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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品官-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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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儿来想知道今年收成怎样。连城里人也上这儿来找她。这一带人都说,她直接通神。她每次预言都是神让她传话。您想让富丽姨妈预卜一下您的未来吗?”

“不。第一,我不信这些。第二,我根本不想知道将来会怎样。我倒要自己看看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请她预言我的未来,可以吗?”

“您问我?这是您的未来。我很想知道,富丽姨妈说些什么。”

“你想求我什么?”老妇问。

“谈一下我的将来吧,富丽姨妈。”

“进屋去说。”

他们进屋。这屋从外面看上去挺大,里面却只有一大间正房,起居室和厨房合在一起。后面有两扇门通向小卧室,没有浴室,也没有盥洗问。洗澡在搪瓷盆内洗,解手用一把瓷便壶,壶上还画有彩色的龙和鸟。尤其使拉特诺夫惊奇的是富丽姨妈不睡在小卧室里。她把她那张平坦的床连同被褥放在门的左侧,这样既可休息,又可护家。那座灶可有年代了,是用河边的石头砌成的,有通往屋顶的排烟管,还有以前挂水壶用的链条。灶旁放着一只现代化的电炉,这是拉特诺夫在屋里见到的唯一奢侈品。其余的似乎都是上一世纪留下的:一张四方桌,几张矮椅,墙旁一张矮凳,一个食柜,一只狭长的颇具艺术性的雕花箱子,外面套有绣花罩。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在通往小卧室两门间的墙旁有口华贵的红木棺材,进屋一眼就望见,因此这儿就成了令人敬畏之处。富丽姨妈家,还保留着这一传统。可别忘记,这种情况长不了。

富丽姨妈在桌旁坐下,丽云挨着她身旁,拉特诺夫坐在她俩对面的木板凳上。老妇惊讶地注视了一下拉特诺夫,然后又站起身去灶旁拿了一只家家有的二立升暖水瓶和两只厚玻璃杯,冲上茶,递给客人。用本地产的绿茶款待客人这是礼貌。不然,客人就是不受欢迎的人。

她还把一只小黄麻包放到桌上。丽云和拉特诺夫小口呷着热茶。

富丽姨妈解开小包,把一堆磨光的彩色小石倒到桌面上。丽云朝桌子对面的拉特诺夫望望。

“她从这些小石子可预卜未来。从颜色的排列顺序中可推断遥远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那儿有占卜女,她们从咖啡渣中得知来来。许多人信这。”

“我也信。”

“丽云,您可是个现代姑娘噢!”

“这有什么关系?几千年来人们从石块里得知未来。有这种本领的人不多,富丽姨妈是其中一个。先前,萨满觋①搞这巫术。对我们祖先来说,他们集中体现了自己的文化。很久前,他们中有个人曾预言白族王国会没落,但没人信他,由于他的这番预言他被砍了头。后来,忽必烈果真毁灭了这个王国。您笑什么,拉特诺夫先生?您得好好学习,才能真正理解我们。”

①一种原始宗教的巫师,这种宗教现流行于亚洲及欧洲的极北部。

“我认为,我永远不能完全理解你们。你们生活在你们自己的世界上,同我们的思想迥然不同。正因为如此,我才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拉特诺夫挺了挺身子。富丽姨妈双手把石子收拾好,摇动石子。“注意!开始!”她若有其事地说。“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王丽云在盼什么。”

丽云此刻思绪万千,凝视他许久。

老妇双手伸开,彩石又散落桌上。富丽姨妈闭起双眼,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突然变得可爱起来,看上去神采奕奕。她低声吟咏:

尊敬他,尊敬他,

这个真切的神!

知道世人的愿望!

可别说:他远在天边。

他升天降地,

天天在注视着我们的作为。

我还年轻,

是个不谙世故的人。

但我天天向上

追求充满智慧的光华。

帮我分担这重负!

给我指点生活的启示!

“这是古经,”丽云对拉特诺夫低语。“源于公元前1200年。”

拉特诺夫兴奋异常,凝视着富丽姨妈的双手。她用手指轻摸彩石。她那双纤细的手显得很灵活。她低声吟咏,像是一阵来自远方的风在歌唱:“你像棵树被闪电劈开,树根没倒,没被击毁。根上还会吐新绿,又会长成一棵美丽、壮实的大树,不是在这块土地上,不是在家乡的土地上,而是远离这儿。树会伸向天空,渴求雨和阳光,风和宁静永不离去。不论安危,大树总会昂首挺立,庇护下面的树叶。大树会老,但定将耸立在众树之上,众树会说:它多美,仁慈如神,施与这么多美。树干处会长出一棵新的小树,使生命永存,直至世界末日。遥远的异地会成为新的家园,但它一如既往,永远是故土孕育的一棵树……”

富丽姨妈双手下垂,睁开双眼,把彩石放进黄麻袋。拉特诺夫深深舒了口气。虽然他一点也听不懂,但那单调的低吟使他陶醉。

“她说了些什么?”他问丽云。丽云眼半闭,默默地坐着,眼睑在颤抖。富丽姨妈问她时,她吃了一惊。

“你都听懂了吗?都理解吗?”

