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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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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人,后来竟牵连到政治事件中,并投阁企图自杀,还留下一个恶名。

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静,作符命。

这是什么道理呢?当然,和他的性格有关。前面所引“简易佚荡”,和他在《剧秦美新》一文中自称:“臣常有颠眴病,恐一旦先犬马填沟壑,所怀不章,长恨黄泉,敢竭肝胆,写腹心,作剧奏美新一篇。”可以看出,他虽有高尚之心,好古而乐道,但缺乏操守之志。看到周围的人,升官晋爵,名利双收,他也就不甘寂寞,跃跃欲试,献文一篇,取悦王莽。

这种情况,在“四人帮”炙手可热,不可一日之时,并不陌生。类似《剧秦美新》之作,也并不少,时至今日,仍从旧日报刊上,常常见到。那些言词的卑污,心态的可耻,较之古人,真可以说是“踵事而增华,变本而加厉”。

我读了扬雄这篇《剧秦美新》,虽不甚懂,感到也不过是一篇歌颂新朝新帝的应酬文字,并没有多大的“政治问题”。

就因为他歌颂的是王莽,所以永远背上了黑锅。

至于那些直接间接,委曲、婉转或借古谕今,或将今比古,向“四人帮”献媚献策的文章,戏剧,诗词,小说,多数将作为失误,用覆酱瓶。少数出自名人之手,以后是否被人写入本传,编入本集,就难说了。

从传记里看到,扬雄是个可笑的人物,也是个可爱的人物。他的著作,当然不会因为一篇“美新”,失去全部价值。

我还有一本他著的《法言》,四部丛刊本。

《法言》之十三为孝至。其文曰:“孝莫大于宁亲,宁亲莫大于宁神,宁神莫大于四表之欢心。”

我很欣赏这几句话,愿家有老亲者,深思而力行之,这是孝的最高境界。扬氏著作,言词古奥艰深,然其切合实际,有见有识,类多如此。

三、颜说:“蔡伯喈同恶受诛。”

这是指他和董卓的关系。《后汉书本传》:

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闻邕(伯喈名)名高,辟之,称疾不就。卓大怒,詈曰:我力能族人,蔡邕虽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敕州郡举邕诣府,邕不得已到……

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

蔡伯喈为董卓逼迫,到他那里做了一些事,中间还曾想逃走。可是当董卓死后,他又为他叹了一口气,遇见了王允这种随便加人以罪名的“司徒”,就把老命送了。

《后汉书》的作者,在传后,写了一段“论”。对蔡伯喈一生的流离坎坷,不幸遭遇,三致意焉,是一段很有感情的文字。

蔡的事迹,还被编为盲词戏曲,千古流传。

文士依附权贵,凶多吉少,多有教训,蔡氏当明此义。既为所迫,迫者已死,即当离去。何以又坐在新的权贵面前,发出叹声?是感情冲动吗?

四、颜说:“刘桢屈强输作。”

《三国志本传》:

其后太子尝请诸文学,酒酣坐欢,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众人咸伏,而桢独平视。太祖闻之,乃收桢。减死输作。

这个故事,蒲松龄曾写进《聊斋》。其实是件小事,也谈不上倔强不倔强。太子高兴,叫夫人出来和作家们相见,当然不是为了叫人们都伏下。如果都伏下,那又叫她出来干什么?刘桢可能少个心眼,没想到这是不能平视的,于是就获罪了。可怪的是,出面干涉的不是曹丕,而是曹操。他当然是从政治上考虑的。这与后来王勃的遭遇极相似。

《旧唐书·文苑传》:

沛王贤闻其名,召为沛府修撰,甚爱重之。诸王斗鸡,互有胜负。勃戏为檄英王鸡文,高宗览之,怒曰:据此,是交构之渐。即日斥勃,不令入府。

一篇游戏文字,召来失业,高宗也是从政治上考虑的。

以上,是指颜之推,用寥寥几个字,概括作家的生平行事,多有言过其实之处。

一个人的幸与不幸,固有其个性的原因,但还有历史、环境、所遇,多种原因。也很难分清主次。颜之推为了教育子弟,强调一下个人修养,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忽视历史与客观的原因,则使不幸的作家,蒙冤更深,对子弟的处世,也没有好处。

1987年11月28日

之三



《颜氏家训·文章篇》:

夫文章者……朝廷宪章,军旅誓诰,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建国,施行多途。

古时,宦途和文途是不分的。文章写得好,就可以做官。

封建王朝,长期以文章取士。唐宋以前,文学大家,都有官职。一边做官,一边写作。文章好,官声益隆;官越大,文章也更为人贵重。元明以后,渐渐有了不想做官,只想写文章的布衣、隐士。各人情况不同,也时有变化。观其主流,仍以做官为目的。

