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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斋随笔-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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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盖其作相适承蔡京之后,京弄国为奸,天下共疾,小变其政,便足以致誉,

饥者易为食,故蒙贤者之名,靖康初政,遂与司马公、范文正同被褒典。予以其

实考之,彼直奸人之雄尔。其外孙何麒作家传云:“为熙宁御史,则逐于熙宁;

为元祐廷臣,则逐于元祐;为绍圣谏官,则逐于绍圣;为崇宁大臣,则逐于崇宁;

为大观宰相,则逐于政和。”其迹是矣,而实不然。为御史时,以断狱失当,为

密院所治,遂摭博州事以报之,三枢密皆乞去,故坐贬。为谏官时,首攻内侍陈

衍以摇宣仁,至比之于吕、武。乞追夺司马公、吕申公赠谥,仆碑毁楼。论文潞

公背负国恩,吕汲公动摇先烈。辩吕惠卿、蔡确无罪。后以交通颍昌富民盖渐故,

又贬。元符末,除中书舍人,谢表历诋元祐诸贤,云:“当元祐之八九年,擢党

人之二十辈。”及在相位,乃以与郭天信交结而去耳。平生言行如此,而得美誉,

则以蔡京不相能之故。然皆章子厚门下客,其始非不同也。京拜相之词,天觉所

作,是以得执政云。

○为文论事

为文论事,当反复致志,救首救尾,则事词章著,览者可以立决。陈汤斩郅

支而功未录,刘向上疏论之,首言:“周方叔、吉甫诛猃狁。”次言:“齐桓公

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李广利靡亿万之费,捐五万之师,廑获宛王之首,

孝武不录其过,封为列侯。”末言:“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

皆裂土受爵。”然后极言:“今康居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

罪甚于留马,而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德百之。”又曰:“言威武

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安远、长

罗,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于是天子乃下诏议封。盖其一疏抑扬

援证,明白如此,故以丞相匡衡、中书石显,出力沮害,竟不能夺。不然,衡、

显之议,岂区区一故九卿所能亢哉!

○连昌宫词

元微之、白乐天,在唐元和、长庆间齐名。其赋咏天宝时事,《连昌宫词》、

《长恨歌》皆脍炙人口,使读之者情性荡摇,如身生其时,亲见其事,殆未易以

优劣论也。然《长恨歌》不过述明皇追怆贵妃始末,无它激扬,不若《连昌词》

有监戒规讽之意,如云:“姚崇、宋景作相公,劝谏上皇言语切。长官清平太守

好,拣选皆言由相公。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宫里养作儿,

虢国门前闹如市。弄权宰相不记名,依偂涞醚钣肜睢C碲拥叩顾暮R。迨

年来作疮痏。”其末章及官军讨淮西,乞“庙谋休用兵”之语,盖元和十一、二

年间所作,殊得风人之旨,非《长恨》比云。

○二士共谈

《维摩诘经》言,文殊从佛所将诣维摩文室问疾,菩萨随之者以万亿计,曰:

“二士共谈,必说妙法。”予观杜少陵寄李太白诗云:“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

文。”使二公真践此言,时得洒埽撰杖屦于其侧,所谓不二法门,不传之妙,启

聪击蒙,出肤寸之泽以润千里者,可胜道哉!

○张子韶祭文

先公自领外徙宜春,没于保昌,道出南安,时犹未闻桧相之死。张子韶先生

来致祭,其文但云:“维某年月日具官某,谨以清酌之奠昭告于某官之灵,呜呼

哀哉,伏惟尚飨!”其情旨哀怆,乃过于词,前人未有此格也。

○京师老吏

京师盛时,诸司老吏,类多识事体,习典故。翰苑有孔目吏,每学士制草出,

必据案细读,疑误辄告。刘嗣明尝作《皇子剃胎发文》,用克长克君之语,吏持

以请,嗣明曰:“此言堪为长堪为君,真善颂也。”吏拱手曰:“内中读文书不

如是,最以语忌为嫌,既克长又克君,殆不可用也。”嗣明悚然亟易之。靖康岁

都城受围,御敌器甲劚住;蜓蕴K掠芯杉婪f无所用,可以藉甲。

少卿刘珏即具稿欲献于朝,以付书史。史作字楷而敏,平常无错误,珏将上马,

立俟之,既至,而结衔脱两字。趣使更写,至于三,其误如初。珏怒责之,逡巡

谢曰:“非敢误也,某小人窃妄有管见,在《礼》,‘祭服敝则焚之’。今国家

迫急,诚不宜以常日论,然容台之职,唯当秉礼。少卿固体国,不若俟朝廷来索

则纳之,贤于先自背礼而有献也。”珏愧叹而止,后每为人言,嘉赏其意。今之

胥徒,虽公府右职,省寺掌故,但能鼓扇獧浮,顾赇谢为业,簿书期会之间,

乃漫不之晓,求如彼二人,岂可得哉!

