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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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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么晚才到,太抱歉了。”他说着,“我们找不到纽扣钩了,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系上皮靴。而您却分秒不差。”
“我这人向来守时。”克瑞奇先生说。
“我却总是迟到。”伯基说,“不过我今天应该是准时的,可是出了意外,我真的很抱歉。”
这两个人也走远了。一时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欧秀拉独自在思量着伯基,他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他吸引了她,但又使她烦恼。
她想更多地了解他。她只和他谈过一两句话,而且当时他的身份是学校的学监。她感觉他好像也承认他俩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共同的语言。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时间让这种默契发展下去。而且,有某种东西让他们之间若即若离。他身上有一种敌意,一种无形的极度的冷漠,让人难以接近。
可她还是想了解他。
“你觉得鲁伯特·伯基怎么样?”她有些不情愿地问古迪兰,其实她本不想谈论他的。
“我觉得?”古迪兰重复道,“我觉得他有吸引力,很有吸引力。但我所无法忍受他那种待人的态度——他对每一个人都敬若神明,似乎他多么看重人家。这会让人产生一种受骗的感觉。”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欧秀拉说。
“因为他对人没有真正的欣赏力,”古迪兰说,“跟你说吧,如果他对待你我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小傻瓜一样的话,那么这简直就是一种污辱。”
“是啊!”欧秀拉说,“一个人应该懂得有所区别。”
“一个人得学会识别。”古迪兰赞同道,“当然,从其他方面讲,他真是个不错的人——他性格很好,不过你不能信任他。”
“是”,欧秀拉含糊地应了一声。她总是被迫先赞同古迪兰的看法,即使她根本不同意她的意见。
姐妹俩静静地坐着,等待参加婚礼的人们出来。古迪兰毫无兴趣说话。她要想想杰拉德·克瑞奇。她想知道她对他产生的那种强烈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她要做好准备。
教堂里,婚礼在继续进行着。赫曼尼心里只是想着伯基。他就站在她身边。她的身体像是要被他吸引了过去。她真想去抚摸他,如果不摸一摸他,她就无法肯定他就在她的身旁。可在婚礼上她不得不规矩地好好站着。
他没来之前,她感到太痛苦了,直到现在她还感到有些眩晕。她黯然神伤,因为他可能离她远去。刚才那阵精神紧张的等待让她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站在那儿沉思冥想,脸上流露出一种销魂入迷的神情,像天使一样超凡脱俗。然而这恰恰是她内心痛苦的流露。这痛苦撕扯着她的心灵,却更使她显得楚楚动人。这时伯基看到了她。他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看着她那痴迷得像着了魔的脸。这也令他动了恻隐之情。她也感觉到他在看她,便抬起脸望着他的眼睛。她的美丽的灰眼睛向他频送秋波,但他却避开她的眼光。她痛苦羞愧地低下头去,她的心在碎。而他也因惭愧、厌恶和强烈的同情而感到心如刀割。
但他不想接触她的目光,不想接受她的致意。
婚礼结束了,人们纷纷进到了旁边的侧室。赫曼尼随着人群,情不自禁地向前挤去,紧挨着碰了碰伯基。他默默容忍了这一点。
教堂外面,欧秀拉和古迪兰正在听父亲演奏的手风琴,他最喜欢演奏结婚进行曲了。这时,新郎新娘出来了!敲响的钟声在空气中回荡。欧秀拉在想,花草树木也能感觉到这种颤动吗?不知它们对此会有怎样的感受。新娘依偎在新郎的手臂上,十分娴雅,新郎则凝视着天空,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在一大群人围观下,他因心慌意乱而多少显得有些滑稽。他是个典型的海军军官,男子汉气十足,一副忠于职守的样子。
伯基与赫曼尼一起走出来。赫曼尼一脸得意、陶醉入迷的表情,像是坠落的天使被重新召回天空,可她的脸上还依稀有些邪恶的神情。现在,她挽着了他的胳膊。而伯基面无表情,任她摆布,似乎这就是他的命运。
杰拉德·克瑞奇来了。他皮肤白皙,相貌堂堂,身材健壮,精力充沛,坚毅而完美。但在他那和蔼快活的外表中,闪着一道奇特的光芒。古迪兰猛地转身就走。她感到不能忍受了,她想自己呆一会儿,好来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奇怪而尖利地刺入了她的心,改变了她的整个情绪。
第二章 肖特兰兹
布朗文家俩姐妹回到贝尔多弗镇的家中去了。参加婚礼的人们则聚集在位于肖特兰兹的克瑞奇家里。这座宅第宽阔而低矮,一座庄园式的旧式农舍。它坐落在窄小的威利湖上方的坡顶上,那里长长地排了一溜房屋。房舍对面有一片舒缓下斜的草坪,很像是个公园。在窄小的湖面那边,是一座林木葱笼的小山,有几棵参天大树耸立着。山丘遮掩了远处的矿井,却掩不住煤矿里往上冒着的黑烟。不管怎样,景色还是幽静如画,充满田园风味。周围的住宅也别具一格、颇有特色。
