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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文集-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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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鸶与鹞鹰是怎样的不能说在一起!鹞鹰栖岩石,鹭鸶则踏步于这样的平沙。

她听得沙响,有人来,掉头,是紫云阁的老尼姑。她本是双手抱住膝头,连忙穿鞋。

老尼姑对她打招呼:

“姑娘,你在这里洗衣呵。”

“是的。师父过河吗?”

“是的,我才在姑娘家来,现在到王家湾去——这是你家奶奶打发我的米。”

尼姑说着把装米的布袋与手拄的棍子放下来,坐下去。

“嗳哟,我也歇一歇。”

“师父该在我家多坐一坐,喝茶,有工夫就吃了午饭再去。”

“是的,我坐了好大一会,奶奶泡了炒米我吃,——此刻就要去。我喜欢同姑娘坐

坐谈谈。”

琴子看了老尼的棍子横在沙上,起一种虔敬之感。

“姑娘呵,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打到了十八层地狱,——比如这个棍子,就好比是一

个讨米棍。”

这越发叫琴子有一点肃然。

“师父不要这样说。”

这个尼姑无论见了什么人,尤其是年青的姑娘,总是述说她的一套故事,紫云阁附

近的村庄差不多没有人不晓得这套故事,然而她还是说。她请琴子有工夫到她庙里去玩

玩,接着道:

“我们修行人当中也有好人——”

一听这句,琴子知道了,但也虔敬的去听——

“从前有两个老人在一个庵里修行。原来只有老道姑一个人,一天一个七十多岁的

老汉来进香,进了香,他讨茶喝,他接了茶,坐在菩萨面前喝,坐在拜席上喝,——姑

娘,修行人总要热心热肠才好,我们庙里,进香的问我讨茶,没有茶我也要重新去烧一

点茶。”

歇了一会,问一问琴子的意见似的。

“是的。”琴子点一点头。

“他坐在拜席上喝。他叹气。好心肠的道姑问他还要不要茶,他不要。他说,‘真

星不恼白日,真心是松柏长青,世上惟有真字好。’道姑问他,‘香客,你心里有什么

事呢?我看你的样子心里有什么事。’姑娘,他就告诉好心肠的道姑,说他心里有事,

说他走了一百五十里路,走了三天,走到这深山里来,他朝山拜庙,到了许多许多地方。”

说到许多许多四个字,伸手到沙上握住棍子,仿佛这样可以表示许多。倘若是庄上

的别一个姑娘,一定一口气替尼姑把下文都说了,琴子还是听——

“他说他年青的时候生得体面,娶一个丑媳妇,他不要他的媳妇,媳妇真心爱他,

一日自己逃走了,让丈夫另外娶一个体面的。现在他七十多岁,哪里还讲体面二字,他

只念他从前的‘真心’,他有数不尽的忏悔。”

说到这里也知道加重起语势了,说那老道姑就是那老汉的“真心”,他们两人接着

是如何的哭,两个老人从此一处修行。琴子倒忽略了老尼的用力,只不自觉的把那习听

了的结果幻成为一幕,有山,有庵堂,庵堂之内老人,老道姑……

尼姑说完也就算了,并没有丝毫意思问这套故事好不好。

琴子慢慢的开言:

“师父还是回我家去喝茶,吃了饭再到王家湾去。”

“不,你家奶奶刚才也留了又留,——回头再来。”

但也还不立刻起来,两人暂时的望着河,河水如可喝,琴子一定上前去捧一掌敬奉

老尼。

老尼拄着棍,背着袋,一步一探的走过了桥,琴子提衣篮回家。

桥 杨柳

小林来到史家庄过清明。明天就是清明节。

太阳快要落山,史家庄好多人在河岸“打杨柳”,拿回去明天挂在门口。人渐渐走

了,一人至少拿去了一枝,而杨柳还是那样蓬勃。史家庄的杨柳大概都颇有了岁数。它

失掉了什么呢?正同高高的晴空一样,失掉了一阵又一阵欢喜的呼喊,那是越发现得高,

这越发现得绿,仿佛用了无数精神尽量绿出来。这时倘若陡然生风,杨柳一齐抖擞,一

点也不叫人奇怪,奇怪倒在它这样哑着绿。小林在树下是作如是想。

但这里的声音是无息或停,——河不在那里流吗?而小林确是追寻声音,追寻史家

庄人们的呼喊,向天上,向杨柳。

不过这也只在人们刚刚离开了的当儿。草地上还有小人儿,小人儿围着细竹姐姐。

他们偏也能这样默默的立住,把他们的姐姐围在中间坐!