其实,做官、作文都好,主要根据自身的才能。做官、利民、教民的机会更多一些,效果也更大一些。但自从有了专业作家,为数虽甚少,却使宦途与文途时分时合。身在文途,自鸣清高,却不忘仕进;身在宦途,也不忘以文途为退身之路,失意之后,又拿起笔来。

这样,也就出现了文学与政治的关系问题,并在近代形成了文艺理论上的一大难题。有的文艺评论家,瘁毕生之力,反复谈论,也没有谈出人人同意的结果。

这是因为时代和环境,在不断推移。



古时文人,并不忌讳政治。历代作家,没有和政治发生过纠葛或牵连的,几乎没有。他们以居官为荣,立功立言并重。古文之一大宗为碑、传、序。这些文章,都以官衔为重,求文者如此,撰文者也都把自己的官职爵位,堂皇地列于文前或文后,读者也不以引为不清高。

民国以后,最初,还是这样。虽然封建形式的文章,减少了一些,但文人不轻视官职,仍如从前。即如鲁迅先生,也直截了当地说:“佥事这个官儿,并不区区。”对彭袁大总统颁发的文虎章,也写入日记。

对官职的轻视,和对政治的反感,是在军阀混战,以及北伐战争之后,因国事日非,官场黑暗,使人民失去了信心,才出现的。

左翼文学兴起,最初,很强调政治作用,革命者以为当然,社会上却有些阻力。三十年代初,出现了第三种人和自由人的文学。所谓自由人文学,当时的理论家是胡秋原。他在上海神州国光社编辑刊物,提出的口号为“勿侵略文艺”。

即政治不要干涉文艺。在论争时,他还使用了国骂:“管你什么屁党鸟派”。

其实,当时的神州国光社,也是有政治背景的。胡秋原在文化界出名之后,不久就当上了十九路军发动组织的福建人民政府的委员。后来又当上了三青团的中央委员和国民党的中央委员。

这样就给人留下了一个印象:文人的言论、主张,和他的实际行动,常常是两回事。从文场进入官场,这是历代文人,无可争议的,一贯的醉心之路。这种道路,已经不是政治侵略文艺,而是文艺侵略政治了。



我们的文坛,在过分强调政治若干年之后,出现了反思,要淡化政治。因为政治体现在生活各方面,又提出淡化生活。

也有人进一步提出:文学的起源,不是劳动;文学的基础,也不是生活。比当时自由人的主张,更倒退了好几步。当时的胡秋原,还是崇拜普列汉诺夫的,写过一部很厚的唯物史观艺术论。

过去大谈政治的文艺评论家,现在绝口不谈政治了。甚至也羞于谈深入生活,不得已,则请作家们去贴近现实。贴近当然比远离好,就像恋爱一样。但如果只是到赞助笔会资金的工厂去参观一下,接受一点纪念品,和经理一同照个像,这种贴近,必然还是两张皮。

在作品中,政治可以淡化,生活也可以淡化,但作家的生活欲望,不能淡化。他的衣食住行都要改善,要现代化。住房,坐汽车,安电话,自己解决不了,还得给省长、市长写信求助。作品,希望得个头奖;团体,希望当个理事;室内,悬挂奖章、证书;机关,争取评上高级职称……这些都与政治有关,作家本身的政治,也淡化不了,而且,有越来越浓化之势。

作品品格的高下,不在作品里有没有政治,浓淡如何,而在于作者的用心。李斯的《谏逐客书》,贾谊的《过秦论》,诸葛亮的《出师表》,通篇都是政治,却是千古流传的名文。

其实,你愿意谈也好,不愿意谈也好,浓化也好,淡化也好,政治是永远不会忘怀文艺;文艺也不会忘怀政治的。



欲提高作品格调,必先淡化作家的名利思想。但这是很难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晋书·陆机传》:

夫贤之立身,以功名为本;士之居世,以富贵为先。

然则荣利人之所贪,祸辱人之所恶。

陆机是东吴大将陆逊、陆抗的后代。但他不是一个将材,是一个真正的文材。他的诗文,不只在当时,而且在以后,也是无与伦比的。他入仕晋朝以后,不能绝意于功名,以文材而领受大将之职,忘其所以,全军覆没,自己被杀不算,还牵连上两个弟弟。

所以传记又接着说:

故居安保名,则君子处焉;冒危履贵,则哲士去焉,是知兰植中涂,必无经时之翠;桂生幽壑,终保弥年之丹。

这都是自相矛盾的话,也就是事后静观的话,与当事人的处境心情,常常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这些教训,不只在古代文书里,就是在陆氏昆仲的文集里,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为什么事到临头,不能起作用呢?