此时,房子里挤满了克里奇的家人和参加婚礼的宾客。父亲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了。杰拉德成了主人。他站在简朴的前厅中,态度可亲地招待客人,他也似乎从中得到了乐趣,脸上堆满了笑容,待客非常殷勤。
家中的女仆们被家里三位出嫁了的女儿支使得四处奔走、忙出忙进。人们随时可以听到她们中的某一个用固有的傲慢声音命令着:“海伦,你过来一下。”“玛乔里,我让你到这——里——来。”“喂,我说惠特曼太太……”厅里裙裾擦动的“嚓嚓”声伴着穿着漂亮的女人们匆匆而过,孩子们在屋子里蹦蹦跳跳。还有一个男仆也来去匆匆地忙着。
与此同时,男人们三五成群地站着,边聊天边抽烟,假装对女人堆里的忙乱和骚动不屑一顾。但他们却没法好好谈话,因为女人们的笑声和无休止的说话声太嘈乱了。他们等待着,焦躁不安,很无聊。但杰拉德看上去好像还是那么有兴致,他只知道他是这个场合的中心人物,是他在支撑着这个场面。
突然,克瑞奇太太不声不响地走进了房间,脸绷得紧紧的,左右环顾。她仍旧戴着帽子,身穿着那件蓝丝绸外套。
“有事吗,妈妈?”杰拉德问。
“没事!没什么!”她含糊地回答着,径直走向伯基,他正在和克瑞奇家的一个女婿说话。
“你好吗?伯基先生。”她声音低沉地说,似乎她根本不把别的客人放在眼里。说着她向他伸出手去。
“哦,克瑞奇太太。”伯基用他善于应变的声音回答说:“在这之前我一直抽不开身到您那儿去。”
“这儿有一半的人我不认识。”她又低声说,她的女婿很不自在地离开了。
“您也不喜欢陌生人?”伯基笑着说,“但我们何必要去注意他们呢,难道就因为他们恰好和您在一个屋子里?我们干吗要管他们在不在呢?”
“是啊,是啊!”克瑞奇太太压低嗓门,有些紧促地说道,“他们只是在那儿而已。我并不认识这些人。是孩子们把他们介绍给我:‘妈妈,这位是某某先生’,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某某先生和他的名字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同他或他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着抬头看着伯基。这一看把他吓着了,她走来跟他说话,这使他受宠若惊。要知道她可不是把什么人都放在眼里的。他低头看她那张紧绷着的、轮廓分明的脸,但他不敢凝视她那双深沉的蓝色大眼睛。他发现她耳朵漂亮,但不太干净,头发松松散散地耷拉着,她的脖子也并不很干净。尽管如此,他感到她才是他的同类,而不同于在场的其他人。不过他心里想,自己洗脸时可是擦洗得干干净净的,至少耳朵和脖子如此。
想着这些,他露出一丝微笑。但他仍然有些紧张。同这位被人疏远的、冷漠的老妇人聊天时,他感到自己和她一起成了两位叛逆者,成了众人的敌人。他就像一头瞻前顾后的母鹿,留心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其实,不必把那些人当回事。”他勉强说道,心里却不太愿意继续下去。
这位母亲突然阴沉而疑惑地盯着他,似乎怀疑他的诚意,“什么叫不当回事?”她尖刻地问道。
“确实有许多人都不足挂齿。”他回答,不得已地继续谈下去。“他们总是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就当他们不在那儿好了!实事上,他们其实并不存在,他们根本不在那儿。”
在他说话时,她一直紧盯着他。
“是啊,我们才不愿想象他们的存在呢。”她刻薄地说。
“没什么好想象的,这就是他们不存在的缘故。”
“哼,”她说,“我还不会那么考虑。不管他们是否存在,他们就在那儿,他们存在与否并不取决于我。但是我只知道,要指望我去认识他们,是不可能的,谁都不能因为他碰巧来了,就期望我去认识他。在我眼中,他们跟没有一样。”
“没错儿,”他回答。
“是吗?”她又问。
“正是。”他重复道。短暂的沉默。
“可是只要他们在那儿,我就感到厌烦。”她说,“我的女婿们都来了,”她有点自言自语地说,“现在劳拉也结婚了,又多了一个女婿。可我至今连谁是约翰谁是詹姆斯都分不清。他们走过来叫我妈妈,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妈妈,你身体好吗?’我真想说,‘从任何意义上讲我都不是你们的妈妈。’但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就在那儿。我有我自己的孩子,我还是能分辨出谁是我自己的孩子,哪个是别人的孩子。”
“是这样的。”伯基说。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好像早忘了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忽然不知道讲什么好了。
她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一下房间。伯基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想什么。很显然,她注意到了她的几个儿子。
“我的孩子们都在吗?”她突然问。
他笑了笑,有些吃惊,可能还有些害怕。
“除了杰拉德,其余几个我都不认识。”他回答说。
“杰拉德”,她大声说,“他是他们当中最不像话的一个,你大概没想到,对吗?”