其实这不足奇,他们是怎样的巴不得“柳球”立刻捏在手上,说话既然不是拿眼睛

来说,当然没有话说。

打杨柳,孩子们于各为着各家要打一个大枝而且要叶子多以外,便是扎柳球。长长

的嫩条,剥开一点皮,尽朝那尖头捋,结果一个绿球系在白条之上。不知怎的,柳球总

是归做姑娘的扎,不独史家庄为然。

中间隔了几棵杨柳,彼此都是在杨柳荫下。杨柳一丝丝的遮得细竹——这里遮了她,

那里更缀满了她一身,小林也看得见。孩子们你一枝我一枝堆在细竹姐姐的怀里,鞋子

上有,肩膀上也有!却还没有那样大胆。敢于放到姐姐的发上,放到发上会蒙住了眼睛,

细竹姐姐是容易动怒的,动了怒不替他们扎。

“你们索性不要说话呵。”小林一心在那里画画,惟恐有声音不能收入他的画图。

他想细竹抬一抬头,她的眼睛他看不见……

“哈哈,这是我的!”

“我的!”

不但是说,而且是叫。然而细竹确也抬了头。

“不要吵!归我给。”细竹拂一拂披上前来的头发,说。

一声命令,果然都不作声,等候第二个。柳球已经捏在手上的,慢慢走过来,尽他

的手朝高上举。不消说,举到什么地方,他的眼睛跟到什么地方。就是还在围住细竹的

那几个,也一时都不看细竹手上的,逐空中的。

“锵锵锵,锵,锵锵!”举球的用他的嘴做锣鼓。

“小林先生,好不好?”又对小林说。

“好得很,——让我捏一捏。”

小林也尽他的两手朝上一伸。

“哈哈,举得好高!”

小林先生没有答话,只是笑。小林先生的眼睛里只有杨柳球,——除了杨柳球眼睛

之上虽还有天空,他没有看,也就可以说没有映进来。小林先生的杨柳球浸了露水,但

他自己也不觉得,——他也不觉得他笑。小林先生的眼睛如果说话,便是:

“小人儿呵,我是高高的举起你们细竹姐姐的灵魂!”

小林终于是一个空手,而白条绿球舞动了这一个树林,同时声音也布满了。最后扎

的是一个大枝,球有好几个,举起来弹动不住。因此又使得先得者失望,大家都丢开自

己的不看,单看这一个。草地上又冷静了许多。这一层细竹是不能留心得到,——她还

在那里坐着没有起身,对小林笑:

“杨柳把我累坏了。”

“最后的一个你不该扎。”小林也笑。

“那个才扎得最好——”

细竹说着见孩子们一齐跑了,捏那大枝的跑在先,其余的跟着跑。

“哈哈,你看!”

细竹指着叫小林看,一个一个的球弹动得很好看。

“就因为一个最好,惹得他们跑,他们都是追那个孩子。”

“是呀,——那个我该自己留着,另外再扎一个他!”

“上帝创造万物,本也就不平均。”小林笑。

“你不要说笑话。他们争着吵起来了,真是我的不是,——我去看一看。”

细竹一跃跑了。

“草色青青送马蹄。”

小林望着她的后影信口一唱“你不要骂人!”

细竹又掉转头来,说他骂人。随又笑了,又跑。

小林这时才想一想这一句诗是讲马的,依然望着她的后影答:

“在诗国里那里会有这些分别呢?”

细竹把他一个人留在河上。

寂寞真是上帝加于人的一个最厉害的刑罚。然而上帝要赧免你也很容易,有时只须

一个脚步。小林望见三哑担了水桶下河来挑水,用了很响亮的声音道:

“三哑叔,刚才这里很好玩。”

“是的,清明时节我史家庄是热闹的,——哥儿街上也打杨柳吗?”

“一样的打,我从小就喜欢打杨柳。”

“哈哈哈。”

“三哑笑。小林“从小”这两个字,掘开了三哑无限的宝藏,现在顶天立地的小林

哥儿站在他面前,那小小的小林似乎也离开他不远。小林,他自然懂得他的三哑叔之所

以欢喜。

“三哑叔,你笑我现在长得这么大了?”

“哈——”

三哑不给一个分明的回答,他觉得那样是唐突。

“明天大家到松树脚下烧香,哥儿也去看一看。”

“那一定是去。”

三哑渐渐走近了河岸。

“哥儿,这两棵杨柳是我栽的。哥儿当初到史家庄来的时候,——哥儿怕不记得,

它大概不过载了一两年。”

三哑说,沿树根一直望到树杪,望到树杪担着水桶站住了,尽望,嘴张得那么大,

仿佛要数一数到底有几多叶子。

“记得记得。”小林连忙答。

小林突然感到可哀,三哑叔还是三哑叔,同当年并没有什么分别!他记起他第一次

看见三哑叔,三哑叔就是张那么大的嘴。在他所最有关系的人当中,他想,——史家奶

奶也还是那样!

其实,确切的说,最没有分别的只是春天,春天无今昔。

我们不能把这里栽了一棵树那里伐了一棵树归到春天的改变。

那两棵杨柳之间就是取水的地方,河岸在这里有青石砌成的几步阶级。

三哑取水。小林说:

“我住在史家庄要百岁长寿,喝三哑叔这样的好水!”