“都懂,富丽姨妈。谢谢你。”她低声说。“请你原谅一个没有教养的女孩……我不能相信这些。我永远不会离开家乡,异国他乡不会长新树。”

“这些石块不说假话。耐心等侍者比匆匆行事者要聪明得多。”她从木凳上站起来去灶边取泡有茶的暖水壶,拉特诺夫揉了揉眼,他想,这真有些不可思议。她的吟咏竟使我着了魔。萨满觋真是些机灵绝顶的人!他们用声音使听者昏昏欲睡。这些我在许多古老的未开化的原始部落那儿经历过……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在阿博里基斯人那儿,在布须曼和罕萨人①那儿……尽管这样,每次我都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也正是他们成功的原因!

①非洲西南土著民族

“她说了些什么啦?”他又问丽云。

“她说……”丽云犹豫了一会儿,“她说,我会马上结婚。”

“太好了!就这些?”

“是的。”

“这许多话就这么点意思?”

“说汉语得说上许多。”

“我知道,要作形象的描述。”

“就是这样。再来杯茶吗?”

“谢谢。”

“茶对您有益。”

他喝着茶,望着桌子发呆。她就要结婚。沈治真幸福!我诅咒你。拉特诺夫,你要赌什么咒?别再这么想。他俩幸福美满,这又碍你什么事?

占卜后,富丽姨妈显然精疲力竭。她把客人送到门口,拥抱丽云,在她额头上吻了几下,又向拉特诺夫点了点头。他微微鞠躬致意,接着朝文英走去,文英在街对面不远处的车旁等着。丽云跟着出来,又回头同姨妈道别。

他一人先走了,就让我站着。她很高兴,他生气了。他通常绝不会这样的。这是他对我的一个小报复。我宁可嘴烂也不会把富丽姨妈对未来说了些什么告诉他。再说,她说的不对。没有一个字会兑现。闪电哪能劈开一棵树……

他们上车离去。半晌谁也不吭声。丽云也无意打破这种折磨人的、令人不快的沉默。

你先开腔吧,她想。说句话吧!这么沉默我可受不了。她望着窗外的街道、湖泊和掠过的村寨。瞧!那三头小牛。一个农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赶上大路。文英使劲按喇叭,他却满不在乎,像是没听到,压根儿不把车放在眼里。同志,一头小牛比你重要,是它养活了我。你是靠人家给你的钱活命的。

半小时后,还是拉特诺夫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沉默。

“我们在L市呆多久?”

“只有半天。只有一条路通往摩梭人那儿,路面狭窄,还未加固,沿途尽是岩石,还要经过许多深谷,所以说很危险,文英只能慢行。这样我们至少得花一天时间才能到泸沽湖。有谁会去摩梭人那儿?还没有一个‘高鼻子’去过那儿。”

“那我会成头号新闻人物啦?”

“差不多。来了个外国人大家都会感到稀奇。我们旅行社第一次去泸沽湖时,那儿的人惊讶不已,因为我们全是城里人打扮。再说,我们还是中国人呢。我很想知道,他们对您会怎样。”

“太妙了,我很高兴!他们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在摩梭人那儿,女人说了算,这点您是知道的。”

“女人通常比男人凶,这方面是有先例的……”

他这下指的是我——丽云转身又正视前方。他又怎么会知道,昨夜治和我之间的事呢?也许以后我再跟他说——不,我永远不会跟他说。永远不会!

车子开了四个半小时才到L市。山峰高耸蓝天,山头白雪皑皑,蔚为大观。往南,山分成两半,山峦连绵,山上溶化的雪水注入无数小溪,灌溉着高原间的田野。极目望去,田地一块连着一块,间或夹有牧场。绵羊、山羊和西藏牦牛正在草地上吃草。屋旁,五彩缤纷的鲜花盛开。来此可别忘了观赏那棵万朵山茶树。这棵树自明朝620余年来年年开花,万花争艳。

文英把车停在古城入口处附近的停车场上,车不能往里开。这儿路太窄,路上又都是黏土、石块。只有一条通市政府办公楼的路较为开阔,但只供设在对面的那些摊主使用。入口处市民麇集,这儿是旧城的购物中心。新城则集中了一大批灰色或黄色的工业用房和工人住宅区。

“我们先去饭店吗?”丽云问。

“您是我的导游,我服从您的决定。”

“那我们乘天还亮先在古城转一圈。这儿比K市暗得早。我们住的饭店,是城内最好的。饭店很干净,但没有现代化设备。”

“别再提什么现代化设备了,丽云!我们不能住在私人家里?就在古城过夜?”