“是的。”伯基说。
这位母亲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她大儿子看了半天。
“唉。”她发出一声令人费解的短叹,带着一股挖苦的味道。这令伯基感到害怕,他似乎不敢去领悟其中的含义。克瑞奇太太好像突然忘了他,走开了。但马上她又折身回来了。
“我希望他能有个朋友”她说,“他从来就没有朋友。”
伯基低头看了看她那蓝色的双眼,他看不透它们。“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近乎粗鲁无礼地轻声自语道。
就在此时,克瑞奇家的一个女儿走了过来。
“把帽子摘掉吧,咱们就要坐下用餐了,亲爱的妈妈。”她挽起母亲的胳膊,拉着她走了。伯基随后跟他身边的一位男士聊起来。
午宴的铃声响了。男人们抬起头来看看,但都没有移动脚步。屋子里的女人们似乎觉得铃声和她们毫无关系。五分钟过去了,老男仆克罗特焦急地来到门口,求助似地看着杰拉德。杰拉德从书架上顺手拿起一个大螺号,旁若无人地大声吹了起来。刺耳的尖响震慑人心。这一招儿可真灵,这种声音似乎有很大的魔力,大家都像听到信号似的动作起来,一下子拥向了餐厅。
杰拉德等了一会儿,想让他的妹妹来做女主人,他知道母亲对此是不屑一顾的。但他的妹妹却只顾自己挤到了座位上。因此,这位年轻人只好自个儿指挥着客人们入席了。
开始上餐前小吃了,饭厅里安静了下来。这时,响起了一个十三四岁长发披肩的小姑娘从容镇静的声音:
“杰拉德,你吹那该死的螺号招呼客人,可把父亲给忘了。”
“是吗?”他回答,然后冲大家说,“父亲躺下休息了,他身体有点不舒服。”
“他到底怎么了?”一个已婚的女儿问道,她的眼睛却在盯着那块高耸在桌子中央,插满假花的结婚大蛋糕。
“他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威妮弗雷德——刚才那个长发披肩的小姑娘说道。
酒杯里斟满了酒,大家都兴致勃勃地交谈起来。在桌子的最远端,头发卷曲松散的母亲坐在那里,伯基坐在她旁边,她不时地俯身向前,用尖利的目光盯住某个人的脸,不时低声问伯基:
“那个年青人是谁?”
“我不知道。”伯基慎重地回答。
“我以前见过他吗?”她问。
“我想没有。我也没见过。”他回答说。然后她满意了。她疲倦地闭上眼睛,脸上流露出安详的神情,就像一个憩息中的皇后。随后她醒过来了,脸上泛着笑容,一时间就像是一个愉快的女主人。她很优雅地屈身,好似对每个人都表示欢迎。可是阴影突然又回到了她的脸上,那是一种阴郁、鹰一样的表情,她好像一头陷入了困境中的野兽,眉毛下露出凶光,斜视着人们,似乎对他们仇恨之极。
“妈妈”,黛安娜,一个比威妮弗雷德稍微年长的漂亮姑娘对她说,“我可以喝点酒,是吗?”
“是的,你可以喝。”母亲木然地回答说,她对这种事并不介意。
于是,黛安娜就示意仆人给她斟酒。
“杰拉德不许阻止我喝酒。”她平静对在坐的人们说。
“好吧,黛”。哥哥和蔼地说。黛安娜喝着酒,挑战般地扫了哥哥一眼。
这家人之间都是无拘无束,有着一种奇怪的自由。这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对权威的反抗。而杰拉德之所以在家中有点支配权,并不是因为他又怎样特殊的地位,而是凭着个人的感召力。他说话的语气很特别,既亲切又威严,能把比他小的弟妹们震住。
此时,赫曼尼正在和新郎讨论着民族问题。
“不,”她说,“我认为提倡爱国是一种错误,国与国之间的竞争就像一家生意人和另一家进行竞争一样。”
“怎么能这么说呢?”杰拉德接过话,他很热衷和别人争论。“你怎么能把种族和商业团体相提并论呢?而且,民族和种族相关,我认为,民族的意思就是种族。”
一阵缄默。杰拉德和赫曼尼之间总有一种奇怪又不失礼节的敌意。
“你认为种族和民族相同吗?”她若有所思地问道,面带木然和踌躇。
伯基感觉她是在等着他发表意见,于是他恭顺地开口道:
“我认为杰拉德说得对,种族是民族的重要成分,至少在欧洲是这样。”
赫曼尼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要让这条论断冷却一下。随后,她又盛气凌人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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