○曹操唐庄宗

曹操在兖州,引兵东击陶谦于徐,而陈宫潜迎吕布为兖牧,郡县皆叛,赖程

昱荀彧之力,全东阿、鄄、范三城以待操,操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

所归矣。”表为东平相。唐庄宗与梁人相持于河上,梁将王檀乘虚袭晋阳。城中

无备,几陷者数四,赖安金全帅子弟击却之于内,石君立引昭义兵破之于外,晋

阳获全。而庄宗以策非己:出,金全等赏皆不行。操终有天下,庄宗虽能灭梁,

旋踵覆亡,考其行事,概可睹矣。

○云中守魏尚

《史记》、《汉书》所记冯唐救魏尚事,其始云:“魏尚为云中守,与匈奴

战,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臣以为陛下赏太轻,罚

太重。”而又申言之云:“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

其爵,罚作之。”重言云中守及姓名而文势益遒健有力,今人无此笔也。

卷十六(十九则)

○文章小伎

“文章一小伎,于道未为尊。”虽杜子美有激而云,然要为失言,不可以训。

文章岂小事哉!《易·贲》之彖言:“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子称帝尧焕乎有文章。子贡曰:

“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诗》美卫武公,亦云有文章。尧、舜、禹、汤、

文、武、成、康之圣贤,桀、纣、幽、厉之昏乱,非《诗》、《书》以文章载之,

何以传?伏羲画八卦,文王重之,非孔子以文章翼之,何以传?孔子至言要道,

托《孝经》、《论语》之文而传。曾子、子思、孟子传圣人心学,使无《中庸》

及七篇之书,后人何所窥门户?老庄绝灭礼学,忘言去为,而五千言与《内》、

《外篇》极其文藻。释氏之为禅者,谓语言为累,不知大乘诸经可废乎?然则抵

为小伎,其理谬矣!彼后世为词章者,逐其末而忘其本,玩其华而落其实,流宕

自远,非文章过也。杜老所云“文章千古事”,“已似爱文章”,“文章日自负”,

“文章实致身”,“文章开{宀夭}奥”,“文章憎命达”,“名岂文章著”,

“枚乘文章老”,“文章敢自诬”,“海内文章伯”,“文章曹植波澜阔”,

“庾信文章老更成”,“岂有文章惊海内”,“每语见许文章伯”,“文章有神

交有道”,如此之类,多指诗而言,所见狭矣!

○三长月

释氏以正、五、九月为“三长月”,故奉佛者皆茹素。其说云:“天帝释以

大宝镜,轮照四天下,寅、午、戌月,正临南赡部洲,故当食素以徼福。官司谓

之“断月”,故受驿券有所谓羊肉者,则不支。俗谓之“恶月”,士大夫赴官者,

辄避之。或人以谓唐日藩镇莅事,必大享军,屠杀羊豕至多,故不欲以其月上事,

今之它官,不当尔也。然此说亦无所经见。予读《晋书礼志》,穆帝纳后,欲用

九月,九月是“忌月”。《北齐书》云高洋谋篡魏,其臣宋景业言:“宜以仲夏

受禅。”或曰:“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终于其位。”景业曰:“王为天子,无

复下期,岂得不终于其位乎?”乃知此忌相承,由来已久,竟不能晓其义及出何

经典也。

○兄弟直西垣

《秦少游集》中,有《与鲜于子骏书》云:“今中书舍人皆以伯仲继直西垣,

前世以来未有其事,诚国家之美,非特衣冠之盛也。除书始下,中外欣然,举酒

相属。”予以其时考之,盖元祐二年,谓苏子由、曾子开、刘贡甫也。子由之兄

子瞻,子开之兄子固、子宣,贡甫之兄原甫,皆经是职,故少游有此语云。绍兴

二十九年,予仲兄始入西省,至隆兴二年,伯兄继之,乾道三年,予又继之,相

距首尾九岁。予作谢表云:“父子相承,四上銮坡之直;弟兄在望,三陪凤阁之

游。”比之前贤,实为遭际,固为门户荣事,然亦以此自愧也。

○续树萱录

顷在秘阁抄书,得《续树萱录》一卷,其中载隐君子元撰夜见吴王夫差,与

唐诸诗人吟咏事。李翰林诗曰:“芙蓉露浓红压枝,幽禽感秋花畔啼。玉人一去

未回马,梁间燕子三见归。”张司业曰:“绿头鸭儿咂萍藻,采莲女郎笑花老。”

杜舍人曰:“鼓鼙夜战北窗风,霜叶沿阶贴乱红。”三人皆全篇。杜工部曰:

“紫领宽袍漉酒巾,江头萧散作闲人。”白少傅曰:“不因霜叶辞林去,的当山

翁未觉秋。”李贺曰:“鱼鳞甃空排嫩碧,露桂梢寒挂团璧。”三人皆未终篇。

细味其体格语句,往往逼真。后阅《秦少游集》,有《秋兴》九首,皆拟唐人,

前所载咸在焉。关子东为秦集序云:“拟古数篇,曲尽唐人之体”,正谓是也。

何子楚云:“《续萱录》乃王性之所作,而托名它人。”今其书才有三事,其一

曰贾博喻,一曰全若虚,一曰元撰,详命名之义,盖取诸子虚、亡是公云。

○馆职名存

国朝馆阁之选,皆天下英俊,然必试而后命。一经此职,遂为名流。其高者

曰集贤殿修撰、史馆修撰、直龙图阁、直昭文馆、史馆、集贤院、秘阁。次曰集

贤、秘阁校理。官卑者曰馆阁校勘、史馆检讨,均谓之馆职。记注官缺,必于此

取之,非经修注,未有直除知制诰者。官至员外郎则任子,中外皆称为学士。及

元丰官制行,凡带职者,皆迁一官而罢之,而置秘书省官,大抵与职事官等,反

为留滞。政和以后,增修撰直阁贴职为九等,于是材能治办之吏、贵游乳臭之子,

车载斗量,其名益轻。南度以来,初除校书正字,往往召试,虽曰馆职不轻畀,

然其迁叙,反不若寺监之径捷。至推排为郎,即失其故步,混然无别矣。

○南宫适

南宫适问羿、奡不得其死,禹、稷有天下,言力可贱而德可贵。其义已尽,

无所可答,故夫子俟其出而叹其为君子,奖其尚德,至于再言之,圣人之意斯可

见矣。然明道先生云:“以禹、稷比孔子,故不答。”范淳父以为禹、稷有天下,

故夫子不敢答,弗敢当也。杨龟山云:“禹、稷之有天下,不止于躬稼而已,孔

子未尽然其言,故不答。然而不止之者,不责备于其言,以沮其尚德之志也。与

所谓‘雍之言然’则异矣。”予窃谓南宫之问,初无以禹、稷比孔子之意,不知

二先生何为有是言?若龟山之语,浅之已甚!独谢显道云:“南宫适知以躬行为

事,是以谓之君子。知言之要,非尚德者不能,在当时发问间,必有目击而道存,

首肯之意,非直不答也。”其说最为切当。

○吴王殿

汉高祖五年,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吴芮为长沙王。十二

年,以三郡封吴王濞,而豫章亦在其中。又赵佗先有南海,后击并桂林、象郡。

则芮所有,但长沙一郡耳。案芮本为秦番阳令,故曰番君。项羽已封为衡山王,

都邾。邾,今之黄州也。复侵夺其地。故高祖徙之长沙而都临湘,一年薨,则其

去番也久矣。今吾邦犹指郡正听为吴王殿,以谓芮为王时所居。牛僧孺《玄怪录》

载,唐元和中,饶州刺史齐推女,因止州宅诞育,为神人击死,后有仙官治其事,

云:“是西汉鄱阳王吴芮。今刺史宅,是芮昔时所居。”皆非也。

○王卫尉

汉高祖怒萧何,谓王卫尉曰:“李斯相秦皇帝,有善归主,有恶自予,今相

国请吾苑以自媚于民,故系治之。”卫尉曰:“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李斯之分

过,又何足法哉!”唐太宗疑三品以上轻魏王,责之曰:“我见隋家诸王,一品

以下皆不免其踬顿,我自不许儿子纵横耳。”魏郑公曰:“隋高祖不知礼义,宠

纵诸子,使行非礼,寻皆罪黜,不可以为法,亦何足道。”观高祖、太宗一时失

言,二臣能因其所言随即规正,语意既直,于激切中有婉顺体,可谓得谏争之大

义。虽微二帝,其孰不降心以听乎!

○前代为监

人臣引古规戒,当近取前代,则事势相接,言之者有证,听之者足以监。

《诗》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周书》曰:“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

不大监!”又曰:“我不可不监于有殷。”又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

“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周公作《无逸》,称商三宗。汉祖命群臣言吾所

以有天下,项氏所以失天下,命陆贾著秦所以失天下。张释之为文帝言秦、汉之

间事,秦所以失,汉所以兴。贾山借秦为谕。贾谊请人主引商、周、秦事而观之。

魏郑公上书于太宗云:“方隋之未乱,自谓必无乱,方隋之未亡,自谓必无亡。

臣愿当今动静以隋为监。”马周云:“炀帝笑齐、魏之失国,今之视炀帝,亦犹

炀帝之视齐、魏也。”张元素谏太宗治洛阳宫曰:“乾阳毕功,隋人解体,恐陛

下之过,甚于炀帝。若此役不息,同归于乱耳!”考《诗》《书》所载及汉唐诸

名臣之论,有国者之龟镜也,议论之臣,宜以为法。

○治盗法不同

唐崔安潜为西川节度使,到官不诘盗。曰:“盗非所由通容,则不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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