这就是传记所叹息的:“睹其文章之诫,何知易而行难”了。

当时,一般的文人,最初,也不过做极小的官,如参军、记室、舍人等等。这都是依附权贵的官,安分守己,还好一些,不然一遇政治变化,就会受到牵连。如日常在待人上,在文字上,得罪的人多,危险就更大。



官做得最显赫的,莫如沈约。这人,好像很有做官的才能,会弄点权术。《梁书本传》,有一段精彩的描绘:

时高祖勋业既就,天人允属,约尝扣其端,高祖默而不应。他日又进曰……高祖曰:吾方思之。对曰:公初杖兵樊、淝,此时应思,今王业已就,何所复思?……

高祖然之。约出,高祖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高祖曰: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云许诺。而约先期入,高祖命草具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高祖初无所改。俄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约出,问曰:何以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有项,高祖召范云谓曰: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云曰:公今知约,不异约今知公。

用简短文字,在谋划禅代的紧要关头,生动而活泼地写出三个做特大政治交易的人的嘴脸,不愧为史传杰作。最后所引范云的两句话,尤千古发人深思!《梁书》为唐姚思廉撰。

沈约虽以劝进之功,进爵三公,但结果亦不佳。

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及闻赤章事,大怒。中使谴责者数焉。约惧,遂卒。

可见依附皇帝,也不保险。

在宦途上,最失败的,要算谢灵运。他本来不是做官的材料:“为性褊激,多愆礼度,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这本来很好,可以尽情游山玩水,安心写作了。他却不认命,以为不见知,常怀愤愤,言行不检,到处招摇,得罪官吏,最后,竟以莫名其妙的罪名,被弃市了。

1987年12月3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十一 耕堂读书记 耕堂读书记(九)

读《旧唐书》

(一)《旧唐书》

《旧唐书》,中华书局四部备要本,共三十二册,价七元八角八分,削价出售之书也。记得此书,六十年代初,购于天祥二楼,抱书出商场后门,路有煤屑,滑倒,幸未跌伤,兴致仍不减。

此书,前有明人杨循吉、文征明、闻人铨三序,皆述重刊之由,旧书之佳。末有清人沈德潜一跋,对于此书校刊经过及其源流特点,叙述简明扼要,抄录如下:

旧唐书成于后晋时宰相刘昫。因吴兢、韦述、柳芳、令狐崱⒋薰甏又钊怂窃囟鏊鹬K稳首诔钰尚绿剖椋墒樗旆弦印:笏韭砉庾鳌蹲手瓮罚嘣菥墒椋孕率橹兴刳钭嘁橹啵运纹羁鳎∈П菊妫墒槎来嬖囊病6橹桑ビ卸坛ぁP率橛锒嗥宕姹氏鳎哂胁枚稀>墒榇墙蔽撸孜哺蒙模鸫蜗昝鳎视Σ⑿杏谑馈

耕堂曰:沈德潜的这段话,是很有见解的,所论甚是。中国传统,异代编史,也是有道理的。时近,固然容易翔实,然遇有忌讳之处,则反不如过一个时期,容易下笔。但也不能时间过长,要适时为之。有些历史现象,时间太长,后代人就难以想象,只能靠传说,仿佛其梗概。例如“文化大革命”,虽只历时十几年,青年人就难以印证。有时,甚至说也说不清楚。所以,每一种史书之成就,多是既有当时官方记录,又有同时代私人的多种记载,再经大手笔,总汇成书,垂诸后世。

在文字上,也没有成法。“义存笔削,具有裁断”,固然不错。如果弄得过头,就会失去多数的读者。我觉得,如能多存史实,文字即使繁芜一些,对于后人来说,还是有好处。

人们读的是历史,要求多知道一些事情,记事详尽,文字又美,当然好。只求简练,减去内容,就不能叫做好史书了。

所以,笔削之说,常常是靠不住的。很多生动材料,存在于原始记录之中,后人笔削之时,常将一些灵魂性的材料,以各种理由删去,就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我就爱读“繁芜”的史书。

史书一事,甚难言矣。司马迁一家之言,起自荒古,迄于汉武。其所据,有传说,有载记,有创意。要之,汉以前为笔削前人记载,定其真伪;汉以后,则为他家世职业所在。

然人际关系,语言神态,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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