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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的女性-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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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他这样有意为罗雪茵作左袒的谈话之下,本来心中十分无主的秦枫谷,更不觉决定自己的主张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该特别珍重这幅画像。”这是张晞天的话,他极力要使秦枫谷的注意力集中到艺术的领域里去,“古今有许多画家和文学家,他生平都遭受了精神上不可医治的创伤,但他们都竭力忍受,而将全副精神贯注到自己的作品上去,将全部的痛苦也寄托在作品中,于是自己一生便在寂寞中生活,而从自己的作品中获得安慰。这样,他们不仅战胜了自己的烦恼,同时还产生了不少的不朽杰作。所以,对于你的这幅画,对于你的今后的作品,我希望你能用这种精神去振作自己。我们只能从恋爱中求艺术创造上的灵感,我们不能为恋爱所困。枫谷,你说我的话对吗?”

秦枫谷再叹了一口气。张晞天的这一番话,使得正无力为自己的痛苦辩解的秦枫谷,恰好获得了一个得力的援救,他拍了一下枕头说:

“梦!什么都是梦!我不可惜我醒了,我只可惜这个梦为什么太短了。”

“梦如果不醒,你便不会感觉到它的美丽!”这是张晞天的回答,“一个可留恋的梦,是永远不会死去的。”

“我倒希望我能永远不醒!”

“那么,你永远沉醉在梦中,将我们这班朋友怎样呢?真的——”张晞天忽然改了口气说,“那位朱老先生还说明早来拜访你哩,你预备怎样说?”

“我还有什么可说?”秦枫谷的双手搁在头上,“我想万一他真来了,我要写封信由他交给她,解释我行动的用意,以免她误会,更使她绝念,你觉得怎样?”

“好是好的,只是不要写得太感伤,反而要火上添油了。”

“不会的,决不会的。我只说我的责任是尽忠于艺术,她的责任便是尽忠于她的家庭。我们不该牺牲自己的责任,更不该破坏旁人的责任。你说怎样?”

“好的,这样才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说着,张晞天隔床伸了一只手出来,“枫谷,我们握手罢!我庆祝你!”

一○七、早起

第二天清早,昨夜睡得很迟的张晞天,一觉醒来睁开眼来一看,秦枫谷的床上已经空了,便连忙也披衣爬了起来。

走到外间来一看,秦枫谷早已穿好了衣服,写字台上摊着信纸,他正反身倚了写字台,对着放在沙发上的那幅画像出神。

“枫谷,起得这样的早,怎不喊我一声?”

正在出神的秦枫谷,不觉吃了一惊,很不自然的回过脸来:

“你也起来了吗?我醒得太早,睡不着,所以索性起来了。我看见你睡得正浓,所以不想喊醒你。”

“你真的在写信吗?”

张晞天指着桌上的稿纸问。

秦枫谷点点头,也旋转身来,他说:

“拿起笔来,倒一时不知怎样开始才好。你洗脸,那边已经有热水。”

“好的,我们洗了脸再说。”

张晞天回答。

“真的,不知她父亲今天来不来,到底什么时候来?”

这样说着,秦枫谷又在写字台前面坐了下来,预备开始不知怎样下笔的这一封信。

他希望朱彦儒今天最好能如约来看他,他可以将这封信当面交给他,托他带给他的女儿的信要不封口,表示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话。

——真的,我率性牺牲到底罢!我只要保存这一幅画,胜利便永远是属于我的!

这样想着,他不觉又回过头来看看那幅画。捧着百合花的朱娴,一对澄澈的眼珠,似乎含着无限的哀怨。他看了一眼,不觉将眼睛闭了一闭,好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他想到当时作这幅画的情形,时间并不隔得很久,但一切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什么都已经完结了。

一种感伤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着,他咬一咬牙齿,便执笔写了起来。

他决定不要写得感伤。但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不容易支持,他只好鼓着最后的勇气,竭力压制自己的情感。

——也许朱彦儒上午就要来的,我非要快点写好这封信不可!他只好用这样的话来克服自己。

他决定在信上说明自己也想在最近结婚,对手就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位——他不觉停了一停,但迟疑了一下,终于写出了罗雪茵的名字。

他想到她也许在今天上午来。那么,夹着她在一起,他对朱彦儒的谈话要无从着手的,因为他不想使罗雪茵知道他对她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的原因,是受了朱娴的刺激。

他喊着问张晞天:

“晞天,你上午不要走,好吗?”

“为什么?”

