人的那一刻,他非常想得到她,而且只想得到她。无疑那一刻是绝对——但这是暂时的绝对。不了解这一点,女人就会被愚弄,而且会永远被愚弄。由于被主人的拥抱奉为神圣,她认为自己一直是神圣的,注定是为神服务的——只有她才能这么做,别人都不能。然而男性的欲望不但专横而且存在时间很短;一旦得到发泄,很快就会消失,可是往往是到后来女人才会被爱情迷住。这是整个通俗文学作品和许多顺口溜的主题。“小伙子从她身边路过,姑娘就唱……小伙子在唱,姑娘就流泪。”

即便男人长久地依恋一个女人,也仍然不能表明她对他就是不可缺少的。然而她所要求的却正是这个,因为她的自我退让只有在恢复地的帝国的条件下才能够拯救她;相互性是不可能逃避掉的。所以她只能要么受苦,要么对自己说谎。她往往抓住了虚假的稻草。她认为男人的爱完全是她所给予他的爱的副本;她不诚实地把欲望当做爱情,又把动起当做欲望,把爱情当做宗教。

她强迫男人对她说谎:“你爱我吗?和昨天一样爱?你会永远爱我?”等等。她很聪明地在某一时刻提出问题,尤其是在环境不允许作出任何回答时;在性交拥抱过程中,在临近大病初愈时,在抽泣之间,在铁路站台上,她提出咄咄逼人的问题。她把强得来的回答当做战利品,她的沉默意味着她有所求;每个恋爱女人都或多或少是偏执狂。我记得有个朋友在谈到她远方的情人的长久沉默时说:“当一个人想断绝关系时,这个人应当写信宣布决裂”;后来她终于收到一封毫不含糊的来信:“当一个人真想断绝关系时,这个人就不写信。”

在考察这些自恃时,往往很难确定病态的精神错乱是从哪里开始的。根据疯狂的恋爱女人的描绘,男人的行为似乎一向是古怪的:他是个神经病患者、虐待狂、个性压抑者、被虐狂、魔鬼、不稳定型的人、懦夫,或者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他蔑视最严格的心理学解释。“X崇拜我,他嫉妒得发疯,他想让我戴着面罩上街;但是他是个特别怪的人,他对爱情非常提防,以至当我按他家的门铃时,他在门口见我,不让我进去。”或者还有:“Z以前非常崇拜我。但他太骄傲了,不让我去里昂和他住在一起。

我来到里昂,和他同住在家里。8天后,没有发生任何争执,他就把我给赶了出来。我又见他两次。当我第三次想见他给他打电话时,他在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把电话挂上了。他是个神经病。”

当男人作出解释时,这些神秘的故事就变得一目了然了:“我绝对没有和她相爱过”,或者,“我和她很要好,但我无法和她住上一个月”。如果不诚实变得太顽固,它就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因为色情狂的恒定特征之一,就是认为情人的行为仿佛是神秘的、荒谬的;由于产生了这种怪念头,病人的狂爱总是可以突破现实的阻力。正常的女人有时会最终向真理屈服,承认她不再被爱这一事实。但是只要她没有失去全部希望并且自己也这样承认,她就会永远有那么点不老实。

甚至在彼此相爱的情况下,两个情人的感情也有根本的不同,这一点文人总是想隐瞒。

男人没有她,肯定也能够证明他自己生存的正当性,所以她才希望通过他来证明她自己生存的正当性。如果他对她是不可缺少的,那么就意味着她要逃避她的自由;但是如果他接受他的自由(没有这种自由,他就不会成为英雄,甚至也不会成为一个人),那么便没有什么人或物对他来说是不可缺少的。女人接受依附性是由于她软弱;所以,她怎么可以在她所爱的男人的力量中,发现相互的依附性呢?