“哈哈哈。”

三哑叔栽的杨柳的露水我一定也从河水当中喝了。”

“哈哈哈。”

三哑这一笑,依然是因为小林第一句,第二句他还没有听清白。

桥 黄昏

三哑挑完了水,小林一个人还在河上。

他真应该感谢他的三哑叔。他此刻沉在深思里,游于这黄昏的美之中,——当细竹

去了,三哑未来,他是怎样的无着落呵。但他不知道感谢,只是深思,只是享受。心境

之推移,正同时间推移是一样,推移了而并不向你打一个招呼。

头上的杨柳,一丝丝下挂的杨柳——虽然是头上,到底是在树上呵,但黄昏是这么

静,静仿佛做了船,乘上这船什么也探手得到,所以小林简直是搴杨柳而喝。

“你无须乎再待明天的朝阳,那样你绿得是一棵树。”

“真的,这样的杨柳不只是一棵树,花和尚的力量也不能从黄昏里单把它拔得走,

除非一支笔一扫,——这是说“夜”。

“叫它什么一种颜色?”

他想一口说定这个颜色。可是,立刻为之怅然,要跳出眼睛来问似的。他相信他的

眼睛是与杨柳同色,他喝得醉了。

走过树行,上视到天,真是一个极好的天气的黄昏的天。

望着天笑起来了,记起今天早晨细竹厉声对琴子说的话:“绿了你的眼睛!”这是

一句成语,凡有人不知恶汉的利害,敢于惹他,他便这样说,意思是:“我你也不看清

楚!?”细竹当然是张大其词,因琴子无意的打了她一下。小林很以这话为有趣,用了

他的解释。

但此刻他的眼睛里不是绿字。

踱来踱去,又踱到树下,又昂了头——

“古人也曾说柳发。”

这样就算是满足了,一眼低下了水。

“呀!”

几条柳垂近了水面,这才看见,——还没有十分捱近,河水那么流,不能叫柳丝动

一动。

他转向河的上流望,仿佛这一望河水要长高了这一个方寸,杨柳来击水响。

天上现了几颗星。河却还不是那样的阔,叫此岸已经看见彼岸的夜,河之外——如

果真要画它,沙,树,尚得算作黄昏里的东西。山——对面是有山的,做了这个horizo

n的极限,有意的望远些,说看山……

看不见了。

想到怕看不见才去看,看不见,山倒没有在他的心上失掉。否则举头一见远远的落

在天地之间了罢。

“有多少地方,多少人物,与我同存在,而首先消灭于我?

不,在我他们根本上就没有存在过。然而,倘若是我的相识,那怕画图上的相识,

我的梦灵也会牵进他来组成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梦——可以只是一棵树。”

是的,谁能指出这棵树的分际呢?

“没有梦则是什么一个光景?……”

这个使得他失了言词,我们平常一个简单的酣睡。

“……thatvividdreamingwhichmakesthemarginofourdeeperrest.”念着英国的一

位著作家的话。

“史家庄呵,我是怎样的同你相识!”

奇怪,他的眼睛里突然又是泪,——这个为他遮住了是什么时分哩。

这当然要叫做哭呵。没有细竹,恐怕也就没有这哭,——

这是可以说的。为什么呢?……

星光下这等于无有的晶莹的点滴,不可测其深,是汪洋大海。

小林站在这海的当前却不自小,他怀抱着。

“嗳呀!”

这才看见夜。

在他思念之中夜早已袭上了他。

望一望天——觉得太黑了。又笑,记起两位朋友。一年前,正是这么黑洞洞的晚,

三人在一个果树园里走路,N说:

“天上有星,地下的一切也还是有着,——试来画这么一幅图画,无边的黑而实是

无量的色相。”

T思索得很窘,说:

“那倒是很美的一幅画,苦于不可能。比如就花说,有许多颜色的花我们还没有见

过,当你着手的时候,就未免忽略了这些颜色,你的颜色就有了缺欠。”

N笑道:

“我们还不知道此时有多少狗叫。”

因为听见狗叫。

T是一个小说家。

桥 灯笼

史家奶奶琴子两人坐在灯下谈天,尽是属于传说上的。这回的清明对于史家奶奶大

大的不同了,欢欢喜喜的也说过节。

原因自然是多了小林这一个客。老人,像史家奶奶这样的老人,狂风怒涛行在大海,

恐怕不如我们害怕;同我们一路祭奠死人,站在坟场之中——青草也堆成了波呵,则其

眼睛看见的是什么,决不是我们所能够推测。往年,陪了琴子细竹去上坟,回转头来,

细竹常是埋怨琴子“不该掉眼泪,惹得奶奶几乎要哭!”她实在的觉得奶奶这么大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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