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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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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杰拉德说得对,种族是民族的重要成分,至少在欧洲是这样。”
赫曼尼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要让这条论断冷却一下。随后,她又盛气凌人地说道:
“是的,就算是这样,那么呼吁爱国主义难道是人们本能的一种要求吗?确切地说,它其实就是一种想占有财产的本能要求。这就是一种商业的本能要求。这不就是我们所说的民族主义的含义吗?”
“也许吧。”伯基说,他感到这场争论不合时宜。
可杰拉德却斗志昂扬。
“一个种族可能有着商业性的一面,”他说,“事实上,它必然要有商业性。它就像一个大家庭,你必须要准备粮食。而要获得粮食,你就必须和别的家庭、别的国家进行竞争。我不知道人们不这么做会有什么其他法子。”
赫曼尼又不说话了,露出一副霸道、冷漠的神态。随后她说:“不,我认为挑起敌对和竞争精神是不对的,这会造成仇恨并与日俱增。”
“可是总不能彻底消除竞争精神吧。”杰拉德说,“这是刺激生产和进步所必不可少的。”
“不”,赫曼尼悠然地说,“我认为人们可以废除它。”
“我必须说,”伯基发话了,“我也讨厌竞争精神。”赫曼尼正在吃一片面包,听伯基这样说,她忙把面包从牙齿间拿出来,动作缓慢而可笑。她转向伯基:
“你的确讨厌它,的确。”她亲切而感激地说道。
“是讨厌。”他重申。
“是的。”她放心又满意地自语道。
“但是,”杰拉德坚持道,“你不会允许一个人夺走他邻居所赖以生存的东西,那么为什么又愿意让一个国家抢走另一个国家的生计呢?”
赫曼尼嘴里咕咕哝哝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满不在乎地说:
“但这并不是一个财产问题,对吧,这不是一个商品的问题吧?”
杰拉德对她的说法感到非常气愤,因为她在暗示他的说法是粗俗的实利主义。
“当然是,或多或少都是这样!”他反驳说,“如果我从一个人头上抢走他的帽子,那么这顶帽子就成了他的自由的象征。当他同我争夺帽子,那么他就是为了他的自由而拼搏。”
赫曼尼有点不知所措了。
“是的,”她恼羞成怒,“但是用假想的例子来争论并不能真正地说明问题。并不会有人来把我头上的帽子抢走,是吧?”
“那是因为法律阻止了他。”杰拉德说。
“不只是法律。”伯基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会想要我的帽子。”
“那只是想法上的问题。”杰拉德说。
“也许只是帽子的问题。”新郎笑着说。
“如果他真想要我这样一个帽子。”伯基说,“那么,这就需要我来作出就决定了,我要考虑怎么做对我的损失更大,争夺帽子还是做一个自由自在、淡然处之的人。如果我为了帽子被迫做出搏斗,那么我就失去了自由。重要的是哪一个对我更有价值。”
“是的,”赫曼尼奇怪地望着伯基说,“对。”
“可是,你会让别人从你的头上摘下帽子吗?”新娘问赫曼尼。
这个身高体直的女人缓慢地把脸转了过去,好像这位新发言者的问题根本无关痛痒。
“不会,”她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回答,似乎还藏有暗笑,“不,我不会让任何人从头上把帽子摘掉。”
“你怎么阻止他们呢?”杰拉德问。
“我不太清楚,”赫曼尼慢慢地回答说,“也许我会杀了他。”
在她的口气中夹着一种奇怪的窃笑,透出一股凶狠而又令人信服的幽默。
“当然,”杰拉德说,“我理解伯基的观点,这是个关于帽子和心情平静哪个重要的问题。”
“是身体的平安。”伯基纠正说。
“好吧,随你便。”杰拉德回答说,“但是对于一个国家,在此事上你怎么做出选择呢?”
“上帝保佑我不会遇到这种事!”伯基笑道。
“是的,但假设你真的面临这个问题呢?”杰拉德坚持说。
“都一样的。如果国家的头顶上带着的是顶五先令硬币的旧帽子,那就让那个窃帽贼拿去好了。”
“可是一个国家或一个种族的王冠能是一顶帽子吗?”杰拉德依然坚持说。
“我想肯定是。”伯基说。
“我可不敢肯定。”杰拉德说。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鲁伯特。”赫曼尼说。
“好吧。”伯基说。
“我十分赞同国家的这顶旧帽子。”杰拉德大笑道。
“你戴上它就像傻瓜一样。”他的那个仅有十几岁的妹妹黛安娜冒失地说。
“哎呀,我们尽谈了些旧帽子的事。”劳拉·克瑞奇喊道,“现在别说了,杰拉德。我们就要祝酒了,我们来祝酒了。举杯,举杯,来,来,祝词吧!”