“因为她父亲要来,或许小罗也要来,我一人设法对付。”

“好的,我准吃了午饭再回去。”

张晞天在里面回答,他完全了解他朋友的苦衷了。

一○八、曹白鱼

秦枫谷写好了信,又交给张晞天看了一遍,然后便躺在沙发上休息。今天起得太早了,写信时倒不觉得,现在写好了信,精神突然的又萎顿起来了。

“真的要生病了,那才是笑话哩!”他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壳说。

“怕是刚才写信时太兴奋了吧?”正在窗口望着野外的张晞天回过头来说。

“但愿这样。你看我的信写得怎样?”

“太好了。”张晞天回答,“如果我是她,读了你的信,我只有愈加爱你了。”

秦枫谷默然不语,脸色黯淡了下来。张晞天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便连忙将话题岔开说:

“枫谷,这两天的天气极好,我们几时一同野外写生去?”

“我一向不爱画风景的。”

说这话的秦枫谷不由的望着靠在地上的朱娴的画像。

“枫谷,”张晞天说,他也望着这一幅画,“这张画放在这里不大好,我给你挂起来罢,挂在这里如何?”

说着,他走过去将墙上的一张静物退了下来,将这张《永久的女性》挂了上去,问着:

“如何,挂在这里如何?”

秦枫谷只是点点头,张晞天却后退几步,望着墙上的画说:

“枫谷,我嫉妒你,这确是一幅杰作!”

秦枫谷也冷冷的望了一眼,嘴里却说:

“她父亲到底不知来不来?”

“他说来的。年纪大的人大概不致失约的,只是不知是在上午或下午罢了。”

说着,门外的碎石路上已经有了脚步声,秦枫谷站起来从窗口一望,他说:

“他没有来,她倒来了。现在几点钟了?”

“大概有十点多钟吧?”张晞天回答。

秦枫谷走过去将抽斗里写好的信放到衣袋里,嘴里说:

“他如果不来,这封信我想寄去了。”

罗雪茵挟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高兴的问着:

“你们倒起来了吗?你好了吗?今天天气好极了!我买了罐头牛肉和咸鱼来,预备大家吃午饭。”

“谢谢你。”

张晞天走过去打开包里,看了一眼,望着秦枫谷笑着说:

“罗小姐真细心,知道阿秦爱吃曹白咸鱼,特地买了来,可是我爱吃金银润,却不见你买来。你知道我在这里,你未免太偏心了!”

罗雪茵的脸上一红,抢着说:

“我给你去买,我给你去买!人家又不知道你还在这里!”

“那倒不必。”张晞天笑着回答,“只要不要忘记我,将来请我喝杯喜酒就是了!”

秦枫谷正要开口来回答,却见房东家的小孩子从后面匆匆的跑来说:

“秦先生,后面有客人来,有位老先生来了。”

“他来了!”秦枫谷说了一句,便急着跑了出去。

“谁?哪个老先生?怪不得我刚才看见有人在外面问路哩!”罗雪茵也夹着问。

一○九、探病的人

来的果然是朱彦儒。他特地起早赶到江湾来,以为秦枫谷真的病了。

“请里面坐罢。这样远的路要烦老伯奔波,真是罪过之至。”

“秦先生的精神可好?秋天真是容易感冒的,一不小心,就要着凉了。”

“是,是。”秦枫谷一面回答,一面将他请到厢房里来,“只有一点头痛发热,今天完全好了。有劳老伯这样远的路跑来,真是万分罪过。”

张晞天是认识的,他向罗雪茵介绍说:

“这位是你见过的朱小姐的令尊,这位是罗女士。”

罗雪茵见是朱娴的父亲,她真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只是用眼睛望着秦枫谷,又望望张晞天,希望从他们的脸上得到一点暗示。

“秦先生一人住在这里吗?这地方真是好极了。”

“是的,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秦枫谷回答,“我也就是喜欢这地方僻静。他们两位都是我要好的朋友,听见我病了,都赶来看我,其实我简直不能算是生病的。”

朱彦儒走过去望着挂在墙上的自己女儿的画像,要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我信上已经提起,”秦枫谷说,“因为免得有旁的误会,所以我索性将这幅画拿回了。”

“这次事情真是对不起得很,希望秦先生能原谅到底。今天刚才我还在小婿那里谈起,他也说起过两天想见见秦先生哩!”

“不敢不敢!”秦枫谷说,“朱先生用过午饭吗?在我们这里便饭罢。”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和小婿约好,还要到他那面去,车子等在外面的。”

“我们该恭喜了,几时可以吃朱小姐的喜酒呢?”

张晞天问。

罗雪茵连忙张大了眼睛望着他,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

“日子不会远了,到那时候当然恭请各位光临!”

这一句话才使罗雪茵的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秦枫谷的心里只是担忧着袋里的那一封信,恐怕有罗雪茵在面前,没有机会递给朱彦儒。他问:

“老伯吃了饭再去不好吗?”