一个非常苛求的人,不可能在爱情中得到安宁,因为她所考虑的目的有着固有的矛盾。

她在经历了分手的折磨之后,还要冒着变成男人的负担而不是成为他的奴隶的风险,这一点她已经想到了;由于无法感到自己是不可缺少的,她变得纠缠不休,成了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这确实是一个常见的悲剧。如果恋爱的女人比较聪明,不那么不肯让步,她就会变得听天由命。她不是一切。她不是不可缺少的:这足够用的了;另一个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补上她的位置,因此她会对留在那个位置上感到满足,她会接受她的奴役地位而不要求同样的回报。

所以她能够享受到有节制的幸福;但即使在这样的范围,幸福也不会是明朗的。

恋爱女人比妻子更痛苦,她是等侍者。如果妻子本人只属于色情型,那么母性和主妇的责任,忙碌和快乐,对她就没有任何价值,因为只有丈夫的存在才能够把她从无聊的监牢中给解救出来。塞西尔·索瓦热在她刚结婚时写道:“你走了以后,我几乎不值得朝窗外看一眼;

我的一切都停顿了,我只不过是扔在椅子上的一件小衣服而且。”如我们所见,热烈的爱情往往是在婚外迅速成长并开花的。朱利埃特·德鲁埃的生平就是彻底的毕生奉献的最引人注目的例子之一:这是长期的等待。她向维克多·雨果写道:“我永远等着你。我就像笼子里的松鼠似的等待……我等你是因为我毕竟宁愿等着你,也不愿意相信你根本不会来到我的身边。”

她就这样无限地等下去。她从富有的保护人杰米多夫王子那里逃出来以后,雨果一直把她关在一个小寓所里,12年不许她单独出去,以免她和昔日的朋友有任何瓜葛;这是千真万确的;

但是甚至在命运改善以后,她也仍然只为她的情人活着——尽管她很少见到他。这并没有影响她的爱,但使她心中充满辛酸,如她的信中所表明的。她梦想有一种能把自由和爱情协调起来的关系:“我想既做独立的人又做奴隶”;但是她和女演员一样失败了,只好听任爱情的摆布。在主人来访的间隔期间,她别的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给他写了17000封信。平均每年有三四百封。后宫女人的最大恐怖是,她的日子要在无聊的荒漠中度过:如果男性不去使用属于他的客体,她就什么也不是了。[私通女人'的处境是相似的:她只想是这个被爱女人,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是不值得的。于是为了生存,她必须让她的情人留在她的身边,专注于她;

她在等待的他的到来,在等待他的欲望,在等待他从睡梦中醒来;只要他一出去,她就会立刻再盼他回来。这种灾难,沉重地压在芬妮·赫斯特的《后街》和罗莎蒙德·雷曼的《马路风云》的女主人公头上,两者都是纯粹爱情的祭司,又都是爱情的牺牲品。这是对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的残酷惩罚。

等待可以是快乐;对于盼望她的爱人并且确知他在匆忙向她赶来,确知他在爱她的女人来说,等待是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希望。但是随着这种能够把“不在”变成“在”的得意自信之慢慢衰退,令人痛苦的不安便会开始伴随着这种“不在”:他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就认识一个女人,她每次收到情人来信都感到惊讶:“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会说。如果他问为什么,回答则是:“你不可能回来;当我盼你时,我总是感到我将永远不会再见到你了。”

最坏的事莫过于他可能不再爱她了:他可能爱上另一个女人。因为女人努力认真为自己制造的一种幻觉(她会对自己说:“他爱我爱得发疯,他能够只爱我一个人”),并不能消除嫉妒的折磨。允许作出热情而矛盾的肯定是不诚实的特征。所以一个疯子要是顽固地坚持他是拿破仑,他就不会对认为自己同时也是理发师感到尴尬。女人极少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真爱我吗?但她却一百次地这样问自己:他爱上别人了吗?她不承认她的情人的偏爱会一点点地消退,她也不承认他很少会像她那样评估爱情:她会立刻臆想出竞争对手。

她会认为爱情是自由的情感,同时又是魔咒;而且她还会假定,当“她的”男性被她这个聪明的阴谋家给“迷住”和“网住”时,他当然会把她当做一个自由的行动者来爱。男人认为和他结合的女人是内在的;这是他准备去扮演布勃罗舍(Boubouro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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