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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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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瞒不过,只得把这话对邵氏说了。邵氏埋怨道:“此是何等东西,却把做礼物

送人!坑死了我也!”说罢,流泪起来。得贵道:“若是别人,我也不把与他,

因他是我的恩人,所以不好推托。”邵氏道:“他是你什么恩人?”得贵道:

“当初我赤身仰卧,都是他教我的方法来调引你,没有他时,怎得你我今日恩爱?”

他说要血孩合补药,我好不奉他?谁知他不怀好意!”邵氏道:“你做的事,忒

不即溜。当初是我一念之差,堕在这光棍术中,今已悔之无及。若不将银买转孩

子,他必然出首,那时难以换回。”只得取出四十两银子,教得贵拿去与那光棍

赎取血孩,背地埋藏,以绝祸根。得贵老实,将四十两银子,双手递与支助,说

道:“只有这些,你可将血孩还我罢!”支助得了银子,贪心不足,思想:“此

妇美貌,又且囊中有物。借此机会,倘得捱身入马,他的家事在我掌握之中,岂

不美哉!”乃向得贵道:“我说要银子,是取笑话。你当真送来,我只得收受了。

那血孩我已埋讫。你可在主母前引荐我与他相处,倘若见允,我替他持家,无人

敢欺负他,可不两全其美?不然,我仍在地下掘起孩子出首。限你五日内回话。”

得贵出于无奈,只得回家述与邵氏。邵氏大怒道:“听那光棍放屁,不要理他!”

得贵遂不敢再说。

却说支助将血孩用石灰腌了,仍放蒲包之内,藏于隐处。等了五日,不见得

贵回话。又捱了五日,共是十日。料得产妇也健旺了,乃往丘家门首,伺候得贵

出来,问道:“所言之事济否?”得贵摇头道:“不济,不济!”支助更不问第

二句,望门内直闯进去,得贵不敢拦阻,到走往街口远远的打听消息。邵氏见有

人走进中堂,骂道:“人家内外各别,你是何人,突入吾室?”支助道:“小人

姓支,名助,是得贵哥的恩人。”邵氏心中已知,便道:“你要寻得贵,在外边

去,此非你歇脚之所!”支助道:“小人久慕大娘,有如饥渴。小人纵不才,料

不在得贵哥之下,大娘何必峻拒?”邵氏听见话不投机,转身便走。支助赶上,

双手抱住,说道:“你的私孩,现在我处,若不从我,我就首官。”邵氏忿怒无

极,只恨摆脱不开,乃以好言哄之,道:“日里怕人知觉,到夜时,我叫得贵来

接你。”支助道:“亲口许下,切莫失信!”放开了手,走几步,又回头,说道:

“我也不怕你失信!”一直出外去了。气得邵氏半晌无言,珠泪纷纷而坠。推转

房门,独坐凳子上,左思右想,只是自家不是。当初不肯改嫁,要做上流之人;

如今出乖露丑,有何颜见诸亲之面?又想道:“日前曾对众发誓:‘我若事二姓,

更二夫,不是刀下亡,便是绳上死。’我今拚这性命,谢我亡夫于九泉之下,却

不干净!”秀姑见主母啼哭,不敢上前解劝。守住中门,专等得贵回来。得贵在

街上望见支助去了,方才回家。见秀姑问:“大娘呢?”秀姑指道:“在里面。”

得贵推开房门看主母。

却说邵氏取床头解手刀一把,欲要自刎,担手不起。哭了一回,把刀放在桌

上。在腰间解下八尺长的汗巾,打成结儿,悬于梁上,要把颈子套进结去,心下

展转凄惨,禁不住呜呜咽咽的啼哭。忽见得贵推门而进,抖然触起他一点念头:

“当初都是那狗才做圈做套,来作弄我,害了我一生名节!”说时迟,那时快,

只就这点念头起处,仇人相见,分外眼睁。提起解手刀,望得贵当头就劈。那刀

如风之快,恼怒中,气力倍加,把得贵头脑劈做两界,血流满地,登时呜呼了。

邵氏着了忙,便引颈受套,两脚蹬开凳子,做一个秋千把戏:地下新添冤恨鬼,

人间少了俏孤孀。常言:“赌近盗,淫近杀。”今日只为一个“淫”字,害了两

条性命。

且说秀姑平昔惯了,但是得贵进房,怕有别事,就远远闪开。今番半晌不见

则声,心中疑惑。去张望时,只见上吊一个,下横一个,吓得秀姑软做一团。按

定了胆,把房门款上,急跑到叔公丘大胜家中报信。丘大胜大惊,转报邵氏父母,

同到丘家,关上大门,将秀姑盘问致死缘由。元来秀姑不认得支助,连血孩诈去

银子四十两的事,都是瞒着秀姑的。以此秀姑只将邵氏得贵平昔奸情叙了一遍。

“今日不知何故两个都死了?”三番四复问他,只如此说。邵公、邵母听说奸情

的话,满面羞惭,自回去了,不管其事,丘大胜只得带秀姑到县里出首知县验了

二尸,一名得贵,刀劈死的;一名邵氏,缢死的。审问了秀姑口辞。知县道:

“邵氏与得贵奸情是的,主仆之分已废。必是得贵言语触犯,邵氏不忿,一时失

手,误伤人命,情慌自缢,更无别情。”责令丘大胜殡殓,秀姑知情,问杖官卖。

再说支助自那日调戏不遂回家,还想赴夜来之约。听说弄死了两条人命,吓

了一大跳,好几时不敢出门。一日早起,偶然检着了石灰腌的血孩,连蒲包拿去

抛在江里。遇着一个相识叫做包九,在仪真闸上当夫头,问道:“支大哥,你抛

的是甚么东西?”支助道:“腌几块牛肉,包好了,要带出去吃的,不期臭了。

九哥,你两日没甚事,到我家吃三杯。”包九道:“今日忙些个,苏州府况钟老

爷驰驿复任,即刻船到,在此趱夫哩!”支助道:“即如此,改日再会。”支助

自去了。

却说况钟原是吏员出身,礼部尚书胡潆荐为苏州府太守,在任一年,百姓呼

为“况青天”。因丁忧回籍,圣旨夺情起用,特赐驰驿赴任。船至仪真闸口,况

爷在舱中看书,忽闻小儿啼声,出自江中,想必溺死之儿,差人看来,回报:

“没有。”如此两度。况爷又闻啼声,问众人皆云不闻。况爷口称怪事,推窗亲

看,只见一个小小蒲包,浮于水面。况爷叫水手捞起,打开看了,回复:“是一

个小孩子。”况爷问:“活的?死的?”水手道:“石灰腌过的,象死得久了。”

况爷想道:“死的如何会啼?况且死孩子,抛掉就罢了,何必灰腌,必有缘故。”

叫水手,把这死孩连蒲包放在船头上:“如有人晓得来历,密密报我,我有重赏。”

水手奉钧旨,拿出船头。恰好夫头包九看见小蒲包,认得是支助抛下的,“他说

是臭牛肉,如何却是个死孩?”遂进舱禀况爷:“小人不晓得这小孩子的来历,

却认得抛那小孩子在江里这个人,叫做支助。”况爷道:“有了人,就有来历了。”

一面差人密拿支助,一面请仪真知县到察院中同问这节公事。

况爷带了这死孩,坐了察院,待得知县来时,支助也拿到了。况爷上坐,知

县坐于左手之傍。况爷因这仪真不是自己属县,不敢自专,让本县推问。那知县

见况公是奉过敕书的,又且为人古怪,怎敢僣越。推逊了多时,况爷只得开言,

叫:“支助,你这石灰腌的小孩子,是那里来的?”支助正要抵赖,却被包九在

傍指实了。只得转口道:“小的见这臜东西在路傍不便,将来抛向江里,其实

不知来历。”况爷问包九:“你看见他在路傍检的么?”包九道:“他抛下江里,

小的方才看见。问他什么东西,他说是臭牛肉。”况爷大怒道:“既假说臭牛肉,

必有瞒人之意!”喝教手下选大毛板,先打二十再问。况爷的板子利害,二十板

抵四十板还有馀,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支助只是不招。况爷喝教夹起来。

况爷的夹棍也利害,第一遍,支助还熬过;第二遍就熬不得了,招道:“这死孩

是邵寡妇的。寡妇与家童得贵有奸,养下这私胎来。得贵央小的替他埋藏,被狗

子爬了出来,故此小的将来抛在江里。”况爷见他言词不一。又问:“你肯替他

埋藏必然与他家通情。”支助道:“小的并不通情,只是平日与得贵相熟。”况

爷道:“他埋藏只要朽烂,如何把石灰腌着?”支助支吾不来,只得磕头道:

“青天爷爷,这石灰其实是小的腌的。小的知邵寡妇家殷实,欲留这死孩去需索

他几两银子。不期邵氏与得贵都死了。小的不遂其愿,故此抛在江里。”况爷道:

“那妇人与小厮果然死了么?”知县在傍边起身打一躬,答应道:“死了,是知

县亲验过了。”况爷道:“如何便会死?”知县道:“那小厮是刀劈死的,妇人

是自缢的。知县也曾细详,他两个奸情已久,主仆之分久废。必是小厮言语触犯,

那妇人一时不忿,提刀劈去,误伤其命,情慌自缢,别无他说。”况爷肚里踌躇:

“他两个既然奸密,就是语言小伤,怎下此毒手!早间死孩儿啼哭,必有缘故。”