伯基盯着他的杯子斟满了香槟,一面还考虑着种族和国家的问题。杯中的泡沫慢慢溶去,斟酒的人退开了。看着这新鲜的酒,伯基突然觉得一阵干渴,于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屋子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他察觉到了,感到有点不安。
“我是故意这样做的,还是出于无意呢?”他自问着。于是他含糊地认定,他是“无意中的故意”这么做的,他转身瞥了一眼身边那个仆人,那仆人走起路来无声无息,一脸不满和冷漠。伯基觉得自己厌恶干杯、厌恶仆人,厌恶聚会,乃至所有的人。待他起身祝酒时,不知为什么他竟感到有些恶心。
午餐终于结束,几个男人散步来到了花园。这儿有一片草坪和几块花坛。花园边上是一排栅栏,将这一小块土地隔绝开来。这里景色迷人,一条林荫公路沿着山下的一坛浅湖蜿蜒而至。在明媚的春光里,湖面荡起微波。湖对面的树林里泛着淡紫色的光,充满了勃勃生机。一群可爱的泽西乳牛来到栅栏旁,柔软的鼻嘴上长满绒毛,向人们喷着粗气,好像是想要得到一块干面包。
伯基斜靠在栅栏上,一头母牛正往他手上呼气,热烘烘的。
“多漂亮的奶牛,太漂亮了。”马歇尔,家里的一个女婿说道,“它们可以提供你最好的牛奶。”
“是啊。”伯基说。
“哦,我的美人儿,哦,我的美人儿。”马歇尔用一种古怪的假声叫着。这声调差点让 
伯基捧腹大笑。
“谁赢了那场赛跑,卢伯顿。”伯基大声地问新郎,想掩饰一下自己的笑。
新郎从嘴上拿下了雪茄烟。
“赛跑?”他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并不想谈论刚才在教堂前的那场追逐。“我们同时到的,虽然她的手先触到门,可我抓住了她的肩膀。
“什么比赛?”杰拉德问。
伯基就把新郎新娘赛跑的事告诉了他。
“哦,”杰拉德不以为然地表示知道了,然后问:“那你们怎么迟到了?”
“卢伯顿总是在讲灵魂不朽的事,后来他找不到他的钮扣钩子了。”
“哦,天哪!”马歇尔大叫道,“在结婚那天谈灵魂的不朽!难道你脑子中就没有别的东西可想了吗?”
“那又有什么不好?”新郎问。这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海军军官敏感地红了脸。
“听起来好像是你要去赴刑场,而不是结婚。噢,灵魂不朽!”这位女婿想表示幽默地强调说。
但他的话如石沉大海,他觉得淡然寡趣。
“那你会得出什么结论?”杰拉德一听到这个玄奥的话题,马上就竖起了耳朵,又准备开始一场讨论。
“今天你并不需要灵魂,小伙子。”马歇尔说,“它会挡你的路的。”
“天!马歇尔,你找别人说去吧。”杰拉德忽然不耐烦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这就走。”马歇尔怒气冲冲地说,“该死的灵魂,我都谈腻了。”
他忿忿地离开了,杰拉德也生气地瞪着他,直到那健壮的背影离去了,他的目光才渐渐变得和缓亲切了起来。
“噢,卢伯顿。”杰拉德忽然转向新郎说,“劳拉是不会像复蒂那样把这么个傻女媳招进我们家来的。”
“这你就放心吧。”伯基哈哈大笑。
“我才不在乎呢。”新郎也笑道。
“那这场赛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引起的?”杰拉德问。
“我们迟到了,马车开到时,劳拉正好站在教堂的台阶顶上。她看见卢伯顿快步奔向她,便跑起来了。可为什么你看起来不高兴呢?这有伤你家的尊严吗?”
“是的,是这样。做事总该有个分寸才是,要是不能做到有分寸,那就别做这件事。”杰拉德说。
“真棒的格言。”伯基说。
“你不同意?”杰拉德问。
“非常同意。”伯基说,“只不过当你满嘴格言的时候,我会感到很别扭。”
“见你的鬼去吧,鲁伯特,你是希望所有的格言都被你自己垄断起来。”杰拉德说。
“不,我不喜欢格言,这是你让它们挡住我的路了。”
杰拉德对这种幽默付之一笑,接着他扬了扬眉毛,表示不同意。
“你不相信应该有行为准则吗?”他又苛刻地向伯基提出挑战。
“准则?不,我讨厌所有的准则。当然,对普通人来讲,准则是必须的。不过任何一个稍稍出众的人物,他就该我行我素,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这个‘我行我素’是什么意思?”杰拉德问,“是一句格言还是一种陈词滥调?”
“我指的是做你想做的事。我觉得劳拉跑向教堂大门就是绝好的例子,妙极了。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完全凭自己的本能冲动去做事,这样才能体现出绅士风度。前提是你得有能力这么做。”
“你会指望我认真对待你的话吗?”杰拉德说。
“不,杰拉德,我所指望听取这番话的人很少,但你却是其中一员。”
“那么,无论如何,我恐怕是要辜负你的指望了。你不是认为人们想怎么做就应该怎么做吗?”