“不客气了。我告辞了,改天再和诸位见面了。”

说着,他拿起了帽子。

“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了。真是对不起之至,有劳老伯跑一趟。”

说着,他抢在张晞天和罗雪茵的面前:

“那么,我送老伯上车罢,这里的路很不好走。”

“不客气,不客气。”

走到外面,他鼓着最大的勇气,掏出了袋里的信握在手里:

“老伯,我有一封信写给令媛;向她解释一下,免得她误会。信没有封口,请老伯过目一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回去就交给她。”他伸手接了过去。

秦枫谷始终紧张的心里不觉松下了一口气。

一一○、悲观了

朱彦儒从江湾回到一品香旅馆,刘敬斋已经从银行里来了。他去探问这位画家的病,他女婿是知道的,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却不曾将袋里的一封信告诉他。

秦枫谷托张晞天送来的信,他今天却给他看了。

“既然这样,倒也不愧是一位艺人的态度。”刘敬斋在上午看了那封信曾经这样说,“既然大家客气,不如认个朋友,几时请他一次罢。”

“且待我今天去看了他再说。”

看见朱彦儒推门进来,刘敬斋就问:

“老伯,那位秦先生的病状如何?”

“已经起来了,似乎没有什么。”

“他说了些什么?”

“因为有两个朋友在那里,他留我吃饭,我说你约好了我,也没有多谈就走了;一个送信来的姓张的朋友、一个女朋友。”

“女朋友?”刘敬斋抬起头来问。

“他介绍说是罗小姐,好像很熟识的朋友。”

“怪不得了!我懂了!他这个人倒是可以佩服的。老伯,我想索性问他那幅画卖不卖,不知他肯不肯?”刘敬斋问。

“恐怕不肯吧?”

“虽然那目录上说是非卖品,但和他商量起来或许不难的。或者——我想起了!”刘敬斋突然拍着大腿说。

“怎样?”

“我想托娴去向他商谈,他或者肯的。那张画像留落在外面也不是好事,老伯以为如何?”

“这倒也是个办法。”

朱彦儒躺在沙发上回答。

经过了这位丈人竭力的劝慰,刘敬斋可说是完全消气了。他们已经约好今天晚上在家里相见。女儿已经被父亲说服了,她不仅放弃了坚持要到江湾去的主张,而且承认刘敬斋来时,她肯先开口喊他,向他道歉。

——真的,什么都是梦想,我的一切是早已被命运注定了!

在重重包围之下,朱娴已经被屈服,走上绝望的悲观的路了。

吃过了午饭,翁婿两人开始谈到今晚所要解决的结婚问题。

“她大约没有什么意见的,只看你那方面的筹备怎样,能愈快愈好。”

“我已经和父亲商量过,总行里已允许我离开上海,大约可调到汉口分行去。我想在上海一切手续从简,也不用租房子,不妨借住在旅馆或外国公寓里,结了婚就一同到汉口去。”

“这样,今早所谈的在下月举行的话,大约不难实现了。”

“当然,只要和她商量一下,选定一个日期就行。市面如此,我想一切从简了,只有几个熟朋友请一下,旁的都不必惊动。”

“我也主张这样,她大约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我们且待今晚再谈罢。”

这样,在他们的谈话里,决定了朱娴的命运。

——、她误会了

这里,秦枫谷送了朱彦儒上车回来,还不曾走进屋里,就听见张晞天的声音说:

“你不要误会,你相信我的话,我决不会骗你!”

秦枫谷一惊,赶快抢了进来,只见罗雪茵伏在沙发上,耸着肩膀哭着。

“什么事?什么事?”

他连忙的问。

“她完全误会了,”张晞天说,“她看见朱先生来,她说你骗她。”

“你误会了,我骗你什么呢?”秦枫谷急着问,“你不要哭!”

罗雪茵停住了哭,呜咽着声音说:

“你不必骗我,我知道的!怪不得你发脾气,说家里要给你订婚,有人来找你。我知道的,就是朱小姐的父亲,你们要订婚了,你何必拿我寻开心呢?”

秦枫谷急得搔着头发,搓着手说:

“这话从何处说起呢?你不听见吗,朱先生刚才还说请我们吃喜酒哩!如果我有关系,他会这样说吗?”

“这是你们说通了骗我的!”

秦枫谷急得笑了起来,低下头去拉起她的乎说:

“雪茵,你不信任我的话,你也该信任张先生的话。我为什么骗你呢?赶快不要哭了罢!”

张晞天将胸膛一拍:

“罗小姐,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只是将来吃喜酒时不要忘记了我这个媒人才是。”

“呸!”罗雪茵突然笑了起来。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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