遂问道:“那邵氏家还有别人么?”知县道:“还有个使女,叫做秀姑,官卖去

了。”况爷道:“官卖,一定就在本地。烦贵县差人提来一审,便知端的。”知

县忙差快手去了。

不多时,秀姑拿到,所言与知县相同。况爷踌躇了半晌,走下公座,指着支

助,问秀姑道:“你可认得这个人?”秀姑仔细看了一看,说道:“小妇人不识

他姓名,曾认得他嘴脸。”况爷道:“是了,他和得贵相熟,必然曾同得贵到你

家来。你可实说,若半句含糊,便上拶!”秀姑道:“平日间实不曾见他上门,

只是结末来,他突入中堂,调戏主母,被主母赶去。随后得贵方来,主母正在房

中啼哭,得贵进房,不多时两个就都死了!”况爷喝骂支助:“光棍!你不曾与

得贵通情,如何敢突入中堂?这两条人命,都因你起!”叫手下:“再与我夹起

来。”支助被夹昏了,不由自家做主,从前至尾,如何教导得贵哄诱主母,如何

哄他血孩到手诈他银子,如何挟制得贵要他引入同奸,如何闯入内室抱住求奸,

被他如何哄脱了,备细说了一遍:“后来死的情由,其实不知。”况爷道:“这

是真情了。”放了夹,叫书吏取了口词明白。知县在傍,自知才力不及,惶恐无

地。

况爷提笔,竟判审单:“审得支助,奸棍也。始窥寡妇之色,辄起邪心;既

乘弱仆之愚,巧行诱语。开门裸卧,尽出其谋;固胎取孩,悉堕其术。求奸未能,

转而求利;求利未厌,仍欲求奸。在邵氏一念之差,盗铃尚思掩耳;乃支助几番

之诈,探箧加以窬墙。以恨助之心恨贵,恩变为仇;于杀贵之后自杀,死有馀愧。

主仆既死勿论,秀婢已杖何言。惟是恶魁,尚逃法网。包九无心而遇,腌孩有故

而啼,天若使之,罪难容矣!宜坐致死之律,兼追所诈之赃。”况爷念了审单,

连支助亦甘心服罪。况爷将此事申文上司,无不夸奖大才,万民传颂,以为包龙

图复出,不是过也。这一家小说,又题做:“况太守断死孩儿”。有诗为证:俏

邵娘见欲心乱,蠢得贵福过灾生;支赤棍奸谋似鬼,况青天折狱如神。

 第三十六卷 皂角林大王假形

富贵还将智力求,仲尼年少合封侯。时人不解苍天意,空使身心半夜愁。

话说汉帝时,西川成都府,有个官人,姓栾,名巴,少好道术,官至郎中,

授得豫章太守,择日上任。不则一日,到得半路,远近接见,到了豫章,交割牌

印已毕。元来豫章城内有座庙,唤做庐山庙。好座庙,但见:苍松偃盖,古桧蟠

龙;侵云碧瓦鳞鳞,映日朱门赫赫。巍峨形势,控万里之澄江;生杀威灵,总一

方之祸福。新建庙牌镌古篆,两行庭树种宫槐。这座庙甚灵,有神能于帐中共人

说话,空中饮酒掷杯。豫章一郡人,尽来祈求福德,能使江湖分风举帆,如此灵

应。这栾太守到郡,往诸庙拈香。次至庐山庙,庙祝参见,太守道:“我闻此庙

有神最灵,能对人言,我欲见之集福。”太守拈香下拜道:“栾巴初到此郡,特

来拈香,望乞圣慈,明彰感应。”问之数次,不听得帐内则声。太守焦躁道:

“我能行天心正法,此必是鬼,见我害怕,故不敢则声!”向前招起帐幔,打一

看时,可煞作怪,那神道塑像都不见了。这神道是个作怪的物事,被栾太守来看,

故不敢出来。太守道:“庙鬼诈为天官,损害百姓。”即时教手下人把庙来拆毁

了。太守又恐怕此鬼游行天下,所在血食,诳惑良民,不当稳便,乃推问山川社

稷,求鬼踪迹。

却说此鬼走至齐郡,化为书生,风姿绝世,才辨无双,齐郡太守却以女妻之。

栾太守知其所在,即上章解去印绶,直至齐郡,相见太守,往捕其鬼。太守召其

女婿出来,只是不出。栾太守曰:“贤婿非人也,是阴鬼诈为天官,在豫章城内

被我追捕甚急,故走来此处。今欲出之甚易。”乃请笔砚书成一道符,向空中一

吹,一似有人接去的。那一道符,径入太守女儿房中。且说书生在房里觑着浑家

道:“我去必死!”那书生口衔着符,走至栾太守面前。栾太守打一喝:“老鬼

何不现形!”那书生即变为一老狸,叩头乞命。栾太守道:“你不合损害良民,

依天条律令处斩。”喝一声,但见刀下,狸头坠地。遂乃平静。

说话的说这栾太守断妖则甚?今日一个官人,只因上任,平白地惹出一件跷

蹊作怪底事来,险些坏了性命。却说大宋宣和年间,有个官人姓赵,名再理,东

京人氏,授得广州新会县知县。这广里怎见得好?”有诗道:“苏木沉香劈作柴,

荔枝圆眼绕篱栽。船通异国人交易,水接他邦客往来。地暖三冬无积雪,天和四

季有花开。广南一境真堪羡,琥珀璖玳瑁阶。”当下辞别了母亲、妻子,

带着几个仆从迤逦登程。非止一日,到得本县,众官相贺。第一日谒庙行香,第

二日交割牌印,第三日打断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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