“我一直这样看。但我希望他们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我行我素’,但是,人们偏偏都喜欢人云亦云、做大家都做的事情。”
“但是我,”杰拉德严肃地说,“不喜欢你所指的那种我行我素,如果生活在凭本能冲动行事的人群当中,不出五分钟,这些人就会互相割断对方的喉咙。”
“那只说明你喜欢去割别人的喉咙。”伯基说。
“这是什么意思?”杰拉德恼火了。
“没有人,”伯基说,“会去割别人的喉咙。除非你想这么做,或者另一人想被人割断咽喉。这是真理。谋杀需要两个人:凶手和被害者。一个被害者就是一个可杀之人,可杀之人在内心深处都有一种渴望被人杀掉的感觉。”
“你有时候简直是一派胡言。”杰拉德对伯基说,“事实是,我们谁都不愿意被人割断了喉咙,而大部分人却喜欢操刀行割——”
“杰拉德,这是一种很恶劣的看法。”伯基说,“难怪你会害怕你自己,害怕自己的不幸。”
“我怎么会害怕自己呢?”杰拉德说,“我也并不认为我有不幸。”
“毫无疑问,你心里似乎潜伏着一种欲望,想让人把你的胸膛剖开,于是你就想象别人的袖子里藏着刀子。”伯基说。
“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杰拉德问。
“从你身上看出的。”伯基说。
两个人沉默了。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敌意——有些近似于爱慕。他俩之间总是这样,交谈总是让他俩产生一种可怕的亲密关系,既不是恨也不是爱,或者兼而有之。相互告 
别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显得很冷淡,好像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可他们燃烧着的心相互映照着,一齐燃烧着。但他们却都不愿承认。他们试着将两人的关系停留在一种泛泛之交的友谊上,不想把双方的关系搞得矫揉造作、毫无男人气概。他们也根本不相信男人之间会产生深厚的友情,因此,他们的友谊也受到了抑制,得不到任何发展。
第三章 教室
学校的一天就要结束了。最后一节课正在进行,教室里静悄悄的。这是一堂基础植物学课。桌子上堆满了杨花,榛子和柳枝,供孩子们用来临摹。黄昏渐近,天色暗下来。屋子里的光线暗淡得极了,孩子们没法继续在画下去了。欧秀拉站在学生们的前面,向孩子们提着问题,来引导他们理解柳絮的植物结构和作用。
西边窗户射进来一道强烈的铜色的光线,把孩子们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对面的墙壁也 
给涂上了一层瑰丽的铜色。可欧秀拉几乎没有意识到这幅景色,她太忙了。白天已经进入尾声了,一天的工作就像那平静的潮水,正在慢慢地退去。
和往日一样,这一天也是在恍惚之中过去了,只是在要结束的时候,手头的事儿倒显得有些匆忙。她对孩子们连连发问,好让他们在下课以前弄懂应该掌握的东西。她站在教室前边的阴影里,手里拿着柳絮,向孩子们前倾着身体,很投入地讲着。
她听到门“咔嗒”的响了一声,但并没在意。忽然她吓了一跳,在她面前一柱红得紫铜似的光线中,她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这张脸像火一样在闪着光,正注视着她,等待她的注意。这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儿昏过去了,所有隐匿着的恐惧和痛苦突然一起迸发了出来。
“我吓到你了吧?”伯基同她握着手说,“我还以为你听到我进来了呢。”
“没有。”她迟疑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大笑着说对不起,她不明白有什么好值得他高兴的。
“太暗了。”他说,“开灯吧。”
说着他走到旁边打开了电灯,灯光很强。教室里一下子亮起来,似乎变得陌生了,而就在他进来之前,它还被一层朦胧的魔力笼罩着。伯基好奇地看着欧秀拉。她双眼圆睁,有些疑惑的神情、嘴巴在稍稍颤动。她的样子就像是突然被惊醒,面庞上洋溢着一种活生生、温柔的美,就象柔和的夕阳一样在闪烁。他欣赏地望着她,内心有一种无名的喜悦。
“你在讲柳絮吗?”他问着,顺手从讲台上拿起一条棒树枝。“棒树花已经开得这么大了吗?我还没有留意过呢。
他专心地看着手中的棒子雄花。
“还有红的!”他看着深红色的雌花蕾说。
接着,他走到学生中间去检查他们的课本。欧秀拉注视着他稳步地走来走去,动作中有一种宁静,令她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全神贯注地走动着。他的存在是那样的宁静,就像凝固的空气中的一块空白。
突然他抬起脸来向着她,她觉得她的心随着他的话音而剧烈跳动起来。
“给他们一些彩笔吧,”他说,“那样他们就可以画出红色的雌花蕊,黄色的雄花蕊了。我希望他们画清楚,除了用红、黄二色,不用别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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