“没有这样安排。我得按预定的计划执行。费用都已支付。”

“要是我住在一个私人家里,就付几元钱。”

“您反正会住在摩梭人的家里。那儿没有旅馆。等新机场建成才有外国人去那儿,到那时才会建旅馆。”

“那太可怕了!这样摩梭人的古老文化也就被毁了。这是现代进步的愚蠢:它在哪儿落脚,哪儿古老的一切就遭摧残。剩下的只是庙宇、桥、池塘和城门。汽车在庙宇周围疾驰就像驶在高速公路上。”

“在中国不是这样。我们比其他各国人民对自己的过去有更强的自豪感。”

“这些话您可以跟美国或德国的企业主说,他们愿意或将要在中国投资。你们的K市就是一例。旧城区修缮后又被拆除,在那儿盖起高高的办公大楼和高级饭店,铺上宽阔的大马路,建起超级市场和住宅区。几年后旧城不复存在,就同芝加哥或波士顿、科隆或法兰克福一个样。这就叫经济奇迹。钱说了算数,就无永恒可言。我的上帝,丽云,我是个幸运者,因为我还见到了原来的样子!”

L市旧城,运河流淌,房舍依水而建,屋间的长绳上晒着洗涤过的衣服,它们在风中飘动。茶馆给人以凉爽的感觉,熟食铺冒着热气;鸭群在小渠里游荡。手工匠坐在街头的工作台旁;许多纳西族妇女穿着民族服装,背着口袋和篮子,运着石子和木头;园地里山羊咩咩叫,一头肥猪在泥土里翻滚。

他们在古城逛了一小时。然后乘车去乌龙潭。乌龙潭上有座大理石桥,雕凿典雅,艺术性很高,它与那棵万朵山茶树齐名,名闻遐迩。后面耸立着高高的雪山,那白色的光辉映入湖中。这一美景谁都会过目不忘!

拉特诺夫举起胸前的照相机。“您站到湖前面,丽云。这样的画面是难得的。可以给您拍张照吗?”

她说了声:“好,很高兴。”

她又摆了摆姿势,对拉特诺夫笑了笑。有这作背景,她简直如同一个飘然降下尘世的仙女。

“谢谢。”拉特诺夫放下相机。“单单为了这张照,我不远千里来到这儿也值得,但我不会把这张照片公布于众的。”

“为什么?”她朝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下。

“它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谁也休想看一看!在这张照片上我摄下了一个灵魂,中国之魂!”

“难道连我也不给一张?”

“您来德国取吧……”

这是他到D市后第一次又提起德国之行。丽云想笑笑,但未能。她感到胸口沉甸甸的,呼吸困难。

“什么时候都行?”她低声问。

“我会想方设法通过各方面关系邀请你来德国。”

“要是不行呢?”

“那我再来K市,亲手把这张照片交给您。”

“您会这样做吗?”

“您怀疑?”

我现在可以谈谈我的感觉了,他想,但又迫使自己理智些。她会笑我的,或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富丽姨妈不是预言过吗?她会马上结婚。她信,她从没说错过,这么说是真的。住嘴,拉特诺夫!别想入非非。她只是你的一个导游而已。

“我们回去吧!”丽云说罢转过身。她误解了拉特诺夫的沉默。她认为,他一回慕尼黑准会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她咬了咬嘴唇,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去。文英在那儿等着。

“去饭店!”她粗声粗气说了声。文英惊讶地望着她。怎么回事,荷花小姐?为什么这般生气?我可是个温顺的好男人。别对我这么吼!

“马上走!”

拉特诺夫和丽云还没坐定,文英像开赛车似的驾车离去。在饭店前他猛地把车刹住。这是一幢实用的建筑物,不讲究华丽。

“我们到了。”他讲这话是多余的。

拉特诺夫捉摸文英说这话的意思。“我几乎要为我们的那条命祈祷。疯子也不会这么开车的!”

“您瞧,什么事也没出。”

文英把拉特诺夫的箱子卸下车,送进饭店大厅。厅内陈设简朴,有几处已剥落。文英啪的一声把箱子摔到服务台前的地上,并朝丽云望了望。

“还有什么事吗?”他又愠怒地瞪了她一眼。

“没了,你可以把车开走。”

“没我的事了吗?”

“你可以休息到明晨。”

文英气鼓鼓地离去。丽云同服务台的那个男子商量后,拿了一把钥匙回来。

“您走运,”她说。“您真的得到一间高级房问。您本来就是名人嘛。我们旅行社还做了工作呢。”她打量了一下拉特诺夫的行李。“我帮您把这些箱子送到您的房里。”

“这绝对不行!我自己来拖。”

“我看上去不怎么有力气,其实还是挺有劲的。”

拉特诺夫住的是间带浴室和盥洗室的大房间,但室内陈设极为简单。窗帘的一侧已从滑架上脱落,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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